←----------------------------------------------------------------------------------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执笔。】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庶女国色 作者:择言 文案 胡非非表示很无辜,随便逛个街都能碰上“电梯逆天故障”这种事。 “啊啊啊啊”!她做自由落体运动被穿越后,发现…… 『国色天香』的通俗意思是:长得好又不是我的错,老盯着我看就是你的不对了呦~ 『国色天香』还有一层意思:作为一名雄性生物,长得这么美还这么狂拽酷炫,你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当【国色】遭遇【天香】,上演的必将是一幕【精彩绝伦】的养眼大戏!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普通公司小职员,穿越成绝色小庶女,各种幸福卖萌秀恩爱,扁扁渣男,揍揍碧池,最终抱得美男归,还顺便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励志甜宠”故事! 尽量真实,但历史确实架空,为剧情服务,架得很空,真的不用考据谢谢。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宅斗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如玥 ┃ 配角: ┃ 其它: 编辑评价:穿越后,苏如玥身为绝色小庶女,努力学习古代生存技能,一路过关斩将,各 种幸福卖萌秀恩爱,扁扁渣男,揍揍碧池,蹭蹭亲友,终于人品与美貌齐飞, 嫁给“大胤第一酷炫美男子”,还顺便把作为贵妇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羡煞 旁人。 作者以妙语横生的文笔和引人入胜的情节,编制了一出职场菜鸟魂穿 成绝色庶女过关斩将的精彩大戏。小说以庶女成长为主线,爱情、友情和亲情 的纠葛穿插其中,是一部诡计跌出,温馨不断,人物栩栩如生,情节环环相扣 的种田宅斗喜剧 ☆、第一章      大概是命不该绝,胡非非觉得自己还有意识,清醒的意识。      她轻轻地动了动手指,不错,手指还在,没被炸飞。眼睛好像有点儿肿,她费了很大的劲才微微睁开一条缝。在狭小而又模糊的视野里, 被挽成半圆形的暗红色帐子犹如流水一般倾泻在床头,看起来质量很好的样子。      现在医院的病床都这么复古高端了?      胡非非表示很震惊,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做不了任何震惊的表情以及动作。她打算偏一偏头,找床头摁钮的位置,叫护士来。      “三姑娘?三姑娘!姨娘,三姑娘醒了!”声如响雷。      胡非非哀悼了一下被震疼的耳膜,脑子短路了一下又接上,等等,三姑娘?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映入她眼帘的第一张脸——消瘦病弱,但五官无一不是精致秀雅,曲线柔和,轮廓分明,简直完美!      作为一个长期混迹于古风圈的现代人,胡非非敢打保票,眼前这张脸绝对能出一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美古风写真!      古典美人泪眼盈盈地看着她,一边还不忘咳嗽,但这一颦一蹙之间也是如弱柳扶风。      美人搂住胡非非,冰凉的泪珠砸到她的脖颈,胡非非瞬间从美色中清醒了过来:话说,这位美女也忒主动了一些吧,她可是直的啊。      “玥儿,你终于醒了。”美人声音婉转。      但这动听的声音落入胡非非耳中,又宛如一声响雷!      她僵着身子,睁大红肿的双眼,把屋子环视了一圈。暗红帐子的下方摆着一张梅花朱漆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套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再往远看,左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画的斜下方有一张天然木香几,一个青花缠枝香炉正慢悠悠地散着香气……      最可怕的是,她没戴眼镜就能清晰地看到香炉里忽闪忽闪的红色火星!      玩笑开大了吧,她……穿越了?!      意识到自己貌似是真的穿越了之后,胡非非在古代的常规活动就是躺在床上挺尸。她不敢说话,不敢行动,在这个陌生至极的世界,胡非非简直如履薄冰,她害怕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如果被人发现端倪,岂不是浪费了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      某年某月某天,趁那位声如洪钟、健步如飞的奶娘终于离开一小会儿,胡非非一个鲤鱼打挺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蹬上,一口气奔到乌木雕花的刺绣屏风后面。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带着一丝丝侥幸,万一这是个恶作剧呢?      扒着屏风的一侧,胡非非偷偷地探出身子。      和屏风相距大约五米之远的地方,有一面硕大的黄铜磨的穿衣镜,镜中小女孩白馒头似的双手扒在屏风旁,一双点漆般的黑眼珠盯着自己。      胡非非从屏风后彻底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缓缓地挪到穿衣镜前。      镜中是一个大约六岁的古代小女孩,身穿桃红色灰鼠毛袄子,梳着鬏鬏头,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亲姨娘基因好的缘故,女孩皮肤水灵,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是一块上好的璞玉。      这是她?      胡非非慢慢地伸出手,将指尖触在铜镜上,镜中的小女孩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苏如玥。      她记得这是小女孩的闺名,也就是她今后的名字了。 胡作非为的胡非非已经成为了过去,她现在是苏府的三小姐,庶女——苏如玥。      苏如玥一屁墩坐到地上,对此次投胎结果的表示强烈不满。      庶女庶女,说好听了是大家小姐,毕竟在古代能纳妾生子,并且生活条件如此不赖的家族应该不错;但说不好听了,庶女的家庭地位比丫鬟高一大点点,比嫡出小姐低一小点点,是一个颇为鸡肋的存在。      也不知道她那位名义上的老爹究竟人品几何?干不干得出把庶出的当丫鬟的事?      哎,真是愁死人了……      “哎呀我的三姑娘!寒冬腊月的你怎么就坐到地上了呢?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可小心落下病根儿。云姨娘看到了岂不是担心死了?哎,姨娘本就命苦,你可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了啊……”响雷一般的声音响起,奶娘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将苏如玥揽到怀里。      这几日,苏如玥对奶娘的音量和话唠已经有了抗体。      她被奶娘抱到炕上,陷进厚厚的褥子堆里,看奶娘薄薄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连珠炮似的话从她双唇间蹦出还不带标点符号的。      “三姑娘呦,你可要好好儿的,云姨娘现在为了三少爷的事可真是废了姥姥劲了,终于绕过夫人把那事儿给定了。哎,可怜了我的三姑娘,这么个乖巧懂事的玉娃娃……”      苏如玥疑惑:听这意思是有好事?为毛就只有我可怜?      “云姨娘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昨晚老爷特特请了太医过来,据说还是皇宫里的院判,都对着老爷直摇头呢……”      苏如玥了然:哦,原来是她亲姨娘要挂了。      “不过等三少爷出息了,谁敢欺负我家三姑娘?三姑娘你放心!就是云姨娘没了,夫人非要欺辱于你,也得从老奴的尸体上踏过去!”说到激动处,还不忘紧紧地握了握苏如玥的白胖小爪子以示郑重。      苏如玥怀疑:就算她是现代人穿过来的,但多年浸淫宅斗文的经验告诉她,姨娘都没资格跟正牌夫人斗,她一个奶妈子能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配合地拍了拍奶娘的手背以示鼓励。      奶娘笑得开心,揽过苏如玥搂到自己怀里,缓缓地摇动着:“三姑娘哎,放心吧,云姨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正在苏如玥被奶娘哄得快眯瞪起来的当口,又一声清脆的娇声响起,说话的人还老实不客气地掀起厚绒毡帘子,端着一个黑漆螺钿托盘,上放斗彩莲花瓷碗,碗口冒着腾腾的热气。      “张妈妈,我听姑娘今儿个都能自己下床了,特特熬了鸡丝粳米粥来,让姑娘补补力气。”她的声音虽然好听犹如莺啼,但音量也着实和奶娘不相上下。      话说,这屋里的人说话就没有个正常的吗?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好么……      苏如玥欲哭无泪。      “这府里就属你真心待三姑娘好了。”奶娘笑着端起瓷碗,用瓷勺缓缓地搅动着,“黄鹂呀,姨娘今儿个身子骨怎么样了?”      黄鹂拉了个杌子坐下,笑吟吟地盯着苏如玥直瞅:“姨娘好多了,院派大人的药真是神奇的很呢。我看着姑娘的气色也好多了,赶明儿天好了,奴婢就带姑娘去花园子里晒晒太阳驱一驱掉尽冰窟窿里的寒气。姑娘知道吗?现在花园子里可好看了,红梅傲雪的,积雪还没有化,一层一层地压着红梅枝子和盖着凉亭顶子,别提多美了,奴婢特特辟了一块空地出来,赏雪看花的视野可好了……”      得,又是一个话唠。      不过,有一个话唠奶妈子和话唠大丫鬟还是蛮幸运的,比如她就可以毫不费力地了解苏府现在的情况,以及对自己在这苏府有了一个大致的定位。      苏府是苏智渊的宅子,苏智渊为老长兴侯的嫡次子,因了祖荫捐官,虽然这官位来得很权贵,但其人身正,能力出众,官居大胤正二品吏部尚书。类似于现在的中央组织部部长,负责掌管官员的任免、封赏、考核等,富得流油。      按照规矩,接下来就应该介绍苏智渊的妻子,苏府正牌夫人——钟氏!据说是昌宁侯的嫡次女,其名不详,其人未见,但就这几日这院子里里外外跟防恐怖分子一样防她,就知道钟氏堪称是一枚棘手非常的人物。      而云氏,即苏如玥的生母云姨娘,貌美倾城,姿容绝代,而又柔柔弱弱,几乎是集齐了古往今来妾室的所有优点。但其人落落大方,一点都没有妾室眼皮子浅的陋习,据说是某著名清贵之后,悲剧的是此清贵得罪了当朝二皇子,女眷被罚入教坊司,又辗转被苏智渊的上司送进了苏府。      云氏在苏府后宅专宠十余年,几乎能和正室夫人平起平坐,可谓苏智渊的头牌真爱。      但她身子娇弱,现在看来是命不久矣了。      再说苏府的少爷们。大少爷苏承泽,嫡出;二少爷苏承沛,嫡出;三少爷苏承沣,庶出,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三少爷是苏如玥的嫡亲哥哥。      苏如玥头上还有嫡出的大小姐苏如晴,庶出的二小姐苏如雪,嫡出的四小姐苏如莹。      以上,都没见过面,年龄不详,长相不详,人品也不详。所以说计划生育真的很重要啊,这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搅得苏如玥头都大了。      但就云姨娘在苏智渊心目中的杰出位置来看,目测她这位庶出三小姐的地位还是稍微好一点点的。      苏如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在脑袋里理了理这纷乱复杂的人物关系,大概摸清了古代人说话的调调,打算不再装哑巴挺尸,于是启了启唇,想要发出自己在古代的第一个声音……      看到她张嘴想说话的样子,奶娘眼圈儿发红,黄鹂朱唇发颤。      苏如玥:我想喝杯茶……杯茶……茶……      屋子里寂寥无声,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有没有搞错!庶女的身份就勉强忍了!哑巴庶女算是怎么回事啊!      苏如玥咆哮不能,滚烫的泪珠子“刷拉”一下滚出眼眶,流得止都止不住:被投这样的胎,老天爷,您真的有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么…… ☆、第二章(无伤大雅小改动)   哭再多也没用,苏如玥指手画脚地将奶娘和黄鹂赶出屋子,她需要静一静。      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苏如玥墨如点漆的双眸盯着屋顶,房梁上的彩绘精致而生动,一笔一画之间妙趣横生。但她没兴趣,她将小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又试图张嘴说话,但连“啊啊”的声音都发不出。      这是怎样一个悲催的穿越!      她不想做苏如玥了,她是胡非非啊。她有疼她爱她的爸妈,还有一个马上就要高考的弟弟,更重要的是,她刚刚研究生毕业,正是用知识赚票子的最佳时期,她怎么就穿越了呢?!      由于胡非非当年高考撞了大运,于是就给小她七岁的弟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那时她还可以说话:“我说大航啊,人品这种东西真不是老姐能给你的,离高考还有六十七天,爷们儿干巴爹!考好了姐给你买糖吃!”      在弟弟的咆哮声中,胡非非得意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自由落体运动……      去你丫的!电梯公司也专业点儿拜托!电梯门开了,电梯还没到,摔死无辜的人民群众会遭天打雷劈的好么!      以上,就是胡非非同学在穿越前所有的心理活动。      现在她迫切想知道的是,这哑症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毕竟以她在现代社会浅薄的阅历来说,又聋又哑才是常态,像她这样听力极好,声带但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的症状,倒像是中毒。      那什么毒能造成现在这种状况呢?      苏如玥用短胖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吐出来的舌头,没什么感觉。再捏,还是没什么感觉,使劲用指甲尖儿一掐,奶奶的,略疼。      前几日,她还以为是心情郁结导致味觉失灵呢。      现在看来,她应该是口舌麻痹以致于失声。她无比庆幸自己在做胡非非的时候,偷偷地蹭过几节药学院的课,但她无比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中医,即使知道十有八.九是中毒,但也完全没有头绪的说。      苏如玥继续呆呆地望着房梁……      因此,当虚弱的云姨娘被奶娘搀扶着绕过屏风时,看到的就是苏如玥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云姨娘原本就对苏如玥充满了愧疚,当初苏如玥早慧,不到一周岁就牙牙学语了。但自从她开口唤了一声“爹娘”之后,小小的如玥就再也没有发过声。      云姨娘央着苏智渊找了很多太医,就连院判都来过很多次,但都以摇头结束。      而苏如玥作为庶女,苏智渊还有三个机灵可爱的女儿,三个芝兰玉树的儿子,少她一个不少,于是可怜的苏如玥就一直痴痴呆呆地活到了六岁。      由于父亲不疼、嫡母不爱的,小如玥居然在生辰当日被四小姐房里的大丫鬟推到了冰窟窿里,差点儿淹死。      其实她是真的被淹死了,但胡非非刚好穿越过来接了档。现在整座苏府里真正疼她的,目测只有云姨娘和时不时过来教她几个字的三少爷——苏承沣了。      此时此刻,云姨娘看到女儿绝望的神情,喉头一甜,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姨娘!姨娘!”张妈妈惊慌地大叫,立刻涌入一大帮丫鬟婆子,连抬带扶地将云姨娘拖出屋子。苏如玥回过神来,坐起,小短腿垂在炕沿上,跳下炕,蹬上鞋,觉得自己说什么也应该去瞅瞅现在府中最大的靠山。      云姨娘住的院子名叫菡雅轩,红梅一树,秋千一副,本来甚是雅致。      但现在院子里有去请苏智渊的丫鬟,有打热水的丫鬟,还有求神拜佛祈祷的婆子,整个院子里杂乱纷扰。苏如玥小小的桃红身影淹没在人流里,她揭开厚毡帘的一角,往里觑探,贴身的丫鬟婆子虽然惊慌,但动作井然有序,显然是训练出来的。      突然,外院安静了下来。      有人大跨步绕过影壁,径直朝菡雅轩的正房冲过来,此人脚步稳健,走起来也儒雅斯文。他显然是急了,都没有看到苏如玥,而是一把掀过厚毡子,带来的冷风让小小的如玥不由地打了个颤。      她尾随男子进去,看到他一个箭步走上去,端起张妈妈手中的药碗,皱着眉,一勺一勺地往云姨娘唇畔喂褐色的药汁。      男子仪表堂堂,虽然已至中年,但身材保持得极好。      大颜控胡非非表示,这次投胎的基因条件很是不错。      许是母女连心,重病之中的云姨娘还好像有感应似的朝苏如玥缩着的角落看了眼,看到小如玥后,用手臂勉强支起身子,声音柔美纤弱:“玥儿,过来看你爹爹。”      如玥慢慢地挪了过去。      苏智渊紧皱着眉:“玥儿。”      如玥犹如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靠近云姨娘,将自己的小手覆在云姨娘的手背上,低头垂目,做了个“爹爹”的口型。还是没有声音发出,泪珠子不由地又从眼眶中滚落,砸到鞋面,晕开一圈儿。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苏智渊因为如玥哑巴的原因,虽然不对她缺东少西,却着实不太想见这个哑巴女儿,但此番亲眼瞧了,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      他伸手将如玥拉到自己身边,张妈妈很有眼色地递了一个锦墩过来。      苏智渊坐在锦墩上,将小小的如玥抱在自己膝上,想开口问几句话,但知道她不会回答,愣了愣,还是作罢。      云姨娘太清楚苏智渊的心思了,她苦笑:“玥儿一直在跟沣哥儿学《千字文》,沣哥儿用了很多法子教她 ,过段日子让玥儿写给老爷看。”      “沣儿聪慧,照佛妹妹也是他当做的。”谈起苏承沣,苏智渊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昨日瑾岚书院的丁夫子已经同意让沣儿提前入学,也算了了你的一件心事。”      云姨娘秀婉的笑颜如莲花般绽开:“多谢老爷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又转黯,看向苏智渊怀中的如玥,一双美眸中水光涟涟:“妾身平生就两桩心愿,一愿沣儿仕途顺遂,二愿玥儿……”话还没说完,她又闷闷地咳上了。      苏智渊看到她丝帕上印出的血迹,好容易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虽然云姨娘是苏智渊的真爱,但他身为吏部尚书,为百官之表率,断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行径来。况且云姨娘行事大道,一点也不像小家子气的妾室,这也是他宠爱她的原因之一。      “老爷。”云姨娘紧紧地揪着丝帕,贝齿咬朱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妾身自知命不久矣,玥儿又哑又呆,留她孤苦无依的,妾身,妾身怕是死不瞑目……”      她的容颜本就极尽婉约柔美,如此梨花带雨中又带着一丝刚强硬气,看得苏智渊心口痛楚。他轻声斥道:“说什么傻话,有为夫在,有沣儿在,又有谁敢给玥儿脸子瞧?”      云姨娘轻轻地啜泣,一旁侍立着的张妈妈忍不住插嘴道:“老爷,老奴仗着一点微不足道的身份,有些话还想在老爷面前说一说。”      张妈妈是苏承沣和苏如玥的乳母,也是老侯爷乳母的独生女,性子爽直,最看不惯宅子里的阴私手段,长兴侯府的人对她很是尊敬。      苏智渊道:“苏妈妈但说无妨。”      “老奴不得不为三姑娘叫屈了,现今云姨娘还在呢,就有刁奴欺主,这么冷的天儿里将三姑娘推进冰窟窿里,好容易才保住小命,就是老侯爷在的时候也没这个理儿!”      看张妈妈都搬出老侯爷了,苏智渊心中一紧:“那丫鬟不是交给夫人处置了吗?”      “只是在角门外打了几板子,照旧在四小姐身旁伺候,这叫受罚?”张妈妈义愤填膺,声音响亮。      苏智渊皱了皱眉:“妈妈莫恼,我这就去问问夫人。”      “别,别。”云姨娘连忙拽住苏智渊的衣袖,动作幅度大了些,又累得咳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她脸颊晕着病态的红,喘着粗气,急急地劝:“老爷万不可去,万不可为玥儿惹恼了夫人。”      “她是夫人,是府中所有孩子的嫡母,怎能如此处事不公?”      苏智渊为表示对钟氏的尊重,从不过问内宅之事,云姨娘也不是生事的人,自然没人活腻歪了给他递小话,阖府也只有张妈妈敢在他面前这样说。      张妈妈哼道:“云姨娘性儿好,便有人将三姑娘不当正经主子。这些还是小事,等云姨娘真的……那三姑娘岂不是要被人随意揉搓?偏三姑娘也好性子,被怎样欺辱都不吱声的!”      如玥心中的小人哀嚎:我就是想吱声也说不出来啊!      苏智渊大怒,重重地在香木小几上一拍,青花瓷药碗被震得砸到地上碎成碎片…… ☆、第三章   苏智渊涵养不是一般的好,听到这些话,一怒之下居然只是损坏了一个瓷碗,然后沉下一张中年俊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如玥在他的怀里忐忑不安,求助地看向张妈妈。      现在看来,这位奶娘是个宝啊。      张妈妈接收到了如玥凄凉的召唤,接过苏智渊怀里的六岁小豆丁,抱在怀里,像哄婴儿似的摇来摇去。苏智渊沉吟了很久,看向云姨娘:“你说得对,的确不好以此事为由头去找夫人。”      “渊郎疼我。”云姨娘伸出柔荑,轻轻拽住苏智渊修长的手指,将他拽到炕沿儿上坐着。      苏智渊看着美貌十年未变、更添韵味的云姨娘,下了决心:毕竟是自己真心爱过的女人,只要对苏府无害,他会尽力完成她的遗愿。      “渊郎,妾身死后,能否将玥儿寄养在太夫人膝下?太夫人贵为公府小姐,又是玥儿的亲祖母,将来玥儿的婚事也会好上很多,即使夫家不喜玥儿……但看在侯府的面上,也会待她好些。”      真是一片慈母心肠。      如玥垂下脑袋,她知道在古代,只要有点儿智商的女子听到婚事,一定要低头装作娇羞,但她实在娇羞不起来,那就只能用低得更低的脑袋来掩饰自己的淡定了。      苏智渊听到云姨娘的建议后,刚下定的决心就动摇了:“虽然母亲养过晴姐儿和泽哥儿,但她老人家对……最是不喜。”      云姨娘怎么能不知道?      她苦笑:“妾身命薄身贱,自然知道太夫人厌恶妾室,但为了玥儿,妾身也求渊郎尝试一二。妾身,妾身服侍老爷十年,都换不回这一个遗愿吗?”云姨娘泪眼盈盈,楚楚动人。      苏智渊挥挥手,让张妈妈将如玥抱下去。      如玥微微偏头,越过张妈妈的肩膀,看到苏智渊揽着云姨娘的肩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云姨娘哭得梨花带雨,缓缓靠进苏智渊的怀里。不过以云姨娘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俩应该做不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吧。      张妈妈边走边唠叨:“三姑娘啊,得亏有云姨娘对你是真好,如果老爷能说动太夫人,你就不怕夫人迫害了。哎,不过太夫人最讨厌妾室,想当年,她将老侯爷的通房配人和发卖起来可是毫不手软,老侯爷位高权重的都不曾有妾室,子女均是嫡出,就凭这一点,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能不能收下你啊……”      她说完这一大段,愁得很,一路上居然再没说过一句话,安安静静地把如玥送回菡雅轩的东厢房。      如玥陷进褥子堆里,抱着掐丝珐琅的手炉,紧紧地抿着嘴。      张妈妈显得兴致不高,心里也颇为担心云姨娘,便给如玥盖了一张厚毯子,退了下去。      现在看来,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夫人了!      她从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既然接受了穿越成哑巴庶女的悲催事实,她就要拼尽全力让自己的人生更好才对。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想要让太夫人收养她,投其所好才是正道。      如玥偏过头想了想,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蹬上绣花鞋。      她绕过乌木雕花的刺绣屏风,经过穿衣镜,拐进一个小次间。小次间里摆着一方矮矮的花梨木书桌,上放一套文房四宝。由于次间略小,放不小书架,苏承沣就独辟蹊径地订做了一个袖珍书架,摆在书桌的左上角。如玥取出那本《千字文》。      作为古风爱好者,不会写两毛笔狗爬字,她都不好意思逛古风吧。      所以她现在的任务是瞅瞅《千字文》里面的字,来规划一下她现在“有能力”写出来字的大致范围。嗯,差不多够了。      如玥展开一张素笺,执笔,提按:太夫人之喜恶。      写完之后,如玥托着腮想了想,又在标题下写上:一、二、三……      这样条理清晰,也好整理和背诵嘛。如玥颇为满意地把羊毫放在笔搁上,这字虽然歪歪扭扭,但很符合她年纪小的特点。      接下来的几天内,她时不时就揪住张妈妈,掏出这张素笺问。      幸好张妈妈经过最基础的素质教育,字还是认识的,不知不觉间,如玥已经积累了十几条项目。平日里,她也不去烦云姨娘,就窝在自己的小厢房里,对着这十几条使劲琢磨。      一、厌恶妾室和庶子庶女——PASS,下一条。      二、规矩严,性子冷,不好说话——如玥还小,跟谁学规矩啊,PASS。      三、喜欢喝红枣雪蛤汤——食谱No1。      四、不吃香菜——很好,如玥也不喜欢。      ……      完全没有任何建设性意见,这叫她怎么学啊。      如玥愤愤地把素笺扣到褥子上,突然懊恼地一拍额头:居然去问张妈妈,她这是想去服侍太夫人吗?看来是调研对象错了,唔,据说太夫人养过大小姐和大少爷,看来得制造机会再调查了。      一来二去间,云姨娘还用参汤吊着命,虚虚弱弱地好像随时都会归西,但苏府却迎来了大小姐苏如晴的及笄礼。      在古代,不管姨娘有多受宠也只能算是半个主子,又怎么能因为她的病而碍了大小姐的喜事呢?      于是苏如晴的及笄礼还是有条不紊地筹备着。      这一日,苏府喜气洋洋,为苏如晴加笈的人自然是太夫人夏氏。热闹了一整天,由于如玥年纪小,并没有去观礼,而是陪着快要油尽灯枯的云姨娘坐在菡雅轩的正房内。      云姨娘难得的精神不错,她揉着如玥绒绒的额发,脸上带着笑意,声音温柔:“玥儿,你也会行及笄礼的,到时候姨娘不在你身边,可会害怕?”      如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云姨娘失笑:“傻玥儿,十五岁就是大姑娘了,都能给夫家主持中馈、执掌家务了,怎么能害怕呢?”她笑着笑着,一双美眸渐渐有些泪光闪过。      如玥伸出白胖的小爪子,用手背轻轻蹭过云姨娘眼角的泪滴。      云姨娘爱怜地将她揽进怀里,摇啊摇,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和胡非非记忆中妈妈的声音慢慢合二为一:“我的儿,娘亲不图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将来的夫君能知冷知热,待你如珠如宝,如此,娘亲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啊……”      如玥眼底一酸,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的爸妈,也不知道他们会有多伤心,不过幸好还有大航陪着。她轻轻啜泣,泪水晕湿了云姨娘的衣襟。      “玥儿,将来嫁了夫家,要知礼宽厚,对待庶出子女,虽然不能像嫡亲子女一样疼爱,也要做足嫡母的样子。咳咳咳……”云姨娘像是交待后事一般,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一一给她教诲,“为娘教不了你太多,将来一切都跟你大姐姐多学学,进了夫家后也要和妯娌多学学,要谦逊。咳咳,哎……我可怜的玥儿,为娘只是妾室身份,真是拖累你了啊……”      如玥连忙摇头,像只小猫儿一样依偎在云姨娘怀里。      晚餐时分,张妈妈张罗着摆了饭,此次的菜碟略多,显然是将云姨娘和如玥的份例合到一处了。      云姨娘胃口不好,但还是不停地给如玥夹菜,如玥看着她那副舐犊情深的模样,乖巧地用筷子夹了一块酥鸡丁,凑到云姨娘唇边。      在胡非非接档之前,真正的苏如玥可谓痴呆,是故这一体贴的举动,惹得云姨娘又是一阵眼眶泛红。嚼着比往日美味不知多少倍的鸡丁,云姨娘用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泪水,张妈妈露出欣慰的表情。      看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小如玥神秘兮兮地拽了拽云姨娘的衣角。云姨娘身子骨弱,压根儿抱不动她,只能好笑地随着她走到一侧黄花梨透雕的鸾纹玫瑰椅前。如玥殷勤地将绣垫铺整齐,指指云姨娘又指指玫瑰椅。      云姨娘了然,坐到了椅子上。      如玥矮胖的小身子退了两步,正对着云姨娘,跪了下去。她手短腿短,跪得十分不合规矩,但表情郑重。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花笺,小心翼翼地拆开。花瓣一般的双唇轻轻碰,做了一个“娘”的嘴型,同时花笺上歪歪扭扭的“娘”字出现在云姨娘眼前。      “我的儿。”云姨娘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地上,将如玥紧紧地箍进怀里,泣不成声。      就在这感人的一塌糊涂的当口,一个不太和谐的清亮嗓音响在了耳畔:“三小姐和云姨娘好生收拾收拾,夫人派奴婢来请二位。”      虽然自称奴婢,但这名身穿品蓝纹锦比甲,头戴银杏花小簪的丫鬟十足高傲。      “原来是夫人身边的碧灵丫头,老奴还以为是四小姐来了呢。”张妈妈不阴不阳地睨了她一眼。      碧灵也知道张妈妈不好惹,赔笑道:“是太夫人要找小姐和姨娘说话。”      终于来了!      如玥精神一震,同时也感受到云姨娘抱着她的力道大了些。云姨娘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婷婷地站起来,仪态大方地回道:“碧灵姑娘稍等。”      碧灵打量了一眼云姨娘,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欠了欠身子,转身走出门外。      嫡母的面儿都没见到,她身边的丫鬟就敢对庶出小姐这般不敬,如玥心中愤怒的小火苗蹭蹭地冒。但她知道,只有平时不动声色才能一鸣惊人,她穿越到古代不是来当任人踩踏的包子的!      云姨娘把如玥收拾得十分喜庆,自己也让丫鬟在腮上抹了点儿胭脂,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一路上,云姨娘的掌心冷汗涔涔,生怕太夫人不要玥儿。      如玥则捏着小小的拳头,这次面试可是直接攸关今后的幸福人生啊!她简直比当初奔赴高考考场时都紧张。   本次面试地点被安排在了苏智渊的外书房,没在夫人的凌韵院就已经说明苏智渊是真心帮如玥争取过了。如玥亦步亦趋地跟在云姨娘身后,快到明堂的时候,云姨娘转过身,让如玥走在她前面。      毕竟如玥才是正经主子,越是在太夫人面前,越要知礼。      外书房的明堂很大,显然是苏智渊平时待客往来之所。如玥小小的身子吃力地跨过门槛,迈着小短腿,走到明堂的正中间,学着院子里丫鬟的模样给太夫人行了个礼。      太夫人身穿沉香色的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灰鼠袄,头戴云凤纹金簪,虽然眼角皱纹横生,但五官精致,仿佛能看到她年轻时是如何地月貌花容。不过她现在眉目严肃,一双眸子经过岁月的沉淀更加慑人,光是淡淡地一瞥,已经让如玥心肝猛跳。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的风范啊。      如玥低着头,乖乖地站到一旁。      由于是数位长辈面试她一个小辈,苏家其他孙辈儿的都没让在场。云姨娘身子娇弱,但腰背习惯性挺直,虽然伏低做小也好像独有一身傲骨。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万福。      如玥偷偷地在心里记笔记。      太夫人在云姨娘行礼的同时,姿态优雅地拿过旁边小几上青花缠枝纹的茶盅,眼皮半抬不抬,轻轻用茶盖撇着茶叶。      刚一进门就给了个下马威!看来这位太夫人果然不待见妾室。      就在云姨娘将要摇摇欲坠的当口,太夫人这才开了尊口:“起了吧。”      云姨娘恭敬地垂手侍立。      “是她吗?”太夫人这句话问的是苏智渊。苏智渊点头,语气谦逊又带着丝殷切:“是三丫头如玥,玥儿过来,问祖母安。”他刚说完这句话,顿悟般尴尬地摇了摇头。      这位庶出的三丫头患了哑症,太夫人是知道的,她虽然没打算让她问安,但还是慢悠悠地看向如玥,见她包子似的小脸有些紧张,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灵动非常,一时间起了兴趣。      如玥挪动小脚,从一侧走到明堂正中。      她跪下,重重地扣了磕头,连苏智渊都能听到那一声闷闷的触地声。再抬头时,如玥白玉似的额头已经红肿了一块。她轻轻攥了攥拳头,让自己放轻松,冲着太夫人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云姨娘的模样好,苏智渊的气质佳,小如玥虽然年幼,但那一张白嫩嫩的小胖脸也甚是讨喜。      她胖胖的小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花笺,故技重施——“祖母万安”,后面还附了一个圆嘟嘟的滑稽笑脸儿。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僵直的舌尖儿卷起,双唇微翘,不甚清晰的一个音调居然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或许是因祸得福,掉尽寒池里之后,她的饮食药材全部由张妈妈亲自料理,想来那维持她口舌麻痹的毒没法儿混进来,这不?她从三天前就发现舌尖儿已经恢复了一些柔软。      这种好事一定要在关键时刻发挥效用,才能产生惊喜最大化。      云姨娘果然又惊又喜,但她深知在这里自己没有发言权,也只是喜悦的眼神死死地黏在如玥身上。而太夫人看到如玥这般娇美乖巧,板着的嘴角渐渐扬起,连眼角也有了笑纹。她伸手招了招小如玥,含蓄地笑道:“三丫头过来。”      小如玥短手短脚,费力地爬了起来,笑盈盈地跑上前,小腿儿蹬得飞快。      老人看到小孩儿,正如孙悟空看到金箍棒,永远是没有免疫力的。太夫人嘴角的笑越来越大,甚至忍不住将小如玥楼到了怀里:“来,再叫一声祖母。”      小如玥粉嫩的嘴唇嘟起,特别卖力地又发了一声。      分明是几乎毫无意义的音调,也让太夫人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梁。      苏智渊连忙凑趣道:“还是母亲福气大,您一来,玥儿就会讲话了,若是母亲早些来看玥儿,说不准她都能背《三字经》了。”      谁都爱听好话,太夫人笑着拿过如玥手中的花笺,点头道:“三丫头的笔力不错。”      “是沣儿手把手教得好。”苏智渊好像在推销产品一样,恨不得让太夫人一次性将云姨娘的一双儿女都见全乎了。要知道,太夫人性子倔,若不是苏智渊三番四次地求着她来看一看如玥,就是一辈子不见庶出的孙子孙女这种事她都能干得出来。      太夫人果然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如玥,索性“破罐破摔”道:“把沣哥儿叫来吧。”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雪姐儿。”      苏如雪是府中的二小姐,也是庶出。      被晾在下首的夫人钟氏终于见缝插针道:“太夫人今日真是慈悲,想来云姨娘和香姨娘都要求神拜佛了呢。”说着,她还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云姨娘,那一瞪可谓集天地怨毒精华于一眼,看的如玥头皮发麻。      太夫人不动声色,没有接过钟氏的话,而是拉着如玥白胖的小爪子,不禁亲热地夸道:“小模样长得真水灵。”太夫人是不喜欢妾室,但她更不喜欢随意揣度她心思,还试图拿她当枪使的的人。对于一生都混迹于内宅的太夫人来说,钟氏这点子挑拨连塞牙缝都不够。      钟氏气得脸都白了,于是她把矛头对准了云姨娘:“姨娘不仅把老爷牢牢地拴在了身边,沣哥儿读书也读得好,现在还想把玥姐儿凑到太夫人膝下,真真是好本事!”      听到这句话,云姨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反而是太夫人突然放下了如玥的手。      她确实觉得这丫头机灵可爱,但如果要把如玥带回侯府养着,这庶出的孙女显然不够格。她给了身后李妈妈一个眼色,李妈妈笑着走上前抱起小如玥:“老奴也觉得三小姐真是可爱得紧呢。”她抱着如玥走到堂下,自然也表明了太夫人的态度。      云姨娘急得眼圈都红了,但也只能顺着钟氏的话开口:“沣哥儿是跟着大少爷有样学样,玥姐儿自小就乖巧,只不过难免有些小家子气,这才希望太夫人多照佛照佛。”      “自然是小家子气的。”钟氏抿嘴笑了笑,“当初老爷怕姨娘身子不好,就破例把玥姐儿放在了姨娘身边养着,可不是跟沣哥儿一般有样学样嘛。”      云姨娘怕在太夫人心中留下坏印象连累如玥,也不敢争辩,只是垂着头:“夫人训的是。”      “好了。”苏智渊打断了二人的交锋,他以前还觉得钟氏宅心仁厚,现在看来以后自己要多留点儿心了。他转头看向太夫人:“母亲以为如何?”      太夫人慢条斯理地捧起茶杯:“三丫头的嫡母还在。”      一句话就相当于拒绝了苏智渊的提议。云姨娘如坠地狱,柔弱的身子骨再也经受不住折腾了,一下子瘫软到地上,清亮的泪水止不住的淌出。      太夫人看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      如玥在心底叹了口气:面试失败,失去第一等饭碗。      经历了爆炸、穿越、哑巴等多重打击,她现在的心理素质估计都可以练胸口碎大石了。如玥从李妈妈怀里挣扎着跳下来,蹬着小短腿走到云姨娘面前,捧起白馒头似的两只爪子,帮云姨娘拭着泪。      云姨娘虽然幼年时从官家小姐沦落到教坊司为奴,但遇到苏智渊后一直顺风顺水,再加上对苏如玥是真心担忧,承受不住失败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玥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云姨娘的肩膀,示意她淡定。      太夫人看到她这副作为,眸色动了动,但还是坚定地移开视线。作为一个名门贵女,当年国公府又经历过那样一场血雨腥风,她对庶出的抵触实在是很难更改的。      就在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踏进明堂。      少年长得很是白净,眉眼之间含着浓浓的书卷气,身着宝蓝底菖菖蒲纹的杭绸直裰,身形挺拔,他走上前朝太夫人很严肃地做了一个深揖,紧接着是苏智渊和夫人,行止间颇为年少老成。      苏智渊知道太夫人已经打定了主意,便有些蔫蔫地道:“母亲,这是沣哥儿。”      太夫人没反应。      云姨娘已经止住了哭泣,如玥则好奇地望向太夫人:就是再不待见庶出的,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吧。如玥为嫡亲哥哥表示愤慨。      苏承沣再次作揖:“祖母万安。”      他虽然年纪小,但举止礼仪比之成年人都有余,头顶结着发髻,发丝更是一丝不苟,看起来像是一个袖珍版的苏智渊。不,单论气质和五官来看,苏承沣比他爹都显得老成稳妥。      太夫人还是没有反应。      苏承沣浑然不觉尴尬,退身站到一侧。但太夫人的眼神居然也像是黏到他身上一样,盯得相当专注。苏智渊觉察出不对劲了,他坐起来,走到太夫人一侧,焦急地问:“母亲身子可是不妥?”      “像,太像了。”太夫人兀自喃喃自语,仿佛没看到苏智渊一般,对苏承沣伸出手,“过来让祖母看看。”      苏承沣也没有露出任何受宠若惊的神情,淡定地走过去,朝太夫人又做了一个揖,但站在太夫人身前一米,再也不肯挪动一步。      太夫人也没恼,赞道:“举止有度,不愧是老侯爷的孙子。”      这可是极高的评价了!      钟氏睁大一双杏目,嫉恨的神色终于忍不住漏了出来。而苏智渊则一脸喜色,颇为自得地看着表情严肃正经的三子。      云姨娘又哭了,这次是高兴的。      真是峰回路转,如玥从没想到,自己今日居然会沾这个嫡亲哥哥的光。 ☆、第五章   自从太夫人见了苏承沣后,她就对苏承沣赞不绝口,仿佛能从苏承沣的小身板里活生生看出老侯爷的影子来。因此,她类比推理,苏如玥应该也是很不错的。      太夫人算是答应了下来,但眼看着云姨娘彻底要不行了,便让如玥陪她姨娘最后一程。      “依凉。”如玥的舌头还是不太灵活,但大致已经能说出一些音节来。      她曾经偷偷给张妈妈写过自己的想法,张妈妈愤怒着一张老脸,郑重地保证:“姑娘放心,老奴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再让那些腌臜玩意儿进姑娘的吃食中去!”      之后,就是连喝口水都是张妈妈亲自监工,一点儿都不懈怠。      如玥麻痹的口舌开始慢慢恢复,她是真心感激云姨娘,日日陪在她身边,原本一张胖乎乎的小脸也在这段日子里迅速瘦了下去,都能看到尖下巴了。      “三姑娘去歇歇吧。”黄鹂看着心疼,前来劝道。      如玥把小手指横在唇畔,示意她噤声,然后跳下锦墩,拉了拉黄鹂的手,把她拉到屏风后面。她掏出一张宣纸,又拿出一小块墨条,像写粉笔字一样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你可要随我去侯府?      黄鹂讶异地看了眼如玥,在她的印象里,这位三姑娘虽然生得好看,但不怎么聪慧,整日一副痴呆的模样。她是因为受了云姨娘的大恩,才对如玥这般好。但能问出来这样的问题,显然心里是有计较的。      她四下看了看,悄声道:“黄鹂是三姑娘的大丫鬟,自然要随着去的。”      如玥又写道:可是自愿?      “心甘情愿。”黄鹂下意识地点头。      如玥仔细地看她,再联系最近在菡雅轩的一些情况,勉强信了她。在举步维艰的宅子里,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写道:当日推我下水的丫鬟是谁?      黄鹂不妨如玥会这样问,一时间愣住了。      而如玥也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答复。      黄鹂要随如玥去侯府,将来进了侯府,能护着她的也只有三小姐苏如玥了。因此如玥才会问她第一个问题,顺便也提醒提醒她。      “是四小姐房里的碧萍。”黄鹂又补充了一句,“夫人送给四小姐的大丫鬟。”      原来如此。如玥暗暗地记下了,以她现在的能力,压根儿是动不了这个丫鬟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敢把她推进冰窟窿里的人,总有一天会把这笔账讨回来。      “哇,飘雪了。”      隔着厚厚的毡帘子,一些小丫鬟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进来。黄鹂给如玥披上一件银白底色胭脂纹斗篷,如玥白玉似的手紧了紧领口,将厚毡子掀开一个小角,钻了出去。      雪很大,一片一片,犹如鹅毛纷飞。      如玥披着斗篷,仰面,雪花落到她殷红的唇上,悄然化作晶莹的水珠。她闭上眼,五官还没有长开,充满稚气的脸上却出现了静谧的色彩。      已至冬末,难得能有这么大的雪了。      或许,可以让姨娘隔着窗棂看看。如玥的眸色亮了亮,转身再次掀帘子走进正房。地火龙烧得旺,屋子里温度很高,如玥卸下斗篷,捧了一个汤婆子,把自己的手暖热,这才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云姨娘好像睡得很好,两腮有着红晕,油尽灯枯的瘦弱也减不了她的美貌分毫。      如玥附在她耳畔轻轻唤:“依凉,依凉~”      没有反应,但往日只要她这样叫,云姨娘都会立刻醒过来啊。如玥心中腾起不详的预感,她用小手轻轻晃了晃云姨娘的胳膊:“依凉?”      云姨娘的胳膊从小腹上滑下,死气沉沉地搭在炕沿儿。      没有动静,没有气息。      再也醒不来了。      那个会为她开心、为她难过、为她筹谋未来的姨娘再也醒不来了,这是如玥穿越到这个世界见得第一个人,也是最亲密的人,同时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触摸到死亡。      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但真到了这一刻,如玥的眼泪还是犹如决堤一般,豆大的眼泪珠子从眼眶滑落。她静静地握着云姨娘逐渐冰冷的手,喉头发出喑哑的呜咽声。      这一场雪,娘亲没有看到。      ……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玥哭得嘴唇发麻,小身子撑不住,一屁墩坐到了地上。有人拐过屏风走了进来,如玥麻木地抬头看了看,是苏承沣。      苏承沣收到丫鬟的信儿,连忙赶了过来。他俯下身子将如玥拉起,平稳的声线也掩藏不了巨大的伤痛,他静静地道:“站起来。”      如玥双腿发软,实在站不住。      苏承沣索性提着她的衣领,低声吼道:“站起来!”      “三哥!”如玥泪流满面,清晰地叫出这一声,扑到苏承沣身上,抱着他的腰,终于大哭出声。苏承沣抚了抚她的头发,看向床上的云姨娘,无声的泪静静地淌下……      苏智渊下朝赶过来时,苏承沣已经指挥丫鬟婆子把菡雅轩亮色的装饰都卸了下来。他看到苏智渊,做了个揖道:“姨娘没了。”      苏智渊身形一晃,踉跄着走进正房。      姨娘的丧事原本就是象征性地挂两块白布,苏承沣和苏如玥连守孝都不用。三天后,太夫人便张罗着让如玥进侯府,而苏承沣也是时候去瑾岚书院报道了。      瑾岚书院在大胤朝几乎是誉满天下。      能进去读书的子弟不仅要家世好,更要学问好。因此,即使有苏智渊的面子,还得苏承沣刻苦聪慧才会被允许入学。苏府大少爷苏承泽也是在瑾岚书院求学,算起来明年开春他就该考院试了。      本来向苏府这种有祖荫的人家,完全可以捐官入仕,但苏智渊一直以没考科举为平生憾事,便要求三子都一阶一阶地考。      到了瑾岚书院,就是夫人手伸的再长也动不了苏承沣。      苏如玥亦然。自从那次短暂的面试之后,她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这俩婆媳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表面上这么融洽。最起码,现在太夫人摆明了要养如玥,就是借夫人仨胆子她也不敢怎么放肆。      菡雅轩内,张妈妈指挥众人帮如玥收拾东西。      “黄鹂啊,对对对,那件黑漆描金嵌染牙的梳妆奁得带着,这可是姨娘千辛万苦给姑娘攒下来的家当呢。还有那俩双陆尊,对对,小心点你个小蹄子!这玩意儿可贵着呢!”张妈妈话唠模式开启,将菡雅轩整理得井井有条。      如玥昨晚有些失眠,今儿个索性窝在紫檀椅里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儿。      有一名身穿紫红色素面褙子的小丫鬟期期艾艾地挪过来,殷勤地拿小手帕给她扇着风。如玥抬了抬眼皮,看到她笑得谄媚,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如玥指了指她手中的小手帕,又指了指天,意思是:这么冷的天儿还给我扇风!你丫故意的吧!      小丫鬟显然没领悟到这层深意,小手帕扇得更勤了。      如玥无语,扯过小几上的一张宣纸,喂饱了墨,写道:有话快说。她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有屁也请快放。      小丫鬟以为自己的殷勤起了作用,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奴婢,奴婢想跟三小姐去侯府。”      如玥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怎么着?原来去侯府也是个好差事?      “你就老实待在菡雅轩吧,放宽心,姑娘绝不会带你去的!”婉转动听而又音调高亢,不用想,一定是黄鹂。黄鹂嫌恶地瞄了眼小丫鬟:“当初让你给姑娘打水,推三阻四的不干,现在指着想去侯府过好日子?美得你!”      小丫鬟平淡无奇的脸涨得通红,她口齿没有黄鹂伶俐,但气不过:“不去就不去,我,我还不稀罕呢!”她别别扭扭地转过身,还带走了那方小手帕。      如玥松了口气:终于不用被扇得冒鸡皮疙瘩了!      黄鹂打开了话匣子:“这雪雁平时惯会偷奸耍滑,偏偏小手段做得蠢笨无比,以前大家也看姑娘和姨娘性子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姑娘要去侯府享福了,她的心思倒转得快。”      享福?如玥撇撇嘴,不尽然吧,那天看太夫人的样子,说不准儿去了就会把她给晾着。再说了,最起码她是这个家的正经小姐,到了侯府只算是堂小姐,颇为名不正言不顺啊。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暂时逃脱钟氏的魔爪。      如玥觉得现在应带多了解点苏府的信息,便扭头在宣纸上写道:谁会跟我去?      “张妈妈是姑娘的奶娘,自然是要去的,奴婢自小就跟着云姨娘,也是要去的。至于其他人嘛,咱们府的姑娘应当是有三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其他粗使丫头婆子不等,如今姑娘尚小,估计这丫鬟会是夫人给您预备的。”黄鹂叹了口气接着道,“从来丫鬟和妈妈应该和姑娘一条心,但夫人指派的……”她很识趣地住了嘴,但未尽之意相当明显。      如玥眨眨眼,接着写道:夫人和太夫人?      她这个问题相当隐晦,如果黄鹂不是个忠心的,想必就会避重就轻,捡些便宜的话讲了。      所幸黄鹂是实打实地想跟着如玥,滔滔不绝地就开始八卦:“姑娘也看出来了?”      她把声音压低,八卦起来红光满面:“您知道吗?咱的这位夫人虽说是昌宁侯的嫡次女,但她的母亲可是庶出的呢,对了,昌宁侯的原配夫人生嫡长女的时候难产死了,现在的侯夫人——也就是咱府夫人的母亲——是继室,听说还是某三品官的庶长女,啧啧,庶长女都能出来的人家能好到哪里去?所以当年太夫人可不愿意夫人进门了。但奈何昌宁侯当年极受皇上宠幸,又是亲自上门说亲的,太夫人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来太夫人这么不待见庶出的,连带着就厌恶夫人了?      如玥想了想,写道:太夫人……      “姑娘是想问太夫人为何不喜庶出的?”黄鹂的声音相当低,若不是如玥认真地盯着她的嘴唇,怕是都分辨不出来她这句话。      如玥赶紧点点头,挪了挪,靠近黄鹂,做出洗耳恭听状。      难得有这么捧场的听众,黄鹂的口彻底没了遮拦。 ☆、第六章   “太夫人是成国公的嫡长女,太老公爷,咳咳,比较风流。”黄鹂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给了如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当年太老公爷迷上了一个青倌,偷摸摸地给她脱了贱籍,又养了两年外室,最后以良妾的阵仗把她迎进了门。结果呀……”      “你个小蹄子,再敢饶舌,小心被主子绞了舌头!”张妈妈凶神恶煞地走过来,拿起抹布就往黄鹂头上盖,黄鹂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躲着逃离了现场。      如玥听八卦听得正在兴头上,一被打断,好奇得跟猫爪子挠来挠去似的。      她拉着张妈妈,摇来摇去,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张妈妈被她磨得没辙,伸出手指轻点如玥的额头,笑骂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姑娘这么活泛呢!”      如玥发出小猫儿似的声音,将自己的小脑袋贴在张妈妈的胳膊上。      “好好好。”张妈妈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帮如玥将她褶裙的下摆慢慢抻平,慢悠悠地道,“老奴也只赶上那场风波的尾巴,不过老奴的亲娘当时可全瞅见了。长兴侯府和成国公府世代交好,老侯爷和太夫人是定了娃娃亲的,老奴的亲娘是老侯爷的奶娘,见天儿地跟着年少的老侯爷去国公府。当时那女人闹得国公府家宅不宁,还想拿自己的女儿顶了太夫人,嫁进长兴侯府呢!”张妈妈说到这里,抽空咬牙切齿地暗自骂了句“毒妇”。      如玥装作没听见,推了推张妈妈的肩膀,让她快点儿说。      “太老公爷被那女人迷得转向,居然默许了!幸好老侯爷和太夫人青梅竹马,非太夫人不娶,这才保了太夫人的一世荣华。姑娘瞧瞧现今的成国公府,哪里还有当年的盛况?不过是靠着祖荫没有完全败家罢了!不过如今的国公爷是个好的,眼瞅着国公府也快好起来了。”张妈妈叹了口气,站起来摸了摸如玥的额发,“姑娘您也别怨太夫人,饶是谁经历了这些子事情,都不会给妾室好脸子瞧的。”      如玥心道:哪轮得到她怨太夫人?但求太夫人别把对那女人的怨气撒到自己身上她就烧香拜佛了。      她想了想,提笔写道:最后呢?      张妈妈问:“什么最后?姑娘是说那女人吗?”      如玥点点头。      “还不是老了死了?到底妾室就是妾室,瞧她生下的那几个子女,没一个有出息的!还得靠着国公府救济,活该!”      如玥的神色黯了黯。      张妈妈忙掌了一下自己的嘴,急急地解释道:“老奴不是那个意思!云姨娘是大家闺秀来的,行事光明磊落又大道,老奴可从没把姨娘当一般妾室,自然三少爷和姑娘也个个儿是好的!”      不是一般的妾室也还是妾室,不过纠结这些事又没什么好处。      如玥拍拍张妈妈的肩膀,示意她宽心,又附赠一个大大的笑脸。张妈妈不好意思了起来,讪讪地缩到一边,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      “三小姐累了吧,奴婢给您拿了一碟小零嘴儿。”雪雁看黄鹂和张妈妈都离开了,又不死心地凑上来。像她这种从人牙子处买来的丫鬟,又不是家生子,在府里没什么靠山,想往上爬就得做点儿讨好主子的事。      如玥想事情想得入神,随手搭上放着几块点心的掐丝珐琅白底青花碟子,拈起一块,就要放进嘴里。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猛地转头看向献殷勤的雪雁,见她正渴盼地盯着如玥手中的点心,眼睛睁大,放佛冒出一连串大字——快吃呀!快呀!快吃下去!      超乎寻常的热情。      如玥留了个心眼儿,拿着点心的手转了个圈儿,用另一只手捧起小几上的茶碗,往雪雁眼前凑了凑。雪雁连忙将碟子放到一旁,绕到小几一侧,提起茶壶给茶碗里添了些茶水,再抬头时,看到如玥手中的点心已经少了一半,顿时喜上眉梢。      把吃剩的点心放到碟子里,如玥摆摆手,让雪雁下去。      雪雁潦草地行了个礼,急急忙忙撤走放点心的碟子,踏出主屋。如玥眯眯眼,将黄鹂招过来,指了指雪雁的背影,黄鹂了然:“姑娘安心,奴婢一定仔细跟着她。”黄鹂虽然话唠,但做事干脆利落,她远远地跟着雪雁,见她一阵风似的出了菡雅轩,踏上抄手游廊,穿过月亮门,绕过小花园,从凌韵院的后门偷偷摸了进去。      黄鹂心里暗骂一声,返回了菡雅轩。      “那蹄子去了夫人院里。”黄鹂附在如玥耳边嘀咕。      如玥眸色渐冷,过了半晌才从唇边吐出模模糊糊的两个字:“呵呵。”      黄鹂不明所以:“姑娘有什么吩咐?”      如玥看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掏出半块点心交给黄鹂,提笔在宣纸上写道:秘密存起来带到侯府。      黄鹂取出小帕子,小心翼翼地将点心包了起来。      如玥则将写了差不多半张的宣纸拿起,仿佛玩耍似的一点一点地把宣纸撕成碎末。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雪雁投靠了钟氏,那点心里是彻底毒哑她的药吧。苏如玥在府里不可能敌人,但云姨娘却有,她的哑症也只是被殃及池鱼了而已。将云姨娘恨到骨子里的钟氏,又怎么会甘心苏如玥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她一定会再次下手,如玥这几日一直等着。      果然等到了!      ……      凌韵院的暖阁里,雪雁跪在地上,如实报了。      “小妇养的罢了,能有多少能耐?”钟氏自负地捏起被吃剩的半块点心,“以前是担心被其他人发觉,这次索性把量加足,直接毒哑了她!”      卢妈妈笑道:“夫人就是太小心了,那些太医们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庶女得罪堂堂正牌夫人?何况您还是昌宁侯的嫡女呢!老奴猜,那院判大人怕是早就瞧出来了,上次看完云姨娘才给夫人连说了两句‘放心’。一是判定云姨娘活不过来年,二是不该说的他绝不会说。”      “说的是,能坐上院判的位子,他手里腌臜事还能少了?”钟氏顿了顿吩咐道,“碧灵,给我备一份礼,明日送到王院判府上。”      碧灵在其他人面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但如今却甜甜地凑趣道:“夫人真是仁厚,那院判大人巴不得为夫人效力呢,见到这份礼还不得直接供起来?”      “就你贫嘴!”钟氏嘴里骂着,却是乐得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碧灵见马屁拍对地儿了,乐颠颠地办差去了。      钟氏端起一杯茶,又对着跪在前面的雪雁淡淡地道:“你这差事做得不错,等那丫头走了后,就把你派给四小姐身边做个三等丫鬟吧。”      雪雁嘴角抽了抽,她可是冲着二少爷的院子去的,四小姐刁蛮任性,还不如留在三姑娘院子里吃冷饭呢。她踌躇了一下,抬头道:“奴婢的娘希望奴婢多学些字,将来也好配人呢。”      四小姐一描红就打盹儿,她这意思是不满钟氏的安排了。      “大胆!”卢妈妈斥道,“哪里来这么狂妄的下人!夫人面前还有你说话的份!”      雪雁两股战战,惊得差点儿瘫在地上。她以为自己立了大功,便可以讨价还价的。      钟氏用茶盖慢悠悠地撇着茶叶:“我还想给你一条活路,看来是我多虑了。卢妈妈,让她把这一碟子点心吃完,一点渣都不能剩,扔到后院柴房里,饿死吧。”      雪雁还想哭号,卢妈妈一巴掌打得她右脸颊高高肿起,吐出两颗牙。      “蠢笨的蹄子!”卢妈妈拿起点心,掰开雪雁的嘴,一股脑儿地往嘴里塞,雪雁被噎得直翻白眼,“碧琴和碧池,把这蹄子扔到后院!”      两名身段儿高挑的丫鬟一边一个地架起瘫软的雪雁,一言不发地拖出暖阁。      “这种不知足的贱婢着实可恨。”钟氏慢慢地转着食指上缠丝嵌三色宝石的赤金戒指。      卢妈妈道:“可不是?夫人太心善,还想把她放到院子里规矩着,但这蹄子既然这般不识好歹,死了也是活该的。”      钟氏笑了笑:“等吧,等三丫头毒发,等菡雅轩彻底乱套!那贱女人的儿子和女儿,我要让他们痛苦一辈子!”      “其实夫人又何必急呢?反正三姑娘的婚姻大事还捏在夫人手心里,到时候随便配一个人就是了。”      “妈妈这话就错了。”钟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椅背上,“三丫头再怎么说也是苏府的三小姐,如果没点子缺陷,哪能配给那人呢?”      “夫人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钟氏笑得阴狠:“十二岁就淫遍了房里全部丫鬟,连嫡姐房里的丫鬟都没放过,整日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偏偏家底丰厚,眼高于顶,非国色天香不娶。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三姑娘长得跟个玉人儿似的,但才六岁,会不会来不及?”      “嗬,除了美貌的庶女哑巴,谁会嫁给他?而堂堂广恩伯的嫡幼子又怎么会屈就娶小门小户的女子?”钟氏成竹在胸,“过几年让那小子见见三丫头,怕是会把魂儿都给勾去了。”      卢妈妈恭维道:“夫人好手段。”      钟氏也是被云姨娘气得狠了,即使损了自己贤惠的名声,她也要亲手把这贱人生的一双儿女毁掉。云姨娘分走了老爷全部的爱怜,留给她的只剩所谓的尊重。她整日忙于杂乱的庶务里,却要看着老爷和那贱人快活,她咽不下这口气!      最激化她恨意的是生苏如莹的时候。      那时云姨娘又病了,老爷居然守在了那贱人的房门外,即使她为了生莹儿差点没了半条命,老爷也是半日之后才迟迟赶来。      自那次起,只要钟氏遇到云姨娘,就寻着任何间隙挤兑、训斥甚至阻挠。只不过云姨娘从来都避着她,苏智渊也就一直沉浸在“内宅和谐”的假象中。      说起来,上次见太夫人时,才是钟氏第一次苏智渊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恶意。      只不过平日克扣份例,请安时冷言冷语,云姨娘又不会真的傻到看不出钟氏的嫉恨? ☆、第七章   “雪雁那蹄子还没回来?”张妈妈端着一小碗米饭,朝抱厦的门口望了望。      “没呢!”黄鹂夹了一筷子西葫芦,含含糊糊地道,“都一整天了,怎么着也得回来了啊。咦?难不成她知道自己的事败露,偷偷溜了?”      “那个蠢货怎么可能知道!”张妈妈面带不屑。      就在此时,影壁边儿上出现一个俏丽的碧色身影,昂着高高的头颅,斜髻上插着绞银丝响铃簪,走起来叮咚作响,显得得意至极。      黄鹂在抱厦里放下碗筷,连忙迎了出去:“哎呀呀,碧灵姐姐大驾光临。”      碧灵用鼻孔瞧人,撇撇嘴角道:“叫管事张妈妈出来,夫人让我传个话,马上就走!”      张妈妈在抱厦里早就听到了碧灵的声音,有意将她晾一晾,慢悠悠地吃完饭才出来。碧灵等得急了,伸长脖子各种张望,看到张妈妈后,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收敛了些,露出笑脸:“妈妈好啊,我替夫人来给妈妈递个话儿。”      “黄鹂。”张妈妈转而看向黄鹂,道,“一字一句地都刻进脑子里,这可是夫人的意思,将来咱们还得如实禀报太夫人呢,做下人的,哪有胆子虚报?”      黄鹂顿时明白了过来:“对啊!碧灵姐姐稍等,我去拿张纸去,这脑袋瓜子也不好使,生怕把夫人的意思给记差了呢!”      碧灵还没来得及阻止,黄鹂已经一溜烟儿跑掉了。      得,又得等。      碧灵用鼻孔重重地出了口粗气,好容易挤出丝笑纹的脸上布满了不耐烦。      张妈妈则悠悠哉哉地走到院子中间儿,指挥小粗使丫头扫扫积雪。今儿是立春,但倒春寒冷起来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张妈妈又回屋里加了一件棉袄子,碧灵已经冻得嘴唇都有些青了,她颤着声音嚷道:“黄鹂怎么如此慢?耽误了夫人的事,她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要是谎报了太夫人,咱们都不够赔。”张妈妈不阴不阳地噎道,“哎,做奴才就是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也该知道,本朝以孝治天下,这太夫人才真真是最不敢得罪的。”      碧灵哑口无言。      不过黄鹂总算是歇够了,这才慢腾腾地拿着纸笔过来,笑道:“哎呀,三姑娘听说是碧灵姐姐来了,非得给姐姐找最好的生宣,这才迟了点儿,姐姐冻着了吧?还不去抱厦里暖暖?”      碧灵瞪了她一眼,跺脚取暖,开口三下两下地传了话:“夫人见雪雁做事莽撞,就留在凌韵院规矩着,自不能让这种没规矩的小蹄子跟着去了侯府,污了太夫人的眼。”      黄鹂笔下一顿,抬头看向张妈妈,张妈妈恍若未觉,笑吟吟地应承:“老奴也觉着那蹄子没规矩得很,可真是有劳夫人了。”      碧灵冷哼了一声,就要走。      “碧灵姑娘等等,这字还没签呢!”黄鹂连忙唤住碧灵。      “签什么字?”      刚才在如玥屋里,如玥大赞张妈妈做得解气,还不忘出了一损招:让她签字画押,既增加心理压力,还增加她受冻的时间,岂不美哉?      黄鹂乐呵呵地执行了。      碧灵的手冻得哆嗦,根本就写不利落,写出来的名字歪歪扭扭连小如玥的都不如。黄鹂听了如玥的指挥,果断嚷道:“这可不行啊,都认不出来,将来太夫人问了可怎么办呀?”      张妈妈噗嗤笑了一声,道:“黄鹂说得对,不如碧灵进抱厦坐坐?老奴拿盆炭火给你暖暖手?”      碧灵不愿在菡雅轩多待,夫人疑心重得很,可别对她生了罅隙才好。她对着两只手使劲哈气揉搓,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知觉。她气急败坏地提笔,好容易才让写出来的名字有了形状,二话不说就甩下笔离开了菡雅轩。      “哈哈哈!”黄鹂和张妈妈对着捧腹,笑得肚子疼。      “姑娘你没看到,碧灵的脸都绿了!看来是着实气得不轻!”黄鹂在如玥面前指手画脚都把刚才的事又复述了一遍,“那碧灵仗着自己在夫人身边有脸面,从不给菡雅轩的人好脸子,这次真是太解气了!”      张妈妈稍微稳重一点,但也眉开眼笑地,不过没有忘记正事:“姑娘,雪雁那蹄子背主,居然就被留在夫人身边享福,想想真是不甘心!”      如玥摆摆手,在纸上写道:背主的奴才谁都不敢用,她没回菡雅轩继续监视,估计也没什么好结局。      张妈妈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如玥,口中喃喃道:“这一番见识,可真不像是姑娘能说出来的啊。”      如玥一凛,对了,她现在可还是一个六岁的小豆丁呢!      她想了想,又写道:姨娘曾说,不管主子好坏,奴才只要忠心就是好奴才。      “云姨娘真真不是一般妾室,老奴就瞅着,她比夫人都像夫人呢。”张妈妈露出追念的神情。如玥其实一直想知道云姨娘的究竟是哪家悲剧清贵的闺秀,但奈何只是笼统知道个大概,整座苏府,估计只有苏智渊才稍微知道地多一些吧。      厚毡帘子被掀起,一名身穿大红焦布比甲的丫鬟探出身子,小小行了个礼道:“三小姐,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就是苏如玥的大姐姐苏如晴?      张妈妈连忙给如玥披上银白底色胭脂纹斗篷,如玥也没敢怠慢,迈着小短腿就迎了出去。      苏如晴穿着米白撒花镶边翻毛斗篷,梳着一个百合髻,髻上簪一圈红宝石串珠头花,插着一支赤金衔红宝石步摇,走起来摇曳生姿。她一双杏目颇肖钟氏,但眉目间温和不少,身后紧跟着两个大丫鬟,看到矮矮的如玥之后,立刻笑了起来。      她把手中小巧精致的暖炉递给大丫鬟,待小如玥走到面前,居然蹲下和小如玥平视,笑道:“大姐姐前些日子忙着及笄礼的事,念着三妹妹身子才好,就一直没来看妹妹,妹妹没有责怪姐姐吧?”      如玥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努力让自己的举止行为偏萝莉,还是一个天真可爱傻的萝莉。      天真小萝莉拽着苏如晴的手,使劲往暖阁里拽,颇有“害怕大姐姐被冻到,快快进屋才安心”的急切。苏如晴笑着直起身子,随着如玥进了暖阁。      苏如晴不愧是苏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言谈举止真是优雅雍容得不得了。      她一进屋,解开斗篷带子,就有大丫鬟上前顺势接下,另一名丫鬟连忙将手炉奉到她手里,行动间行云流水,竟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只见苏如晴斗篷里的衣服才叫华美,洋红暗花缎面圆领对襟袄子,月白的软缎百褶罗裙。相比之下,如玥就像村妇一样,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头,睁大一双艳羡的眼睛,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大、大姐姐,漂酿!”      张妈妈连忙在一旁翻译:“三姑娘是夸大小姐美貌呢!”      苏如晴笑得婉约,坐到炕上,大丫鬟给她垫了一个石青金钱引枕。她将如玥拉到自己面前:“三妹妹长得真跟个玉娃娃一般,云姨娘那般好的样貌,如今可尽数便宜三妹妹了。”      如玥觉得这位大姐姐很好亲近,便撒娇地蹭着她的胳膊,口齿不伶俐地重复:“大姐姐,漂酿!”      苏如晴轻点她的额头:“丫头片子嘴真甜!”      如玥装作委屈地揉了揉额头,心中自我唾弃:让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装六岁小豆丁撒娇卖乖,真是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我听说三妹妹不日就要去太夫人膝下养着了,这才特特送些东西过来。”苏如晴话音刚落,就有一名穿着打扮像是二等丫鬟的女子走过来,递给苏如晴一个百蝶穿花的锦缎荷包。苏如晴将荷包摁到如玥手心里:“喏,总不能白让你夸我漂亮吧。”      如玥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三妹妹,侯府规矩大,这些银子兴许可以解点儿燃眉之急。”苏如晴语重心长道,“太夫人性子有些冷,但既然说了要养你,便会真心真意地待你好。”      如玥感激地看向苏如晴,这个大姐姐真是有长姐风范,此行送银子倒不是关键,主要是想传授她一些和太夫人相处经验的。      “当年爹爹外放,娘亲跟着爹爹去了泉州,就将大哥和我放在祖母膝下。祖母还请了宫里的老嬷嬷给我教规矩,有名的女先生教闺学。一有闲暇,我就在自己的屋里学学刺绣女红,倒也没人敢小瞧的。现在想来,祖母给教的那些东西,真真是让我受益匪浅的。”      苏如晴说得隐晦,如玥却听得明白:在侯府的日子颇为无聊,老太太也不喜欢小孩围着她转,自个儿顾自个儿的就好。      如玥使劲点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苏如晴看她玉雪可爱,又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顺手套到如玥白白的手腕上,笑道:“能养在祖母膝下,可是苏家姊妹难求的福气呢。”      如玥将自己的脸贴到苏如晴的胳膊上,笑得憨态可掬。      这时,刚才通传的小丫鬟又探出身子,低低地道:“大小姐、三小姐,二小姐来了。”      如玥眨了眨眼:难不成今天能将府中的姐儿们都见齐喽?      苏如晴自然是不用去迎苏如雪的,但如玥作为妹妹,自当又收拾一番迎了出去。刚踏出暖阁,苏如雪就俏生生地站在了如玥的面前。      话说这位二小姐长得也是相当不赖啊。      虽然衣衫首饰没有苏如晴的华贵精致,但白底绿萼梅的翻毛斗篷里,小小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真是应了她的名字,端的是一位如雪般清丽的俏佳人。      如玥笑盈盈地将苏如雪拉进暖阁。 ☆、第八章   相比于苏如晴的大气雍容,苏如雪显得小家子气一些,不过好在知礼,在大姐姐面前一直保持恭谨的态度。而三姑娘苏如玥则这儿蹭蹭,那儿拱拱,用不利落的小嘴夸夸苏如晴,赞赞苏如雪,还不忘亲自捧一叠大枣子给两个大姐姐吃。      三个不同母亲的姐妹倒相处的其乐融融。      如玥心想:连二姐姐都来了,不知道四妹妹会不会来?      事实证明,青天白日的,还是不能太念叨人,不一会儿通报的小丫鬟又一次出现在厚毡帘子前,不过此次说的却是:“小姐们,夫人来了。”      嘎?钟氏?她来?      如玥心思转了转,突然明白了过来。钟氏是来验收成果的,毕竟她木有中毒,钟氏自然听不到任何风声,只能亲自来瞅瞅她是死是活。      三个姑娘都由各自丫鬟披上斗篷,匆匆走出去侍立在影壁前。      不一会儿,钟氏迈着平稳的步子,由卢妈妈扶着,出现在三姐妹面前。三姐妹同时见礼,钟氏颔首,而后看向如晴,上前摸了摸大女儿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如晴手里,责怪道:“这么冷的天儿也不捧个手炉。”      本来是捧了,但由于钟氏突然驾到,忙乱下留在炕上了而已。      如晴自然不会这样说,很知礼地福了福:“女儿让母亲操心了。”      钟氏神色一黯,当年她怕别的女人分宠,愣是随着老爷去外放,使得大女儿从小被养在太夫人膝下,自己接手时性子都大定了,哎,总是感觉母女间隔了一层似的。她黯然之后燃起熊熊的斗志,转向如玥的眼中明显不怎么愉悦。      “都别站在院子里了,进去吧。”      三个姑娘顺从地随着钟氏进了暖阁。      钟氏坐到炕沿儿上,三个姑娘依次坐着锦墩,乖巧地垂着头。      钟氏来来回回瞅着如玥,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心内不爽: “三丫头身子若没好利索,不必这般拘着。”      听这意思是不希望如玥身子好了。      如玥抬头,冲钟氏笑笑,嗓音稚嫩不利落,但又比之前好上些许:“如玥……好,多谢……母鸡……念着……”      张妈妈又充当翻译:“三姑娘是说她很好,多谢夫人挂念呢。”      如玥心里补充:鬼才愿意叫你母亲!      钟氏不愿意对着如玥那张和云姨娘有七分相似的脸,转向张妈妈问道:“三丫头这几日的身子可好?”      “三姑娘好得很,前儿个三少爷还从瑾岚书院托人捎了些册子过来,让三姑娘可别偷懒忘了学字。”张妈妈言语恭敬,但说出来的无一不是钟氏最讨厌听的话。尤其当钟氏听到苏承沣时,饶是装得再好,脸上刻意表现出来的慈祥和蔼还是减了几分。      她暗地里攥了攥拳头,继续道:“那我就放心了。”      “母亲,四妹妹如何不来?”如晴问道。      钟氏看向如晴,又是一副慈母模样:“你四妹妹近日染了些风寒,我怕她过了病气给三丫头,便让她在院子里好生歇着了。”真实情况是,苏如莹压根儿就瞧不上菡雅轩,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想做。      “四妹妹,吃……药,才……快。”如玥笑得甜美。      但钟氏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不过她自我宽解,一个六岁的丫头片子,哪会懂这些子歪歪绕绕?      如玥笑了笑,跳下锦墩,朝钟氏福了一福:“如玥……心意,母鸡……尝。”说完这句话,一旁侍立着的黄鹂从里间拿出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的碟子,碟子上摆着五块点心,花朵一般的样式,中间点着三个小绿点,看起来就让人唾液分泌。      黄鹂道:“这可是三姑娘亲自指挥下人给夫人做的,还想着午后送到凌韵院呢。”      钟氏的脸都黑了!这点心和她包了毒,让雪雁端给如玥吃的点心是一模一样的样式!这个贱人养的死丫头!明明没有中毒还来这一手!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紧紧咬牙,腮帮子都显出僵硬肌肉的形状!      如玥依旧笑得甜美。      虽然她现在不能明面儿上跟钟氏作对,但偶尔气气她也算是给逝去的云姨娘讨点儿利息,反正她也没指望钟氏会对她好,撕破脸那是迟早的事。      如晴心里叹了口气,上前挽起钟氏的胳膊,乖巧地道:“既然四妹妹病了,我理应前去看看,母亲与我同去?”      二小姐如雪看到钟氏连大气也不敢出,讷讷地道:“我也自当去的。”      “你就别去了,好生陪你三妹妹,她明日可就要去侯府了!”语气生硬,充满不悦。      如玥硬是要把自己的身影挤进钟氏的视野里,挪动小短腿走到钟氏面前,福下身子,含糊着道:“母鸡……走……好。”      钟氏攥紧手,指甲都要嵌进掌心了。      “夫人。”这时,一直默不吱声的卢妈妈突然低声道,“夫人是来帮三小姐挑丫鬟的。”      一句话让怒气大盛的钟氏找到了宣泄口,她冷笑一声:“是啊,这可是做嫡母的本分。”她让卢妈妈引了“精心挑选”的几个丫鬟过来。      “虽说菡雅轩的丫鬟不少,但三丫头去侯府,总不能丢了苏府的脸面。”钟氏冠冕堂皇了几句,指着那几个丫鬟道,“这些丫鬟大都识礼得很,且都是我院子里出来的,如今便赏给三丫头了!”      一共有五名丫鬟。      穿碧色比甲的有两个,一个是眼高于顶的碧灵,一个是如玥没见过的丫鬟。还有三个显然是粗使丫头,但那眉眼机灵的,显然不是好打发的货色。      卢妈妈介绍道:“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大丫鬟——碧灵,夫人真是仁厚,都舍得将她赏了三姑娘。这个是碧斯,针线活儿那是一等一的好。其余三个名叫丹砂、朱翠和桃红,都是个顶个儿得好。”      自然是好的,如玥心里想,这五个丫鬟进了她的院子,那可是从头到尾全部把持住了,除了张妈妈资历老之外,连黄鹂也得靠边儿站。钟氏想在侯府玩死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如玥立刻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太……多……”      钟氏总算爽了一把,不无得意地道:“云姨娘死得早,我自然要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这些丫鬟再加上你房里的人,就跟莹儿的差不多了。”      如玥严重怀疑钟氏口中的“疼”是“疼痛”的“疼”。      她为难地看向钟氏,一副忠义难两全的模样,痛苦地道:“祖母……已经……”      张妈妈见她说话吃力,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直接将如玥没说出口的话翻译了过来:“这可是不巧了,昨儿个太夫人还给三姑娘派了几个丫鬟过来,说是帮姑娘收拾收拾,将来就是姑娘房里服侍的人了呢。按照四小姐房里的人来算,怕是……没地方给这几个丫头了。”      碧灵“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哭:“奴婢想跟着三小姐,就是做粗活儿也愿意啊!三小姐去了侯府,身边还没有个夫人赏的丫鬟,可不被其他夫人在背地里笑话吗?三小姐这么孝顺,想来会收了奴婢吧!”跟了三小姐,她一个六岁的丫头片子还不被自己给拿捏住?夫人可是答应了的,将来会将她配给苏府的管事,让她当管事媳妇风光风光。      其他四个丫鬟后知后觉地跪下了,但哭起来没有碧灵逼真。      如玥瞪大眼:实力派啊!用哭相撒起慌来还真是不怕天打五雷轰的利落!用孝道威胁起人来也是快刀斩乱麻的干脆!      钟氏十分满意地看着碧灵,深觉自己选人的眼光不错。      如玥转身在小几的宣纸上写道:碧灵跟着我,其他人如玥却是不敢再要了,碧灵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她将纸上的字递给钟氏和碧灵瞧,笑得单纯无害:做粗活儿是吗?行,总有机会成全你!      虽说此战没有大获全胜,但碍着太夫人的面子,钟氏还是成功地把碧灵安插了进去,她此刻心情不错。因此,钟氏临走时还对着苏如雪嘘寒问暖了一会子,颇有嫡母风范。苏如晴对着自己的大丫鬟耳语了几句,歉然地看了眼如玥,跟着钟氏去了凌韵院。苏如雪又跟如玥聊了会儿,带着丫鬟离开了菡雅轩。      苏如晴的大丫鬟循着间隙留在了菡雅轩,对如玥道了个万福:“大姑娘让奴婢跟您说,苏府永远是您的家,她也永远是您的大姐姐。”      如玥点点头,让黄鹂带着大丫鬟去次间吃点点心。      苏如晴不是钟氏之流,这一点如玥在见苏如晴第一面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到,她对她好是真心的。或许是因为在太夫人膝下养着的缘故,没有沾染钟氏的假仁假义。不过……那也不至于独独对她一个人这般好呀?她和苏如雪同是庶女,苏如晴又是为何对她俩的态度迥乎不同?      唯一的可能性就出在云姨娘或者苏承沣身上,同在内宅的云姨娘概率大些。      如玥提笔在宣纸上写道:大姐姐和姨娘?      张妈妈颇为赞赏地看了眼如玥,道:“姨娘和大小姐都爱诗词,姨娘在时,大小姐偶尔会偷邀姨娘赏花吟诗。”      原来因为共同爱好引发的真挚友谊,见字如见人,她们两个虽然年岁差距不小,但时不时地切磋诗词歌赋,自然是对对方的品性了解得很透彻。如玥对云姨娘的人品敢打保票,于是大姐姐就爱屋及乌地对她好了。      想明白原委,如玥放松了下来,云姨娘还真给她留了不少宝贵的财富呢。      “那老奴去传晚膳了,姑娘今儿早早歇了吧,明日太夫人就会派人来接姑娘入府了。”张妈妈给如玥怀里塞了个掐丝珐琅的手炉,笑吟吟地出去张罗。 ☆、第九章      看到苏如莹在院子里开开心心地荡秋千,苏如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钟氏招了招手让如莹过来,揉揉她的额发,笑得慈爱:“今儿有没有描绣花样子?”      “描了描了!”如莹大咧咧地道,“描了两个,可把我累得腰疼。”如莹夸张地伸了一下腰,以示自己劳苦功高。      小女儿酷肖自己,这让钟氏感到很开心。      苏如晴不满道:“既然没病,为何不去送送你三姐姐?”      苏如莹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的嫡亲妹子呢!”      “晴儿你也是的。”钟氏也不喜地道,“不就是个小妇养的丫头,你还一口一个三妹妹,还真把她当做苏府的小姐了?”      苏如晴无奈地摇摇头:“四妹妹玩得一脑袋汗,回暖阁吧,别真的着凉了。”      钟氏觉得今儿大女儿说的这句话才最顺耳,从善如流地拉着苏如莹入了正房,绕过屏风,走进暖阁。夫人院里的暖阁端的是温暖如春,地火龙烧得比菡雅轩旺很多。苏如莹一下子钻进褥子堆里,舒舒服服地呈大字型躺着,钟氏拿起一个小毯子盖在她的小肚子上。      苏如晴坐上锦墩,捧起一个青瓷茶碗,轻轻地晃着。      钟氏看她那一副高雅的模样,既是满意,又是心酸,捡着最近一直琢磨的事同她聊:“晴儿,顺昌伯家的小姐们,你有闺中相识的吗?”      苏如晴放下茶碗,整了整袖口,淡然道:“婚姻大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当听父亲和母亲的。至于顺昌伯的嫡长女,去年太子做寿时,女儿也曾见过一面,为人敦厚有礼,女儿很是喜欢。”      钟氏见她说话太有分寸,一点儿都没有如莹在自己面前黏糊的样子,活脱脱地就像一个客人,心中不悦:“晴儿,方才娘听到你和三丫头在暖阁里笑得开怀,有什么趣事也给为娘讲讲?”      苏如莹一听到有趣事,一骨碌爬了起来。      “无他,不过三妹妹虽然讲话不利索,但颇有些古怪精灵的俏皮,便与二妹妹多笑笑她罢了。”      苏如莹哼道:“姐姐倒是与那些庶出的交情好得很!”      “都是一家姐妹,何来厚此薄彼之说?”      “你就是厚待她们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那些小妇养的,什么话也都跟她们讲!我才是跟你一母同胞生出来的嫡亲妹妹!”苏如莹任性地扯着引枕沿儿。      苏如晴站起来,她本就高挑,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如莹,颇有压迫感:“嫡出的大家小姐,嘴巴里动不动就冒出‘小妇养的’这种话,还有没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      苏如莹脾气大,她与如晴本就不怎么亲密,又被钟氏养得刁钻任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登时就怒了:“就你名门闺秀!不就是在侯府住了几年,神气什么呀!”      苏如晴索性没理她,而是转向钟氏,福了福身子:“母亲,姑娘们虽说嫡庶有别,但越是大户人家,越会把庶出小姐看得重要。说好听点儿是顾着骨肉亲情,说不好听的,将来若是如玥她们攀上好的亲事,那也是哥儿们的一大助力。母亲就是再与云姨娘有多大的仇怨,人都没了,这仇还能拐到三妹妹和三弟弟身上去吗?本来这些话不应当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但母亲您也少在四妹妹面前说些‘小妇养的’话,免得亏了四妹妹的品性。”      钟氏气得脸发白,但如晴又说得没错,她也不想跟大女儿关系搞得太僵,便狠狠地绞着手帕子,不置一词。      苏如晴又对如莹说:“看来这会儿四妹妹是冷静下来了,大姐姐是很欣赏三妹妹,但说到底咱们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自然会更亲着你。但人心都是肉做的,四妹妹也得好好想想自己的行为才是。就拿今日的事来说吧,你三姐姐明日就要去侯府了,你却一直避而不见,这是什么礼数?”      “我是堂堂夫人养的,她一个……”她的话被如晴凌厉的眼神拌在嘴边,顿了顿,接着道,“她一个庶出的小姐,凭什么要我去瞧?”      苏如晴觉得她说话实在夹带不清,便兀自坐下,饮了杯茶,随意提了个由头就走了。      “娘,你看她!你看她!”苏如莹发起狠来,拿起大红满池娇的枕头就往地上摔!      钟氏让卢妈妈把枕头收拾好,自己则抱着如莹哄到:“你大姐姐也是为了你好,闺秀也确实应当有个闺秀的样子。”      “爹爹老是夸她,现在你也向着她!没人疼我了!”苏如莹哭得惊天动地。      “傻孩子,娘不疼你疼谁啊?”钟氏哄着如莹,道,“你大姐姐确实过分了,嫡亲的妹子都不让让。都是那小妇养的挑拨!”      “就是!”苏如莹吸了吸鼻子,抬头问,“娘啊,那几个丫鬟赏出去了吗?”      “碧灵留下了。”钟氏笑笑,“以碧灵的机灵劲儿,不到几天就会惹得太夫人嫌弃了三丫头,到时候三丫头灰溜溜地回府,看晴儿还说她好?”      苏如莹笑了。      ……      第二天一清早,如玥吃完早饭,张妈妈就兴冲冲地进了正房,笑道:“好大的排场,连侯府总管事都来了,太夫人对姑娘是真好!”      如玥梳了个鬏鬏头,头上包着两圈珊瑚珠子,上身是金镶玫红厚绸的灰鼠袄,下身穿着真紫色月华裙,在披上披织锦镶毛斗篷,可爱中带着娇俏,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戳戳那张被养的胖嘟嘟的小脸儿。      带着两个大丫鬟,三个二等丫鬟和若干小丫鬟婆子,如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辞别了钟氏,走上侯府亲自来接的马车。      侯府真是气派非凡,横梁小亭都是上了百年的建筑,有着岁月的沉淀,这可不是短短几十年的苏府能比得上的。如玥害怕自己错了规矩,一路紧紧地跟着张妈妈,由她把自己领到一处明堂。      上首坐着太夫人,下首坐着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想来应该就是长兴侯了,另一侧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一位朱翠环绕的美妇人,是长兴侯夫人高氏。      如玥迈着小短腿,上前给太夫人叩了个头,又转向侯爷和侯夫人,都正正经经地叩头。      太夫人叫了起,侯夫人便忙不迭地揽过小如玥,满心欢喜的样子:“呦,这小人儿长得真是水灵,都及得上太夫人年轻时一半的风采了!”      “我小时候哪有这丫头长得好看?大儿媳妇你惯会哄老人家。”太夫人眉开眼笑,“来来来,快让祖母看看,这小脸儿怎么没有上次见时圆润了?”      高氏接过话头,笑道:“许是想她祖母想的。”      太夫人笑得更欢,伸手揉了揉小如玥的鬏鬏头:“玥丫头,你三哥哥在瑾岚书院可好?”      如玥知道苏承沣是她在太夫人面前的第一大法宝,忙让张妈妈拿出苏承沣从书院捎给她的小册子。苏承沣的字自成一派,端正大气,很符合他严肃的面瘫外表。不过如玥私以为他骨子里十分自恋,毕竟除了他,如玥还真没见过其他人用自己的字订成册子让别人描红的。      太夫人很欢喜,拿着册子一页一页地翻,不住地点头:“好字,端的比老侯爷的还方正许多。”      从前往后翻完,太夫人还不尽兴,又从后往前翻了一遍:“不错不错,达哥儿你也看看,这字是不是好得很?”活脱脱地就像一个推销员。      侯爷苏智达自然不会逆了太夫人的意思,更何况苏承沣的字确实不错:“果真好字,不知沣哥儿学问怎么样?”      于是,众人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如玥。      苏承沣很面瘫,不仅面瘫还惜字如金,他除了在如玥面前会板起一副大哥的模样来教诲,连对他父亲也是有问才有答,答得往往也简练到不能再简练。      更何况他才刚刚去了瑾岚书院,书院的考核成绩又暂时没有,因此按照常理推断,如玥应当是最知道“真相”的人。 但奈何老天爷又不按常理出牌,她从穿越到现在,才见了苏承沣几面,完全不在状况的说……      不过夸人总是没错的。      如玥用她那还有些僵硬的小舌头,磕磕绊绊地道:“三……哥哥,很……好……” 实在不是她故意学苏承沣言简意赅的,这舌头不听命令她也没辙。      太夫人很满意地点点头:“玥丫头的哑症好多了,对了大儿媳妇,卫太医找来了没有?”      高氏恭敬地起身道:“卫太医在清晖堂的暖阁里候着了。”      太夫人起身,拉起如玥的小手,嘴角漾着温暖的笑意:“玥丫头,咱们这就去看太医,卫太医的医术高明得很,一定能治好你。”      如玥乖巧地跟在太夫人后面。      太夫人和小如玥走了一会子了,高氏才缓缓地舒了口气,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看向苏智达:“侯爷,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夫人这般……嗯……”她可不敢接着说下去了,随便用一个词,被有心人听到,那就可能说她忤逆不孝呢。      “这般好说话?”苏智达没她这忌讳,由于是嫡长子的缘故,他和太夫人之间百无禁忌。      高氏点头。      苏智达坐着,捧起一盏茶:“也是这丫头有福气,母亲眼界高得很,既然连她都不住地夸沣哥儿,想必沣哥儿还真和父亲神似。母亲和父亲情比金坚,也算老来找些子寄托吧。”      高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中一凛,脱口道:“那这爵位!”      “放心吧,母亲怎么会惦记宣哥儿的爵位?虽说沣哥儿和宣哥儿差不多大,但看母亲养了玥姐儿没有养沣哥儿这事,她就知道避讳。”苏智达瞪了她一眼,嫌她沉不住气。      高氏笑嘻嘻地走到苏智达背后,给他捶捶肩:“还是侯爷想得远,我们妇道人家就会瞎操心。”      高氏也算能耐,关键时刻下得了脸子,不然纵使有太夫人坐镇,这侯府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只有一个安安分分的通房,倒也清静得很。 ☆、第十章   清晖堂是太夫人的院子,也是整座侯府各种装备最好的地方,如玥刚才见了明堂之后觉得这侯府再牛也不过如此了,但真正到了清晖堂,还是被精致古老但华美的雕梁画栋给惊得双目微睁。      进了半大门,整座清晖堂连一丝人声都没有,足见太夫人喜静。      她们绕过影壁,踏进暖阁,一个个标致的丫鬟流水似的走上来,如玥压根儿就不用动,斗篷、雪帽和手炉等外穿的御寒衣物都被一溜儿地取了下来。      行走间悄然无声,如玥总算知道苏如晴房里丫鬟的规矩是跟谁学的了。      因为如玥年纪小,见外男也不必避讳。太夫人便牵着她的手,从穿堂进入一间十分明亮的正房。这间正房应当是被充作了客厅,只见正中间挂着一副山水,下方置着两张青鸾牡丹团刻的紫檀椅,椅子中间嵌着一个紫檀小几。厅堂两侧摆着几把红木嵌螺繥大理石的交背直椅,两把椅子中间都嵌有小几,应该是让客人坐的。      太夫人刚踏进厅堂,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着的少年就站了起来。      他身穿正八品的深蓝色鹌鹑补服,长得十分白净斯文,尤其是那一双五指修长的手,简直可以到现代去做手模了。他笑吟吟地走上前对太夫人作揖,又亲自将太夫人扶到紫檀椅上坐着,笑道:“宏生早就巴不得早早地来见太夫人了,可我在太医院刚刚报了到,又被父亲拘着念叨了好些日子规矩礼数,这才误了时间。”      “你个猴儿!都该娶媳妇了,还这般调皮爱闹!”太夫人笑骂道。      卫宏生接过丫鬟茶盘里的茶碗,亲昵地捧给太夫人,佯装不服:“太夫人可冤枉宏生了,宏生此次去的是鄂州李家。”      “李家?就是世代出神医的李家?”      “正是。”卫宏生走到下首,拎起一个通体栗色金黄锁扣的小箱子,不无得意地拍拍,“宏生可是不虚此行,满载而归呢。”      太夫人端着茶碗笑道:“是嗬,小猴儿成了小太医,当真不得了。你这次能乖乖地回京,想必最高兴的是广恩伯夫人吧?”      “母亲才不高兴。她嫌做太医最多能做到个正五品的院使,怕我养活不了媳妇。”      太夫人被他逗得抿嘴直笑:“广恩伯府那么大的家业,全哥儿也是个好的,还怕他的嫡亲二弟将来饿着了不成?”      “太夫人说的是!我又不打算娶一窝媳妇,能有一个别断了二房香火就是了,一个五品院使还养活不了吗?”      这句话真是说到太夫人心坎里去了,如玥总算知道,为何这小卫太医这般入得了太夫人的眼。不过,小卫太医的思想蛮前卫的嘛,莫非也是同“穿”中人?如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颇有“他乡可能遇故知”的激动。      卫宏生感受到了如玥热烈的目光,看了过来:“这便是如玥妹妹了吗?”      太夫人将如玥牵到身前,笑道:“玥丫头,生哥儿是广恩伯的嫡次子,跟你父亲是远房的表亲,你可以称一声‘宏生表哥’。”      如玥福了福:“宏……森……”      “哈哈哈!”卫宏生笑得爽朗,露出一口大白牙。他瞧如玥可爱得紧,还伸手戳了戳她的包包头,笑道:“玥儿妹妹就别费力了,让表哥为你号号脉。”      如玥:呸!明知道我口舌不利,还擎等着让我出丑!      虽然心里吐槽着这位表哥,但如玥还是面上乖巧可人,她忐忑地低头瞅了眼太夫人,见太夫人点点头之后,才由李妈妈抱着坐上下首的一把高高的直椅。      如玥腿短,两只小腿空落落地直晃荡,卫宏生瞧得又是忍俊不禁。      他从箱子里拿出脉枕,小如玥很有经验地将右手腕放上去,卫宏生端出一副太医的模样,伸出三根手指,齐齐放到如玥的皓腕上。      细腻如凝脂的手感好极了,卫宏生嘴角勾起一抹笑,装模作样地多诊了会儿。      “如何?”太夫人有些焦急。      卫宏生把脉枕收入小箱子,笑道:“不过是误食了些不好的东西,待我开几副方子佐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太夫人闻言皱起眉,但又立刻舒开,道:“那这病就交给生哥儿了,玥丫头身子差,怕是还需要多些补药。”      卫宏生露出了然的笑:“太夫人放心,玥儿妹妹这病好治,宏生一人就足够了。”      “好孩子。”太夫人站起,走到卫宏生跟前,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一副慈爱的模样。      “太夫人,老奴领着卫太医去药房开方子去。”李妈妈适时插话道。      太夫人点头,又跟卫宏生就广恩伯府的老伯爷、太伯夫人的身体状况进行了简要的交谈,就由着李妈妈领卫宏生出去。      卫宏生好像对如玥挺感兴趣的,又忍不住戳了戳她的包包头,笑道:“玥儿妹妹怕是要吃苦了,到时候可别哭着找我。”      如玥对他这句话颇为不解,还在云里雾里时,他已经下去了。      太夫人坐到上首,对着如玥招招手,如玥蹬着小短腿,乖巧地走了过去。      “都下去吧。”太夫人屏退诸人,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她和小如玥。      太夫人将如玥拉到自己跟前,看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道:“玥丫头刚才都听懂了吧?”      说实话or说假话,这是一个问题!如玥决定赌上一赌,她上前拉住太夫人包养得很好的手,抿抿嘴巴,磕磕绊绊地道:“如玥……资道……”      太夫人面无表情:“那你说是谁?”      如玥:屁话!有点儿智商的人都知道是夫人干的好吗?不过太夫人非要强调她是得了病而不是中毒,应该是“家丑不可外扬”的真理。      她忖了忖,低头悄声道:“如玥……自己……”      哎,古代的这些豪门大族讲究的就是面子,宁愿里子都烂成渣渣了,还一定要保证面子光鲜亮丽。她又不傻,还能听不出来太夫人话中的意思?现在只能委屈自己个儿了,不过钟氏嘛——忍一时风平浪静,有机会揍她丫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将如玥拖到自己腿上,揉了揉她软软的额发,倒也没再说什么。      ……      太夫人将如玥安排在清晖堂的东厢里住着,她到了午休时间,便将如玥交给李妈妈,叮嘱她收拾完自己房里的事就要好生吃药,如玥点头应了。      “三姑娘,因这侯府只有两位小姐,老奴便也不称您是堂小姐了,总之叫不混就是了。”李妈妈是爽快人,讲完这句话后,又叫了几名年纪不算大的丫鬟上来,让她们在如玥面前站着,“之前太夫人派给三姑娘的都是侯府里得力的老人了,太夫人想着,还是从她自己的陪房里挑出几个来服侍三姑娘,这样也好长久。”      如玥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一般心腹丫鬟都得自小地处着,她知道如玥在苏府不大可能有什么好丫鬟,而自己的陪房又知根知底,便赏了她。      说实话,除了云姨娘何苏承沣外,太夫人算对她最好的人了。      尤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太夫人的善意叫如玥感动得很。她点点头:“张妈妈……黄……鹂和……碧……”      “哎!”张妈妈的嗓音依旧不容小觑,乐呵呵地把黄鹂和碧灵叫了进来,“李妈妈,这黄鹂一直伺候着姑娘,最是妥帖,我家姑娘可喜欢了。碧灵是出府前夫人赏的。”      张妈妈介绍得真是很有意思,亲疏立见。      李妈妈不是笨人,看如玥低头的模样,有心帮如玥立立规矩:“既是如此,那黄鹂就还是做原来的营生,碧,碧什么来着?”      碧灵连忙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地道:“回妈妈,奴婢贱名碧灵。”      “碧灵是吗?”李妈妈睨了她一眼,“侯府规矩大,你就随在我身边,跟着品菊学学,等规矩大好了之后再来姑娘身边伺候吧。”      碧灵呆呆地看着李妈妈,似是没想到太夫人身边的妈妈居然也敢下夫人的脸子。      而如玥突然喷了一口茶:她没听错吧?品菊?!好邪恶……      一屋子丫鬟婆子看向如玥,黄鹂连忙拿了软绵帕子过来,帮如玥拭了拭嘴角。如玥忍住笑,提起准备在小几上的毛笔,在雪白的生宣上写道:多谢李妈妈了,不过总是母亲吩咐的人,若是让张妈妈亲自调教着,想来母亲知道后也会安心。      开玩笑,如果所有事情都倚靠太夫人,那这院子里的丫鬟还不反了天去?初来乍到,而丫鬟们都是有头脸的,若不摆出主子的款儿来,好好地治一治那些个不安分的,怕是以后想立规矩也难了。      李妈妈看着如玥,看她静婉柔和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狡黠,心中暗忖:这三姑娘是怕事呢?还是自己心里有计较?她年纪这般小,被二夫人欺负怕了也是有可能的。李妈妈向如玥露出怜悯的表情。既然三姑娘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碧灵眉梢带着得意,心道:甭管到了哪儿,夫人都能把三小姐给拿捏了!      李妈妈翻过这一篇,指着那一溜儿丫鬟道:“这几个丫头依次叫品茗、品香、品画和品言,以后就要入姑娘房里了,便由姑娘赏个名字吧。”      原来是“品”字辈儿的。      起名字!给活生生的人起名字!如玥以前都是兴冲冲地给各种小宠物起昵称(包括小盆栽小挂坠儿什么的=_=),她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古代特权阶级赤果果的权力啊!这可是个精细的活儿,如玥皱着眉想了好久,要好听、要有好意头、还要别出心裁,真真是极难的!      她这副样子落到李妈妈眼中,又是一阵从心底泛出的同情:三姑娘在苏府里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连给下人赏个名字都这般为难。 ☆、第十一章   “喜鹊,白鹭,画眉,杜鹃。”如玥提笔飞速地写下,又补了一句,“从左到右,排名不分先后。”她有意让黄鹂在这几只“鸟”之上,便因着黄鹂的名字给她们赏了名。      几只“鸟”谢了恩,由张妈妈领着到院子里交待事情去了。      李妈妈看了眼黄鹂,转向如玥问道:“除了黄鹂和碧灵之外,三姑娘还想让哪个当大丫鬟?”      如玥想了想,道:“听……妈妈……的……”      李妈妈满意地笑笑:“太夫人觉得白鹭最是体贴周到,早就为姑娘备着了。”      如玥点点头,从碟子里拿出一颗又大又红的枣子,跳下玫瑰椅,走到李妈妈跟前,踮起小脚丫,将枣子凑到李妈妈嘴边:“妈妈……吃……”      李妈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稍稍蹲下,将枣子含在嘴里。      如玥献完爱心,还没来得及坐回玫瑰椅,厚重的毡帘子就被掀起,太夫人身边的品竹就端着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莲纹青花小碗。如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姑娘该喝药了。”品竹笑眯眯地将小碗端到如玥旁边的小几上。      如玥咽了咽口水,好像从那飘扬而上的白蒙蒙热气中看到了小卫太医幸灾乐祸的脸,下意识地问:“表……哥……”      “卫太医还在药房里等着呢,他说担心姑娘服了药后会不舒服,特特等上半个时辰。”      如玥怎么觉得小卫太医看热闹的可能性大一点儿呢?她伸出一双白胖爪子,摸了摸小碗的沿儿,居然不怎么烫。她端起碗,看着浓黑浓黑的药汁,心一横,闭眼就往嘴里灌。      “姑娘可慢点儿!”李妈妈着急忙慌地把碗从如玥手里夺了下来。      但为时晚矣,如玥已经眼泪汪汪地看向李妈妈,哭丧着脸,扁起嘴:“苦——”这是她穿越以来所发出最字正腔圆的一个字。      说着,豆大的眼泪珠子就往下掉。      当如玥做胡非非的时候,因为XX不调也吃过好一阵子中药,但都没这碗药苦到人肝儿疼!可见古代的中草药是多真材实料啊哭!      品竹登时慌了手脚,连连道:“我去请卫太医!”      李妈妈忙端了杯清茶递给如玥,小如玥苦得脸都皱到一起,捧着茶碗,不顾仪态地使劲漱口。卫宏生进来的时候,如玥正在往铜盆子里吐水。      “卫太医,您快瞧瞧我们姑娘!”品竹看着如玥不住地掉眼泪,心疼道。      卫宏生走上前,看了眼一下子少了一半的药碗,笑得眉目弯弯:“无妨,再把那碗药拿出来,表妹服了后就不会觉得苦了。”      品竹掉头就往药房里走。      如玥感激地看向小卫太医,还不住地往嘴里灌茶水,以图冲淡点儿舌尖上的苦味。      “姑娘,快喝这个吧。”品竹这次端来的是一碗黄白色的浓稠液体,如玥心惊胆战地瞅了瞅——这颜色,应该是甜的吧。她没犹豫,端起小碗一股脑地又全部给喝了进去。      见过断了线的珠子吗?如玥此刻的眼泪就是。      她扑到李妈妈腿上,比上次更字正腔圆地喊了声:“辣——”      丫的!这次是姜汁啊,浓浓的一点儿都不掺假的生姜捣成的汁儿啊!如玥有理由相信,小卫太医这厮绝壁是故意的!她转过头,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卫宏生。      卫宏生终于憋不住了,捧腹大笑了起来。      “卫太医,三姑娘这是怎么了?”李妈妈心疼地摸着如玥的额发,连忙又斟了杯清茶让她漱口。      “哈哈,无妨无妨。”      无妨你妹啊!有本事你来喝一大口!      “表妹着实心急了些,喏,我这里还有秘制的糖丸子,吃了之后,甭管这药有多苦有多辣都会比蜜还甜。”卫宏生掏出一个纸包,轻轻打开,露出一堆红色的小丸子。      如玥这次不敢轻易尝试了,她死死地瞪着卫宏生,用眼神逼他:你丫先吃!      卫宏生又是大笑数声,浑不在意地捏了颗小丸子扔进嘴里。      如玥泪眼朦胧地观察他,见他的表情没有什么不对劲,这才伸出手拿了一颗。她先是用舌尖舔了舔,确实蛮甜的,又放进嘴里,等那股子棉花糖似的甜味儿在各个味蕾处化开,还随时做着出现怪味立刻吐掉的准备!      这次小卫太医没有骗她,小丸子在口腔里迅速化开,苦辣味都被甜甜的滋味儿取代。      “玥儿表妹以后别太急躁,表哥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卫宏生不忘贼兮兮地戳戳她的鬏鬏头,觉得逗这个玉娃娃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快乐事。      如玥发誓,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定一个如来神掌拍死他!      但是现在,她只能利用小孩子的法宝之“我不理你了”!她也想告祖母的说,但在侯府她压根儿什么都不算,太夫人说不准儿现在还觉得小卫太医更亲一点儿呢。      卫宏生见这小表妹是真生气了,讨好地凑过来,把那一包小红丸子摊开在如玥面前,装作慷慨地道:“都给你了!这可是我的独家秘制,一般人还没有嘞。”      如玥好女不吃眼前亏,气鼓鼓地刷地拿走纸包,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包好,还是没理他。      “生气了?”卫宏生走到她面前。      如玥低头撅嘴,又转了个方向。      “真生气了?”卫宏生不依不饶。      如玥黑珍珠般的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头,露出一个花朵般灿烂的笑脸,指了指东厢的门,结结巴巴地道:“表哥,出门……右拐……好走不送!”还真别说,这两碗苦不拉几、辣到骨子里的药还蛮有用的,如玥现在胃里暖融融的,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挺舒服。      卫宏生僵在原地,看着如玥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厢房通往小暖阁的门帘处,半晌后,深觉遇上一位如此有趣的小表妹,这一趟长兴侯府真是来值了。      小卫太医一十六岁,虽然可以成亲了,但在李妈妈眼中还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      她看小卫和如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较为深厚的友谊(?),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无怪乎太夫人能养了三姑娘,不仅有沣哥儿的原因在里头,怕是这三姑娘的性子也蛮对老祖宗胃口的。      下午,等太夫人午休起了之后,李妈妈把中午发生的事一丝不落地给她讲了。      太夫人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小小地啜了一口子茶水,这才缓缓道:“当日我见这丫头,就知是一个明白事理机灵的,可偏偏那小身板儿里还藏着不少的气性,便是知道我不欲养她,也从容不迫,还能顾着自己的亲姨娘,这份儿心性可不是一般小女孩能有的!就是渊哥儿的嫡女晴儿和莹儿都做不到。”      李妈妈顿了顿,拉了个小杌子坐到太夫人身侧,道:“有个问题也不当是老奴问的,但太夫人也知道老奴的脾气,搁在心里哽得慌。”      “你个老货!”太夫人嗔了她一眼,“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若不是李家落败了,你也不会当我的陪房来。现在就跟老姐妹一样,还有什么不当讲的?”      李妈妈笑里带着豁达:“当初的事可真是历历在目啊,怎晓得就惹恼了先皇,这不?一家老小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还好有你这手帕交,才不至于被卖到什么腌臜地界去。”      当年太夫人为保李妈妈也算是下了不小的气力,不过现在提这些做甚?      她笑道:“讲吧。”      李妈妈斟酌字句道:“您能想通把三姑娘养在膝下,应当不全然是为了三少爷吧?”      “自然不全是他。”太夫人叹了口气,“不过沣哥儿也是我下定心思最大的助力。最初老二要娶那钟氏,我是打心底里不乐意,但奈何昌宁侯的家世在那儿摆着,也不好拒了去。后来他纳了云氏做小,我却是满意的。想那云家,当年也是有入了内阁先祖的一等清贵,那起子事又出了着实冤枉了些,但那时太子未立,二皇子又那般受宠,便就是知道冤枉也无人敢讲。不过云氏堂堂大家闺秀,一副嫡女的气派,端的是不错。故我想着玥丫头和沣哥儿当是好的。”      李妈妈不解:“那您为何又熬着抵死不见三姑娘和三少爷?”      太夫人瞪了她一眼:“博哥儿承了爵位,都是一个府里住着的,他的庶女如瑶我自是避不过。但你想想,除了她,我可曾见过其他庶出的?便是渊哥儿和达哥儿来侯府拜寿,我都不让他们把庶出的带着,又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坏了规矩?”      “哎。”李妈妈道,“外人都说您固执,愣是不把庶出的当人看,不过但凡知道当年国公府事情的人,又有哪个不悄悄闭了嘴?现在想来,您的幺弟怕也是折在那贱人手里的,若不是老侯爷长情,您既被坏了闺誉,可是要烂在国公府的,说不准早就被太老公爷一条白绫子勒死了!”      说到这里,李妈妈眼睑微湿,虽说过了这么些年头,但每每想起,胸腔还好似憋着一股恶气一般。      “人在做天在看,那起子黑了心肺的人,现在还不跟狗一样活着?!”太夫人平时寡淡得很,但实则烈性如常,只是年纪大了学会看淡了而已。 ☆、第十二章   “原来太夫人早就瞧着三姑娘满意,是拿三少爷的事做样子给大家伙儿看的呀!”李妈妈不愿让太夫人沉浸在往事的悲愤中,刻意将话题绕回了原点。      太夫人微微笑道:“也是这丫头福气好,我虽说满意云氏,倒也没有非得养她女儿的想法,不过是玥丫头自己个儿惹人疼,沣哥儿也像极了老侯爷,心里不乐意让这么好的一双孙子孙女被钟氏的小家子气给害了。”      “都说您心硬得跟石头疙瘩似的,依我看啊,那石头疙瘩大概是面团儿捏的吧!”      “老货!还揶揄到我头上来了!”太夫人“咚”地放下茶碗,李妈妈也板脸瞅着她,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俩人都憋不住,低头闷笑了起来。      ……      作为稀里糊涂穿到古代的现代女性,胡非非知道古代人的死亡率奇高,一个感冒也许就能撂倒一片子人,别说其他更厉害的病了。不过古代也有好处,天清气朗,纯洁无污染,比如胡非非就不用“自强不吸”,因为这里没雾霾啊没雾霾。      于是吃完下午茶(其实就是就着玫瑰花茶吃了两口点心),如玥身穿石榴红的貂皮皮袄,被裹得像只小松鼠一般,后面跟着白鹭和喜鹊,迈着小短腿,在清晖堂附属的一个小园子里养生地散着步。      散步也要讲究礼数,行不回头,笑不露齿,就是要欣赏冬梅也得微微昂头,微笑眯眼,仿似随时都可以入画。趁着悠闲的时刻,如玥不用时刻提防着钟氏,总算有时间分析分析生存现状了。      首先,顶头上司是太夫人,要跟老板打成一片是当务之急;      其次,活动范围是清晖堂,按照她这略显尴尬的侯府庶出堂小姐的地位,最好还是别抛头露面的说;      最后,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侯府的大致情况,嗯,千万不能惹麻烦。      哦对了,被送来的那几只“鸟”品性如何还得观察,碧灵属于重点监视对象,现在身边能安心信任的下人有……如玥露出胖胖的小爪子,摁下两根粗短的指头——只有张妈妈和黄鹂,略少,得继续发展。      “姑娘,姑娘!”黄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碧灵,碧灵!”      如玥走上前,仰头看着额头渗出汗珠的黄鹂,眸色闪了闪,道:“慢慢……缩……”      “那蹄子打碎了太夫人送的白釉塑贴釉里红蟠螭蒜头瓶,还,还跪在东厢的门前嚎上了,哭得声嘶力竭,生怕太夫人不知道似的!”      很好很好,来得这么快,果真是个敬业的!      说起那白釉塑贴釉里红蟠螭蒜头瓶,可是太夫人珍爱的瓷器,午后李妈妈说:东厢很多东西都收拾空了,只待姑娘把自己箱笼的物什拿出来摆着就成,就这个白釉塑贴釉里红蟠螭蒜头瓶并一些其他瓷器摆设,太夫人瞧着这屋子不能太素净,就赏了。      那时她也没怎么在意,看来碧灵却是听到耳里,记在心里了。      如玥的眸色骤然变冷,小小的眉头轻轻攒起,她想了想,问道:“太夫人……院里……管了吗?”      黄鹂摇头:“那蹄子在东小院可劲儿地闹腾,但就不见太夫人院里有动静。”      如玥的眉头舒展了些,看来太夫人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同时也不愿把这件事闹大。她招手让黄鹂弯下腰,自己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吩咐了一句。黄鹂点点头,直奔清晖堂而去。      小园子本就在清晖堂的后头,黄鹂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她瞪了眼跪在东厢门前可劲儿哭的碧灵,穿过东小院和太夫人院相连的月亮门,朝正房走去。      看到她来,一脸阴沉的品菊淡淡地开口:“太夫人在礼佛,听到小院里吵闹,很是不快。”      黄鹂心中一凛,赔笑道:“三姑娘刚散步去了,马上就回来,那个……姑娘让我跟李妈妈说句话,还劳烦品菊姐姐通报一下子。”说着,还从琵琶袖里摸出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塞到品菊的手里。      品菊却没收,皱眉道:“李妈妈在暖阁的前隔间里头,正等着姑娘的人来问话。”      银子都不要,难道是真的触了大霉头?黄鹂都快哭了,迈着小碎步,轻手轻脚地走进暖阁。没想到前隔间里只有李妈妈一个人,她本是坐在小杌子上的,见到黄鹂进来,站起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东小院里怎么会如此吵闹?”言语之间颇有责备之意。      黄鹂的嗓子带着哭腔,忐忑地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李妈妈问:“三姑娘怎么说?”      “姑娘说,太夫人是真疼她,姑娘让妈妈放心,一盏茶之后小院儿里就会安静了。”      李妈妈点头,眸中蓄着同情和怜悯,喃喃道:“哎,谁家六、七岁的小女孩就经历这些子欺主的刁奴?小姐们都是金尊玉贵地养着,也就三姑娘自小没了娘,不得不直起小身板,小小年纪都这么懂事了……”      黄鹂听她这样说,感动得泪水盈眶,躬身福了一福:“妈妈真是菩萨心肠,我们姑娘可不是有苦也得自己咽着嘛。”      她又和李妈妈说了几句,心里实在记挂着东小院,匆匆赶了回去。      到了小院儿里,碧灵已经不跪在门前了,但那尖利的哭声还是刺耳得很,一个三等丫头急吼吼地道:“黄鹂姐,姑娘回来了,把碧灵姐叫进屋子里去了呢。”      黄鹂又赶忙进了屋子,走进小暖阁里面。      碧灵哀哀凄凄地在暖阁里跪着哭,还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而如玥则由白鹭服侍着,静静地换上舒适的常服,坐到炕上,背后垫了一个大红底鲤鱼海棠花锦枕,让喜鹊倒了被热气腾腾的祁门红茶。      自回院子到进暖阁,她一直都这般气定神闲地,统共就吩咐了一句——叫画眉把碧灵给“请”进来。      这时,她看了眼掀帘儿进屋的黄鹂,对她露出询问的眼神,得到肯定的点头后,如玥勾起花瓣般幼嫩红润的嘴唇,轻轻呷了口汤色红艳的祁门茶,在鲜爽浓醇的茶香中缓缓开口问道:“为何?”      碧灵膝行到如玥面前,不住磕头,凄惨地哭道:“奴婢不小心打碎了太夫人珍爱的蒜头瓶,辜负了夫人对奴婢的嘱托!三姑娘,三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姑娘原谅奴婢吧!”      到这个时候还想用钟氏压人,看来这碧灵对钟氏真是忠心耿耿啊。      如玥将茶碗放到紫檀小几上,看着额头磕得红肿的碧灵,嘴角扬起讥讽的笑:你如此卖力地捣乱,钟氏知道吗?但她显然不能这样说,而是提起羊毫,在雪白的生宣上快速写道:降为二等丫鬟,以观后效。      黄鹂接过宣纸,朗朗地读了出来。      碧灵不可置信地看向如玥,一向软弱可欺的三小姐什么时候都敢驳夫人的面子了?要知道二等丫头是不能随意进姑娘屋子的,这样自己岂不是失去了监视和捣乱的价值?      她的眼底这才露出惶恐的神色:“奴婢是夫人赏来伺候姑娘的!奴婢万万不敢图了轻生就去做些外围的事情啊!奴婢求姑娘了!打奴婢也好,骂奴婢也行,千万别不让奴婢伺候啊!”说着,又“咚咚”地磕起头来。      如玥笑笑,提笔写道:降为三等丫鬟,再哭就再降。      写罢,她笑盈盈地看着碧灵。      碧灵这才住了嘴,瘫坐在地上,只是轻轻地啜泣着。      嗯,很好,还不算太不识时务。如玥将两只手交叠起闲适地放在膝上,在嘴巴里稍稍活动了一下舌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这是……侯府,你是我……的丫鬟。”      ——以后你丫再敢提“夫人”,信不信连三等丫鬟都不让你做?      “哭闹……惹了太夫人,陷主子……于不义……不孝。”      ——要不是表面不能和嫡母闹翻,你丫早就应该被发卖了,懂?      如玥还是觉得说话太费劲,提笔洋洋洒洒地写道:碧灵一个月内不准说话,由画眉监视着,如果被人听到发出一点声音,直接降为粗使丫鬟。      ——还记得你丫要做粗活吗?本姑娘不介意早点儿成全你!      画眉是个泼辣的,得了吩咐,直接提溜起软成一滩的碧灵,离开了小暖阁。      这一场戏全程都由黄鹂在内的五只“鸟”围观着,如玥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她费劲巴拉地训斥碧灵的话对她们都有效,不管是谁送来的人,进了她的屋子就是她的丫鬟,要将自己的位置摆对。而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普通庶女,即使在那些子高等人物面前还得稍稍忍气吞声,但若是能被个丫鬟拿捏住,那她就不要混了!      小暖阁里静得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如玥静静地扫了一圈那几只“鸟”,并没有发话让她们下去,而是淡定地将红茶缓缓喝完。      红茶可以帮助胃肠消化、促进食欲,还能抗衰老呢!如玥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在做胡非非的时候,曾经关注过很多养生知识,看来以后得多淘点儿《孙真人养生铭》、《饮膳正要》和《遵生八笺》等著名的养生宝典。      时间差不多,要她们领悟的也该领悟了。      如玥放下茶碗:“黄鹂……留下。”      意思就是让其他人下去了,几只“鸟”行了礼,静悄悄地退下。      “白鹭姐。”喜鹊拽拽白鹭的衣角,眸中还有些忐忑不安,“三姑娘可真厉害。”      白鹭很有大姐姐的风范,笑得温婉:“好好儿对主子就成,其他的想那些做什么?”      杜鹃缩缩脖子,凑到她们二人中间,小声道:“我瞧着三姑娘这是立威呢,不过这样也好,太夫人可不喜欢软趴趴的闺阁小姐。”      白鹭点了一下杜鹃的额头:“再议论主子,小心罚你!”      杜鹃和喜鹊同时吐了吐舌头。 ☆、第十三章   酉初,如玥已经早早地等在正房门口。      据李妈妈说,太夫人是在酉正吃晚饭的,介于如玥现在属于蹭饭阶段,早些等下总是没错的。还没到酉正,李妈妈总算掀着帘子出来了,她矮下身子捂了捂如玥冻得冰凉的小脸蛋:“三姑娘冻着了吧?也不用这么早,太夫人这才刚刚礼完佛出来。”      如玥乖巧地笑笑,并未多言。      李妈妈满意地暗自点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品竹道:“去药房把三姑娘的药取过来,太夫人要看着姑娘把药喝进去才安心。”      听到又要吃药,如玥的眉头不由地跳了跳,想起临出门前特意让黄鹂把糖丸子带上了,这才放了点心。      随着李妈妈踏进暖阁,黄鹂和白鹭也跟了进去,绕过紫檀嵌珐琅五伦图宝座屏风,拐入暖阁,白鹭上前将如玥的绯色刻丝镶灰鼠皮斗篷卸下,黄鹂接过如玥手中的暖炉,而后二人悄然退到暖阁角落。      伺候吃饭这种事,在清晖堂里面,还轮不到她们俩插手。      太夫人坐在剔红夔龙捧寿纹宝座上,身穿浅金宝蓝二色撒花褙子,额上缠着金镶红玛瑙抹额,眼睛微眯,端的是高贵雍容。      如玥走上前,屈着小短腿,两手伸在脑袋两侧,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祖母……安好……”      “起吧。”说不上冷淡,也谈不上热情,太夫人只是微微抬手道。      如玥应声起了,心里突突的。      太夫人看她垂首侍立的模样,眸色渐渐变得温暖。只六岁多一点的小丫头,竟然不哭不闹地在寒风中等了三刻钟,不管是耐性还是礼数都是极好的。她端起黄花梨方桌上的旧窑十样锦的茶碗,用茶盖慢慢地撇着茶叶,道:“你院子里出了什么事?”      如玥抬起头,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澄澈如洗,小小的眉头微拢,花瓣似的嘴唇抿了抿,大大方方地道:“孙女的……丫鬟……打碎了……祖母的蒜头瓶,罚了。”      太夫人见她并没有说出丫鬟的名字,而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眸中的暖意更深,不由地点头道:“不错,丫鬟既是你的丫鬟,她的所作所为自然代表着你的体面。”太夫人早已知晓碧灵的下场,虽然觉得对这种明显生事的丫鬟罚得轻了,但想到如玥的处境,也认为这样的处罚最是恰当。      “玥丫头记住。”太夫人放下茶碗,对如玥正色道,“御下不严也是一种罪过,好的奴才不仅要忠心,还不能起坏心。”      如玥可劲儿地点着小脑袋,表示自己铭记在心。      太夫人笑了,拉过如玥坐到自己身边的紫檀嵌竹丝梅花凳上,转头对李妈妈道:“药来了吗?”      李妈妈走到落地罩处往屏风的方向探了探,看到品竹端着黑漆螺钿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两碗药,转身对太夫人道:“时间刚刚好。”      如玥眼皮一跳,突然扭头看向笑盈盈经过落地罩的品竹。      药碗上腾腾的热气在她眼中,好像幻化作两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即使有糖丸子法宝在手,还是忍不住心里头哆嗦的说。如玥怕疼、怕苦,尤其怕避免不了的疼和苦。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放到自己面前的药碗,抬头看向太夫人,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苦口良药,喝吧。”太夫人难得耐心地揉揉她的额发劝说道。      如玥认命地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小胖手端起漾着浓黑光泽的青瓷小碗,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一股脑地灌了下去。黄鹂连忙上前,掏出糖丸子,当如玥放下药碗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朝她嘴里塞了一颗。      幸好幸好,苦还没来得及侵袭她的味蕾,甜味儿已经将小舌头包裹住了。      如玥见识到了糖丸子的即时功效,终于安心地将浓稠的生姜汁又给灌了下去。      “三姑娘真是乖巧,喝这般苦的药都不哭不闹的。”李妈妈乐呵呵地表扬如玥,其实是知道太夫人碍着面子,替她说出心声而已。太夫人嘴角的笑意更甚,吩咐道:“上菜吧。”      接着是一溜烟儿的美味佳肴。      鹌子水晶脍、百合酥、板栗烧野鸡、拌莴笋、爆炒河鲜、冰水银耳、叉烧鹿脯、翠玉豆糕、冬笋玉兰片和鱼头豆腐汤……      这简直就是“舌尖上的中国古代版”啊!      作为吃货胡非非,她已经看得眼睛都直了。      水晶脍是用猪皮、鱼鳞、琼芝菜烹制成的冻菜,端的是像水晶一般晶莹剔透,放进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下,那种美味瞬间将舌尖上所有的味蕾捕获。      还有那道鱼头豆腐汤。      鲜美的鲢鱼头浇上奶白的汤汁,再咬一口嫩滑的豆腐,她感动得都要哭了好么!      一道一道美味,色香味俱全,勾得如玥忘记了所有礼数,大快朵颐了起来。      太夫人右手持着筷子,顿在半空中,看着如玥的吃相,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寻常菜品有那么好吃吗?她又看向那道爆炒河鲜,夹了一小块——嗯,貌似比平时美味一些。      由于如玥的卖力“演出”,太夫人也比往常多吃了些。      结果就是,如玥吃撑了趴在炕上直哼哼,太夫人坐在宝座上吩咐品菊去烹点消食的茶来。如玥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一个又一个的饱嗝,每打一个,就下意识地捂住嘴,一双点漆般的大眼睛咕噜噜直转,看起来灵动可爱。      太夫人指着她笑道:“你这丫头,年纪也不算小了,该学些规矩了。”      如玥巴不得多学点儿这个时代的东西,忙不迭地凑到太夫人身边,将小脸贴到她的胳膊上,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大眼睛:“如玥……要……和祖母……一样!”      “吃了糖丸子,小嘴儿变得愈发甜了!”太夫人拍着小如玥的胖脸庞,笑得宠溺。      如玥眯起眼,享受地任由抱着太夫人的胳膊蹭,心道:这便宜祖母真是外冷内热,卖萌卖乖地融了她表面的坚冰,其实相处起来蛮舒服。胡非非的祖母过世得早,她外婆也随着舅舅去了另一座城市,因此她作为苏如玥,是真心在太夫人身上找到了祖母的感觉。      晚上一溜儿滑进暖和的被窝时,如玥还心里庆幸自己在侯府前景良好。      但在次日早晨侯夫人高氏带着几个子女前来请安的时候,如玥恨不得太夫人就将她扔到东小院自生自灭好了,这种高强度的“就业前培训”真心伤不起啊。      卯正时,张妈妈要将如玥从被窝里拖出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今儿个是第一次见识侯府里面的晨昏定省,姑娘你再睡下去还不失了礼数?!”      如玥伸到被窝外面的小胳膊感受到凉意,又轻车熟路地缩回被子里,重新闭起眼睛迷迷糊糊地道:“睡……周末……懒觉……”      张妈妈没听清她在嘟囔些什么,索性用两只大手将小如玥从被窝里捞了出来,然后让白鹭和黄鹂快速地帮她穿衣。      穿戴整齐,又拿热帕子敷了敷脸,小如玥这才从睡梦中醒过来。      抱着手炉走出东厢,李妈妈已经侯在门口了,她笑眯眯地将小如玥接过抱在怀里,对张妈妈道:“三姑娘我先领走了,夫人和少爷小姐们也都快到了。”      张妈妈和李妈妈自小熟识,也不客套,她走过来把如玥的灰鼠毛领子紧了紧,就让李妈妈抱着如玥走了。      踏进明堂,“品”字辈的丫鬟们各司其职,如玥算是偌大明堂里唯一的一个主子。      她打着盹儿,大约是卯末的时候,高氏在前,两少年两少女各有自己的妈妈陪着跟在后,恭恭敬敬地踏进了明堂。如玥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她从李妈妈的怀里跳下来,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摇地走到高氏的跟前,行了个略不标准的万福。      高氏看着眼前的玉娃娃,想到太夫人对她的厚待,于是矮下身子摸了摸她头顶的小鬏鬏,笑着道:“果然是个知礼的孩子。”她转身指了指身后一个身穿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约莫十二三岁的姑娘道:“这是你大堂姐如华,以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还有如瑶,是你二堂姐。”      如玥看向苏如瑶,一身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小袄,长得倒是不错,不过通身的气派比苏如华少了不只一星半点,想必她就是侯府唯一的庶出女儿了吧。      苏如瑶讨好地朝高氏笑道:“母亲说得没错,咱们都得向大姐姐学着点儿,大姐姐精通琴棋书画,可是不多得的才女呢!”      马屁精!      如玥腹诽,暗想这不过八九岁的苏如瑶真是一脸世故,知道讨好嫡母、嫡姐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她颇为鄙夷地眨了眨眼,转脸就冲苏如华笑得比蜜还甜,发自肺腑地崇敬道:“大堂姐……真好!”      哼,跟她比拍马屁!      需知这溜须拍马这一行业也是有大学问的,表情要真挚,语气要诚恳,越是拍马高手越是不能让对方觉察出恭维的意思,啧啧,苏如瑶才是得向她多学着点。      果然,苏如华用高傲的眼角斜斜地瞥了如玥一眼,表情不像刚进门时那般不屑一顾。      苏如瑶大觉遇上对手,圆圆的眼睛滴流滴流地在如玥身上转。      就在此时,太夫人由品梅扶着,从厚毡子后面走了出来,她一进明堂就精准地锁定如玥,看到如玥笑盈盈地站在堂中,精气神都很好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第十四章   一阵行礼之后,太夫人坐在上首,高氏坐在右边第一个座位,两名少爷和高氏坐在一侧,三位小姐则在另一边按照齿序坐下。如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打量了几遍对面的两个少年,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侯爷苏智达是那一辈的老大,但他最年长的孩子居然是只有十二三岁的苏如华,都没有苏如晴大,而对面这俩双胞胎兄弟,也大概十来岁的样子。      难道在苏如华前面出生的不是嫡出,被高氏消灭了?      如玥偷偷地瞄了眼端坐的高氏,心中暗忖: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呀,这面慈可亲的大伯母居然有可能心狠手辣!      “宣哥儿的身子怎么样了?”太夫人虽然是关心地问着,但本性使然,她的语气听起来清淡得很。      身穿宝蓝色团花束腰锦衣的少年从椅子上站起,作揖道:“孙儿风寒已愈,多谢祖母挂念。”声音居然出奇的好听,温文尔雅,字字清晰,连嘴角的那一抹淡笑都令人犹如清风拂面地舒心。      虽然现在小小年纪,但他眉目五官已经初初显了出来,不像苏承沣一般老成,倒是一个儒雅的翩翩少年郎,不沾一点权贵侯府的富贵气。      这就是长兴侯府的嫡长子苏承宣了。      “大哥若是风寒未愈,我定然拖着他不让他来问安的!万一过了病气给老祖宗,我就揍他!”旁边的双胞胎少年举着拳头,蹦下椅子,洋洋得意的样子……有些欠扁。      太夫人难得地掩面轻笑:“你这猴儿!连兄长都敢动手!”      虽然这话的内容是责怪,但语气太过欢快,连如玥都能听得出来太夫人对这少年的宠溺。少年就是嫡次子苏承宇,他此刻穿着墨绿色刻丝锦衣,声音清亮,态度朗朗,虽然和苏承宣长相几乎一样,但气质明显不同,小小年纪已经有点纨绔子弟的雏形了。      “在这府里,除了老祖宗和爹娘外,我谁不敢揍?!”苏承宇嚣张地昂首。      太夫人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假意问道:“那宇哥儿为何要排除我们三人呢?”      苏承宇摇头晃脑地得瑟:“孝乃百善之首,《孝经》有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而……”苏承宇歪起嘴,挠了挠后脑勺,假意地咳了几声后厚着脸皮道:“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苏承宣顺着他的话接着很是温和地吟诵出来,“二弟,你昨日不是和景逸兄一起背诵的吗?”      苏承宇将头昂向另一边,颇为理直气壮地道:“我忘了不行啊!”      他可不会说昨天他和顾景逸只是草草地念了几遍,借着互相监督的名义逃出靖安伯府,溜去都督府,磨着萧都督非要学武呢。      太夫人皱起眉,看向高氏,容色淡然但不乏压迫:“宇哥儿还是在靖安伯府读书吗?”      “是的。”高氏连忙笑答,“靖安伯请了阖京城都有名的韩夫子,侯爷跟靖安伯打了招呼,现在宣哥儿和宇哥儿还有都督府的途哥儿都跟着韩夫子学习呢。”      太夫人没有说话,但眉宇间明显的不悦。      高氏不敢怠慢,柔声劝道:“虽然靖安伯是商人出身,但毕竟是皇商,还在前年大灾里头出了力,这才被皇上封了伯爵。如今其兄顾兴文大人又入了内阁,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侯爷也是无奈之举啊。不过韩夫子的名声可是好的,如若不然,侯爷也不会把两个哥儿都放在伯爵府。”      “和瑾岚书院的丁夫子可有得比?”太夫人冷声道。      高氏哑然,过了会儿才慢慢道:“自然是……没得比的。”      “顾兴文倒是个人才,虽然尚了主,但知礼勤勉,官声很是不错。你们要通过顾兴商跟顾兴文走近些自然可以,但宇哥儿都九岁多了,连个《孝经》都背不熟,这怎么说?”      “祖母!”苏承宇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本就不喜这些子之乎者也,要来何用?还不如学点儿武艺来得实在!”      太夫人细细地盯着他看,松弛的面部皮肤上没有一点愠怒,过了会儿才道:“原是行行出状元的,但最基本的书还是要读。罢了,你那就继续跟着韩夫子学着吧。”      苏承宇面露喜色。      太夫人看向苏承宣,稳稳地沉声道:“但宣哥儿不同,你将来是要做世子的,又从小好学知礼,怕是不好再去伯爵府了。”      “但凭祖母吩咐。”苏承宣作揖,脸上一直挂着浅笑。      “去瑾岚书院吧。”太夫人拿起手边小几上的一碗清茶,小小地啜了一口。      高氏抿抿嘴,看了眼年仅十岁的苏承宣,从圆交椅上坐起,朝太夫人急急地道:“宣哥儿太小,瑾岚书院一去就是半年,怕是不好照顾呢。”      太夫人放下茶碗,淡淡道:“沣哥儿去得,宣哥儿就去不得了?”      “自,自然不是。”高氏拿丝帕摁了摁额角的汗,“不如等宣哥儿和沣哥儿一般大了后再去吧?听二叔说,那丁夫子还要考核,就让宣哥儿好好准备上一年再去怎么样?”      太夫人看高氏一副慈母心肠,又看苏承宣确实年幼,便轻轻点点头。      高氏松了口气,连忙将话题引到苏如玥身上,慈爱地看着乖乖坐在最末的如玥,笑吟吟地问:“玥丫头的教养嬷嬷,母亲打算请哪位呢?”      说到如玥,太夫人浑浊的眸上浮上一丝暖色,缓缓道:“前儿个我让李妈妈请了乐平长公主府的程嬷嬷,就让嬷嬷住在清晖堂,也好教一教玥丫头规矩礼数。”      高氏心头泛酸,当初如华的教养嬷嬷可是她自己求了娘家爹爹去宫里请来的,怎么这个庶出的孙女一来,就用上了程嬷嬷。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如华和苏如瑶,笑得慈祥:“既然程嬷嬷来了侯府,也让华儿和瑶儿沾沾光嘛。”      “我怎么记得赵嬷嬷刚走?”太夫人又端起茶碗,语气已经明显的不悦了。      高氏顺着话笑道:“赵嬷嬷怎么比得了程嬷嬷?乐平长公主的规矩可是满京城都有名的,程嬷嬷又是个中老人,自然更好些。”      太夫人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华儿的闺学如何了?”      “还是由姜先生教着。”      “嗯。”太夫人放下茶碗,“这位女先生是极好的,不如让玥丫头也跟着去学学。程嬷嬷明日就来,华儿和瑶儿明日请安后就留在清晖堂吧。”      这是拿程嬷嬷的规矩教育和高氏交换了。      在如玥听得稀里糊涂的期间,太夫人和高氏就达成了协议。她看看太夫人,又瞅瞅高氏,还是云山雾罩的。太夫人看她用一双灵动如小鹿的眼睛看自己,好笑地问她:“玥丫头可是欢喜?”      “欢……喜!”如玥不甚伶俐地连忙应承。      天知道要欢喜什么啊!如玥内心抓狂中……      “今天就让张妈妈帮你准备着,自明日起,早上就跟程嬷嬷学规矩,下午就去华儿的灼华院跟姜先生学闺学。”      等——      如玥“惊恐”地抬起头:也就是从卯正起床开始就要连轴转了?卯正=凌晨5点!这是要德智体全面发展的节奏么?!就是高中也不带这么忙的好伐!      “至于晚饭后……”太夫人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还有?!      如玥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夫人:难道还有晚自习?      “早餐后再说吧。”太夫人突然顿住了,转头跟李妈妈道,“今儿把大家的早餐摆在暖阁里头,吃完早餐再回去,也好让这几个小猴儿多熟悉熟悉。”她后一句话是对高氏说的。      高氏点头道:“母亲想得周到。”      由于这一顿饭一直在思考“晚自习”的内容,连美味的早餐也没办法拯救她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奶油松瓤卷酥,虾仁粥,玫瑰粥,还有一小碗腊肉蒸蛋,简直不能再丰盛。      如玥的表情有些恹恹。      太夫人皱眉,看向李妈妈道:“药熬好了吗?”      “早熬好了,拿炉子温着呢,老奴想着,等三姑娘垫点儿早餐之后再吃。”      “罢了,还是现下拿上来吧,还有糖丸子。”太夫人摸了摸如玥的鬏鬏头,道,“昨儿还活泼得很,今日怎么神情有些萎靡。”      李妈妈笑道:“刚才张妈妈送药来的时候说了,今儿能把三姑娘从被窝里捞起来可费了老大劲儿了,许是年纪小,没睡足了吧。”      “嗯,新到清晖堂,怕是认床。”      如玥强打起精神,笑眯眯地摇摇头,用筷子夹了一块奶油松瓤卷酥,又酥又甜,奶香味儿瞬间溢满口腔,她又给太夫人夹了一块,道:“好吃!祖母……尝!”      太夫人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轻轻点头。      “你也坐下吧,随意些就好,不用给我布菜了。”太夫人对身后忙活的高氏道。高氏从善如流地坐在苏承宣身侧,笑道:“怪不得母亲喜欢这丫头,聪明伶俐又玉雪可爱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太夫人笑了笑:“嗯。” ☆、第十五章   吃完早饭,高氏带着一溜儿子女走了,如玥忐忑地坐在暖阁的锦墩上,心里还是愁得很。      这不能怪她,作为一个饱受应试教育“荼毒”的现代人,她好容易才从铺天盖地的考试中解脱出来(谁再敢说大学轻松她跟谁急?轻松个鸟啊!),穿到古代以为可以日日睡到自然醒,却发现要经历比之前还残酷的培训,这无异于五一放假正high的时候,突然被导师通知明天就考试的那种震撼!      “玥丫头过来。”太夫人倚在褥子堆里,对如玥招招手。      如玥迈着小短腿,十分麻利地爬上了炕,窝在太夫人的怀里。早死早超生,反正头伸出去就是一刀,还是早些知道的好!如玥想了想,抬头问:“祖母,晚上学……什么呀?”      太夫人抱着如玥慢慢摇,道:“罢了,你现下还小,等规矩学得差不多再说。”      哈!那就是晚自习木有了!      如玥一个激动,抱住太夫人的脸就呜哇亲了一口!亲得太夫人有些怔忪,愣愣地看着小如玥白玉一般的小脸,继而笑开了花,连嘴角的褶皱也好像熨帖了不少。      “你个猴儿!”太夫人也在如玥的额头亲了亲,笑道,“舌头也利落多了,生哥儿的药确实不错。李妈妈,你把这丫头带回小院,生哥儿怕是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先让这丫头再休息会儿。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睡会儿总是好的。”      如玥又被李妈妈抱起,扭头看向太夫人,做依依惜别状。      太夫人被她不舍的小表情逗笑了,呵呵笑道:“午饭的时候就能见到祖母了。”      李妈妈抱着如玥出了暖阁,穿过月亮门,进了东厢房。将如玥交给张妈妈,她又从东小院走了回来,刚刚掀开厚毡帘子,就听到有匆忙的脚步声从影壁处传来。李妈妈连忙转身,只见侯爷苏智博身穿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快步走到李妈妈面前。      他问道:“母亲在里头吗?”      李妈妈笑道:“夫人刚问安走了,太夫人现下应该在佛堂里头。”      “有劳李妈妈叫母亲出来,我在暖阁里等着,这次可是有大好事告诉母亲。”苏智博面露喜色。      李妈妈不敢怠慢,将苏智博请进暖阁,自己则顺着走廊走进一个拐角,推进房门,看到太夫人正跪在蒲团上,眼睛轻闭,手拿念珠,双唇微碰,口中念念有词。她矮下身子,在太夫人耳朵边儿上说了句话。      太夫人缓缓睁开眼:“博哥儿来了?”      李妈妈点头。      太夫人在李妈妈的搀扶下起身,李妈妈为她抻了抻褶皱的裙摆,道:“侯爷说是要喜事要告知您。”      “喜事……”太夫人并没急着去暖阁,而是坐在佛堂一角的紫檀藤心矮圈椅上,捧起一个青花缠枝纹茶盅,慢慢地用茶盖撇着茶叶,道,“难道是达哥儿回来了?”      “老奴也是这般想的,算算时候,三老爷也是时候回京述职了。”      “那敢情好,我已是三年没有见达哥儿了。”太夫人面露喜色,放下茶盅,由李妈妈扶着,从佛堂慢慢地走回暖阁。      暖阁里,苏智博正安然地吃着茶。      他见太夫人进来,站起做了个揖,在另一侧扶着太夫人。太夫人坐到宝座之上,又挥挥手,让苏智博自己个儿坐下。她开口道:“本来我也有些事要同你商量,你这一来,也恰好都说了。”      “母亲先说吧。”      太夫人点点头:“不过是宇哥儿的事,他这小子真是像极了他三叔,横冲直撞的,偏偏喜欢舞枪弄棒。我想着,咱们家也是有先例的,达哥儿不也是从行伍里出头的吗?不如就让宇哥儿学武去吧。有了底子,谋个武职,有他三叔照应着想来也不会差的。”      “母亲说的是。”苏智博笑道,“这小子自小都跟着三弟有样学样的,这次三弟回京述职,就让他带着些宇哥儿。”      “达哥儿果然回来了!”太夫人脸上的笑纹愈盛。      苏智博道:“三弟任湖广的都指挥使九年,三次考评都是优,此次回京述职,应该是可以留下了。”      “你跟渊哥儿商量了?”      “是的,二弟说,凭着三弟的考绩,此次最少能任个正二品的都督佥事。”      “那便好。”太夫人满意地呷了口茶。      她这一生,虽然在国公府的时候也是经历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但总算遇到了老侯爷,这才有个这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三个儿子都很成器,老大袭了爵,虽然在督察院的官职不太高,但权力不小;老二是吏部一把手,派头越来越像老侯爷;这个老三小时候调皮得紧,但总算父母基因都好,文的不行武的来,也是在行伍闯出了名头。      “达哥儿何时能到京?”      苏智博放下茶盏,道:“约摸着还有一个月的功夫。”      “让儿媳将清晖堂后面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达哥儿拖家带口地回来,总不能让他太憋屈了。”      “儿子正要说这个呢。”苏智博道,“三弟来信说,还是让家里帮着把他在京城的院子拾掇一下,他自可以带着妻儿来陪母亲,但总归家大业大的,不好在侯府多生叨扰。”      “达哥儿也知事了。”太夫人的表情不无寂寥,“他这是顾着大儿媳呢。”      苏智博笑笑道:“甭管顾不顾的,儿子想着,也让高氏将后院收拾一下,说什么也得让三弟在府里住上一段日子,就是母亲不念着,做大哥的也念得很呢!”      “你惯会讨我开心。”太夫人笑道。      “对了,玥儿在这里可好?若是扰了母亲的清静,不如儿子再辟一个小院子出来,母亲有时间看看就行。”      太夫人道:“这孩子乖得很。”      她将早上高氏问安时候的话给苏智博说了一遍,苏智博忖了忖道:“这样也好,二弟将这丫头托付在侯府,我这做大伯的也该好好照顾着。至于宣哥儿,能过了十一岁的生辰,就让他去瑾岚书院吧,高氏的慈母心肠怕是会耽误了他。”      “我也是这样想的。”      苏智博起身作揖道:“儿子尚有几份折子要写,这就得回外书房了。”      “去吧,你忙,也不必日日都来问安。”      “问安倒是其次,主要每日跟母亲说几句话,儿子的心也就安了。”因为长子的缘故,苏智博和太夫人的感情很好。      日头已经彻底升起来了,大约到了辰正时分。      李妈妈拉了个杌子坐下,凑上去跟太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三老爷这次回来,太夫人的心也不必京城一块,湖广一块的,总算得个齐整。”      “是啊。”太夫人靠进宝座里,虽然眉目还是清淡得很,但语气甚是喜悦。      李妈妈看她现在心情好,便想了想开口道:“老奴想着,您是不是对三姑娘太好了?我今儿私下瞅着,夫人好像不太高兴。”      “哼!”太夫人冷哼了一声,道,“高氏哪儿哪儿都不错,就是心眼子不宽,若不是有我在侯府坐镇,再来几个有能耐的妾室,这侯府还能安生吗?若不是念在大哥儿年少早逝的份上,我也不至于现在都不把秋通房升姨娘。”      “哎,夫人也是心里头有侯爷,想当年她看您和老侯爷那般要好,夫人怕是一直眼热到现在。”      “老侯爷和我那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再者说,不管是先帝还是那几个王爷,哪个没送过老侯爷些舞姬妾室?若是我都去闹上一通,岂不是早和老侯爷离了心?她哪知道这些委曲求全?”      李妈妈道:“您不哭不闹的,但总是自己个儿窝着伤心,也是天可怜,老侯爷知道您的一片苦心,都自己出面把赏赐给推了。再说您五年生了三个大儿子,谁还能有闲话?”      “哎,也盼着玥丫头将来能有这个福分,找到个真正知冷知热、疼她的夫婿。”太夫人又将话题拐到了如玥身上。      李妈妈笑道:“有您在这儿瞅着,也坏不了!”      “说起来,这丫头是我抚养的第三个孙辈,却不知为何,瞧着她我这心里就暖得很。怕是年纪大了啊……”太夫人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晴儿还有泽哥儿和玥丫头不一样,他们俩虽是寄养在我身边,但那钟氏在外放的时候还动不动寄点儿东西过来,生怕她的宝贝疙瘩有了纰漏。但玥丫头就不一样了,你看这都第二天了,二房里连一丝儿动静都没有,也是个可怜的。”      “不过我瞧着三姑娘心宽,整日笑盈盈的,虽然年纪小,处理起来丫鬟倒是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得很。”      太夫人笑道:“嗯,这性子我也喜欢,知礼让,懂进退,晓分寸。你看方才吃早餐的时候,她瞅着华儿爱吃蒸蛋,她就一口都不吃,尽量不和他们起冲突。”      “是啊,三姑娘也好命,能入了咱老祖宗的眼。”      太夫人合了合眼皮,慢悠悠地道:“这一早上的,我也乏了。等生哥儿给玥丫头诊完脉,记得让他来暖阁,我想亲自问问。”      “成,您就先在炕上歪一会儿,我这就去瞅瞅卫太医是不是来了。” ☆、第十六章   想要验证一个人是不是穿越人士,最好的方法就是说些古代人压根儿不可能知道,但是现代人都当成常识的话。      比如,如玥故作唉声叹气道:“无聊……要是有……电……脑就好了。”      “电脑?”小卫太医将诊脉的手放下,好奇道。      如玥抬起头,仔细分辨着他的表情:“就是用……淀粉……做的豆……腐脑,表哥……吃过吗?”      卫宏生还刻意地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我走南闯北地学医术,还真没吃过这种豆腐脑,玥儿妹妹,好吃吗?”      哎,看来是她想多了。      如玥蔫头巴脑地耷拉着脑袋:“难吃,非常……难吃。”      “不过表哥这儿可是有一个非常好吃的东西。”卫宏生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紫檀描金的小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三行朱红色的丸子。      “这……是?”如玥被卫宏生骗怕了,只是看了看,连指头都没伸。      “哈哈哈!你就这么害怕啊!这是山楂球,外面包了一层白糖粒,入口先甜,一咬即酸,酸甜混起来十分美味。我是听说玥儿妹妹容易吃撑,特特配了给你消食的。”      听到前半句,如玥很惭愧自己“度君子之腹”了,但是把话听全,如玥鼓起脸颊,偏过头,决定不理小卫太医。      什么叫容易吃撑?你丫这是讽刺本姑娘是吃货吗?      卫宏生笑得开怀,把小木盒放到如玥手侧的小几上,笑道:“哈哈,妹妹别恼,吃些山楂球对妹妹身子恢复也好。我还有其他病人要看,就不耽搁了。”      站在一旁的李妈妈连忙上前道:“卫太医留步,太夫人想亲自问问三姑娘的情况。”      卫宏生顿了顿,饶有兴味地看了眼如玥,道:“那好,我顺便也给太夫人请个平安脉。玥儿妹妹的毒也差不多清了,预计不出两三天就能流利地说话。”      “那真是太好了!”李妈妈面露喜色,引着卫宏生离开东厢房。      如玥转头盯着小几上的木盒,犹豫再三,拿起来闻了闻,好像没什么异味,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果然酸酸甜甜好滋味,如玥忍不住又拿了几颗。      “咳咳,姑娘,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吃太多得好。”张妈妈把小木盒收起,看着如玥塞满山楂球的小嘴,忍住笑劝道。      额……      如玥偷偷觑了眼坐在炕边上收拾被褥的黄鹂,见她也是一副憋笑的样子,讪讪地撇撇嘴,索性靠在香妃塌上,装睡了事。      第二天,如玥在睡梦中又被张妈妈喊醒,痛苦地钻出温暖至极的被窝,苦着一张脸,随着前来的高氏和少爷小姐们,给太夫人问了安。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座次,只不过太夫人身边儿多站了一位长得很路人的老嬷嬷。      目测就是程嬷嬷了。只见她穿着一件杏黄色素面妆花褙子,半花的头发简单的挽起,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大气端庄,举手投足间十分谦谨,面上保持着和气而又不做作的微笑,端的是恰当得很。      “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肯把你给借给我,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太夫人拉着她的手,让李妈妈端了个锦墩过来,直接把程嬷嬷摁到锦墩上。      程嬷嬷推辞了两下,倒也坦然地坐了:“太夫人说的哪里话,就凭您和长公主的交情,若不是恰好我闲着,怕是还轮不上我呢。”      “你这张老嘴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巧。当年你在长公主的贴身丫鬟里头,那也是头一份的。现下由你来教教我这些不成器的孙女,可别顾着那些劳什子情分,随意打骂都使得。”太夫人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程嬷嬷笑道:“瞧您说的,看府上这三位小姐,不论样貌还是气质都出众得很,只消稍稍点拨一下就好。”程嬷嬷说话滴水不漏,夸人那叫一个润物细无声,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心里极是熨帖。      高氏暗暗点头。      苏如华却扬着下巴开口道:“程嬷嬷原是祖母专门给三堂妹请的,我们这才沾了光,还请嬷嬷多多照顾三堂妹,她年纪小底子薄,总是比我们需要多学些规矩礼数。”      如玥直了直身子,看了眼苏如华,摇摇头。      这位侯府嫡小姐显然没什么脑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下太夫人的脸面,想来平日和太夫人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然,太夫人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盅搁到紫檀小几上,撞出“咚”的声音。      高氏心尖一跳,私下扯了扯苏如华的衣角,转瞬又笑逐颜开地道:“都是自家人,在堂上坐的是咱侯府的小姐,都一样亲近的。华儿你也是,分明是关心三妹妹的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变了味儿呢!哎,都怪我这娘教的不好,以后有程嬷嬷教着,我就放心了。”      高技术含量啊!如玥欣赏地看向高氏,心里默默地记笔记中……      “夫人过谦了。我是因着长公主和太夫人的情分来的,这府中的小姐自然都一样。”程嬷嬷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微笑,但话里却是将“情分”放在了前头。如玥在心底小小地给她翻译了一下,意思就是:论起情分来,养在太夫人身边的那个才算亲近,你们那俩宝贝闺女还得靠边儿站。      如玥表示……爽到了。      又唠了几句,高氏带着两个双胞胎少爷走了,留下那个眼高于顶的苏如华和紧跟在她屁股后头的苏如瑶。太夫人让李妈妈在暖阁摆了早餐,用完早餐,程嬷嬷的专业培训班就开堂授课了。      培训地点设在了西小院的厢房里头,自然程嬷嬷在培训期间也是住在这里的。      身为女子,这规矩二字就像一顶大帽子,你不想戴它,但别人都戴了,你不戴就是异类。你戴的好看了也没什么人表扬,但是你稍微戴歪了一些,就会有人从头到脚地批评一通。所以如玥觉得,要么要有足够的权势让别人不敢嚼舌头,要么就认命地好好干吧。      作为小小庶女,如玥只能认命。      进了西小院,程嬷嬷领着三个姑娘在院子里头走了两圈,然后才掀帘子进了厢房。虽然是初春了,但天气还是不甚暖和,地火龙烧得旺,各姑娘的妈妈都上前将三个姑娘的斗篷给卸了下来。      随后,三个姑娘依着齿序排排坐,程嬷嬷站在她们面前,依旧笑意淡然。      “长兴侯府在满京城的权爵之家里,不算最末,自然也不是最前,这一点想必三位小姐都清楚。”程嬷嬷先将三个姑娘的位置摆正,免得她们狂妄自大。      其实如玥认为程嬷嬷是多虑了,且不说她的父亲不是侯爷,就连父亲是真侯爷的苏如瑶也因为庶女的身份,对苏如华亦步亦趋的。      恩,看来程嬷嬷这句话是旨在敲打苏如华。      如玥瞄了眼挺直腰身坐在首位的苏如华,她殷红的嘴唇翘起,显然对嬷嬷的话不满。      程嬷嬷接着道:“我来之前,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有过教养嬷嬷的,规矩和礼数也不是刻板不能更改,但在我这里,就要按照我的路子来,还希望二位小姐将先前学的全部忘掉。”      苏如华不服气:“嬷嬷好大的规矩,您的意思是天下规矩您最大了?”      “自然不是。”面对挑衅,程嬷嬷还是不温不火地浅笑道,“但将来大小姐出了阁,顶着的教养嬷嬷名号是长公主府的程嬷嬷,万一你前一位嬷嬷的礼数不合格,丢得却是长公主府的脸面。”      言外之意是,你丢了人,丢得是谁的人,咱得把这责任给分摊清楚咯。      苏如华哑口无言,气得粉拳紧紧攥起。但她虽然性子傲,气性足,但也知道这机会是母亲好不容易才求来的,若是自己现在负气走了,不仅太夫人不会乐意,怕是母亲也会骂自己不识好歹。      这嬷嬷果然是老油条,苏大小姐还是太嫩了。      如玥真想奔上去跟程嬷嬷要签名,她简直就是自己奔赴浩浩荡荡宅斗大军时的一盏明灯啊!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如玥没有程嬷嬷的背景,也没有程嬷嬷的能耐,暂时还惹不起“火药桶”苏如华,只能将满腔的敬仰之情通过眼神奋力地传播着……      “嬷嬷说的是。”苏如瑶犹如一朵娇小的白花,她看了眼气得发抖的苏如华,又看向程嬷嬷,笑得甜美非常,“但朱嬷嬷的规矩也教得极好,还是夫人特意请进侯府的,这样传出去,怕是……”      所以说有压迫才会有动力,苏如瑶长期在“火药桶”手底下讨生活,这段数显然比苏如华强多了。      “是吗?”程嬷嬷依旧浅笑着,从黑漆象牙雕芍药插屏前款款地走到三个姑娘面前。跨步四平八稳,腰身挺直,衣服边角摆动得宛如流水一般,就只这小小的几步,就让三个姑娘目瞪口呆。      虽然程嬷嬷长得不咋地,但架不住人家气质好啊。      气质这东西还真是能锻炼出来的,言行举止,恰到好处得如沐春风。且不论对面的人身份如何,但就这举止之间的优雅从容,已经让人不容小觑了。      如玥心里暗叹:精美啊精美,自己穿越前那行如疾风、动若疯兔的样子可真是没得比啊没得比。      如瑶绞着丝帕:要学!一定要学!      如华瞪大双眼:原来走路还能如此?      大抵每一个正常的古代女子都有一颗“想要高嫁”的心,在程嬷嬷很淡定地走了这一小段路之后,如华和如瑶就彻底折服了,毕竟在“高嫁”的目标上,行止得体优雅那可是加分项啊!作用类似于高考时的艺术或者体育特长生。      但如玥想的却不太一样。 ☆、第十七章   没有穿越之前,如玥当然希望小说中主人公的际遇越波澜壮阔越好,但当她自己真正穿越成这么符合宅斗的小庶女后,她反而很怂地祈祷这一世顺遂安康幸福。      如玥承认自己叶公好龙得厉害,但有些热闹看看就行,真要自己掳袖子上,她还真是有些忐忑。跟苏如华和苏如瑶不同的是,她压根儿就不期待高嫁,如果将来凭着太夫人的面子嫁给一个人口简单的小富之家,相夫教子神马的也还不错。      但这不代表她就不打算好好地学规矩,毕竟将来的事谁能说准?技多不压身嘛。      ……      程嬷嬷是一个很敬业教养嬷嬷,敬业之处在于她一旦开堂培训,就日日教学不辍。如玥觉得,她有必要和程嬷嬷讨论一下什么是“精力的可持续发展”,即使做不到周末,也起码象征性地休息一天嘛。      就在她的想法几近成型的时候,长公主的曾孙满月,程嬷嬷作为长公主府的资深老嬷嬷,自然是要回去的。      千呼万唤始出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趁着太夫人和高氏代表长兴侯府去喝满月酒的间隙,如玥领着黄鹂和白鹭,“浩浩荡荡”地走向侯府的大花园。长兴侯府的大花园是京城一景,一年四季的名花常开不败。阳春三月里,如玥褪下厚重的冬衣,换上春衫,刚拐进浮雕精致的月洞门,就有一水儿的迎春花盛放。      缀着金黄色小花的小枝细长直立或者拱形下垂,微风带着清香,心旷神怡。      如玥挪着莲步,再往前走,是樱花道,粉红的樱花簌簌坠落,将脚下的石板路铺成一条颇为梦幻的小径。她抬脚,软缎绣花鞋和樱花相得益彰,美得仿佛不是人间之景。      “再往前走就有桃花了呢,那桃花林可大了,还有匠人专门从华山上运下来的石头,千奇百怪的,大花园的最中央是一个特别大特别亮的湖,叫,叫……叫什么来着?”黄鹂急得直跺脚,湖的名字分明就在嘴边儿上,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是兰雅湖。”白鹭的声音清晰温柔。      黄鹂大嗓门道:“啊对!就是兰雅湖!奴婢前些日子帮李妈妈去夫人房里送东西,刚好经过了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兰雅湖畔。      如玥看着映入眼帘的阔大湖面,犹如镜子一般。垂柳抽出嫩绿的枝桠,静静地将自己的影子倒影在湖面上,微风轻起,柳絮翩飞。轻轻地吸一口空气,从鼻腔到肺部全部灌满清新,简直不能再完美了!      一个古怪的念头冲入脑海,如玥做贼似的左右瞥了瞥,低声问道:“夫人今天去长……公主府,有没有带大堂姐去?”      她的舌头已经差不多全好了,不过惯性使然,一段话里还是会有一点小停顿。      “去了,不仅大小姐,连二小姐也跟着去了呢。”黄鹂性子活泛,短短的日子里就和府里的小丫鬟们打好了关系,消息也手到擒来。      如玥转了下点漆般的眼珠,笑眯眯道:“黄鹂,我渴了。”      “那奴婢取点茶水来。”黄鹂不疑有他,立刻自告奋勇道。      如玥很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想喝宏生表哥送来的银针……白毫。”      “啊?”黄鹂为难道,“那茶还没有启封呢,可得费些功夫。”      “没事儿,我等的。”      “好嘞!奴婢这就去!”在如玥期盼的眼神下,黄鹂乐颠颠地朝清晖堂走去。黄鹂刚走没一会儿功夫,如玥撇撇嘴,又道:“白鹭,我……想吃些零嘴。”      白鹭温柔地道:“姑娘想吃什么?”      “山楂球,还有一些子水果点心。”如玥看向风景如画的兰雅湖,“坐在凉亭里,吃茶赏景,再来点儿……小零嘴,这才适合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沐嘛。”      白鹭只比如玥大了两岁,但为人勤谨细致,她环顾了一周,许是因为太夫人和夫人离府时带走了很多丫鬟婆子的缘故,竟是一个下人都不曾见。这大花园又是在内院,应该没什么危险,她微笑着道:“奴婢把您扶到亭子里再去吧。”      扶到凉亭后,白鹭也成功被如玥支走了。      真好!如玥端着的腰背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坐到石墩上,翘起二郎腿。不错不错,虽然这副样子diao丝得很,但才是最舒适的啊!      她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又毫无顾忌地伸了一下懒腰。      嗯,她打算……做瑜伽!      古代闺秀讲究: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有木有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没错!这样一板一眼地做下来完全木有锻炼的可能性啊摔!虽然吃得好睡得饱,但医疗条件如此匮乏的古代,木有锻炼那还不是死得早?      在东厢房的时候,张妈妈或者一众贴身丫鬟各种服侍,完全没有躲着做运动的机会。所以逮到这样一个户外良机,如玥决定舒展一下筋骨。      第一招:祈祷式。      如玥挺直小身板,双脚并拢起来,双手在胸前合掌,看起来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她在心底默默数了三百六十下……      第二招:前屈式。      这一招的动作幅度比较非人,如玥做之前又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将身体向前屈。慢慢地弯腰,将额头触到双腿,双膝保持伸直……      这个身体的柔韧性不错嘛。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报班学瑜伽的时候,能彻底做标准这个姿势可是费了姥姥劲儿了。      就在如玥做完动作,刚刚抬起头的时候,一枚棱角分明、杀伤力十足的小石子冲她的脸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过来。如玥眼角扫到了小石子,但完全躲避不及,只好连忙矮了一下身子,保证自己不被破相。      小石子砸到了如玥的额头。      吹弹可破的细嫩肌肤果然破了,如玥疼得直吸气,感觉一股暖流从额头顺着脸庞滑下。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如玥喘着粗气,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侯府二公子苏承宇,身着靓蓝色绫锻的短褐,左手拿着弹弓,直直地盯着如玥,一点儿都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      他朝如玥走了几步,趾高气昂地道:“你怎么如此笨!小石子都躲不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熊孩子么!如玥吃惊地瞪大眼,实在想不通明明是他打了人,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你碍着本少爷打鸟!那只喜鹊飞了!你怎么赔?”苏承宇又气势十足地靠近了一步。      这就是不讲理的至高境界么?如玥算是见识了。面对此种熊孩子中的精英,纨绔子弟的强大后备军,如玥实在不愿意帮着高氏教孩子。      她用丝帕摁住受伤的额头,退了一步,打算回清晖堂。      没想到苏承宇居然不依不饶了起来,他比如玥大了几岁,又是手长脚长,两步就走到如玥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苏承宇嗤笑:“又笨又哑,真不知道老祖宗瞧上你哪一点了?在清晖堂住,你也配?!”      欺人太甚!      如玥放下捂着伤口的丝帕,仰起头看向苏承宇,突然粲然一笑:“我竟不知,堂堂长兴侯府的嫡次子,居然是个聋子。”      “你说什么?”苏承宇怒目而视。      “不知二堂哥是听不到我说话呢,还是听不懂我说话?”如玥反唇相讥。      苏承宇磨牙道:“你居然敢说我是聋子!”      “哦。”如玥冷笑道,“原来二堂哥现在听懂了呀,那我日日清晨在清晖堂给祖母问安的时候,你是听不到呢还是听不懂?”      “你什么意思?”      如玥轻轻拍了拍衣摆,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意思,我既然会问安、能说话、懂礼仪,实在不知二堂哥的‘又笨又哑’四个字从何而来?特此一问,免得我误会二堂哥身子有缺陷就不好了。”      “你!”苏承宇用拿着弹弓的手指着如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好像下一瞬就要扑过来揍人一样。      如玥微微一笑,退了一步,笑盈盈地道:“我很好,多谢二堂哥挂心。”      苏承宇气得不轻,从出生到现在,还真没人敢这样气他。他狠狠地瞪着如玥,刚打算有所行动,如玥玉一般的小脸突然垮下来,豆大的泪珠子从大眼睛里往下掉。她捂着额头的伤口,身子瑟瑟发抖,一时间梨花带雨得让人心疼。      “哼!怕了吧!”苏承宇着实解气,以为是自己的威势吓倒了她。      如玥连连告饶:“二堂哥,如玥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来花园了,我肯定不告状,不关二堂哥的事,求二堂哥别再打我了。”      声声凄楚,真是可怜至极。      “我哪里……”      苏承宇刚觉得不太对劲,身后就有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三堂妹,你还好吧?”      “大堂哥~”如玥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小心翼翼地躲到苏承宣的身后,偷偷地觑着苏承宇,口中还诺诺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大堂哥,我想回清晖堂,我要找祖母,呜呜……”      “你!”苏承宇幡然醒悟:怪不得这丫头变脸这么快!原来是瞄到大哥了!      他憋了一肚子气,恨声道:“大哥!我没有!她!这丫头她撒谎!”      “原来三堂妹不是自己撞的,那二弟能告诉大哥,她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苏承宣的声音犹如弦筝,好听却不乏气势。      如玥在苏承宣身后挑衅地看着苏承宇:小样儿,本姑娘可是把你撇清了,是你自己脑子不清撞上来,这可就不能怪本姑娘了! ☆、第十八章   长公主府办喜事,真是惠及千万家啊。      原来不仅程嬷嬷休息了,连靖安伯府的私塾也放了一天假。而这哥俩儿一个好静,那场合也不是非去不可,于是就留在了侯府;一个好动,想着高氏去了长公主府就没人再念他了,于是也留在了侯府。      就这样,原本和如玥连点头之交都没有的两个人,现在却一个护着她,一个怒视着她。      “二弟,三堂妹头上的伤怎么来的?”苏承宣温文尔雅地发问,看不出喜怒,但苏承宇清楚得很,他这位只比自己大了一会会的哥哥,只要嘴角不挂笑,那绝对是生气了。      苏承宇昂头道:“我打的又怎样!谁让她碍着我打鸟了?”      “是你打的就好。”苏承宣让开身子,指着犹在发抖的如玥道,“道歉吧。”      “我不!只不过是二房的一个小庶女,凭什么让我道歉!”苏承宇抵死不从。      苏承宣缓缓道:“你原本是想打鸟?”      “是的!要不是她挡着……”      “却打到了三堂妹?”苏承宣打断着急申诉的苏承宇。      “是不小心打了她,但我的鸟……”      苏承宣下结论:“是误伤。”      苏承宇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误伤!”      “那就是你错了,错了就要道歉。”苏承宣平静地看着苏承宇。      苏承宇看看脸色渐沉的大哥,又瞅瞅演得可怜的如玥,只觉得一股子闷气在胸腔里四处乱窜。他堂堂侯府嫡子,居然被这小不点儿给阴了!不,他绝不道歉!苏承宇恨恨地把头偏到一边!      苏承宣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如玥,柔声道:“三堂妹,你的丫鬟呢?”      “呜呜……她们,她们去清晖堂帮我取东西了。大堂哥,我额头好疼,呜呜呜,这些红红的是不是血啊?我会不会变丑啊?呜呜呜……”如玥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完全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形象,看来她骨子里还是有演戏的天分的,嗯,这个就叫天才。      如玥正自我陶醉的起劲,黄鹂端着雕红漆海棠花茶盘出现了,她粗粗打量了一下在场的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再定睛一看,妈呀!她家姑娘的脸怎么了?!      一套精美的菊瓣翡翠茶盅在地上开了花,黄鹂惊恐地冲上前,和如玥抱头痛哭了起来。      她嗓门儿大,哭嚎起来颇为惊天动地:“我可怜的三姑娘呦!好端端的脸就这么毁了!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干的!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如玥其实很想说,自己被砸破的只是额头,无伤大雅的,但小小地瞄见苏承宇的脸越来越臭,她就爽到不行。但现在跟这位混世小魔王结怨显然不太明智,教训一下就行了,于是如玥抽抽搭搭地道:“无事的,黄鹂,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咱,咱们快回去吧。”      她又转身颤抖着对苏承宣行了个万福:“宣哥哥,如玥,如玥先回去了。”      “玥儿妹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从称呼上就能看出苏承宣对如玥有了好印象,如玥见好就收,顺便给这哥俩卖个人情,她低声啜泣道:“宣哥哥放心,如玥的嘴可紧了,祖母不会知道的。”      没想到苏承宣为人却十分正气,他斩钉截铁地道:“犯错就应受罚,玥儿妹妹不用替他遮掩。”      “大哥你!”苏承宇怒瞪苏承宣。      苏承宣目光坦荡。      如玥趁机勾起嘴角,留给苏承宇一个“小样儿跟我斗”的眼神,然后立刻恢复期期艾艾状,由黄鹂扶着向清晖堂走去。      收到如玥挑衅的眼神之后,苏承宇彻底炸了!      他好像在如玥身后大声叫嚷着什么“骗子”“阴险”之类的词语,如玥表示:谢谢欣赏,她必将再接再厉!在勇斗熊孩子的大路上越走越远!      半道还碰上了端着零嘴儿盒子的白鹭,白鹭就比黄鹂表现得沉稳多了。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加紧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清晖堂。东厢房内,小如玥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过来,她陷在褥子堆里,张妈妈则用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她脸颊的血迹擦干净。      “姑娘你怎么就惹上那个混世魔王了啊!瞧着额头上的口子,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办?好端端地待在院子里不好么?非得出去赏花,赏花就好了么!又打发黄鹂和白鹭回来,就留你一个人可不会出事吗?流了这么多血,这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啊……”      张妈妈的话唠模式开启,如玥的思绪却早就跑到了其他地方。      今天这件事还会有延伸,最明显的是得罪了苏承宇,以苏承宣的性子应该会站到自己这边。但当太夫人看到这伤口后会有什么反应呢?单从每次问安时太夫人对苏承宣的宠溺上来看,最可能的结果是不了了之,或者给如玥补上几天身子。      而高氏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太夫人的态度。      如果太夫人把此事压了下来,苏承宇也不会傻到自己去高氏面前说道。但如果太夫人罚了苏承宇,那以高氏护短的性子,她应该会非常看不惯如玥。      丫的!一块小石子这屁大点儿事,还极有可能打破自己平静而忙碌的生活,这让如玥很郁闷!      “姑娘?姑娘!”      “哎?怎么了?”如玥回过神来,发现张妈妈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张妈妈道:“老奴说,晚上太夫人回来,姑娘你打算怎么讲?”      对啊,如果她咬紧牙关说是自己撞的,就会将损失压到最低!如玥眼睛一亮,脆生生地道:“不讲,什么都不讲!”      张妈妈的眼神暗了下来,叹气道:“可怜见儿的,这么小的娃娃就会顾全大局了。若是姑娘托生到正头夫人肚子里,哪儿还用受这闲气!哎,不过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讲。”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玥这边厢打定了“咬碎银牙和血吞”的主意,申末时分,太夫人刚刚回清晖堂坐定,温润如玉的侯府大公子就来“请罪”了。      太夫人闻言大惊,屁股还没坐热,就让李妈妈快将如玥抱出来。      如玥额头缠着一块厚厚的纱布,隐隐还有血迹显出。她本来已经打好了腹稿,但看到堂下跪着的苏承宣,苏承宣身边站着的高氏,还有高氏身后立着的苏如华和苏如瑶,如玥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卧槽,怎么把他给忘了!这货可是口口声声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说!      如玥的贝齿咬着下唇,皱起柳叶一般的小眉头,极力思索着该怎么应变。      但她这副极度苦恼的样子落到太夫人眼中,就演变成一名弱势小庶女被欺负傻了的委屈模样。      太夫人大怒,脸黑得仿若雷阵雨时的重重乌云。她稳稳地坐到宝座上,让李妈妈把如玥给自己抱过来,将小如玥搁在腿上,尽量用柔和的声音问:“玥丫头还疼吗?”      如玥连忙摇头:这时候可坚决不能在高氏面前说一点苏承宇的坏话。      可惜太夫人的解读是:这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怎么能不疼?!      “玥丫头别怕,祖母一定给你撑腰!”      等……      如玥缓缓地抬头,看着太夫人,心头滑过一丝感动。在她的所有对策里,都没有想过太夫人会偏向自己。她到侯府差不多一个月了,太夫人虽然对她挺好,但也没有整日地嘘寒问暖,这些事一向都是李妈妈来传话的。      在如玥假想中,太夫人应该看重苏承宇胜过自己。      但现在,太夫人却说——要给她撑腰?      “是啊,玥儿你别怕。”高氏瞪了眼苏承宣,上前一步,一副关心的样子,“如果真的是宇哥儿做的,伯母一定重重地罚他!”      高氏很聪明,眼看着苏承宣坦白,想来不管如玥说与不说,苏承宇是逃不了罚了。但如果是她自己来罚,总能掺点儿水的。      太夫人不悦地看了眼高氏,转身对李妈妈道:“去请生哥儿来看看,千万不能留了疤痕。”      李妈妈得了吩咐退了下去。      “宣哥儿,地上凉,你起来吧。”太夫人的脸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清,她瞟了眼高氏,道,“华儿和瑶儿今日也累了,各自回屋休息去吧。品梅,说是我的意思,叫郝妈妈把宇哥儿领来清晖堂。品兰,去看老爷在不在。”      太夫人一向说一不二,即使苏如华超想留在这儿看热闹,还是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高氏慌了,看来太夫人这是打算现在就处理这件事,居然还把侯爷叫了来,难道,难道要请家法?她一个趔趄,重重地坐到一旁的交背椅上。      苏承宣起身站到一旁,一副坦然的模样。      如玥则抿抿嘴唇,想了想,未免事情闹大给将来的生活添堵,她还是决定求一把情:“祖母,是如玥不好。如玥在大花园里不小心挡了二堂哥想要捉的喜鹊,二堂哥不是故意要伤如玥的。您,您就饶了二堂哥吧。”      太夫人爱怜地揉了揉她细软的额发,没有搭腔。      好吧,她尽力了。      她是真心不想再为那种混世魔王求情,坎坷就坎坷吧,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为了平静就憋屈,那还不如酣畅淋漓地波澜壮阔下去呢! ☆、第十九章   气氛很紧张,但总有人淡定如常。      比如苏承宣小同学,他见高氏面色苍白,还不停地喘粗气,就很孝顺地走上前给高氏端了杯茶。得到高氏牌的白眼两枚之后,苏承宣小同学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将茶盅放在高氏手侧的小几上,又退回原地,坦荡荡地站着。      不一会儿,苏智博老同志就踏进了明堂。      品兰在他身后跟着,见明堂内氛围不妙,溜边儿走到太夫人身后侍立着。      苏智博先是给太夫人作揖问安,而后坐到下首的第一把圆交椅上,皱眉扫了眼高氏,又看向苏承宣,道:“宣哥儿,你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      他在路上已经听品兰讲了个大概,但本着不能偏听偏信的准则,还是要再听一遍原版。      苏承宣走上前,一板一眼地侃侃而谈。      因此当被告苏承宇不情不愿地走进明堂时,正听到苏承宣总结陈词:“玥儿妹妹很害怕,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二弟依旧不依不饶。”      果不其然,苏承宇小同学又炸了。      “那丫头是装的!她是装的!”苏承宇攥紧双拳,恶狠狠地瞪着如玥。      如玥“很害怕”地在太夫人怀里抖了两下。      太夫人的脸更阴了。      “跪下!”苏智博怒拍紫檀小几,小几上的茶盅一震,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苏承宇噗通一声跪下,但仍然倔强地瞪着如玥。      “你个逆子!说!玥儿头上的伤是不是你干的?!”      “是!”苏承宇梗着脖子,嘴硬道,“不就是请家法吗?儿子接着就是!要打多少随父亲的意!”      苏智博被气笑了:“好好好!好个有骨气的好儿子!李妈妈,去请家法来!”      “等一下!”高氏颤抖着身子扑到苏智博脚下,拉着他的衣服下摆,哭道,“老爷~宇哥儿小小年纪,万一打得落下病根,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事情啊!”      苏智博低头对高氏道:“这种没有家教的孽障,不值得你为他求情。”      高氏知道苏智博是真心要打了,便着急忙慌地又膝行到太夫人身前,泪水花了妆容,哭道:“母亲,母亲!您要救救宇哥儿啊,这一顿家法下来,那可是得要了半条命啊!儿媳求您了!求您了!”      “母亲。”苏承宣走上前,将她扶起,平静地道,“二弟做错了就要罚,天经地义。”      高氏将怒火燃到了苏承宣身上,骂道:“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逆子,宇哥儿是你亲弟弟啊!你舍得他受罚吗?”      苏承宣看了眼高氏,又看向一脸不服气的苏承宇,道:“二弟,你可知错在哪儿了?”      “请家法便是!废什么话!”      “那就是还不知道错处了。”苏承宣走到他面前,矮下身子,盯着苏承宇的眼睛,缓缓地道,“你身为哥哥,理应保护妹妹,现在却反而伤了妹妹,此其一。不仅伤了,还拒不道歉认错,此其二。最重要的是,堂妹被寄养在老祖宗膝下,是父亲亲自给二叔许下的,二弟,你是瞧不起二叔,非要打二叔的脸面吗?”      苏承宇一愣,看看阴着脸的太夫人,又瞅瞅发着怒的苏智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虽然脾气冲,但脑子还算清楚,被苏承宣点透之后,纵然心里有多不乐意,还是软下性子,对如玥道:“我错了。”      高氏见事情有转机,连忙拽住苏智博道:“老爷,宇哥儿知错了,他知错了!”      但苏智博还是铁面无私地吩咐:“李妈妈,去请家法。”      他比苏承宣还想得深了一层,且不论苏智渊对如玥是真好还是假好,但他能求太夫人把如玥送进侯府,就知道这个女儿在他心里还是占了一定分量。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即使苏智渊不在意如玥,但一旦如玥在侯府受辱,就等于整个二房在大房处受辱,这是很值得说道的事。更何况分了家的兄弟,即使感情再好,也得小心维系。苏智渊又是吏部的一把手,侯府的有些人事关系还得靠他去疏通。不管愿不愿意,二房都是得罪不起的。      因此,苏承宇必须得罚。      不一会儿,李妈妈端着黑漆螺钿托盘,上放一条厚实的黄铜戒尺,还泛着些微红光,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苏智博皱眉:“鞭子呢?”      “是我让她拿戒尺的。”太夫人终于开口,“既然宇哥儿知错了,小惩大诫就好。”      “母亲说的是。”苏智博拿过戒尺,高高地举起,严肃地道,“你有三个错处,今日就打你三十下,服不服?”      “儿子服气!”苏承宇咬着牙。      眼看戒尺就要落下,如玥挣扎着从太夫人膝上跳下,大声道:“大伯父稍微等一下!”      苏智博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如玥。      如玥迈着小短腿,走到苏智博跟前,仰起玉一般的小脸,伸出馒头般的小胖手,甜甜地道:“大伯父也罚我吧,如玥也知错了。”      苏智博奇道:“玥儿犯什么错了?”      “如玥不该逛到大花园去,还碍了二堂哥打喜鹊。”如玥一本正经地道。      苏智博摸了摸如玥的小鬏鬏头,道:“玥儿没错,大花园本就是让人逛的。”      如玥大摇其头,小大人似的皱起眉,一板一眼道:“如玥是这一连串事的源头,害得祖母生气,伯父恼怒,伯母伤心,是如玥不好,所以如玥也要领罚。”      她才不是闲得没事干找打的,而是笃定了苏智博不会罚她。      果然,苏智博笑道:“傻孩子,伯父怎么会罚你呢?”      如玥天真地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伯父是心疼如玥年纪小吗?”      苏智博笑着点点头。      “二堂哥只比如玥大三岁,也是小孩子呢。”如玥想了想又道,“但是二堂哥犯的错比如玥多,所以受得罚也应该比如玥多才对。不过伯父因为如玥年纪小不忍心,那也把二堂哥的惩罚减少些吧。不然,不然别人会说伯父欺负小孩子的!”      稚嫩的声音,板着的小脸,说出的话居然还有几分歪理。      苏智博忍俊不禁,苏承宣面露欣赏,太夫人眼底含笑,高氏的不满也少了。      很好,效果达到了。既要惩治熊孩子,又要减少她留下的坏印象,还要让苏承宇觉得欠了她的。身为庶女她要忍,但绝不代表就得哑忍!      最终的结局是,苏承宇被胖揍了二十下戒尺,打得小同学嘶哑咧嘴,还得在每一下戒尺落下来的时候大声叫好。如玥表示……很爽!      罚完了,高氏心疼地捧着苏承宇的手掌,掌心肿得足足有半寸高。      正在此时,小卫太医姗姗来迟,他提着那个通体栗色金黄锁扣的小箱子,看到明堂是这种情况,倒也处变不惊地冲太夫人和侯爷分别做了个揖。      古人的心里素质真真是极好的。      如玥心里暗叹,但下一瞬,当小卫太医看清如玥额头上缠着的绷带时,居然一改淡定,连忙把如玥拉到身边,着急地问:“丫头你没事吧?”      明堂内的人俱是一愣:这二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      卫宏生也觉察出气氛的诡异来,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      而后众人又齐齐地看向苏承宇红肿的手掌:是说这里也有一个伤者呢啊!      卫宏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满面痛苦的苏承宇,额头掉下三条黑线,又咳了声,朝着太夫人拱手道:“太夫人传我来何事?”      “来看看玥丫头,可千万别留了疤。”太夫人指着如玥急道。      李妈妈把如玥抱到一旁的圆交椅上,又拉了个鸡翅木六开光坐墩放在如玥面前,卫宏生立马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如玥头上的绷带,看到伤口被清洗干净时,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打开小箱子,从里头取出一个缠枝莲花小瓷罐,在新绷带上倒了些,对着如玥的额头又缠了上去。      伤口处原本剌剌的疼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清凉舒爽。      处理好一切之后,卫宏生对太夫人道:“幸好伤口不大,且在发际线前,应该留不了疤的。不过明日我把自己调配的舒痕膏送过来,等掉笳之后涂抹几天,应当就没事了。”      “那就好。”太夫人松了口气。      高氏连忙上前道:“卫太医,快来看看宇哥儿,他还疼得直冒冷汗呢。”      卫宏生看这架势,把如玥的伤和苏承宇的手联系起来,也猜到个七八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苏承宇面前,捏起苏承宇的手,反复地看。      苏承宇疼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是刚打的吗?”卫宏生装模作样地问。      高氏嗫喏地道:“是的。”      “哦。”卫宏生又打开小箱子,挑了摆在最里头的一个朱红色小瓷瓶,将里面桃红色的药粉倒到甜白瓷小碗中,又加了半盏清水,搅成粘稠的红色膏状体。他用一块薄薄的小竹板挑起膏状体,对苏承宇笑着道:“会有些疼,表弟忍着些。”      “疼!!!”苏承宇发出狼嚎一般的叫声。      好吧,这药其实很有效,但也很变态,会让红肿的皮肤产生一种灼灼的痛感(类似将辣椒粉撒到伤口上,俗称“变态辣”)。卫宏生有意给如玥出气,于是苏承宇小同学被腹黑了。      如玥连忙绷住脸,未免让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但她眼底的笑意还是闯入卫宏生的眼帘。 ☆、第二十章   自从那次完美地教训了熊孩子之后,侯府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早上学规矩,下午上闺学,晚上早早睡。隔个几天小卫太医还会来请平安脉,顺便给她带些美味的小零嘴。      不过最最奇怪的是,那俩双胞胎居然见天儿地给她送点小玩意儿。      当她正在刻苦地背诵《女则》的时候,黄鹂就会奔过来道:“姑娘,这是宣少爷院里的胡鹏送过来的字画,说是送您鉴赏一二。”胡鹏是苏承宣的长随。      当她对着《女诫》中的“曲从”篇面露不屑的时候,黄鹂也会跑过来大声道:“姑娘,宇少爷送来的弹弓放哪儿?”      ……      长此以往,如玥的书案上便摆了两堆泾渭分明的玩意儿。      一堆相当高雅:字画,孤本,徽墨,湖笔,连玛瑙镇纸都有。      一堆相当纨绔:弹弓,鸟笼,蹴鞠,蛐蛐,还有象牙为体红钻为点的骰子!      如玥的一个头两个大,苏承宣给她送东西倒能理解,一则他本来就温和尔雅得不得了,二则他心里还是对如玥有点愧疚,三来嘛,如玥曾自恋地想:大堂哥应该是很欣赏她这个堂妹吧。      不过苏承宇这货是要做甚?      难道是不打不相识,败在如玥手上之后觉得心悦诚服,特地献上贡品?如玥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她打死都不会认为那个混世小魔王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但诡异虽诡异,这日子还是这样不温不火地过着。      终于,三叔父苏智达回京了!      太夫人从早上问安时就乐得笑弯了眼,午餐的时候还给如玥多夹了两块肉,让今个儿闺学放假,大家伙儿都齐齐地在清晖堂等苏智达。      午时刚过,太夫人连午觉都不睡,坐在宝座上,一口一口地呷着茶水,巴巴地等着……      一个身穿天青色常服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太,太夫人,三老爷进垂花门了!”      太夫人倏地站起,觉得不太合适,又坐下,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明堂的门看。如华、如瑶和如玥按照齿序坐在明堂左侧的三个锦墩上,高氏坐在右侧的第三把圆交椅上,而苏承宣和苏承宇早就随着苏智博去迎接苏智达了。      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影壁处传来。      苏智博和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并肩进门,男子虎背熊腰,看起来就孔武有力。但因了苏家好基因的缘故,脸上虽然染着风霜之色,总体来说颜还是蛮正的。      “达哥儿。”太夫人眼眶里有泪珠在打转。      苏智达在太夫人面前跪下,也是泪水盈眶:“母亲,不孝子回来了。”外放九年只见了两次面,套一句冯巩的话来表达苏智达此刻的心情——妈啊,儿子可想死你了!      不一会儿,明堂就人满为患了。      大房所有人都在,三房的夫人和嫡出子女也来了,苏智博还说,二房人马随后就到。      话音刚落,许久未见的苏智渊从门口跨了进来,他和苏智达一见面就来了个熊抱。但苏智达武人身形,苏智渊在他面前显得矮了些。      很好,钟氏也来了,苏承沛、苏如晴和苏如莹都紧随其后。      如玥看了眼太夫人,她老人家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再看眼李妈妈,她正饱含泪水地看着这一幕骨肉情深;又看向张妈妈,张妈妈明白她的意思,悄悄地在如玥耳边低声道:“姑娘,咱得跟在二夫人身边儿。”      哎,分明是王八对绿豆的两个人,还非得装一下表面上的和谐。      “母亲。”如玥不废话,只是礼数周全地给钟氏行了个万福。      这万福礼行的,嗯,怎么说呢?钟氏平生也见过不少大家闺秀,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如玥的万福礼之优雅之妥帖绝对属于上等。况且如玥还是一个快七岁的小豆丁,手脚没有完全长开。      钟氏用鼻腔发了个“嗯”的音,阴阳怪气道:“碧灵怎么没跟来?”      如玥笑了笑:“她打破了祖母的蒜头瓶,被降为三等丫鬟了。”      说话的技巧就是这样,如玥并没说是谁罚的,但钟氏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太夫人下的令,毕竟在她心里,如玥虽然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胆肥到敢罚她指派的人。      钟氏挑眉,打量了眼如玥,挤出一丝笑意道:“侯府的药到底比咱们府里的强,刚到侯府一个多月,这哑症就好全了。”      如玥恭敬地点头微笑道:“主要是吃食好。”      钟氏眯着眼,也摸不准如玥是话里有话呢还是表面上的意思,一时间没有接茬。      倒是苏如晴看到如玥后粉面含笑,笑吟吟地握住如玥白胖的爪子,嘘寒问暖道:“三妹妹在侯府一切可好?二弟那几日病了,害怕把病气过给老祖宗,母亲便没让我来看你,三妹妹不会怪我吧。”      “是要怪的。”如玥故意板起小脸,“大姐姐害如玥想得这般厉害,可是要使劲怪的。”      苏如晴笑着揉了揉如玥白皙的小包子脸:“小嘴儿真甜,怪不得老祖宗喜欢呢。”      四妹妹苏如莹则翻了个白眼:“哼!巧言令色!”      如玥耸耸肩,自动屏蔽了她的挑衅。      招呼也都打完了,苏智博作为侯爷,自然是要指挥大家伙儿向老祖宗问安的。先是三个“智”问安,再是五个“承”磕头,最后是六个“如”行礼。长兴侯府在世的直系人口可算是全到齐了。      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紧接着,由高氏领着众小辈,一个一个地朝长辈见礼。      三房的夫人——孔氏,皮肤略黑,浓眉大眼,看起来像是个泼辣的。三房嫡出的儿子有两个:一曰苏承明,二曰苏承阳;嫡出的女儿有一,芳名苏如缃。庶出的不详,妾室数目亦不详。      由于孔氏与这些小辈们也是很久未见,自然备了礼。      不过她没想到如玥一个庶出的女儿,居然会养在太夫人膝下,装着景泰蓝手镯的锦囊少准备了一个。她惯会看人眼色,见太夫人虽然忙着与苏智达骨肉亲情,也不忘招呼如玥过去给她三叔父问安,就知道这位小侄女在太夫人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孔氏当即褪下自己腕子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直接套在如玥的手腕上,笑着道:“玥丫头长得这般水灵,我看着喜欢,可别嫌弃伯母这镯子啊。”      就算如玥再不懂行,也知道这手镯乃极品。      蓝宝石的颜色是微带紫的靛蓝色,明度大,色艳丽,还有雾状乳白色反光,形成界线分明的蓝色及近无色的色带。而那祥云纹饰更是精致,雕工几近完美,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简直太贵重了。      如玥有些惶恐,忐忑地小小推辞了一下:“伯母,这,如玥不敢要。”      “傻孩子。”孔氏看到太夫人满意的表情后,更加坐实了自己的推测,颇为慈爱地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敢要的?”      如莹和如华均是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而后对视一眼,大有遇到知音的态势。      “大儿媳去拾掇拾掇,把各房人安排一二,晚宴就设在清晖堂。博哥儿、渊哥儿和达哥儿随我进来,我有好些话要同你们讲。”      太夫人发话,众人齐答是。      于是就各找各妈了,哥儿们都聚到了一处,而如玥则只能领着钟氏和姐姐妹妹去了东小院,走近她如今住的东厢。      绕过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进了内室,暖炕上放着一个黄花梨宽边小几,对面搁着一个香妃塌,榻边是红漆嵌珐琅面梅花式香几,上燃错金螭兽香炉,熏着芬芳浓郁的乌沉香。且不算这香有多难得,但看这些器物,就知道如玥果真被金尊玉贵地养着。      如玥笑吟吟地把钟氏安排在热炕上坐着,自己则跟如晴和如莹按齿序坐在锦墩上。      钟氏浑身不自在,她扫了眼太夫人上的几个丫鬟,突然开口问道:“玥儿,碧灵在哪儿?总算是苏府里出来的,便让母亲见上一见。”      张妈妈脸色一沉,下意识地看向如玥。      “女儿已经让黄鹂去唤碧灵了。”如玥面不改色,言简意赅,既不亲近也不过分冷淡。      苏如莹撇撇嘴:“母亲要见个丫鬟,还要经过三妹妹的首肯,可真是面子大得很。”      “莹儿!”苏如晴皱眉斥道。      “怎么?在三妹妹的地界,我连说句话都不行了?”苏如莹早就瞧着苏如晴对如玥太热情了,十分地不忿不满以及不开心。      苏如晴没理她,转向如玥笑道:“早就听说三妹妹院子里的茶好,还不给我们端上来些?”      如玥大大方方地道:“也不是什么好茶,宏生表哥前些日子送来的银针白毫,就是图个新鲜。”      “可是闽中兴化府的?那可真是很难喝到呢。”      如玥笑笑。      白鹭端着红漆描金的梅花的茶盘,上摆全套的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具,分别把茶盅放在四个人面前。      银针白毫香气清鲜,滋味醇和。白云疑光闪,满盏浮花乳,芽芽挺立,蔚为奇观。      苏如晴啧啧称奇,钟氏口中清香心里发苦,苏如莹则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又尖又白,也不知道哪里好喝了!”她将茶盅使劲放在小几上,面色不善。      如玥没有生气,而是用茶盖拨着茶水,笑道:“从来佳茗是需要佳人去品的。”      苏如莹怒瞪:“你说我不是佳人?!”      “四妹妹非要这么理解的话,我还能反驳吗?”如玥淡淡地回击。 ☆、番外一·晴空无云 作者有话要说:  【忽略前面的章节数,因为我在存稿箱预存了六章嘛~】      无责任番外,微虐,慎点!←择言爱你们!      这里讲述的是一段真挚而纯洁的友情!【严肃脸      亲爱的小九九~你点播的番外奉上!=333=      她是十岁的时候回到父母身边的。      母亲有一个万分嫉恨的人,她说此人惯会装柔弱,实则是个毒妇。而祖母却曾告诫她,说母亲有些小家子气,让她不要沾染。      但她从来是一个有主意的人,祖母的话她会听,母亲的话她也会听,只待时间来证明孰是孰非罢了。只不过,那个在苏府下人中口碑很好,但被母亲说成蛇蝎的云姨娘,她倒是想见上一见。      她挑了个很晴朗的春日,穿过大花园,领着个大丫鬟,走向在繁花深处的菡雅轩。      绕过影壁,院子里做杂活的丫鬟们看到她,忙要禀报,她抬手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觉得不忍打扰,这一院的春色,还有这通堂的静谧雅致。      前面的大丫鬟帮她掀起帘子,轻盈得犹如入了梦的读诗之声,携着丝缕花香,流淌入耳——“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寻着诗声看去,一名清新淡雅犹如百合花一般的倾城女子,临窗而立,放下书卷。女子悠然转身——“大小姐。”      这三个字亦美得像一首诗。      她挥手让丫鬟退下,走到女子面前,浅笑道:“云姨娘。”      “怀珊不知大小姐到来,未曾出门相迎,赔罪了。”云姨娘双膝微屈,行了个标准且疏离的万福礼。      她突然就有些微恼,扫了眼案上的书卷,道:“云姨娘也爱读《诗经》?”      云姨娘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不过这两句着实凄凉了些,我反而更喜欢‘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云姨娘的嘴角噙了一抹淡笑:“大小姐说的是。”      她看着云姨娘的笑,心中那丝莫名其妙的郁气倏忽间散了。她突然觉得祖母果真是祖母,时间还没久到能证明孰是孰非,但结果已经明朗。      ……      花开花谢,燕去燕回。      原来死板沉闷的内宅生活也可以如此诗意美好。她抚琴,她弄箫,她为她做一首诗,她抬手,帮她拂去衣上落花。      回眸一笑,万物失色,仿佛连时光都深深陷入那泓清水之中。      ……      云姨娘的身子不好,近年来愈发病弱。      她要为她去求请太医院的院使,但她却握住她的手:“如晴,没用的,这是当年云家满门落罪后,我在教坊司落下的病根,治不好的。你万不要去求夫人,我死后,帮我照顾玥儿。”      这次她是真的恼了,原来每次偷偷相见,不让母亲知晓,竟是为三妹妹留下后路。      也许是恼着她,也许是怕看到她咳嗽,也许是担忧她的病真的好不了。整整一个月,她都没敢再去菡雅轩。      直到从母亲处得知,云姨娘求着父亲,将三妹妹托付给了祖母。      她胸中的怒气怎么都疏散不了,是不信任她吗?为何将三妹妹交给她之后还要央求祖母?难道,怀珊也恼了她?      她有些慌,踌躇了半日,忖着明日再去一趟菡雅轩,亲口应承会对三妹妹好。      也是初春,京城居然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将这座古老的城妆点得犹如一名素装的异域美人。听闻云姨娘逝世的消息时,她没落泪,只是亲自烹了两盏茶,对着银装素裹的庭院,边饮边笑——      她名如晴,她则如云,云丝随风而去,她的晴空,终是万里无云。      “怀珊……” ☆、第二十一章   两军对阵,最忌浮躁冲动。      如玥是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灵魂,但苏如莹才六岁,还是被钟氏娇宠着长大,哪儿能是如玥的对手?被如玥这么一噎,当即撒野道:“不就是个小妇养的!神气什么?!还佳人呢,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苏如晴听着皱起眉,刚要呵斥。      却听钟氏开了口,她放下茶盅,瞪了苏如莹一眼,训斥道:“自家姐妹,说出这种话也不怕丢了苏府的脸面!”      呦霍,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如玥讶异地看向钟氏,本来想将苏如莹噎回去的话也停在了嘴边,反而细细地盯着钟氏瞧,看她究竟想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此时,黄鹂在前,碧灵在后,一个昂扬一个萎靡地进了暖阁。      碧灵原本垂头丧气地,但一见到钟氏,两只眼睛亮得跟发射X光一样,直接扑到钟氏脚边儿痛哭流涕,那叫一个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      “夫人救我!三等丫鬟可真不是人做的啊!求您带我回去!我要回去找娘!”      碧灵的老子娘都在苏府,是典型的家生子。由于她娘在钟氏面前得力,碧灵还真没吃过什么苦。原本她在侯府被如玥罚了后,就想递话儿去苏府求救,但画眉是个能干泼辣的,愣是把她盯得死严,活生生的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过话。      钟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碧灵,秀眉皱成个疙瘩:原本机灵的丫头怎么现在这幅德行?      她稍稍抬手,卢妈妈上前扶起了碧灵。      钟氏问道:“前些日子你娘还求我给你捎些衣服,我想着玥儿刚刚才到侯府,你定然忙得很,便把日子押后了。但你怎么这般毛手毛脚!太夫人的蒜头瓶何其珍贵?不就是换了个地方,有什么惶恐的?现在可好?要是我这做母亲的求情,倒显得驳了玥儿的面子!”      这话说得很有技术含量,前半句是警告碧灵:你一家子都在我手心里,还不给老娘放机灵点儿!后半句是摆出嫡母的姿态,决意要为碧灵求情了。      钟氏瞥了眼如玥,意有所指。      如玥叹了口气,看来大自然的规律还是很难改变的,她就知道钟氏不会平白无故示好。如玥放下茶盅,好像听不懂一般,乖巧地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钟氏一顿,显然没料到如玥会这么接。      她给碧灵打了个眼色,碧灵这会儿倒不糊涂了,立刻膝行到如玥跟前,拽住如玥的裙角,哭得声嘶力竭:“三姑娘啊!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三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实在做不了那些子活计啊!”      这些活计无非就是冲点茶,管些如玥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不要她浆洗,二不要她打扫,比粗使丫鬟的活儿轻松多了。      钟氏见如玥没反应,慈眉善目道:“碧灵也算是母亲房里得用的人了,换了地方不大适应也是合理,你这房里除了张妈妈和黄鹂外都是新人,总不太合适。如果碧灵不行,不如我再赏你一个来伺候,总不至于让其他人平白笑咱们府没个得力的丫鬟吧。”      示好与威胁并举,不错不错,说得如玥还真不好拒绝她了。      如玥抬起头,天真地请教:“母亲教教我,我如何处置碧灵才合适呢?”      钟氏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自然是让她重新当大丫鬟服侍你左右,只有这样母亲才安心。此次来侯府,母亲还带了个人来。”她指了指卢妈妈身边站着的碧斯,笑道:“碧斯的针线活儿极好,我看你这院里大多年幼,还是将她留下的好。”      很好很好,还得寸进尺了。      碧斯听到钟氏的话,连忙从卢妈妈身边儿走出来跪下,口口声声要服侍如玥。      如玥悠闲地看着她,端起茶盅,小小地呷了一口。      碧灵心下恐慌,生怕如玥仗着太夫人的势不买夫人的账,忧心忡忡地抬眼瞄着如玥。      碧斯却没有碧灵那般敬业,她虽然也是苏府的家生子,但自小没什么大志向,信奉“学好针线活,走遍苏府都不怕”的真理,只是一个手艺上的人才。她心眼儿实在,没什么花招,钟氏觉得这样的人做卧底才能长久。      “自然是都听母亲的。”如玥笑了笑,放下茶盅,故作为难道,“但按照侯府的规矩,我房里只能有三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如果要将碧灵再调成大丫鬟,那画眉就要受委屈了。太夫人赏的人,如玥是万万不敢让她们当三等丫鬟的。这一个大丫鬟和一个三等丫鬟的缺,母亲认为该怎么安排碧灵和碧斯呢?”      她不仅轻而易举地将皮球踢到了钟氏这里,还间接让画眉和碧灵起了罅隙,不仅如此,不论钟氏做什么样的安排,做三等丫鬟的那个总不会对她像往常那般忠心了。      钟氏一愣,但瞬间之后就做出了决断:“碧灵本就是我房里的大丫鬟,那就只能委屈碧斯了。”      相比于碧斯来说,碧灵能成事的可能性大些,况且让碧斯从底层做起,更容易打入敌人内部。钟氏不愧在大宅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脑子清楚且做事果决,跟这样的人做对手,如玥表示很头疼,还是苏如莹和苏如华那种容易炸毛的性格才最可爱啊。      如玥朝苏如莹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苏如莹莫名其妙地感到脊背发寒。      丫鬟的事就这么定了,钟氏心情愉快,准备带着两个嫡亲女儿去大夫人高氏房里坐坐,顺便跟孔氏套套近乎。苏如晴不好太下母亲的面子,虽然觉得这俩丫鬟不是省油的灯,但也无能为力,走的时候留给如玥一个歉然的微笑。苏如莹再傻也知道母亲大获全胜了,爽得就差嗷嗷叫两声。      如玥以喝药为由,没有跟着钟氏去。      张妈妈见钟氏志得意满地扬长而去,立刻把碧灵和碧斯打发给黄鹂,让她带着这两个“碧”去熟悉环境。      瞅着比较方便说话了,张妈妈这才皱眉道:“姑娘~大不了倚着太夫人的面子把这两个蹄子打发了,留在院里岂不是麻烦得很?”      “不麻烦。”如玥从锦墩上跳下来,从铺着祥纹锦绣桌布的黄花梨长桌上取下一个盛着零嘴的小碟,笑眯眯地捏起山楂球吃。      张妈妈见如玥都火烧眉毛了居然还在吃,气急败坏道:“姑娘!要是这俩蹄子把院里闹得不可开交,太夫人不欲养你了可如何是好?”      如玥嚼着酸酸甜甜的山楂球,不以为意地问:“夫人打定主意要把碧灵和碧斯安插到我院里,对不?”      “是这样没错,但这可是在侯府,咱们是有太夫人撑腰的。”      “她是嫡母,赏一两个丫鬟祖母也不好说,对不?”      “额……”张妈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如玥笑吟吟地接着道:“我终是要回苏府的,也是要嫁人的,那这不孝嫡母的名声实在是要不起。”      这些话本不应该她一个快七岁的小丫头讲,但云姨娘都没了,谁还能给她教呢?张妈妈觉得如玥实在早熟得让人心疼,连带着从她微笑的俏模样中都能瞅出可怜的意味。      但其实如玥压根儿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当一件事情避不过的时候,那就以最示弱的方式接受。老孙告诉后人,示敌以弱,方能扮猪吃老虎,“啊呜”一口吃得丫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      转眼到了申正时分,傍晚的接风宴设在清晖堂。      不过却出乎意料地来了不速之客。      其实称他为不速之客也不太恰当,毕竟人家可是由侯府二公子苏承宇亲自邀请来的。没错,来人就是靖安伯十二岁的嫡长子,也就是常常和苏二公子在一起插科打诨,人称纨绔界的“三八红旗手”——顾景逸小同志。      如玥对这种小同志没兴趣,因此当品菊前来给太夫人禀报的时候,她刚偷偷地打完哈欠,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打出来的泪水。      然后,她就惊呆了。      是说苏承宇你怎么好意思天天跟他厮混啊,光长相上人家就拉你两条街还不带歇口气的好么!这眉眼,这脸型,这身材,这气度……各位看官请允许如玥冷静两秒再细细道来。      一。      二。      只见顾景逸身穿雨过天青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在苏XX(如玥已自动把此人相关信息屏蔽)身后踏进明堂。      他一进来,好像带着夕阳的余晖,让整个明堂霍地明亮了起来。      顾景逸眉梢入鬓,犹如一柄利剑。眼角狭长上翘,若隐若现的双眼皮下,浓黑卷长的睫毛像极了鸦翅。更为称绝的是,这眉目间英气和戾气并存,使人望而生畏却又不觉憎恶。      鼻梁高挺,双唇轻抿。      尤其是十二岁的年纪就身材颀长,完全跟“苏XX之好友”这个称号联系不起来啊!      顾景逸在苏承宇身边站定,拱手作揖道:“太夫人万安。”      太夫人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京城新贵靖安伯的嫡长子,一时错愕,把他和苏承宇足足打量了一盏茶的功夫。如玥很能理解太夫人此刻心中的错愕,她心中更是有一万头神兽飞奔着碾压而过好么!      “逸哥儿快起来吧。”太夫人对着苏承宇道,“你个猴儿!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逸哥儿请了过来,也不怕靖安伯和伯夫人恼怒。”      听到这句话,顾景逸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会呢老祖宗!”苏承宇笑得开怀,“景逸兄可是专程来拜师的,为了显示诚意,当然是来得越早越好咯!”      堂上诸人都恍然大悟,登时明白了顾景逸到此的目的。 ☆、第二十二章   如玥是超级大颜控,所以她当遭遇如此巨大的美色冲击之后,她以为自己一定能多吃一碗饭!结果,她多吃了两碗……      她边吃还边竖起耳朵听。      即使是侯府内的接风宴,也得顾忌男女之防。男宴和女宴被一个紫檀嵌玉石花图围屏挡着,只能隐隐绰绰地听到男宴那边儿的说话声。      貌似是苏智达收了顾景逸和苏承宇做徒弟,正在说些教诲的话。      如玥撇撇嘴,自穿越以来,她第一次对“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深恶痛绝。在她看来,不管是男色还是女色,只要是美色就应该不分男女、木有国界,让大家欣赏来的嘛。      正YY着,如玥无意识地扒拉了两粒米饭。      太夫人瞅她今日只吃饭不吃菜,以为她是累到了,便皱起眉夹了两块鳕鱼肉放在如玥的碗里。      如玥回过神来,看着两块嫩肉,又抬头看了眼太夫人,连忙给太夫人夹了块鸡髓笋。太夫人放下筷子,摸了摸如玥的小脸,担忧道:“可是累了?”      “不累!”如玥脆生生地道,“如玥高兴得很!”      “既高兴那就多吃点。”在太夫人的示意下,她身后忙着布菜的李妈妈又给如玥夹了只烤乳鸽腿。如玥大大地咬了一口,太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如玥偷偷地打了个饱嗝,朝席上的诸女眷瞄去。      以高氏为首的三位夫人倒也罢了,食不言语、笑不露齿地就餐很是高雅。但那几个嫡出的小姐好像就只有苏如晴淡定些,其他的或多或少脸上沾着点红晕。      嗯,美色当前,想来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是生了旖念。      不过倒也是配的,长兴侯府直系的嫡出大小姐配个伯爵之子,说什么也应当。如玥很赞同地心中默默点头,扫了一圈后又摇摇头:算了吧,如晴已经及笄,除了那位不知道性子的如缃堂姐,其他几个还是别去糟蹋顾景逸了。      说实话,在这个“帅”不能当饭吃的年代,身世背景才是一等一的重要。      但身价高的杰出男子大部分背景都比较复杂,她可没兴趣照顾那些个婆母妯娌,还是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和某个长得还成、身家不错、属于中上层阶级的男子调点小情来得实际。更何况以自己不尴不尬的庶女身份,这样的想法才靠谱。      如玥很愉快地给自己定了位,对顾景逸只是单纯地流口水,而已。      再竖起耳朵听,屏风那头已经翻过了“拜师”这一篇,好像是苏智博和苏智渊在聊局势,苏智达作为武人,实在听不懂他们俩文绉绉的用语,只能低头猛扒饭。至于我们美丽的顾景逸同学,已经木有了声响。想来也是,晚辈在这种场合还是少说话为妙。      又是一阵优雅的“胡吃海喝”,如玥的小身板终于亮起了红灯。      她下腹坠得厉害,晚宴又迟迟不肯结束,可怜的她只能期期艾艾地拽了拽李妈妈的胳膊,低声道:“妈妈,我,我想出恭。”      李妈妈扫了眼如玥桌前的“战场”,对这位吃货三小姐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附在太夫人耳边悄声说了,太夫人眸上拂过笑意,对身后的品梅吩咐道:“玥丫头的袖子脏了,带她去换身衣服。”      品梅答了声是。      如玥小心翼翼地挪下锦墩,拼命夹着双腿,走在前头。憋过的亲都知道,坐着的时候可能只有七分想冲进卫生间,但站起来走动时,想脱裤子就地解决的欲望真是排山倒海般的强烈!      经过月洞门的时候,如玥再也不敢走了,哭丧着一张脸,抬起头:“品梅姐姐,我,我……”      看来品梅应该是被憋过的,想想也是,她们做大丫鬟的要时时站在主子身后侍立,可不就炼就了一身卓绝的“憋功”嘛。她四下望了望,很有经验地道:“奴婢抱三姑娘抄近路去小花园吧,那有一个恭房。”      被品梅抱得一颠儿一颠儿,如玥简直都要跪了。      好容易到了恭房,如玥就像猪八戒遇到嫦娥一样两眼冒红心(原谅她憋急了之后的比喻吧),冲进去,坐到恭桶上——人生不要太美妙^O^ 。恭房经常有人打扫,并且有熏香,完全闻不到一丝异味。这恭桶的边缘还是用锦缎包好的,相当奢侈。      如玥搞定后刚想推开恭房的门,突然听恭房后头有人在说话。      有木有搞错,说悄悄话也不用躲到厕所后面去吧。      但其实如玥刚才冲得太急,没有来得及观察地形。小花园的恭房是在一个挂满紫藤萝的木架下面,外观看上去就像一大匹紫色的雨丝锦,不仅丝毫没有污秽的感觉,更像是一个赏花的好去处。品梅站在比较远的地方,而恭房靠着的木格挡则连成一片,犹如一大片连绵的紫花瀑布。      不常来小花园的人,压根儿就不会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米田共旁边说话,还以为找到一个绝密的好地方呢。      “承宇,如果是你,怎么可能再神色如常地对她!”说话的人声音低沉,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但这声音如玥太熟悉了,分明就是那个让人流口水的顾景逸啊,如玥的小心脏扑扑直跳,这是要听到秘密的节奏了吗?      苏承宇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道:“景逸,你我都世家勋贵子弟,看起来光鲜,但前些日子,我才发现自己充其量只能算个绣花枕头。”      喂!设定不对劲的说,这种话居然能从苏承宇口里说出来,如玥极度怀疑他要么是穿越了,要么就是重生了。      “你还记得我那三堂妹吗?”苏承宇问道。      如玥一惊,这俩人的对话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听起来顾景逸应该是点了点头。      苏承宇继续道:“她是我二叔的庶出女儿,前不久亲姨娘没了,只有一个嫡亲哥哥还去了瑾岚书院,可谓孤苦。但就在这种劣势下,她也能气得我方寸大乱,还平白无故挨了二十下手板。呵呵,说来可笑,她还帮我免了十下。”      “你轻视她了。”顾景逸下结论。      苏承宇道:“萧都督曾言,‘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用在何处都是对的。三堂妹让我捧着右手疼了足足十日,这十日痛楚告诉我,狂妄自大才是我的命脉。”      “我也一样。”顾景逸道,“但她居然将淬了毒的针藏在我的枕头里,若不是我让郑卫去枕头下取那本《八阵总述》时,他无意中被扎,我可能已经如他一样,成活死人了!”      木板“咚”地一声被砸,连带着恭房也抖了三抖。      “在不能一击致死前,只能示弱装傻。”苏承宇道,“我们先住进三叔府里学武,她想必短期内也奈何不了你。”      如玥很好奇,他们口中如此狠毒的“它”究竟是谁?      之后是良久的无言,只听到有人愤愤地喘着粗气。如玥担心品梅会敲门叫她,这样一来自己偷听墙角的事实就会暴露了,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出了恭房,找到已经在朝恭房张望的品梅。      “三姑娘,奴婢带您去东厢换身衣服。”品梅笑道。      如玥的心思还在琢磨顾景逸的事情上,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奇道:“这衣服好好的呀。”话一出口,她立刻恍然大悟,自己可是打着“换衣服”的旗号出来上厕所的。      无X一身轻地回了东厢,由白鹭和黄鹂服饰着换了件桃红刻丝风毛亮缎袄裙,如玥又杀回正堂。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太夫人瞅到如玥回席后,就把席给散了。      如玥:“……”      接着诸人各回各府,侯爷苏智博道,待苏智达述职完毕,朝廷新的调令下来之后,这一大家子再齐齐地于苏智达的府里聚一次。      这样子就又有美色可餐了,如玥表示很向往。      额,虽然这个“美色”貌似最近有大麻烦,不过……关她什么事儿嘞?她还只是个单纯地欣赏美色的小豆丁而已嘛。(作者:话不要说得太满=。=)      太夫人虽然累了,但还是将如玥叫到正房的暖阁内。      “祖母。”如玥窝在太夫人怀里,甜甜地唤道。      太夫人摸了摸她细软的额发,缓缓道:“你母亲到你院子里去了?”      如玥乖巧地点头。      “说了些什么?”      “母亲为碧灵求情来的,让碧灵又当了大丫鬟。”如玥笑得天真,脆生生地接着道,“母亲还送来个针线丫鬟,叫,叫碧斯!说是手艺可好了!如玥想着什么时候跟她学点女红,将来给祖母绣帕子使。”      太夫人欣慰地捏了捏如玥胖嘟嘟的小脸。      不过她的眸色已经愈发冰冷,淡淡道:“这钟氏的手还真越伸越长了。”      “如玥省得。”如玥笑着伸出白馒头般的小爪子,轻轻地揉着太夫人的肚子,笑道,“祖母今儿那么开心,肯定吃多了吧,如玥给祖母揉揉。”      太夫人轻点了下如玥的额头,笑道:“是你这猴儿吃撑了吧,还赖到祖母头上。”      如玥不好意思地笑出声,露出编贝般的牙齿,嘴唇两侧有两颗小米粒般的梨涡若隐若现。      太夫人抱着如玥摇来摇去,像哄小孩儿似的,缓缓道:“玥丫头,你是个明白孩子,祖母定不会让你被旁人欺负。”      “不是的。”如玥抬起一张玉一般的小脸,一本正经地道,“如玥会长大的,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祖母,如玥要保护祖母!”说着还伸出白胖拳头,像是在立誓。      烛光在这祖孙俩的侧脸上投下剪影。      太夫人布满沟壑的脸上有温柔和感动流淌而过,而原本是打算拍马屁的如玥却渐渐动了真情。面前这位老人,给了她现在安定祥和的生活,因为她,如玥才能最快地融入古代,才能逐渐长大,才会在将来拥有那样一段锦绣人生。 ☆、第二十三章   苏智达述职了几天后,新的调令便下来了。      所以说吏部有人好办事,苏智达如愿以偿地任了正二品的都督佥事,赐正二品都督府,和长兴侯府就隔了三条街。新的都督府是以前皇帝扒的一个伯爵的府邸,总的来说不用太装修,但还是要象征性地动动土,以显示主人家姿态。      太夫人很开心,高氏也很孝顺地帮着孔氏去打理都督府。      良辰吉时动土天,敲锣打鼓乔迁日。      大约不到一个月,苏都督府就修葺一新能住人了。由于苏智达是京城权贵级别的人物,光礼单就长得令人发指,别说那一车车如流水一般送进都督府的“薄礼”了。      如玥跟着太夫人去筵席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愤慨了两句:腐败啊腐败,奢靡啊奢靡,不过那天的牛奶茯苓霜还是挺好吃的。      当然,作为苏智达关门弟子的顾景逸也来了。      惊鸿一瞥过后,如玥的哈喇子又流了一地。顾景逸小同学容色依旧,但眉间的戾气更甚,整个人变得阴沉沉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想起那天偷听墙角的内容,如玥向顾景逸投了两枚同情的小眼神。      想不到顾景逸好像有感应,竟然移动尊头,不着痕迹地朝如玥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叶公好龙的杰出代表——如玥同学,立马低下头,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愣是没敢再往他那里瞄。      筵席结束后,如玥跟着太夫人回了侯府。      继续早睡早起的优良生活习惯,终于,如玥的生辰到了。      四月初一。      真是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日子,前提是如玥没有联想到某西方著名节日。幸好古代不过愚人节,如玥抖擞起精神,问完安,吃完早饭,拾掇拾掇去学规矩了。      程嬷嬷的培训班已经接近尾声,最近在进行扫尾工作。      因此即使如玥生辰,太夫人也没允许她翘课。上完课,用了午餐,窝在太夫人怀里睡了午觉,如玥又由白鹭陪着去灼华院上闺学。      对于这忙碌的素质教育,如玥已经彻底习惯了。      毕竟木有考试、木有择校,授课的还是别人巴巴都求不来的高级讲师,饱受应试教育荼毒的如玥非常迅速地融入了角色。      大概是未正的时候,姜女先生放下《女则》,对在座的几位小姐道:“太夫人传话说,让姐儿们今日早些下课,我就不留了。”      三个如和另外两名少女站起,极标准地向姜先生行了礼,姜先生走到如玥面前,在她的书案上放了一本《遵生八笺》,是高濂的养生专著,如玥一度很心水来的。      “三姑娘生辰,我便送你这本书。”      如玥捧起装帧精美的《遵生八笺》,打开扉页,看到姜先生娟秀的簪花小楷,笑着眨了眨大眼睛道:“谢谢先生。”      另外两名少女凑了过来,一名身穿杏色的对襟小袄,梳着小元宝髻,笑起来甜得像糖,是兵部尚书的独生女白筱;另一名穿着葱绿色妆花通袖袄,梳着双螺,发簪金蝶蝶须嵌珍珠蜂恋花金顶簪,看起来十分富贵,是平江伯的嫡幼女许含双。      由于他们家和长兴侯走得近,便把差不多年纪的嫡女送到长兴侯府上读闺学,一来使交情更加亲近,二来也让这些闺中少女们能有手帕交。      白筱笑起来右脸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眼睛水汪汪的,声音也糯软可爱:“玥儿你今日生辰啊,怎的没早些说,幸好我今日将手帕带来了,不如就充当生辰礼算了。”      那方手帕绣有一朵粉白的海棠,针脚细密,间隔均匀,尤其是粉花绿叶旁的那一首元好问的时安排得恰到好处——“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如玥将手帕收起,仰着稚气的小脸,故意板起脸道:“那可不行,这手帕是我们说好了的,不能算生辰礼,你可不准赖。”      “你个促狭鬼,你还欠我一个锦囊呢!”白筱轻点如玥的额头。      如玥大摇其头:“非也非也,那日是说要各自亲手绣的,我还没学女红,何来锦囊?”      她本就长得精致水灵,一本正经起来又带着些俏皮,尤其说话的时候点漆般的眸子里染上狡黠,背着小手的模样逗得白筱捂嘴直笑。      “哼!”许含双不满这二人如此要好,觉得自己堂堂伯爵嫡女被忽视了,阴阳怪气地对苏如华道,“你这三堂妹还真是人缘极好啊。”      苏如华昂着下巴,瞥了眼如玥:“现在不仅太夫人喜欢她,连我那两个弟弟都对她赞不绝口。真不知道哪里好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声音陡然降低,但如玥和白筱仍然能听到。      白筱颇有乃父之风,粉拳一攥,就要冲上去替如玥说话。      如玥拽住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屁还有香臭之分呢,何况人乎?”      白筱忍不住“噗哧”一笑,拧了一把如玥腰间的肉,笑骂道:“就你促狭!”      冲突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姜先生看了眼分成两堆离开的小姐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出了灼华院后白筱就被自家妈妈带着回府,如玥还不忘提醒她:“生辰礼不能少哈!”又惹得白筱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张妈妈笑嘻嘻地道:“这白小姐真是性情中人,为人豪爽又可爱。”      如玥笑了笑表示赞同。      兵部尚书白乐征很有儿子命,换句话说他虽然有一窝小妾,但还是只会咕噜咕噜地生儿子,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跟这些个毛头小子较劲时,年逾三十的正妻黄氏很出人意表地生出一个闺女,即现今九岁的白筱小姐。      自然是娇养着长大的大小姐,却仍然是一副汉子性格。      虽然闺学不赖,女红不错,但舞枪弄棒也不闲着,又有武职转文官的高手白乐征的悉心教导,白筱小姐简直是女汉子中的战斗机,进得了闺房,上得了战场,揍得了叛徒,打得过流氓。后面两项是如玥自己脑补的,毕竟在古代,还真难有她大施拳脚的机会。      今天闺学里还有一个少女有事没来,是徐阁老的孙女徐以慧。      徐以慧小姐十一岁,性格但却和白筱完全不同。为人谨慎小心又善良,是典型的古代真白花,她因为如玥的庶女身份特别照顾她,并不像许含双一样眼高于顶不屑与庶女结交。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六个少女在一起也不见得多太平。      不过姜先生治学严谨,洞察世事,这些小丫头片子还真不太敢在她面前玩弄小心思,生怕有损自己贤良淑德的闺名。不过不太敢并不代表完全不敢,苏如瑶有时候会适时地给许含双的蛮横添把柴,许含双就会很如愿以偿地得到姜先生额外的注视两枚。      由此可见,身为庶女的苏如瑶虽然总是跟苏如华和许含双黏糊着,但她对许含双也是心存厌恶。      如玥表示很无奈,不过十岁左右的小豆丁们,正是努力学习“a、u、e”,初尝考试威力的幼儿教育时期,但古代女人却已经要早熟到能揣摩人心了。      真是可悲啊可叹,哎,不知道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她摇着小脑袋,拐过清晖堂的影壁,却听到往常安安静静的清晖堂居然有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声笑语,貌似男声女声都有,当然偶尔太夫人也会发出笑声。      难道有生日惊喜?!      如玥“蹬蹬瞪”地跑到明堂,掀开帘子,太夫人高坐宝座之上,两排圆交椅上也是坐着不少少爷小姐,全都喜笑颜开地说笑着。      时已入夏,天气渐热,大家的衣服都变得轻便了不少。      左边一排圆交椅的第一个位置坐着苏如晴,她身穿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梳着娇俏的堕马髻,头插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笑起来步摇一颤一颤的,当真极美。      右边就有三个人了。      当首坐着小卫太医,他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换上了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常服,端的是风流儒雅,和往日戏弄如玥的卫宏生简直判若两人。接下来是苏承宣,面带微笑,讲话斯文,书卷气甚浓。还有苏承宇,和苏承宣八九分相似的面容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气场,与前两位仁兄相比,他的身板儿更结实,坐姿隐隐有金刀大马的感觉了。      众人看到如玥,笑得更欢。      太夫人弯着眉眼招招手,笑道:“玥丫头过来,我们正聊你呢。”      聊她?她有什么好聊的?如玥狐疑地边走边想,自觉自己穿越至今都还挺正常的嘛,哪里值得他们笑成这样了?      太夫人拉如玥坐到自己腿上,指着卫宏生道:“生哥儿隔三差五给你带的山楂球还剩多少了?”      “没有了呀。”如玥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众人又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太夫人轻点如玥的额头,合不拢嘴道:“你个小猪。”      额,如玥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了,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给卫宏生飞过去两枚小眼刀,卫宏生以“玥儿妹妹眼睛不舒服吗?快让表哥诊诊脉”为挡箭牌,噎得如玥又瞪了他两眼。 ☆、第二十四章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生辰都是要送礼的。      在场的人里卫宏生最年长,于是他先来。      只见卫宏生笑眯眯地打开他随身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金嵌蓝宝石葫芦式盒。这小盒相当精致,盖面是嵌玉质的大葫芦一个,大葫芦上嵌一青金石小葫芦及枝叶。盖面另嵌有粉色碧玺葫芦、翠玉小葫芦各一,并有青金石、绿松石制作的枝叶和藤蔓。      葫芦谐音“福禄”,寓意福禄万代、喜福无边。      看来小卫太医是真用心了。如玥喜滋滋地捧过葫芦盒,缓缓打开,额上迅速掉下三根黑线:= =|||她就知道这厮不会如此好心,谁能告诉她,盒子里黏糊糊的白色膏状物体是神马啊!      话说这种好日子不应该送点好吃的来么!= =      “玥儿妹妹,这可是表哥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润肤霜’。”卫宏生献宝似的特意强调了“润肤”二字。      如玥瞪大眼:她没听错吧!他说的是什么?润肤霜?亲,你确定你不是穿来的?      卫宏生以为如玥不信,加大力度宣传:“这可是我用丁香、零陵香、沉香、辛夷等芳香药,与鹅脂、羊肾脂等酒浸后于脂等脂肪中微火煎之,然后……”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你为毛要叫这玩意儿“润肤霜”啊喂!      如玥以防他将制备的法子全部说出来耽搁时间,连忙点头,外带两枚好奇的小眼神,问道:“表哥是说,这膏子叫润,润什么来着?”      卫宏生十分得意,字正腔圆地又道:“润肤霜!”      “为,为何?”如玥都有些结巴了。      卫宏生奇道:“为何?不是玥儿妹妹说的吗?冬日里若是有润肤霜就好了。我私下忖着倒也不难,便把平日里用来润肤的香蜜研究了好些,做出了这个东西。还真别说,乳白乳白的,叫润肤霜也怪好听。”      如玥:=口=!很好,她又想多了。      “谢谢表哥了。”如玥有气无力地道。      卫宏生拧起眉,失望地道:“不好吗?”      “不是不是,我可喜欢了!真的!”如玥害怕他不信,还立马抠出一块抹在脸上,这次换卫宏生满脸黑线了。      大抵是个女人都对护肤品感兴趣,苏如晴走过来帮如玥把脸上的润肤霜抹匀,欣喜地道:“还蛮香的呢,表哥还有吗?我也想要些。”      卫宏生坦然道:“没有了,如果玥儿妹妹用得不错,我就再制些。”      敢情她还是一试验品,如玥不满地撇撇嘴,不过这便宜表哥还真挺不错,把她随意说的一句话都放心上,甚好甚好。      轮到苏如晴送礼物了,她木有什么独特的才艺,就拿了个累丝镶宝石云凤纹的金簪。金簪以细如发丝的金丝垒成卷草纹样衬底,其上用金丝做成立体的如意云纹,一只凤凰翱翔其间,端的是漂亮非凡。      不过如玥现在还是小鬏鬏头,她便让如玥收着,什么时候长大梳发髻了就能戴了。      送完金簪后,苏如晴又取了一对明珠耳铛出来,虽然也是熠熠生辉,但比之那柄金簪是逊色多了。      “这是二妹妹让我捎过来的。”      原来是苏如雪送来的生辰礼。因为太夫人不见庶出的习惯,苏如雪是最好不要来侯府的,但她居然还念着如玥的生辰,给她送来了贺礼,这让如玥很诧异。      穿越之前,正牌苏如玥是个痴呆儿,几乎不可能和苏如雪有交情;穿越之后,如玥也只跟苏如雪见过一面,虽然彼此印象不错,但也没好到这样念着的地步。更何况以苏如雪现在的处境,讨好嫡姐和嫡妹才靠谱,完全没必要跟她搞好外交关系啊。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如玥看向苏如晴。      没想到苏如晴一脸欣慰地看着苏如雪送的这个不甚名贵的礼物,大有“妹妹们感情如此之好我就放心了”的嫡姐风采。      罢了,苏如雪的示好收着就行,她应该不会对自己有坏心眼的。      “还没完啊,你们快点,我的礼物就要藏不住了!”苏承宇不耐烦地催促。      藏不住?如玥好奇地转向这位混世魔王。      自从那次偷听墙角之后,如玥对苏承宇小同学的印象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小伙年纪虽轻却不记仇,为人坦荡率直,还善于反思,有想法有魄力,是个好小伙儿。      如玥走到苏承宇跟前,问道:“宇哥哥的生辰礼是什么呀?”      苏承宇听如玥对他的称呼变了,深觉自己这段日子里的努力没有白费,乐呵呵地从宽大的长袍覆盖着的提出一只小白兔出来。小白兔只有巴掌般大小,白胖胖毛嘟嘟的,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怯生生地盯着如玥,三瓣嘴不停地蠕动,萌得她心都化了。      “好可爱!”如玥小心翼翼地把小白兔抱到自己怀里,用脸轻轻地蹭着兔子肥嘟嘟的身体,乐得双眼都弯了。      “嘿嘿!”苏承宇得意地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精致匕首出来,“给!”      等——      小白兔VS匕首,你丫不会是想吃了它吧?!      如玥惊恐地瞪着他,苏承宇浑然未觉地把匕首塞给她,正气凛然地道:“这匕首是我特意做给玥儿妹妹防身用的。”      “防身?”如玥为自己“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感到汗颜。      “是啊,玥儿妹妹那般厉害,没有匕首防身怎么能行?”      亏他还能说得一脸正经,但如玥怎么就从他的眼睛里瞧出揶揄的意味了呢!丫的,她不介意立刻让这把匕首发挥它应有的功效!      在如玥凶狠的眼神逼视下,苏承宇直接无视,转过身跟苏承宣道:“大哥,你的礼物呢?”      果然苏承宣最正常,他不出意外地拿出一本书,名曰《传奇人物考》。      看来是话本子了,在娱乐活动如此匮乏的古代,能得一本好的话本子是多么难得的事啊。如玥万分感激地接过,随意翻了翻。哇塞!苏承宣真是太有诚意了,这字迹明显是他自己的,难道这话本如此好看,竟让他亲自誊抄了一遍?      看来这位儒雅文气的大堂哥也是同好啊嘿嘿。      如玥抛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的眼神,惹得苏承宣眸中笑意更甚。      送礼物环节告一段落,如玥乐得小脸红扑扑的,太夫人也很是开怀,笑着将如玥搂到怀里,对大家伙儿道:“晚餐就在清晖堂用吧,玥丫头的生辰也不用大肆张扬。”      众人齐称是。      如玥明白太夫人的善意,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如果太过宠爱如玥,怕是不服气的牛鬼蛇神都会跑来给如玥下绊子了。比如苏如华。      正当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苏如华带着苏如瑶,趾高气昂地踏进清晖堂。      她是被高氏逼着来的,说是连苏如晴都从苏府赶来,她可不能再装死了,不然太夫人会不喜欢云云。但一踏进明堂,还没来得及行礼,看到如玥抱着的那只小白兔她就气得半死。      “祖母万安。”苏如华勉强给太夫人行了个万福。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立刻转身对苏承宇道:“怪不得无论我怎么要,二弟都把这兔子跟宝似的护着,原来是要送给三堂妹当生辰礼的!”这话说得酸不溜丢,语气抑扬顿挫,非常精准地表达了她的不爽。      “是的。”苏承宇很欠扁地点头肯定。      苏如华气得鼻子都歪了,她知道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弟素来跟自己针尖对麦芒,便又将矛头转向了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如玥:“三堂妹若是怕把这兔子养死,不如堂姐帮你。”      说着伸出手,就要从如玥怀里抱走兔子。      呦霍!这是要硬抢吗?如玥总算见识什么叫“骄纵蛮横”了。      苏承宇看好戏,他知道如玥才不像表面那般娇弱好欺;苏承宣冷下脸,觉得苏如华这般作为实在野蛮;苏如晴瞪大眼,华堂妹怎么做得如此直接?即使是刁蛮如苏如莹也知道要拐个弯儿啊;如玥正要反击……      太夫人猛地一拍紫檀小几,怒斥道:“此番行径,我倒要问问姜先生是怎么教的!”      苏如华最怕那个严肃的姜先生了,并且由于姜先生在闺学界的大牛地位,一般她的一句话就能对大家闺秀的闺誉起到很大的影响力。在这个相亲都靠父母的年代,差两年就及笄的苏如华自然不敢得罪姜先生。      她一瞬间俏脸煞白,退后一步,低声道:“孙女知错了。”      太夫人当然不会蠢到去损害亲孙女的闺誉,只是吓吓而已。她不满地扫了眼苏如华,冷声道:“看来你身子不适,还是回灼华院歇着吧。李妈妈,送她回去,顺便让大儿媳去看看。”      李妈妈了然地答了声是。      苏如华走后,苏如瑶很识趣地送上一支金丝点翠蝴蝶钗,然后以自己也有点不舒服为由告退了。既不得罪太夫人,又不让苏如华嫌恶,苏如瑶做得很顺溜。      因为这一出,晚餐刚开始的氛围有点儿冷,如玥才不愿意自己在古代的第一个生日就被莫名其妙的人给毁了,连连讲了好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捧腹,这才力挽狂澜地将气氛扭转过来。      “大姐姐,顺昌伯家的园子好看,鸟儿多。”如玥夹了一根笋丝。      苏如晴脸一红,点了下如玥的额头,笑道:“你一个小丫头,都没去过顺昌伯府,怎的知道他家园子鸟儿多?”      “祖母说的啊。”如玥又剜了一勺糖蒸酥酪。      “祖母有没有告诉你顺昌伯府的糕点也是一绝?”苏如晴逗她。      “真的吗?”如玥眼睛发亮,“这祖母倒没说,祖母就是笑着讲,顺昌伯的嫡长子朗哥儿一表人才,可上进了!”      苏如晴的脸彻底红了,嗔怪地看了眼太夫人,掩面而去。      如玥无比羡慕地望着苏如晴离去的倩影:这脸红的技能太高端,瞅瞅,多自然、多即时、多迅速,她怎么就学不来呢?      两个“承”后知后觉地低头闷笑,太夫人则笑着戳了戳如玥的包子脸:“你这猴儿!” ☆、第二十五章   时至申末,如玥吃得小肚圆撑,扶着紫檀椅的扶手直哼哼。      太夫人坐在炕上,笑吟吟地看着她,顿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那几个“魂淡”嘲笑了如玥一通后,志得意满地离开了清晖堂,如玥哼哼得更起劲了。      品梅端了杯酸梅泡茶走到如玥身侧,柔声道:“姑娘喝杯茶消消食吧。”      如玥腆着肚子,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品梅,好想声嘶力竭地喊一句:臣妾做不到啊!      就在这时,品菊笑得跟朵花似的,连步子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她乐呵呵地踏进暖阁,声音犹如银铃般清脆:“太夫人,三姑娘,沣少爷到二门了!”      沣少爷?      太夫人和如玥对视一眼,二人皆吃惊道——      “沣哥儿!”      “哥哥!”      品菊点头道:“是呢是呢!”      太夫人忙从炕上站起来,让李妈妈整理了一下衣衫,道:“去明堂。”如玥登时觉得自己也不撑了,蹬着小腿,跟着太夫人走到明堂。      祖孙两人一个坐着宝座,一个坐着锦墩,都眼巴巴地盯着明堂的大门。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近黄昏,苏承沣背着光踏进明堂,粗粗一看,只能分辨出大致的轮廓。不到半年光景,他仿佛长高了许多。      再走近一些,苏承沣的五官终于显现了出来。      他瘦了,一双墨眸愈显深邃,仿佛藏着星辰的夜空。苏承沣发髻有些凌乱,鞋子和长袍下摆沾了风尘,他上前一步,跪下对太夫人磕了个头,沉着声音道:“祖母安。”      如玥:= =!这些日子没见,苏承沣更加惜字如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问安时他说的还是——祖母万安。      太夫人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连忙将苏承沣拉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欣喜地道:“不错不错,健壮了不少,今日怎么有空赶回来?”      “玥儿生辰。”      四个字,不多不少,简明扼要外加言简意赅。      “可是和丁夫子请过假了?丁夫子虽然稍显严肃,但治学有方,沣哥儿可要尽了规矩礼数。”太夫人谆谆教诲。      苏承沣抱拳道:“孙儿省得。夫子学识渊博,为吾等榜样。”      看来苏承沣是真心尊敬这个丁夫子,从蹦出来的字数上可见一斑。他转头看向喜滋滋的如玥,眸色柔和了不少:“上本描红册可写完?”      如玥猛点头,嘴角笑出两个梨涡:“刚刚写完,祖母说哥哥的字最适合练骨架了,我现在的字可是突飞猛进呢,我给哥哥拿去。”说着就要走回东厢。      “不必。”苏承沣拦住她,捏了捏她的肩膀,发觉她结实了许多,终于严肃的脸上迸出一丝笑意,“不错。”他说罢便从怀里掏出另一本册子,递给如玥。      如玥接过,细细一看,嘴角不禁一阵抽搐:哥哥你到底是懒呢还是懒呢还是懒呢?两本描红册连封面做的都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差别好么!      苏承沣又给太夫人磕了个头,嘴角挂起一抹淡笑:“多谢祖母,孙儿回书院了。”      敢情他巴巴地驱了三个时辰马从京郊赶到侯府,就是为了送一本描红册?并且从进门到现在才刚刚凑齐五句话。      送走苏承沣,太夫人一脸欣慰,显然对苏承沣的沉默寡言充满了好感。      如玥有理由相信,她那未曾谋面的祖父的面瘫程度和苏承沣比起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      程嬷嬷教完规矩后功成身退了,如玥又开始学起了女红。女红师傅是太夫人的陪房陈妈妈,据说当年在国公府,她的绣活打遍公府无敌手。      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      一个打盹,夏天过去了;再打个哈欠,秋叶也落了个干净。地火龙烧了起来,冬衣也逐渐开始往身上套。腊月初七,大姐姐苏如晴出嫁了。      这是个黄道吉日,由于苏门三杰的强大号召力,而苏如晴又是嫡长女,自然热闹非凡。      那天如玥早早地跟着太夫人回了苏府,据说后面来的马车都挤得进不了苏府所在的那条街。苏如晴的脸被涂成了个面疙瘩,双唇胭脂红得好像去吸了一整夜的血,除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雍容,如玥压根儿都认不出这就是她的大姐姐。      吉时已到,如晴上轿,钟氏哭成了个泪人。      大姐夫赵正朗颇为器宇轩昂,骑在高头大马上,高兴得好像捡了几百万彩票。      兵荒马乱一整天,如玥乖巧地跟在太夫人身边。钟氏不愿毁了自家女儿的大喜日子,倒也没有挑衅。苏如莹虽然憋不住,但技术含量略低,如玥直接不予理会。倒是苏如雪对她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最让如玥奇怪的是,顾景逸居然没有出现。      不管是身为苏智达的关门弟子,还是作为苏承宇的好兄弟,甚至是挂着靖安伯未来世子的名头,他也不可能推辞不来。更何况只要他出现,那必然形成一道风景,如玥也不可能看不到。      揣着疑惑,如玥又回到了侯府。      欢欢喜喜地过了大年。      正月初一,苏智渊和苏智达两家人来拜年,大家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正月初二,族里的一些亲戚也来拜年,大家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正月十五,苏家三伙人聚在一起赏月吟诗,大家又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      如玥喜欢过年!      出了正月,苏承宣小同学就被送上了瑾岚书院,高氏抹着泪把他送走,抱着苏承宇哭得我见犹怜。苏承宇十分无奈地看了眼躲在太夫人身后的如玥,意思很明显:他也好想离家出走啊。      如玥更无奈地回了他一眼:她才是最不想让苏承宣走的人好么!      这件事还得追溯到苏承宣去年送给如玥的生辰礼——《传奇人物考》,这是一本十分精彩的话本子,讲的是主人公从diao丝逆袭成男神的励志故事,中间穿插各种爱恨情仇,看得如玥几乎是欲罢不能。就在男女主误会即将澄清,就要携手迈进新世纪的时候……      结束了。      没错!这是个坑!是天杀的坑啊!      如玥心急如焚地奔到苏承宣的书房,索要《传奇人物考》的下册,结果苏承宣很淡定地说:“没有了。”      “……”      神马叫没有了?!没有了你送我当生日礼物!挖坑不填是会被追杀的好么!      “我就写到这里,其余的还没来得及写出来。”      嘎?如玥睁大眼:“话本子是宣哥哥写的?”      苏承宣很尔雅地点头:“那次听玥儿妹妹说好话本很难找,我便兴起写了点。”      虽然很感动,还是要填坑!      如玥眨眨眼,激动地问:“那宣哥哥何时能把话本写完?”      “去了瑾岚书院后应该会很忙,之后就要准备乡试、会试和殿试,不管是进翰林院还是外放,都要为长兴侯府光耀门楣,怕是再没时间续写了。”      “……”      如玥此刻一板砖拍死他的心都有了,这货引她入坑之后,还如此坦荡地告诉她:我就是不写了,你能奈我何?丫等着吧!这辈子都不写啦啦啦!      如玥怀着悲愤欲绝的心情,恹恹地回了清晖堂。      害得太夫人还以为她病了,愣是要小卫太医发誓如玥身体健康得不得了才作罢。      ……      送走苏承宣后,苏承宇摆平高氏,钻进清晖堂图清净。他手里拿根胡萝卜,逗着那只胖兔子,道:“听说你的小厨房昨日差点走水?”      如玥露出一副“你丫绝对有间谍吧”的表情。      苏承宇不自在地咳了声,道:“这个……习武之人自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嘛。”      “还应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玥阴阳怪气地噎他。      “玥儿妹妹真是冰雪聪明!”苏承宇放下胡萝卜,对上如玥那双写满“别逗了快从实招来”的眼睛,昂了昂头,道,“你院子里的百灵是个好姑娘,她大哥林光在我身边当差。”      原来走的是这条线。      如玥撇撇嘴,表示不满。      苏承宇为自己辩解道:“我可不是有意要监视你的,那百灵说是被吓坏了,跑到林光跟前哭了一通,恰巧就被我听到了。”      “也确实难为她了。”如玥叹了口气。      苏承宇道:“你院子里有心怀不轨的人?要不要我……”      “不用了。”如玥笑笑,“连个跳梁小丑都对付不了,那我就不要混了。”      说来也怪,自从苏承宇看穿了她的真实面目之后,她在苏承宇面前最是恣意,一点儿都不用掩饰得贤惠温婉,那些都是骗人玩儿的。      苏承宇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到锦墩上,道:“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看以后谁敢娶你!”      “不厉害的女子早就被吃干抹净化成灰了,这世上谁不厉害?”      苏承宇难得地点头表示赞同。      如玥把小兔子抱进怀里,装作无意地道:“最近没怎么见你出府,不用去三叔的府里学功夫了?”      “一个人学也没意思。”苏承宇用茶盖撩着茶叶,神色颇显落寞。      “一个人?”如玥抬起头,“我记得那个……什么伯家的大公子跟你一起拜的师啊。”      苏承宇品了一口茶,顾左右而言他:“父亲说,等我再大上几岁,就让三叔给谋个职,怕是这辈子就这样了。”      “宣哥哥若是科举得力,将来十有八九是要外放的。”      “所以嘛,母亲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儿子,自然要有一个留在身边的。”苏承宇自嘲地笑笑,“有时候真羡慕景逸。”      如玥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了?”      “补了指挥使司从五品经历,去边关历练去了。”      “你为何不去?”      苏承宇放下茶盅,苦笑道:“母亲哭着不让我去,再说,景逸是被迫才去的,生死难料。”      “啊?!”如玥一惊,胖兔子从怀里跳了出来。      但苏承宇却沉默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表示自己很有节操,好兄弟的秘密绝不能说。 ☆、第二十六章   春去秋来,燕子飞了几个来回。      如玥望着大花园里的一棵枫树,枫叶缓缓旋落,这已经是她来侯府的第三个年头了。原本胖嘟嘟像只松鼠的如玥也开始抽条,身材愈发苗条了起来,眼角眉梢的风情逐渐显现,单就一个背影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前几日刚收拾了不安分的碧灵,她显得有点郁郁。      “碧灵有那样的下场也是应该,姑娘就别伤怀了。”白鹭柔声安慰道。      如玥觉得白鹭不了解自己,如果能为碧灵伤怀,那她也就不是苏如玥了。      只是……      如玥抬起手,看着掌心的纹路,这些错综复杂的线条真的能象征命运吗?是命运安排自己成为这样一个发落起丫鬟来,眼都不眨的狠辣之人吗?      上次,碧灵为了能在如玥的吃食里做手脚,居然在小厨房刻意放烟雾制造走水假象。但被黄鹂识破了,自那之后,如玥就一直忍着,等一个致命的把柄把碧灵彻底赶出她的院子。      碧灵藏手藏脚,三年来看如玥没有惩治她的意思,胆子大了,便又故技重施。      这次她做的很漂亮,先是买通了烧火丫头,又假借探亲为由回了苏府。等到烧火丫头把腌臜东西放进如玥的药膳里后,她听闻烧火丫头安然无恙,如玥卧病在床情势危险,这才放心回侯府伺候。      一回侯府,她就被如玥派人绑住了。      当时卫宏生在场,他气得一脚踹到碧灵胸口,踹得碧灵当场呕出两口血,骂道:“蛇蝎毒妇!这蓝乌拉花的根茎剧毒,量不用太多就能让人彻底痴呆!”      如玥喝了一口绿豆汤,嘴唇有些发白,抬头给卫宏生纠正道:“你冤枉蛇蝎了,它们可没碧灵狠毒。”      如果不是那天卫宏生来请平安脉,怕是如玥的第二次生命就又挂了。但她还是小小喝了一口,绿豆汤是为了解毒。      卫宏生无语,这时候她还有心思逗趣。      如玥发誓她的的确确没有搞笑,只是真心觉得蛇蝎很无辜好不好。      “你要如何惩治她?”卫宏生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委顿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碧灵。      “如何?”如玥轻勾起唇角,满堂春色,暖阁里的人连同卫宏生都不由地呆了呆。她看向碧灵,轻声问:“你想怎么死?”      碧灵不能供出钟氏,只好猛磕头,额头红肿一片,哭得梨花带雨:“姑娘!奴婢不敢了!求姑娘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如玥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      “奴婢是夫人送来的啊!姑娘,姑娘!夫人是您的嫡母,您万万不能能违逆夫人啊!”      如玥嗤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碧灵哭花了脸,冲上来要抓如玥的被角,又被卫宏生一脚踹开。她哭得声嘶力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这个理由不错。”如玥把青花缠枝纹的瓷碗放下,“那就免你死了。”      “玥儿!”卫宏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如玥笑道:“表哥别急嘛。”      她对立在一旁义愤填膺的张妈妈道:“打断胳膊,绞了舌头,发卖到最下贱的煤井窑子里去。”      碧灵的哭声断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如玥,愣了片刻后,发起狠来,一张俏脸扭曲得恐怖,咒骂声不绝于耳:“毒妇!毒妇!下贱的女人,你以为你是小姐!你不过就是……”      她没骂完,就被画眉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晕,画眉解气地道:“早就看这蹄子不顺眼了!姑娘,就由奴婢把她扔给人牙子吧!”      如玥几乎是傻眼地看着碧灵:以前还不知道,画眉的战斗力这么爆表!一巴掌啊一巴掌,活生生地就把人给拍晕了!      画眉半晌没听到指示,抬头看到如玥“敬佩”地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奴婢家道中落前,奴婢的爹是开武馆的。”      原来自己身边还隐藏了这么个高手!      如玥兴奋地连连点头道:“交给你了,全都交给你了,以后东小院的护卫也交给你!”      卫宏生黑线,他刚才为何会觉得如玥转了性子?这一定是错觉!      如玥谢过卫宏生,又以自己“大惊之下心绪不宁”为由谢绝了苏承宇的殷勤探视和苏如华的幸灾乐祸。      当然这样一闹,钟氏就再也不能装傻了。      她第二天就派卢妈妈来表示:碧灵随三姑娘处置,这种刁奴就是打死也不足惜。卢妈妈啰啰嗦嗦地又说了一大通,大意是她们被碧灵蒙蔽了双眼。      如玥发扬苏承沣的风格,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不冷不热地说了一个字:“嗯。”      卢妈妈携了一肚子怒气轻盈而去。      对于此次事件,太夫人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当然不是她不想,而是如玥拉住了她:“这点小事就不用祖母出马了,等以后如玥搞不定的时候,祖母可要好好教我。”      太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皱着眉没说话。      拦住太夫人的原因有二:一是不想让钟氏认为太夫人很宠她,这般钟氏以后出幺蛾子的段数会稍微低些;二是她将来的婚事得大力气地倚靠太夫人,现在还不想麻烦她发光发热。      “姑娘,起风了。”白鹭给如玥披上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轻声道。      如玥点了点头,对白鹭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白鹭犹豫道:“这……”      “在大花园能有什么事?啊对了,别忘了准备点儿松子。”      白鹭默了一会儿,对自家姑娘吃货属性了然于胸,便退了下去。如玥绕着假山走了会儿,又走向兰雅湖,迎着湖面吹来潮湿的风,如玥突然就想开了。      为毛要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不开心呢?不值得好伐!      就算变得心狠手辣又怎样?牢牢把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为准则,还管鸡毛事?      是现代的胡非非,那就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四有青年,努力赚票子、买房子、开车子!是古代的苏如玥,那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古人的套路来,这里没有公正的法律,只有约束的规矩,对歹人要够狠才能保证自己的悠闲恣意。      想通了这茬,如玥顿时觉得清风拂面,真是舒爽至极啊!      然后——      一张沾满墨迹的信纸就狠狠地扒到了她的脸上。      如玥极度无语地把信纸从自己脸上抠下来,稍微一扫,熊熊的八卦之火瞬间在她剪水双瞳中迸射出来!信的开头就是一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卧槽,这是赤果果地调戏啊喂!      如玥还没来得及看到落款人是谁,信纸就被人猛地扯走。她顺着信纸看去,已经长成窈窕少女的苏如华恶狠狠地盯着她,如果眼神能吃人,目测如玥现在就只剩一堆骨头渣子了。      “你看到了?”苏如华磨着牙,目露凶光。      如玥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告诉她:“没有!绝对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苏如华上前一步,笃定地说:“你就是看到了!”      如玥:= =那你还问个毛啊?      苏如华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按照纹路折叠起来,加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放入手中挂着的小锦囊里,脸上写满了温柔和幸福。在如玥看来,跟发春的猫无异。      如玥趁她发春的时候,悄悄后退了一步打算逃,以免苏如华反应过来杀人灭口。      没想到苏如华这次脑子灵光了,直接一把揪住如玥,命令道:“跟我回灼华院!”      “这就不用了吧。”如玥笑得很狗腿,“我发誓,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否则,否则就让我吃到撑死!”      苏如华以“你就这点出息”的眼神瞥了眼如玥,很蛮横地揽过如玥的肩膀,“很亲密”地把她胁迫到灼华院。进了暖阁,苏如华对大丫鬟柳絮吩咐道:“去清晖堂给李妈妈说一声,三堂妹和我玩得开心,晚饭就在我院子里用了。”      如玥一跳而起,挣扎道:“不麻烦大堂姐了,我还有药没喝呢。”      苏如华摆了摆手,柳絮依言而去。      “大,大堂姐,你不会要灭口吧?”如玥忐忑不安地看向苏如华,毕竟在她的灼华院里,她要削了如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苏如华瞪了她一眼:“你看到多少?!”      “只看到一句!真的就一句!谁写的我都没看到!”如玥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写上四个大字“苍天为鉴”——妈蛋她以后再也八卦了嘤嘤……      苏如华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如玥,把摆满零嘴的百果盒推到如玥面前:“吃吧。”      如玥盯着各色的小零嘴,她强大的食欲居然也萎靡不振了:这里不会有毒吧?      “你吃不吃!”苏如华“啪”地把手中的茶盅放下,将如玥吓了一大跳。如玥灵机一动,拿起一枚红彤彤的枣子,递到苏如华嘴边,笑得甜甜地道:“大堂姐先吃。”      苏如华皱眉看了她一会儿,自己从百果盒里拿了一枚枣子吃了。      如玥这才放下心来,将那枚枣子放到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吃人的嘴软,你一定要替我保密!”苏如华狠狠地盯着她。      如玥:= =原来苏如华是想用一颗红枣收买自己,到底是应该夸她二傻呢还是逗比呢?      心里还在激烈的选择中,如玥表面上已经求生地使劲点头:“大堂姐放心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儿压根都没见过你!哎?我有看到过什么东西吗?没有!完全没有!”      苏如华抿了抿嘴,勉强把笑意藏住。      接着,她从锦囊里摸出那张信纸,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打开,居然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地递到了如玥的面前…… ☆、第二十七章   书法潇洒飘逸,名字好听悦耳。      与苏如华私相授受的男子名叫——张生,嗯,是一个很适合偷情的名字。如玥小小地瞄了一眼后就记住了,然后抬起头,就看到苏如华阴测测的笑脸。      ——让你手贱!让你手贱!这种东西不应该急忙彻底推辞的吗!怎么就轻易拿起来还看到男主名字了呢!卧槽这次想不死都难了。      如玥极度怀疑苏如华在整她。      事实证明,和女生迅速成为闺蜜除了一起上厕所外,还有一起分享秘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苏如华倾情讲述了她和“偷情专业户”张生的美好往事,讲得整间屋子都在冒粉红色的桃心,如玥很配合地热泪盈眶,差点就相信爱情了。      “那是个‘细雨如丝压玉尘’的早晨……”      如玥记得那天,是今年二月的时候(果然这故事发生在春天= =),高氏带着三个如去慈光寺进香,而后苏如华消失了一段时间,就在高氏都快急出眼泪的当口,苏如华大小姐又盈盈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事后,苏如华给大家的解释是:寺内佛塔林立,不甚迷路,遇到小沙弥才赶了回来。      由于慈光寺就是以佛塔多而出名,这理由相当有说服力,高氏信了。但苏如华只是讲了一半事实而已,她的确迷路了,但为她指引方向的不是沙弥,而是张生。      “他初见我时,足足盯着我看了一炷香时间……”苏如华脸红得像红烧乳猪,但还是精准无比地表达出张生对她的一见钟情。      然后张生又以怕有损小姐闺誉,送她到能看到高氏的时候,就翩然远去了。      如玥奇道:“他知道大堂姐是长兴侯府的小姐?”不然这情书是怎么送进来的。      “张郎不知道。”苏如华红着一张脸,急忙解释道。      如玥:= =蟑螂兄你辛苦了。      “张郎家境贫寒,但奋发苦读,为了生计,便揽了往大户人家送菜的活,这,这才又偷偷见到我的。”苏如华为二人间的缘分纠缠不休露出甜蜜的神情。      又是一个典型的落魄才子VS高门贵女的桥段啊。      如玥打了个哈欠,对这种剧情走向表示不满,起码来点新鲜的嘛。      苏如华推了她一把,道:“你不耐烦了!”      “没有没有,昨夜做噩梦,睡得有些不好。”如玥诚挚地看着苏如华,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再一次得到了极大的发挥。      “我可是都讲与你了,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你说出去,我就告诉大家是你一直帮我传信!”苏如华威胁她。      如玥都有些不耐烦了,点头道:“知道了,祖母都不说。”      “这还差不多。”苏如华从头上取下一支镂空点翠凤头步摇,递给还梳着鬏鬏头的如玥,“喏,母亲前日给我新打的步摇。”      如玥接过,并不是她喜欢这步摇,而是不收的话苏如华必然不会安心。      “玥儿妹妹。”苏如华突然改口。      惹得如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啊,嗯?”      苏如华难得的扭捏着,期期艾艾道:“你觉得张郎怎么样?”      这是又要她睁眼说瞎话吗?完全没见过面只读过这封肉麻情书的人,她会知道个毛啊!如玥很“真挚”地笑道:“肯定是极好的。”      “我也觉得他是极好的。”苏如华沉浸入爱河中,幸福得冒泡泡。      如玥撇撇嘴,她对苏如华这种娇蛮大小姐完全木有好感,本来想劝诫的话飘到嘴边,又被自己强行咽了回去。      不过苏如华一会儿神色黯淡了下来:“再好又能怎样呢?我马上就及笄了。”      如玥还以为她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想到这种典型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门第之见早已经深深刻入骨髓了。苏如华哀伤地道:“即使他明年春闱中了进士,最多也是个芝麻小官,母亲怎么可能将我嫁于他。”      “这个……堂姐知道就好。”      “但是,若,若他中了状元呢?新科状元总是前途无量的!”苏如华越说觉得希望越大,直接站起来原地转圈儿,“我一定要多给他些银子,找个好先生,这样才能当状元!”      如玥:= =!大姐,你以为朝廷是你家开的啊!      这不是电视剧的说,不是随意一个寒门弟子边谈恋爱就能边捎带着中状元的好伐!且不论贫富差距之大,就看这些世家子弟的先生,那都是在科举试场里摸爬滚打十几遭的人,人家经验丰富才学扎实,想中状元都难如登天,别说一个贫寒得靠送菜为生的读书人了。      “玥儿妹妹,你说呀!”苏如华不满于一个人自说自话,强行要求如玥陪她一起YY。      如玥看了她一眼,为难地挤出几个字:“嗯,大堂姐说的是。”      苏如华一下子泄了气,哭丧着一张俏脸:“你也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堂姐,你是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尊贵无比。就是配皇子也是应当的,我想不管是大伯母还是大伯父都不会……”如玥觉得她着实有些可怜,便象征性地劝上一劝。      “我知道!我都知道!”苏如华的气性又上来了,声音高昂,震得如玥耳朵疼。      得,烂好人的事还是留给白莲花做吧,她这种“恶人”是做不来。      如玥的脸冷了下来,道:“既然堂姐知道,那如玥就先回清晖堂了。”      “你别走。”苏如华看如玥的面色有些不善,通过近三年的交锋,她也知道面前这个小堂妹一点儿都不好欺负,便软下嗓子,破带哀求的意味,“我只是想找人说会儿话。”      “说罢。”      “我,我……”      大抵是不管多彪悍的女子,一旦被爱情闪了腰,都会变成小媳妇样儿。苏如华这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大大地满足了某人的恶趣味,于是她磕着松子道:“是堂姐身边儿的丫鬟充当信使的吧。”      “是柳条。”苏如华见如玥终于要跟她聊天了,表情顿时愉悦了不少。      如玥“噗”地喷出一口茶,拿手帕摁着嘴角的茶渍,笑道:“堂姐丫鬟的名字还真别致。”      苏如华黑线道:“这不是重点。”      “嗯嗯,重点是那张生长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朵梨花压海棠?”      苏如华继续黑线:“不是。”      “可有宇哥哥好看?”      “没有。”      “可有宣哥哥文采好?”      “没有。”      “那……可有萧途公子武艺高强?”      “也没有。”      如玥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一副“搞不懂你为毛喜欢他”的表情。      苏如华拍案而起:“但他待我极好!”      如玥顿时觉得自己肤浅了,爱情这种奢侈品当然是各花入各眼,她是大颜控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大颜控。于是如玥知错就改:“他一定和你‘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苏如华俏脸绯红,从小锦囊里又拿出一张信纸。      额,这种经典的泡妞语句果然出现在情书上了。      “玥儿妹妹,我该怎么办?母亲已经向我透露过了,我未来的夫家极有可能是六皇子或者萧途公子中的一位,说是等我及笄之后,就张罗着下文定了。”苏如华扑倒在绣桌上,双肩微颤,看来是哭了。      其实如玥想不明白,她和苏如华一直都不对盘,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如华就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说出来。是她缺心眼呢?还是实在想找人谈心,被自己误打误撞之后索性破罐破摔?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和苏如华的“姐妹情谊”确实突飞猛进着。      “等春闱吧。”如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此次春闱,大哥、三哥和宣哥哥都会去考,如果张生果真才学了得,说不定还有的一拼。”      “会吗?”苏如华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看她。      如玥摇了摇头:“八成没戏,但堂姐你可以求宣哥哥帮他谋个出路,寒门子弟即使科举出息,也是极有可能被闲置了的。就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你!”苏如华瞪了她一眼,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还值得你哭哭啼啼。”如玥继续磕松子,“要是有一天大伯父突然得罪了皇帝,或者宇哥哥闹出什么大事,苏家门楣有损之际你再哭也不迟。”      苏如华睁大眼,似乎对如玥的口无遮拦吃惊至极。      不过仔细想想,苏如华突然吓出一身冷汗。以长兴侯府现今的姻亲关系之雄厚,得罪皇帝沦落庶人的可能性太小,而苏承宇已经愈发稳重,倒是如果她自己再这么恣意妄为下去,私相授受被有心人知道了,长兴侯府姑娘的闺誉简直会臭不可闻!      苏如华赶紧用帕子把自己红肿的双眼敷敷,道:“玥儿妹妹有心了。”      “哪里哪里,主要是我聪慧。”如玥绷着脸,严肃地道。      这一句话逗得苏如华又笑出声,方才盘绕在头顶的乌云也好像散了不少。她这才明白为何两个弟弟同如玥这般要好,这个堂妹一本正经说俏皮话的模样着实可乐,跟她心平气和地一处,烦心事都显得好像不那么烦心了。      “大堂姐,什么时候开饭啊!我饿了!”如玥朝暖阁门口巴巴地望。      苏如华叫了柳条过来,让她让小厨房准备些好吃的。      如玥闻言眼睛发光似的一再强调:“一定要最好吃的!叫厨娘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今儿可是你们家大姑娘的贵客到了!”      苏如华挠了下如玥的痒痒,捂嘴直笑:“你个促狭鬼!” ☆、第二十八章   明年长兴侯府的一大家子里有三个举人参加春闱,是故今年的大年过得一切从简。      大哥哥苏承泽早就中了举,不过上次会试的时候失了准头,没有金榜题名,刚好跟新鲜出炉的举人苏承沣和苏承宣约定一起再战。      原本有爵之家大多盛产纨绔子弟,但长兴侯府祖上积德,擎等着春闱一举震惊京城。      自从知道苏如华的秘密之后,如玥几乎每天都要被苏如华骚扰一次,骚扰内容从“他来信了我好娇羞好想拒绝但说不出口啊怎么办”到“我回信冷淡他伤心欲绝我好难过要不我们就私奔吧好么”不等。      在这紧要关头,如果出现个隔房嫡长女私奔的丑事,那苏承沣就不要考试了。      为了自家老哥的人生大事,如玥使尽浑身解数地安抚苏如华,引经据典,博古论今,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事实证明苏如华有贼心没贼胆,她只敢在如玥这里嚷嚷两句,照样吃饱睡足容光焕发。      已经出了正月,未初的时候,苏如华又来了。      如玥:= =!上班都不带你这么准时的!      “玥儿妹妹!”苏如华揪着小手帕,一脸愁绪地走到她身边,“我已经三天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如玥眼睁睁地看着苏如华拿起青花瓷小碟里的山楂球,忧郁地放进嘴里,还皱着眉,她一阵心如刀绞:美味是用来欣赏的好么!你这一副便秘两年的表情是闹哪样啊喂!      “岂不正好?你想躲着他,他也不理你,多么的心有灵犀。”      苏如华丢给如玥一枚“你不懂我”的小眼神。      “哎,我说堂姐啊。”如玥装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拉过苏如华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成功把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山楂球解救出魔爪,“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我们聊聊六皇子品貌何如?”      苏如华掐了如玥一下,道:“不聊他!”      如玥立刻从善如流地继续建议:“不如说说萧途公子能不能搞定今年的武举?”      “提他做甚!”苏如华瞪了她一眼。      如玥摊手:“大堂姐,你已经及笄了,快要嫁人了好么?”      苏如华拽出自己的手,趴在锦桌上,顺手提溜了一颗大枣子。      就在如玥黔驴技穷,已经到了跟苏如华面对面坐着干瞪眼的境界时,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苏承宇少年大驾光临。他金刀大马地坐到黄花梨六方扶手椅上,道:“二月初九就春闱了,玥儿你有要给三个哥哥送的东西吗?”      为了让三个“承”安心备考,苏智博专门捯饬了一个两进的小宅子,让三个承连人带小厮住进去,连丫鬟都不让带,生怕误了他们。      如玥仿佛看到当年她准备高考的凄凉情景。      十岁的如玥,已经学了一手好女红,当即让黄鹂拿出三张一模一样厚实的座垫,递给苏承宇:“有劳宇哥哥了。”      “有区别吗?”苏承宇认为苏承沣是她嫡亲的哥哥,应该会得到特殊关照。      如玥摇头:“随便给就成。”      苏承宇让长随收好,转头问苏如华:“你呢?”      “没有。”苏如华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逆流成河里,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苏承宇见怪不怪,站起来道:“衙里还有些事,我先告辞了。”说罢,带着长随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暖阁。      “宇哥哥好生威武,据说已经做上了京都指挥使司的知事一职?”      “啊?”苏如华抬起头来,双眼略显迷茫,“我不知道。”      如玥对这种一味沉浸在自己情绪里面的女同志十分不喜,道:“那你知道些什么?”眼看苏如华又要讲她自己那点儿破事了,如玥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      再念叨下去神都会发火的。      苏如华恢复了扒在桌子上的忧伤造型,如玥继续看着她无语中……      “大姐姐又来三堂妹这里了呢,这些日子每次要寻大姐姐都要来这里,如瑶可真是羡慕。”人未到,话先至,如玥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苏如瑶身穿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梳着垂挂髻,头戴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婷婷袅袅地踏进暖阁里。      一听到苏如瑶的声音,苏如华则立刻直起腰板,一秒钟变嫡女。      她还算有脑子,明白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是故对这个从小到大跟屁虫一样的庶妹她也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      “大姐姐安好。”苏如瑶给苏如华行了个万福,苏如华高傲地点点头。      接着她就笑吟吟地看向如玥,等她站起来给自己行礼。      如玥对这个满肚子心思的二堂姐完全没好感,索性当没看到。      苏如瑶等了半晌,也没见如玥有行礼的意思,眸光闪烁,也不显得生气,而是笑意盎然道:“三堂妹真是小孩子气性。”      这是讽刺如玥不知礼了。      如玥笑笑:“二堂姐也真是大姐姐气度。”谁家大姐擎等着小妹来行礼?更何况你也是庶女,我也是庶女,大家半斤八两,凭什么要我给你行礼?      苏如瑶心思深,即使被噎也只是笑意减了一分,她顺手拉了个锦墩坐到如玥和苏如华中间,笑着跟苏如华道:“前些日子姨娘做了一双绣鞋,我看舒服得紧,央着姨娘也给姐姐做一双,现下就送来了。”      如玥进侯府时,苏如瑶的亲娘还是夫人房里的一个通房侍婢而已,不过太夫人看这秋通房老实得很,便做主将她抬了姨娘。      丫鬟把包袱递给苏如瑶,苏如瑶打开,只见一双绣活精美的并蒂莲花绣鞋出现在眼前。      “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并蒂莲花象征着成双入对、夫妻恩爱,想来苏如瑶和秋姨娘是想拍苏如华的马屁,为她及笄嫁人讨个好彩头。      但不幸,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苏如华瞥了一眼绣鞋,登时柳眉倒竖,没好气道:“这鞋子你自己拿去穿,我用不着!”      苏如瑶傻眼了,她觉得苏如华这脾气发得也太没道理了些。自从苏如华跟如玥好得跟一个人之后,她对苏如华的马屁十有八九属于无效发射,这让她很抑郁。      于是,无辜的如玥就变成了她的迁怒对象。      “不知三堂妹有没有新绣鞋?不如这双送给你可好?只有姨娘做的才跟脚,也舒服一些。”苏如瑶的眼角柔长妩媚,轻轻一挑便将自己话里的意思表达了个明白:你和我不同,我可是有亲姨娘的!而你那倒霉姨娘早就化成灰了。      如玥很厌恶别人拿云姨娘说事,她冷下声音,娟秀的眼线划出优美的弧度:“新绣鞋倒是没有,不过祖母前些日子见我穿得太素净,又去玲珑斋给我打了一套头面而已。”      玲珑斋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店,不仅因为那里的首饰精美华贵得简直能跟皇宫里的媲美,更重要的是玲珑斋只接受达官贵人的定制。高氏不会为了一个庶女专程去打造头面,而秋姨娘没这地位。      言下之意是:是啦是啦我没有亲姨娘,但你那亲姨娘看起来也不咋地嘛。      苏如瑶沉了沉脸,但立刻又笑颜如常,完全看不出她心里恨不得把如玥撕碎。      “玲珑斋的头面?”苏如华起了兴趣,催着如玥快去取来看看。      如玥本来不想炫耀的,但看着苏如瑶实在讨厌,顺便气一气她也可以,便带着白鹭去取红宝石头面去了。见如玥走了,苏如瑶堆起笑脸,对苏如华道:“大姐姐,明日庆阳公主府的赏花宴你会去吗?”      “当然去。”苏如华看了眼跟自己差不了几个月的庶妹,不耐烦地道,“有话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苏如瑶已经习惯了苏如华的颐指气使,笑道:“不知道明日大姐姐准备穿什么衣服,自家妹妹,万万不敢抢大姐姐的风头。”      “你?”苏如华眉尖一挑,“我没听母亲要带你去。”      苏如瑶心里一个咯噔,有些怯怯地看向苏如华:“是,是吗?”      “你想去?”      “我……”      “你快说啊!”      苏如瑶眼眶中的泪珠刷地就落了下来:“妹妹想去公主府见识一下。”      “这样啊,那我今儿回去给母亲说说。”苏如华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见识一下也好,等你嫁出去之后,怕是很难再见识这些场面了。”      苏如瑶低下头,眸中射出一道厉光。      就在这时,白鹭拿着妆奁走了进来,如玥指着黑漆描金嵌染牙梳妆奁,道:“连这个妆奁,里面放了一套红宝石头面,祖母要我明日去公主府的时候戴着,也显得尊重庆阳公主。”      “玥儿你明日也要去?”苏如华眸色发亮。      苏如瑶绞紧手帕。      要知道太夫人一直把如玥藏在侯府,四年了,不管是怎样的宴会都不带如玥去,理由是如玥年幼身子弱,受不了时时立着。但苏如华八九岁的时候就跟着高氏游走于各种宴会了,毕竟古代的宴会又名相亲会,老躲在家里别人不了解品性怎么提亲。      不过如玥却不这么想,有一句话叫“奇货可居”,想来太夫人是想把她塑造成“奇货”那一类。      “要去的。”如玥打开妆奁——      整间暖阁都仿佛被红宝石头面照得更加亮堂,那红宝石切面平整对称,一看就是极品。整套头面里有赤金衔红宝石凤钗、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和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各一支,红宝石镶金耳坠一对,赤金红宝石盘螭璎珞圈一个。      堪称精美至极。      苏如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高氏的陪嫁也个个儿精品,赞了两句后就不再看了。不过苏如瑶则一直死死地盯着妆奁,柔美的小脸上慢慢露出嫉恨的蛛丝马迹。 ☆、第二十九章   命好,即使脑子不够好,也可以很好。      苏如华就是这种好命人的典型代表,她忧郁地回了灼华院,忧郁地吃完晚餐,忧郁地拿着绣花针戳绣花棚子玩。      高氏带着丫鬟,端一盏冰糖燕窝粥,让苏如华补补身子。      “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该请卫太医来给你诊诊脉了。”高氏亲自将燕窝粥舀入一个莲纹青花小碗中,推到忧郁的苏如华面前。      苏如华盯着熬成红褐色的燕窝粥,突然想起苏如瑶的话。      “母亲,明儿个赏花宴也把二妹妹带上吧。”      高氏盛粥的手突然一顿,抬起头问她:“怎的突然想起这一茬?”      苏如华舀了一勺燕窝粥,不在意地道:“二妹妹今日同我说起她想去见识见识,庆阳公主府确实是京城一景,让她看看也成。”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次赏花宴是庆阳公主想为大公子相姑娘的,赏花倒是其次,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想些什么。”高氏的眼皮忍不住地跳了一下。      苏如华不耐烦道:“她胆子小得跟猫似的,能想什么?不过是觉得自己嫁出去后,这些场合这辈子也去不了了,想多看看呗。”      高氏用勺子轻轻地搅着燕窝粥,道:“那也是未必的,虽说鸿胪寺的少卿只是个从五品官,但贺光熙此人能耐大得很,要不然侯爷也不会要将如瑶许给他。”      “家底统共就那么点儿,能耐再大又能怎样?”苏如华将燕窝粥喝完,将空碗推给高氏,道,“我好累,就先歇息了。”      高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道:“华儿你真没觉得不舒服?”      “没有没有!快出去吧我困了!”      高氏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溺爱很多,当下觉得等明日赏花宴回来后,还是请卫宏生过府看看。高氏走后,苏如华又忧郁地趴在窗前,看着硕大明亮的圆月,忧郁地吐了口气。      ……      庆阳公主其人,嗯,很传奇。      她是当今宣德帝的第一个女儿,还是皇后生的,身份高贵自不必说。而且她很有个性,体现在她六岁的时候就求了一道圣谕,大意是以后的驸马得她自己挑,谁都不能干预。      这是妥妥地追求真爱的节奏啊。      他的真爱在二十几年前翰林宴的时候出现了,即当年的新科状元——顾兴文,一见钟情之后,庆阳公主把圣谕搬了出来。但在大胤,尚了公主的驸马都只能挂虚职,仕途绝对玩完。      顾兴文纠结了几天,坦然接受了庆阳,表示自己为了真爱不惜一辈子吃软饭。      庆阳不忍自家男人的惊世才华被埋没,但也要为自己的幸福奋斗,便又要求一道圣旨,大意是将庆阳过继给宣德帝的三弟滕王,这样她就不是公主了,也不会阻挠顾兴文的仕途。      宣德帝知道后大发雷霆,但庆阳就有本事让宣德帝转怒为笑,还心甘情愿地下了旨。      本来王爷的闺女当个郡主就顶头了,但宣德帝又一道圣旨将被贬为郡主的庆阳加封为公主,足见她在宣德帝心目中的地位。      这种明显欺骗广大人民群众的行为被庆阳玩得极其顺溜。      不仅如此,她和顾兴文成亲之后,那叫一个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据说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红过脸。而顾兴文也没有浪费自家夫人的一番苦心,他能力超群,目光毒辣,连连解决了当时大胤朝的好几桩祸事,包括北方水患、南方旱灾和边关北狄异族的大举进攻。      一时间,朝上朝下对这位驸马真是好评如潮。      入阁拜相,年不过四十的顾兴文成了大胤朝史上最年轻的阁老。这让已经都五十好几了,还在二三品官位上挣扎的老臣宽面条泪:对着顾兴文完全叫不出“阁老”二字啊,违和感咋就这么强烈呢!      正是由于这么传奇的人生经历,庆阳公主的子女简直供不应求。      供不应求的结果就是——公子顾景誉剩了。      外界疯传的原因是顾景誉潜心读书,要金榜题名后才考虑婚娶之事。但如玥觉得他绝对是挑花了眼,毕竟他身价太高,比起皇子来可能稍逊一点,但除了皇子之外谁与争锋?      如玥今天被打扮得很春天。      一袭天水碧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宛若一泓春水蜿蜒。平日里的鬏鬏头也散了,被挽成一个朝云近香髻。发髻被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簪起,并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步摇,红宝石和金丝的光相映,走起来摇曳生姿,美艳不可方物。      上了长兴侯府的马车之后,早就等在马车里的苏如华和苏如瑶皆是眼前一亮!      苏如华早就把如玥当成了知己,当下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乍呼呼道:“长得这般标致,祖母还整日藏着掖着,应该早就把你放出来给咱侯府添光嘛!到了公主府你要跟我走一起,也让我风光风光!”      如玥:= =!你才放出来!你全家都放出来!      苏如瑶则舒缓了一下僵硬的笑脸,扭扭捏捏地说了句:“三堂妹真美貌。”      “好说好说。”如玥瞥了苏如瑶一眼,也没有恭维她,而是直接跟苏如华腻在一起不停地咬耳朵。苏如瑶狠狠地绞着手帕,但面色如常,不过那眼角一闪一闪的异光出卖了她此刻的嫉恨。      一路上热闹非凡,如玥竖着耳朵听,糖葫芦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才是生活嘛,她好想冲出深宅大院,到市井里逛荡几日,感受一下烟火红尘的气味,然后再继续宅在太夫人身边,嗯,吃香喷喷的小笼汤包。      庆阳公主府也是在高级住宅区,和长兴侯府不算远,一个时辰后,如玥她们就到了。      公主的长女清芙郡主和其郡马(即丈夫)站在门口迎客。顾兴文公务繁忙,还在宣德帝身边溜达。公主又身份尊贵,也就只有这个操心剩男顾景誉、已经嫁给英国公世子的长姐来应酬了。      清芙郡主名为顾惜芙,也颇得宣德帝宠爱。      此时她连忙迎过太夫人,笑得高贵大气:“太夫人可算来了,母亲总是念叨着呢。”由于乐平长公主是庆阳公主的亲姑姑,姑侄相处融洽,自然连带着庆阳公主和太夫人熟识了。      “老身也时常想着公主,不知长公主来了吗?”太夫人笑得开怀。      “早就来了,姑姥姥正和母亲在慧明堂等着您呢。”清芙郡主放下太夫人的手,转而看向三个如,笑道,“这便是华妹妹了吧?长得可真端庄,太夫人好福气。呦!这么个闭月羞花的姑娘,难不成就是如玥丫头?”      清芙郡主知道太夫人疼如玥疼得紧,抓起如玥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一个劲儿地打量:“太夫人也忒小气了,这般貌美的孙女也不早些带出来让我们看看,若不是母亲有面子啊,怕是还得再藏个几年吧!”      太夫人笑骂道:“你那张嘴哦,还是这么伶俐!这不?藏不住了,只好带出来了。”      围着的夫人小姐们一起哄笑。      如玥娇羞地垂下头,虽然心里完全无感,但通过几年古代生活,她已经将“如何自然地脸红”练得炉火纯青。      又打趣了几句,清芙郡主还得迎客,太夫人一行便由公主府的一个嬷嬷领着进了大门。      这里值得提一下,上一世的胡非非论长相就是一个等级较高的路人,而她又长期无法掌握“化好妆、好化妆”这项基本技能,扔到人群里,十个人里顶多能有两个人回头,那还得她的大门牙沾上一片显眼的韭菜叶子(何其悲催)。      但穿成苏如玥后——      这是一个色眯眯的眼神,男子的颜不错,但水肿虚浮眼袋黑,亲,纵欲过度是会要人命的哦!      这是一个很悲剧的眼神,男子来来回回地瞅她,然后被身边的母大虫夫人拎起耳朵“被逃离”了现场。      这是一个照相机的眼神,男子不停地眨眼,咔嚓咔嚓地锁定如玥的一颦一笑,看来宴会之后就要一展画技了……      有欣赏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愤恨的,有男有女,不一而足。      在回头率百分百的注目礼中绕过影壁,如玥刚开始还有点沾沾自喜,认为此次穿越是极好的,但不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一道道视线像是要活生生地洞穿她,丫的!长得好不是我的错,老盯着我看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结果——      情况丝毫没有得到改善。      幸好有画眉鼎力扶持,如玥才没有被视线打趴下。画眉会些拳脚,如玥总觉得带着她才心里踏实。      终于到了慧明堂。      这是一个比清晖堂大上一倍的院子,进了垂花门,绕过小影壁,踏进明堂,朱翠环绕的夫人小姐们可真是不要钱的多啊。      紫檀雕荷花纹宝座上是一个和太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想来就是乐平长公主了。      她慈眉善目,头戴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大红金凤纹曳地长裙,端的是富贵荣华、端庄大气。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呈三道,看着就让人想亲近。庆阳公主坐在她身边,一袭嫣红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综裙衬得她清丽无比。      还有早早到了的钟氏等人,苏如莹打扮得也是精致至极。      不过这么多人里面,如玥第一眼看到的是庆阳公主身后的那名男子。      大概有四年没见这张绝美的脸了,顾景逸和一名颇为器宇轩昂的男子立在公主后面,他已经褪去了四年前的轻狂和浮躁,整个人显得更加深沉,眉目间的戾气更甚之外,还隐隐笼罩着一层寒冷的煞气。 ☆、第三十章   “你终于舍得把宝贝孙女带来出来了?快让本宫看看,多水灵的姑娘呦!”乐平长公主将如玥拉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她,越看越满意,不住地点头,“看这通身的气派,不是我说啊静书,玥丫头可比你年轻的时候气派多了!”      太夫人姓夏名静书,为老成国公的嫡长女。      “你还别说,我是真愿意我家玥丫头比我气派!”太夫人笑得自豪。      乐平长公主轻轻地搡了一把太夫人,笑道:“瞧瞧!终于会疼人了,那时候的烈马脾气去哪儿了!”她笑罢,拍了拍如玥的手,又道:“玥丫头别老把头低着,也让这在座的夫人们看看,这可是咱吏部尚书家的亲闺女呢。”      因着长公主的缘故,那些夫人们都应景地夸了两句。      然后长公主又见了苏如华和苏如瑶,也是满嘴的好话。不过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苏如华坦然受了,而苏如瑶则诚惶诚恐地恭维了长公主几句。      “我说这是谁呢,能跟长公主聊得这般好,原来是长兴侯府的太夫人!”      高亢而尖利的声音乍然响起,如玥下意识朝来人看去,顿觉被来人满身的金光闪瞎了眼:我说这位夫人,你是把全京城的金铺都给打劫了吗?      太夫人脸色沉了沉,眸中真诚的笑消失了,换上一种淡漠:“靖安伯夫人。”      如玥吃惊地瞪大眼:( ⊙ o ⊙)!你逗我玩呢吧!这货是顾景逸的娘?从面相和气质上看都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说……      “哎呦!这丫头长得真好看,活脱脱年画里跳出来的!”靖安伯夫人使劲捏了捏如玥的脸,白皙的肌肤瞬间出现两道红印子。      太夫人将如玥拉到身后,面无表情地道:“令千金也不错。”      “呵呵呵……”靖安伯夫人发出一连串惊悚的笑,把身边儿一个身姿妙曼的少女使劲往各位贵妇人面前凑,“可不吗?我们靖安伯府啊就这一个闺女,当然所有好的都给了!”      听到这话,在靖安伯夫人身后约半步,另一名秀丽可人的少女俏脸煞白。      “身姿妙曼”嗔怪地看了眼靖安伯夫人,拉过“秀丽可人”,挽着她的胳膊道:“娘您记错了,伯府的小姐还有惜淑妹妹呢。”      顾惜淑感激地看了一眼她,用低如蚊呐的声音道:“谢谢大姐姐。”      这两位便就是靖安伯的嫡女顾惜曼和庶女顾惜淑。      靖安伯夫人貌似很不满顾惜曼对顾惜淑友好,她转过脸,看到庆阳公主身后的顾景逸,瞬间脸拉得黑长:“逸哥儿怎么来的这般早。”      庆阳公主对这个珠光宝气、行止粗俗的妯娌很不喜,翻了下眼皮道:“本宫叫他来的。”      顾景逸扫了眼靖安伯夫人,双唇抿出钢铁一般的弧线。      靖安伯夫人被顾景逸的眼神吓到,眸色躲闪了一下,但瞬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直挺挺地看过去,那视线里藏着太多的情绪:有惧怕,有厌恶,有嫉妒,也有仇恨……      这不应该是一对正常母子之间的眼神交流,倒像是仇人,如玥满腹狐疑。      这时乐平长公主发话了:“让这些姐儿们都去花厅聚聚吧,咱们老婆子凑一起聊聊,不然这些姐儿们也太拘束了。”      众人齐称是。      然后如玥和一溜儿妆容精美、举止优雅的小姐们被请到了公主府的花厅。      花厅种满各式各样的花这自不必说,最吸引人的是,它由一圈歪脖子的花树凑在一起组成,中间刚好留下三张由老树根雕成的圆桌。花树上开着紫色的小花,一穗一穗地垂下来,堪称美轮美奂。      为了应景,圆桌配的是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桌上摆的碟子都是花瓣的形状,连碟子里的点心都是花瓣所做,端的是沁香扑鼻。      三个如一进花厅,相识的小姐们就走了过来。      许含双高调地拉走苏如华,苏如华频频回头,对如玥做出不舍状。如玥巴不得她不要在自己耳边念叨“蟑螂兄”,连忙向白筱和徐以慧走去。苏如瑶则十分快速地和苏如莹结了对子,苏如晴没来,据说是在伯府待产。      白筱还有两年才及笄,但徐以慧已经到了要许人的年纪了。      据说徐父有意与广恩伯府连亲,真不知道是不是如玥的那位已经快成剩男的宏生表哥。如玥贼兮兮地拱了拱徐以慧,调笑道:“以慧,到时候别忘了给好姐妹一杯水酒哈!”      徐以慧低头红了一张脸,但那双大眼睛里的神色却好像满是愁绪。      如玥感到奇怪,看向白筱,白筱则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以慧,一副“这么点儿小事就把你愁成这样啊真弱”的表情。      有情况?      如玥往白筱跟前凑了凑,耳语道:“以慧怎么了?”      白筱向四周望望,道:“这儿不方便说,我们去花园吧。”      如玥了然,看来徐以慧是有麻烦了。她们三人起身,从花厅后面溜了出去。公主府的花园自然也很美,但夫人们集中在慧明堂,小姐们也大都在花厅里畅谈,是故这花园除了偶尔经过的穿粉红比甲的丫鬟,还真是清静不少。      “说吧,你出了什么事?”如玥猜测道,“难不成是婚事不顺?”      徐以慧轻点如玥的额头,嗔道:“不知羞。”      跟这种动不动就羞涩的娇小姐说急事绝对会上火的,如玥汗了一把,转头看向白筱:“你说,你快说说啊。”      “她还能有什么事?”白筱优雅地白了一眼耳朵根子都红了的徐以慧,“不就是要嫁非人,愁得嘛。”      如玥奇道:“难道不是广恩伯府的公子哥?”      “是啊。”      “宏生表哥人很好啊,我敢打保票!”      白筱揪了一片山茶花瓣:“又不是他。”      “不是宏生表哥?”如玥想了想,“祖母说广恩伯世子宏全表哥早就娶媳妇了,徐阁老总不会把以慧嫁给他做小啊!”      “也难怪你不知道,广恩伯家的嫡子有三位,前两位你都认识,但这位嫡幼子……”白筱冷笑了一声,“广恩伯府哪好意思把他摆到台面上来!”      白筱的长相和她彪悍的性格完全南辕北辙。      她长得像颗蜜糖,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尤其笑起来眉眼月牙儿般弯弯,很有“我是可口良家妇女任君采撷”的欺骗性。      但其略显凶残的个性嘛——      “那种放荡子弟,叫我瞧见一定一鞭子抽死他!有什么可愁的!”      如玥:= =!我相信!我绝对相信!      “徐阁老不知道吗?他总不会老眼昏花被骗了吧?”      白筱瞪了眼不争气的徐以慧:“徐阁老早就称病不朝了,据说现在用参汤吊着。”      “哦。”如玥了然:徐家本就是倚靠徐阁老这棵大树的,现在眼看着大树将塌,还不赶紧到处联姻找出路?权爵之家自然是他们的第一选择。但一般的权爵之家都看不上徐家,因为徐家除了徐阁老之外,三个儿子虽出仕,但才学平庸,显然不会有现今的光辉了。      只有广恩伯这么个臭名远扬的嫡幼子会打徐以慧的主意。      而徐家牺牲一个女儿,换得家族一大助力,自然百般愿意,不过可怜了徐以慧一人而已。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对事实的无力感像游丝一样缠绕,如玥觉得心里头十分不舒服。      “我听说,你六哥对以慧……”如玥突然想起一茬,激动地抬起头问白筱,“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想让以慧当你六嫂呢吗?”      徐以慧的头都快垂到裤裆了。      “想有什么用!我们家虽然有家底,但没有世袭的爵位,人家瞧不上!”      “筱儿,我,我……”徐以慧急得快哭了。      如玥拽了拽白筱,怪不得她觉得白筱今儿个气性尤其大,原来对这事心存怨念啊。她神秘地一笑,凑到白筱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白筱听罢打了她一下,道:“这绝对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如玥摊手,“难道你忍心以慧嫁给浪荡儿,你六哥娶不到如意媳?”      虽是这样说没错,但如玥的主意也太骇人听闻了一些。白筱一向爽快的性子也踟蹰着,略有忐忑地看向不明真相的徐以慧。      徐以慧问:“你们在说什么?有解决办法吗?”      “以慧,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六哥?”      如玥觉得徐以慧脸的温度绝对可以热鸡蛋了。      “我,我……”徐以慧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      白筱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以慧又不好意思了半晌,等双颊的热度褪下去一些后,这才抬起头,那双大眼睛慢慢地盈满泪水:“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好美(>﹏<)。。      谁说表明心迹就只有一句“I love you”的?大才女徐以慧说出的这句话真是太美好了,如玥脑补出一对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走在夕阳里,相互脉脉对视,眼中只有彼此……      “那你还愿意嫁?!”白筱气得七窍生烟,“我以为你对我六哥没意思呢!”      如玥:= =!好吧,瞬间没意境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徐以慧大才女又垂下头。      不过如玥决定,为了那句如此之美好的誓言,她就是绑也要把徐以慧绑到白岫彦(白筱的六哥)身边去! ☆、第三十一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轻拂连翘窸窣响。      如玥瞅了眼微动的连翘花丛,附到徐以慧耳朵边儿上,把自己的歪主意给她又说了一遍。出乎如玥意料的是,一向胆小谨慎的徐以慧居然沉默了。      她并没有像白筱一般立刻否决,而是在考量。      这不由地让如玥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句话:感同身受不如冷暖自知。这世上压根儿就不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不论感情多好,爱恋多深,却永远都只能当个悲催的旁观者。      譬如现在,彪悍的白筱一口否定的主意,贤惠的徐以慧却在仔细思考其可行性。      然后她幽幽地摇头:“玥儿,恐怕不行。”      “行的!行的!”如玥积极劝说她做坏事,“你想啊,这样一通下来,徐大人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啊,冒险一小步,幸福一大步啊!”      徐以慧还是摇头:“祖父会……”      哦,她是担心徐阁老一气之下会直接翘辫子啊。      如玥为难了会儿,又道:“如果不让徐阁老知道呢?这件事就摁死在两家门里,想来徐大人又不傻,应当不会为了这点儿事气死徐家靠山的!”      “玥儿说得对!以慧你再想想,我觉得可行。”白筱也加入如玥的行列中。      徐以慧踌躇着,犹豫着,激烈地挣扎着。她一向是以名门闺秀的规矩来束缚自己,难道为了嫁人就要做出这般耸人听闻的事情吗?      “六哥已经醉了三日,他把自己锁在房里,任谁敲门都不开!”白筱担心自家哥哥,甜糯的嗓音也有些哑。      “他,他还好吗?”      白筱梗过头:“不好,很不好!”      徐以慧的眼眶又湿了,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眼底忧愁似海。      “以慧,成亲等于女人第二次投胎,那种把女人当玩物的男子,你若是嫁了,是想去受人凌辱的吗?”如玥又添了一把柴。      奈何徐以慧骨子里的旧观念太重,她捂着脸跑开了。      封建害人啊封建害人。      如玥痛心疾首地溜达到连翘花丛中的一个石方桌前,坐到石墩,脸色不怎么好看。白筱也叹了一口气,坐到如玥对面,愤愤地道:“若是我被惹急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都别想好过!”      如玥抖了一下,瞪了白筱一眼:“你是巾帼英雄,我们只是寻常的内宅女子,谁能跟你比呀?说来,我还是挺能理解以慧的。”      “理解又能怎样?只希望六哥想通,别再昏昏沉沉了……”      “你六哥……真是个痴情人。”      白筱甜甜的小脸黯然了下来:“六个哥哥都疼我疼得紧,但我从小就是打着六哥长大,自然更加亲厚一些。他老实不吭气,喜欢了以慧也不说,还是我给诈出来的。”      如玥:= =!打着白岫彦长大,我说白大小姐你敢不敢再彪悍一点!      “罢了罢了,不谈这些,我回去同六哥讲讲,让他彻底死心,徐以慧瞧不上白家,我们也还瞧不上徐家呢!”白筱赌气道。      如玥搡了一把白筱,道:“你置什么气?难不成这几年好姐妹白当了?”      白筱双手抱胸,嘟着嘴不说话。      “筱儿,筱儿。”如玥眼珠子一转,立马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趴在了石桌上。      白筱连忙把玉手凑在她的额头:“没发热啊,你怎么了?”      “我又饿又渴,头晕眼花,看来是五脏庙闹起来了!”如玥煞有介事地哼哼道。      白筱敲了她一个爆栗:“想吃零嘴就直说,用得着来这一出嘛!”      “我知道你最好了。”如玥拽着白筱的手摇来摇去,如数家珍地道,“豌豆黄,桂花糕,芸豆卷,最好再来一盘松子,对了对了!还要武夷岩茶!”      白筱好气又好笑地站起身子,笑骂道:“吃货!”      由于三人是私自走出来说悄悄话的,自然没带丫鬟。白筱又习惯了给如玥当保姆,浑然不觉令人恼恨的话题已经被岔开,她是个直爽的性子,当即笑了笑走去花厅。      如玥撇撇嘴,翘起二郎腿,单手支腮撑在石桌上,有些发愁。      她喃喃自语道:“不就是让她和白岫彦搞点绯闻出来,逼得两家为了面子,只能让他俩成亲了呗,这有什么不乐意的,真是费解啊费解。”      连翘花丛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如玥脊背突然竖起一溜儿寒毛,倏地站起,总觉得连翘花丛那里有情况。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慢慢扒开挡在眼前的垂柳枝蔓——      微翘的眼角仿佛带着边关的煞气,黝黑的瞳仁也好似从修罗场中走出。      阳光透过垂柳的间隙打到他的半张脸上,鸦翅般的睫毛在面颊投下一片阴影,使他整个人好像陷在黑暗之中。      静悄悄的,风拂细柳也失去了声音。      如玥只盯着这一双绝美的眼眸,感觉世上万千都能融入进去。      眼睛微眨,坚挺的鼻子下方,偏赤色的薄唇动了动。      如玥突然回神,立刻后退了三大步,本来已经伶俐非常的舌头又开始哆嗦:“顾,顾,顾……”妈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啊!      “苏如玥。”顾景逸从连翘花丛后走出,颀长硬朗的身体挡出一片阳光。      如玥抬头:“顾景逸。”      “是。”顾景逸微微环视一周,便发现此地比较偏僻,鲜有人来。      “额,那个,你方才一直在这儿?”      顾景逸眸色微动:“是。”      如玥:= =!以前完全不觉得他话少啊摔!难道这个时代所有优秀的男子都流行惜字如金?不过,如玥用小眼神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顾景逸,此等容颜,连靠近都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许是在边关经历了浴血奋战,顾景逸身上的煞气让如玥觉得有些胆寒。      “承宇可好?”      他终于开了尊口。      如玥猛点头:“宇哥哥现今在京都指挥使司任职。”      顾景逸脸色未有改变,但眸色中染上一些喜悦。      “那个,我有事去找白筱,就,就先走一步了。”如玥又怂了,虽然她是真心想多看几眼顾景逸,但著名前车之鉴叶老公公的经验告诉她:凡事不能太过,小心擦枪走火就大大的不妙了!      顾景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如玥就当他默认了,连忙后退、转身、拔腿就跑。      行莫回头,行莫回头。如玥心里一直在不停地告诫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又瞧了顾景逸一眼——      “夸嚓!”绣鞋踩到长裙,右脚绊到左脚,如玥华丽丽地向地上栽去,地上还有一个尖利的石块,吾颜休矣!如玥要被自己蠢哭了。      然后,一颗不知道从何处来的石子打到了如玥的膝盖上,力道之大简直疼得她想骂娘。      但摔倒的方向明显变了,如玥栽倒在草丛里,尖利的石块失望地闪着寒光。      “可还好?”顾景逸走到如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如玥心肝猛跳,低头结巴道:“谢,谢谢。”      “嗯。”顾景逸看如玥没事,打算离开这里,但又听一声轻轻的痛呼,皱眉转头看向如玥。她盈满一汪春水的双眸中泪光闪闪,贝齿咬着朱唇,眼一眨,泪珠就轻轻滑落。      “有事?”      如玥摇头,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尽量显得很淡定:“无,无事,你先走吧,我歇会儿。”事实证明,如玥那种惨白的小脸真的不适合撒这种“云淡风轻”的谎。      顾景逸看向如玥的脚踝,道:“扭了?”      “哈哈,没事没事,小意思小意思!”如玥唯恐顾景逸善心大发给她治伤,万一被有心人看到,那她苦心经营四年多的闺誉可就彻底打水漂了!      她和顾景逸,一个天一个地,好事者只会说她这个小小庶女存了非分的心思。与徐以慧和白岫彦的情况不同,他们俩是郎情妾意、门当户对,即使有点儿花边新闻出来,也是顺水推舟的事罢了。      结果是如玥想多了,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帮她治伤。      不过顾景逸也没走,而是坐到一旁的石墩上,盯着如玥看。      如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故作悠闲地转过身去赏花,过了一会儿,她偷偷地觑了一眼,顾景逸还没走!她性子本就不太能忍,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的眼神凌迟了。      “你……还有事吗?”      顾景逸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淡淡地道:“无事。”      如玥:= =!没事你坐在这儿长蘑菇啊!      心里吐槽一句后,她又故作淡定地转过去赏花了。      又过了一会儿,顾景逸还没走!      “额,那个,你真没事儿?”      “嗯。”      好吧,比不了人家淡定,拿咱们就来比不淡定!如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张笑脸道:“不如你去别处赏景?这样独处,可能不太适合。”      顾景逸依旧看着她:“你歇够了?”      “啊?”      “你方才说要歇会儿。”      “哦哦。”如玥瀑汗,原来他在等自己歇够了离开。但右脚踝处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真的又让她挪动不了分毫,狗血的剧情遇上一个不能狗血的对象,如玥内心的小人宽面条泪无语望苍天。      如玥忖了忖,觉得还是把这个人支开比较好,道:“我在等白筱来,不如你先走?”      “你刚才说要去找白筱。”      卧槽完全糊弄不了这个人啊摔!如玥索性破罐破摔道:“好吧我就是扭伤了,不过你可别动手啊,‘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嗯。”顾景逸继续淡定地坐在石墩上,完全没有移动的痕迹。      以“不淡定”对“淡定”,苏如玥,完败! 第三十二章   小风凄凉地打着卷儿刮过,如玥坐在地上,脚踝还是一阵一阵的泛疼。   妈蛋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哭!   “徐家是有名的清贵。”坐如雕像的顾大少爷终于又开了尊口。   如玥不想在脚踝上停留注意力,连忙搭上腔,问道:“所以?”   “你的法子对他们来说,太难。”顾景逸声音寡淡,语若含冰。   原来他都听到了。   如玥看看顾景逸,又瞅瞅自己的脚,索性破罐破摔地松了身子,让挺得笔直的腰板也歇歇。还装什么大家闺秀、名门之女,能出那种惊世骇俗主意的人,在顾景逸这个典型古代男子心目中,早就已经黑化成煤球了吧。   “哦。”如玥怏怏地应了声。   应完这句话,顾景逸突然站起,转身,穿入一旁的连翘花丛中,离开了……   如玥:= =果然被嫌弃了。   “玥儿!你这是怎么了?!”匆匆赶来的白筱连忙将如玥扶起,对身后跟来的两个丫鬟道,“把东西放下就走。”   一个身穿粉红比甲的丫鬟探过头来,担心道:“苏小姐没事吗?不如奴婢去禀报公主,请太医来看看?”   “不过是被小石头绊了一下。”如玥被白筱扶到石墩上坐下,端起款儿来,对那两个丫鬟道,“小事而已,不用大惊小怪!我和白小姐尚有事要谈,你们先退下吧。”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诺诺地退下了。   等四周无人了,如玥才嘶了一口气,疼得眼泪珠子使劲往下掉:“筱儿,完蛋了,我的脚估计是要废了。”   习武之人的基本技能就是推拿。   白筱小心翼翼地撩起如玥的裙子,褪下绣鞋,解开袜子,一只活色生香的胖猪蹄出现在大家眼前。她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个没良心的!快给我看看啊!”如玥疼得龇牙咧嘴。   白筱用白嫩的小手慢慢地揉着如玥的脚踝,分散她的注意力:“你是孙猴子转世的吧,好好在石墩上坐着不行,非得走来走去,这下被绊到了吧?”   “额……”如玥本来想跟白筱吐槽顾景逸来的,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讷讷地赞同了她的话,“我不是觉得无聊,赏赏花嘛。”   白筱边揉边道:“我方才看到以慧了。”   “哎?她怎么样?”如玥提起兴趣来。   “咔!”   “嗷!”   白筱眼疾手快地捂住如玥的嘴,那声嚎叫才没有彻底发出来。如玥的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好了。”白筱放下手,又帮如玥将绣鞋穿上,自豪地昂昂下巴,“动动呗,看疼不疼了?”   如玥忐忑不安地抬了抬脚:呦霍!真神奇!居然没感觉!   她将右脚踩到地上,虽然走路不太顺当,但基本已经没事了。   “筱儿,你真是太强大了!这都可以!”   白筱得意地坐到石墩上,捧起一盏武夷岩茶,慢悠悠地喝着。   连翘花丛又传来轻轻的窸窣声,白筱耳朵尖,连忙走过去看,却不见有人。如玥小心地觑了眼连翘花丛,心虚地低下头。   “筱儿。”如玥道,“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脚受伤。”   白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能说出去了,尤其是钟氏,谁知道她会怎么讲你!”   如玥和白筱是手帕交(即闺蜜),她与钟氏的敌对关系白筱也很清楚。白筱虽然心里弯弯绕绕少,但好在不蠢,并且武力值爆表,又很护着她,因此她很信任白筱。   “不讲这些了,现在重点是我这脚,怎样才能让人看不出来啊?”   “还能怎么办?没个三五天是好不全的。”   如玥急道:“那岂不是一定会露馅?”   “有我在,怎么可能露馅?”白筱以“你太弱”的眼神看了眼如玥,接着道,“今天你就跟在我身边,由我扶着,保证其他人看不出来!”   如玥激动地夸道:“筱儿你真给力!”   “给力?”白筱奇道。   “额,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意思。”   白筱从善如流:“嗯,是的,我很给力。”   如玥:= =!为毛在她面前的人都这么容易自恋呢?   ……   嘻嘻闹闹间,日头也偏了一大半。   赏花宴的筵席摆在大花园的一大片空草地上。如玥以“我好久没见筱儿还有好多话要讲”为由,坐在了白筱身边。   太夫人没在意,苏如华一双幽幽的眼睛表现了她极度的哀怨:张郎已经四天没有给我送信了啊。   席间,苏如瑶的丫鬟打翻了汤碗,将一整碗甜汤洒在了苏如瑶裙子上。苏如瑶气得俏脸煞白,忙跟着丫鬟去更衣了。   如玥正大快朵颐着,空草地隔壁的海棠园里好像有尖叫声传来。   白筱放下汤勺,如玥搁下筷子,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熊熊的八卦之火。   这些平日里矜持端庄的夫人小姐们,都猴精地站起来,以“出了什么事啊好担心我们去看看吧”、“不会是有贼人吧我们也好派丫鬟去搭把手”和“哎呀我家姑娘不见了可担心死我了”为挡箭牌,一个个出溜到海棠园里看热闹。   粉白相间的海棠树丛里,一道金晃晃的光线闪来闪去。   那是一支金丝点翠的蝴蝶钗,如玥突然心生不安,感觉这金钗好像哪里见过。   绕过花树丛,女子发髻散乱,窝在花树下哭泣,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子刚从女子身上爬起来,不顾众人的眼神,使劲拍打袍子上的树叶草叶,一脸的气急败坏,但还不忘转过头安慰女子两句。   如玥如遭雷劈。   这女子赫然就是不久前才离席的苏如瑶!这副被强行和谐了的样子是闹那般啊!   姗姗来迟的庆阳公主瞪了眼男子,看了眼苏如瑶,惊慌片刻之后立马镇静了下来:“今日府内出了点事,诸位夫人小姐各自回府。靖安伯夫人和长兴侯府的太夫人,咱们都是自家人,本宫还有好些话没同你们讲,就先留着吧。”   她是宣德帝最宠爱的大女儿,即使在场的夫人小姐觉得“自家人”这三个字意味深长,但面子上没有露出来,还是恭敬地行了礼告退。白筱走之前给画眉耳语了几句,教她如何搀扶如玥才能不显露出痕迹。   一炷香后,场面肃清,乐平长公主听了此事后挥袖回了府,让庆阳好生解决。   苏如瑶还是哭哭啼啼的,太夫人和高氏都铁青着一张脸懒得理她。   “苏小姐不用担忧,本公子娶了你就是!”那男子终于把袍子拍干净了,抬起头对苏如瑶道。没想到愣在一旁的靖安伯夫人登时就怒了:“你怎么能娶她?她就是个庶出的!”   苏如瑶听了,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打脸都打到这地步了,太夫人若是不回护苏如瑶,倒显得长兴侯府怕了她靖安伯府一样!太夫人冷冷地道:“难不成顾二少爷是想不认账了?”   原来这位男当事人是靖安伯的嫡次子——顾景晖。   顾景晖分辩道:“本公子又没做什么?方才经过这里,见一条小蛇突然黏到了袍子上,使劲拍打之际才不小心撞到了苏小姐。本公子和苏小姐本不相识!”   但在那么多夫人小姐的眼里,这场景完全就是你顾二少要强行和谐了苏如瑶啊!   “听到了没?我家晖哥儿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庶女!也不会娶这个庶女!”靖安伯夫人一口一个庶女地嘶叫着,让如玥心生厌恶:这暴发户一样的老太怎么配做顾景逸的娘?太不着调了!   没想到顾景晖正色道:“母亲此言差矣,我既坏了小姐的闺誉,自然要娶她的。”   如玥:=口=!为毛这老太的子女一个比一个着调啊!基因不会出了问题吧摔!   太夫人和高氏的脸色这才稍霁,庆阳公主见事情有了定论,放下茶盅,道:“既是如此,明日就下文定吧,此事尽快解决得好,免得污了侯府和伯府的名声!”   靖安伯夫人撒起泼来,尖叫道:“休想!晖哥儿绝对不会娶个庶女当媳妇的!只要我在靖安伯府一日,这作死的庶女就别想踏进我伯府的门!”   苏如瑶浑身发抖,嘤嘤地小声哭泣。   与顾惜曼站在一起的顾惜淑也有些脸色发白:她知道嫡母讨厌姨娘,连带着讨厌自己,但没想到嫡母对姨娘生的都这般不待见。   顾惜曼摁了摁顾惜淑冰冷的手,叹了口气,上前拉住靖安伯夫人,道:“娘,时辰到了,也该吃药了。”   如玥差点就笑出声来:靖安伯夫人,药不能停啊!   “还吃什么药!你二哥就要娶个庶女当媳妇了!这对他能有什么助益!你也不跟着劝劝!”   顾惜曼低声道:“今日有头脸的夫人小姐都看到了,如果顾苏两家不结亲,苏小姐的闺誉可就彻底毁了。”   “哼!我管她死活!”   顾惜曼默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劝。   庆阳公主已经不耐烦了,冷声道:“既然伯夫人不乐意,那就等伯爷和侯爷知道后再商议吧。”   “不必!”太夫人斩钉截铁道,“令公子花言巧语也好,所述实情也罢,今日大家都看到了,是你顾家少爷欺辱了我苏家小姐。老身明日就高坐明堂,等你顾家来下文定!如若不然,瑶儿自会一把将头发铰了,到庵里当姑子去!”   言尽于此,太夫人转身即走,高氏和苏如华跟着,如玥被画眉扶着,李妈妈在太夫人的示意下将苏如瑶边扶边拖着离开海棠园。   靖安伯夫人还在身后大声叫嚷:“就让那下作的庶女当姑子去!我绝对不来!”   如玥一阵无语,真不知道这靖安伯夫人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太夫人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们不来,那好吧,长兴侯府和靖安伯府就此断交!想来,不管是靖安伯还是顾兴文,抑或是庆阳公主,都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第三十三章   回程的马车上,苏如瑶哭得惨烈。   刚开始苏如华和如玥还轮番上阵地安慰她,但时间一长,耐心就告罄了。最后,苏如华索性把如玥揪到马车后面的角落处,开始反反复复地念叨她的“蟑螂”。   如玥:神啊~\\( ̄0 ̄)/快来一道雷劈死我吧!   突然响雷阵阵,傍晚时分,京城下了今春的第一场雨。如玥瑟缩到苏如华身边,心里不停地祈祷:我是说着玩儿的,求不要如此灵验。   苏如华以为如玥害怕打雷,结结实实地把她嘲笑了一顿。   回了清晖堂,太夫人冷冷淡淡地安慰了一句苏如瑶,见高氏还想体现嫡母的慈爱,咳了一声,更加冷淡地让高氏把两个如带回去。   “可,明日……”高氏有些忐忑,没在太夫人这里得到确切的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即将暴走的侯爷。   太夫人皱眉道:“我不是都说过了吗?”   “那不是糊弄……”高氏差点说出溜嘴。   太夫人将茶盅搁下,道:“我再说一次,若明日靖安伯府不来提亲,如瑶就去当姑子。而长兴侯府和靖安伯府,老死不相往来!”   苏如瑶一阵颤抖,“咚”的一声跪下了。   李妈妈上前将她扶起,高深莫测地幽幽道:“夫人还是带着小姐们下去吧,是非曲直,大家心里都清楚。”   高氏还是在云里雾里,更别说旁听的苏如华和如玥了。但苏如瑶听到这句话,俏脸又白了几分,嘴唇都有些发紫。   “母亲,那贺光熙怎么办?”高氏不怕死地又问。   太夫人猛地一拍紫檀小几,怒道:“这点小事还要我说么!让侯爷自己去处理!鸿胪寺少卿是他看中的女婿,从头至尾我有说过什么话?!”   高氏迭声道是,再也不敢啰嗦,拉着两个如就退出了清晖堂。   如玥第一次见到太夫人这样暴怒,吓得低头数绣鞋上的花,死活都不敢抬头。   明堂内一阵安静,只听到太夫人怒得直喘粗气。如玥听着不忍,鼓起勇气挪到太夫人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太夫人的背,帮她顺着气。   等太夫人气喘匀了,她拉过如玥,叹息道:“罢了,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   “李妈妈。”太夫人转过头,“拿些茶水到暖阁里,我和玥丫头聊聊。”   李妈妈应声而去,太夫人牵着如玥的手缓缓走进暖阁。   太夫人半躺到炕上,如玥坐在炕边,心里一直在琢磨太夫人要给她说什么。太夫人等李妈妈把茶拿过来,然后叫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暖阁里只剩她和如玥。   “今日的事你怎么看?”太夫人劈头就是一句。   如玥差点就顺口接上:大人,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但幸好的她的作死系统不太发达,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回去了。如玥额角冒了一层细细的汗,又想了想,这才道:“人都道如瑶姐姐可怜,但我偏瞧着那位顾二公子也是好的,如瑶姐姐嫁过去有福了。不过靖安伯夫人,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婆婆。”   太夫人点点头,呷了一口茶才道:“丫头,我告诉你一件事后你再说说看罢。”她把茶盅放下,叹了口气接着道:“秋姨娘是我从陪嫁庄子里带到侯府的,是看她老实本分,她是个……捕蛇女。”   “啊!”如玥眉心一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太夫人盯着如玥道:“你说吧。”   如玥低头想了片刻,径直道:“秋姨娘是装的,她一点都不老实!”   “哦?”太夫人颇为意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接着说。”   “现在只是初春,大部分蛇还在冬眠。况且又是在青天白日的,蛇不轻易出洞。再说在公主府的花园子里,那些花匠早就应该将蛇都捕捉完,以防伤到贵人,是故这蛇出现得时机就很有想头。如果秋姨娘是捕蛇女,那如瑶姐姐就有可能会捉蛇,想来今日这情况,很有可能是如瑶姐姐自己……”   如玥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不讲了。   太夫人奇道:“为何停住了?”   “如玥觉得有一点想不通。”如玥皱起柳叶般的眉头。   “何处?”   “顾二公子。”如玥用食指轻点下唇,做出思考状,“他是个大男子汉,也不怕蛇,反而一直在拍打自己的袍子,这是何故?”   太夫人笑了笑:“这祖母倒知道,顾景晖有洁癖。”   如玥了然,怪不得他被小蛇黏上之后这么慌张。   其实“洁癖”这个词本就是由古文言直接传下来的。比如《明史·倪瓒传》就有:倪瓒为人有洁癖,盥濯不离手。而古人对洁癖大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架势,一些文人墨客还认为这是另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境界。   第一次被普及这知识时,如玥当时的表情:=口=   现在的如玥相当淡定,她继续道:“那就通了,如果秋姨娘是真安分的话,她为何要将一个闺阁女子根本用不到的捕蛇术教给如瑶姐姐?这不合理。而二堂姐其实心气高,必然不乐意嫁给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   太夫人点头,将如玥搂进自己怀里。   “玥丫头你看事情明朗,祖母也就放心了。”   如玥又抬头道:“既然顾二公子是冤枉的,祖母你为何又要帮二堂姐?”   “脸面。”太夫人抱着如玥,像哄小孩儿似的摇啊摇,声音却沉沉的,仿似隔了一层纱一般传来,“玥丫头记住,世家大族的脸面和名声,才是立足的根本。”   “如玥记住了。”   太夫人将茶盅端起,端到半空中顿了一下,又搁下。   如玥从她怀里挣扎出来,看向太夫人,问道:“祖母怎么了?”   太夫人揉了揉如玥的脑袋:“钟氏今日同我讲,想让你回苏府。”   “啊!”如玥一个哆嗦,小猫儿似的窝进太夫人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哭腔,“祖母,我,我不想离开你。”   太夫人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被戳中,浑浊的双眼也“千年等一回”的湿润了。   “放心丫头。”太夫人轻轻地拍着如玥的背,声音柔软可亲,“我还要看着你成亲嫁人呢。”   “才不要!”如玥的大眼睛里盈满泪水,一张绝色的小脸洋溢着希冀,“祖母要看我生小娃娃,还要让小娃娃叫曾外祖母呢!”   “不知羞的傻丫头!”太夫人笑得开怀,将如玥搂得更紧了。   但如玥却知道,她回苏府勇斗牛鬼蛇神的日子终将到来。这位老人给了她急难中最温暖的怀抱,最强势的守护,最温馨的回忆,她给了胡非非一个古代的家。   ……   第二天恰逢苏智博休沐,靖安伯顾兴商早早地赶来了侯府。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顾兴商就递上了顾景晖的生辰八字。据说苏智博端了一个时辰的架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苏如瑶的八字给了出去。   这就算定了。   之后悲催的高氏张罗了好多赔罪礼,纡尊降贵地去给鸿胪寺少卿送去了。婚期定在来年二月,说是要给苏如华留日子,毕竟妹妹不好出嫁在姐姐前头。   果不其然,如玥刚放下饭碗,苏如华就阴着一张脸过来了。   “玥儿,我要去找他!”   一句话震得如玥都快疯了!大小姐你要闹哪样啊!但她不能崩溃,如果她现在都挺不住,那苏如华估计真能干出这事来。如玥胆战心惊地拉住苏如华,把她拉到暖阁的炕边坐下:“怎么了?”   “五天了!五天了一点信都没有!”苏如华发着飙,眼泪却刷拉一下落了下来,“他,他不会出事了吧?”   如玥拍拍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他许是在认真准备科举呢,你想想,会试可就只剩几日了。”   “不是这样的。”苏如华哽咽着道,“我已让柳条去他住的地方找了,但没有找到人。柳,柳条还打听到,他卖了屋子,左邻右舍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怎么知道他住在何处?”   苏如华拿帕子摁了摁眼角,抽抽噎噎地道:“那屋子还是我为了让他安心读书,当了一整套赤金头面,这才凑够了银子给他买的呢。”   如玥心里头拂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她不敢说,害怕苏如华当场就炸了。   “你先别着急。”如玥想了想道,“华姐姐你听我说,咱们两个内宅女子其实做不了任何事,如果想知道张生的下落,只能去找宇哥哥。”   “二弟?”苏如华犹豫道,“二弟素来不喜欢我,若是被他知道会不会……”   如玥握着她的手,坚定道:“至多让他骂几句罢了,宇哥哥会害你,会害侯府吗?”   苏如华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宇哥哥在京都指挥使司做事,查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唔,万一张生出事了呢?你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到最后,如玥甚至顺着苏如华的话讲,只为这事能让苏承宇早点接手。   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苏如华一听,立刻点头道:“大不了被骂,还是张郎的性命重要!”   “嗯。”如玥沉吟了片刻,又道,“这事就由我明日给宇哥哥说罢,你就不要出面了,毕竟最短时间内让宇哥哥行动,也能更快地寻到张生。”   苏如华一秒钟变林妹妹,又啜泣了起来。   如玥连哄带骗地将她哄走,皱起眉。   虽然她以前不喜欢傲慢的苏如华,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也知道此人其实不坏,就是被宠出一身骄矜的毛病来。比起满腹心眼的苏如瑶,刁钻任性的苏如莹,她倒显得可爱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现在也是真心地待如玥。   穿越前的胡非非不是圣母,但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她的朋友!尤其是伤害那些曾真心待过她,对她好的朋友!   苏如玥,亦然。 第三十四章   次日午饭后,黄鹂喜滋滋地来报:“姑娘,二少爷回府了。”   如玥振奋起精神,穿了一件绣栀子花蜀锦裙,随便插了支银铃步摇,带着黄鹂,往苏承宇的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苏承宇正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锦绣常服,歪在软榻上看兵书。他见如玥到了,将兵书倒扣到榻上,站起来道:“听周天说你有事找我?”   周天是苏承宇的长随。   如玥点头,坐到绣墩上,刚想开口说话。苏承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径直转身从紫檀书案上拿起一个绿身红塞的瓷瓶:“喏,景逸让我捎给你的。”   “顾景逸?”如玥接过,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啊?”   “药油。”苏承宇金刀大马地坐到榻上,笑得贼兮兮地,“景逸说你前日扭伤了脚,临走前特地吩咐长随送来的药油哦~”   如玥脸一红,瞪了苏承宇一眼:“怎么?我的脚被扭伤,宇哥哥你就这么开心?”   “你还倒打一耙!”苏承宇直接拉了个锦墩坐到如玥面前,道,“从实招来!你和景逸是怎么勾搭上的?”   如玥:= =!勾搭……亲你确定你是只古代的土著民吗?   苏承宇见如玥不说话,大觉自己遇到个“一雪前耻”的好时机,紧追不饶道:“私相授受啊私相授受,还不快快贿赂我,若是我一不小心说漏嘴,那可就……啧啧啧。”   如玥翻了个白眼,道:“宇哥哥,你的学问是萧都督教的吧?”   萧都督教了几年苏承宇功夫,但其本人是个武夫,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即只认识几个大字而已。所以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丫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苏承宇奇道:“什么意思?”   “药油是顾景逸的长随给你的,然后你又转交给我,青天白日底下光明正大地对好友之妹表示关心,哪里来的私相授受?”   苏承宇被说得噎住了,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道:“你找我什么事?”   如玥眼珠子一转,问道:“宇哥哥方才说‘临走前’,顾景逸去哪儿了吗?”   “又去边关了呗,前几日顾阁老生辰,景逸随着龙虎将军回京述职,这才去了赏花宴。这不?将军述职完毕,景逸又马不停蹄地随着回了边关。”苏承宇一副“我兄弟真棒”的自豪脸,“景逸上次杀敌立了大功,升了从四品的显武将军,可威风着呢。”   如玥见苏承宇现下心情不错,踌躇了两下,决定将苏如华的事说出来:“那个,宇哥哥……你今日,衙上还顺利吧?”   “顺利啊。”苏承宇呷了口茶,“怎么了?”   “那个,没有烦心事哦?”   苏承宇放下茶盅,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如玥,道:“你肯定有事求我,从小只要你吞吞吐吐地做出这副狗腿样,就一定有难事要我办。”   如玥:= =卧槽不要这么直接吧!   苏承宇看如玥一脸黑线,觉得自己扳回来一成,大笑道:“哈哈哈,快说快说,我现在心情好得很,说不定还会不要报酬地帮你。”   如玥一咬牙,将苏如华“私相授受”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苏承宇的笑脸从听到苏成华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崩溃,到最后,他那一张英挺的俊脸铁青,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吓得如玥连声音都弱了下去:“那个,事情就是这样,我想求宇哥哥帮忙找找张生……”   “张生”两个字已经被弱化得都快听不到了。   如玥怕被殃及池鱼,拖着锦墩,稍稍挪后了一些。   “没了?”苏承宇的声音沉得吓人。   如玥很怂地举起爪子郑重地立誓:“如有瞒漏,再不吃肉!”   完蛋了,如玥的重磅俏皮话都不能拯救苏承宇的脸色了。   “不知羞耻的姐姐!我帮她做甚!”苏承宇霍地站起,胸腔里怒气乱窜,又一拳砸上了一旁的花梨柜格,盛怒之下,价值二百两纹银的柜格悲剧了一半。   如玥被唬得心肝猛跳,但重任在肩,她作为好堂妹怎么能半路退缩呢!(作者:我都要被她高尚的情操感动哭了)   如果今儿劝不了苏承宇去寻张生,苏如华还不活活把她烦死? (作者:= =当我没说)   “宇哥哥,这事不能不帮啊。”   苏承宇怒道:“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说不帮就是不帮!”   “那如果这道理同侯府有关呢?”   苏承宇紧攥铁拳,牙齿紧咬,面颊上的肌肉呈现紧绷的形状。   如玥看他总算能收敛自己的怒气,这才缓缓道:“要找张生的原因有三。一则我怀疑张生是个骗子,见大堂姐不欲再与他往来,便夹带私逃,这口气宇哥哥能咽的下去?二则大堂姐的书信还在他手里,万一张生走投无路之际,以此书信威胁侯府呢?万一被有心人知道,那侯府的名声就……三来大堂姐的婚事得马上定下,若是她还这样执迷不悟,到时候也是个大麻烦。”   苏承宇想了片刻,心中郁结难舒,拿起书案上的青花瓷茶盅就发狠地摔到地上!   只听一声脆响,茶盅应声而碎。   他怒喝道:“我找!”   ……   搞定了苏承宇,如玥心情大好,哼着某不知名的自创曲调,一路颠儿颠儿地向清晖堂走去。快到二道门的时候,黄鹂突然停住脚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拧起眉头道:“姑娘!”   如玥开心地边哼歌边问:“何事?”   黄鹂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道:“您能不唱了吗?”   如玥:= =!   她的心哇凉哇凉的,原来不管是在新新二十一世纪,还是在旧旧的大胤皇朝,某人永远都要保持“听她唱歌要命啊”的荣誉桂冠了么?   不过现在的苏如玥可是大家小姐!   “咳咳,今儿的天气不错啊哈。”某人打马虎眼,“夫人送来的碧斯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哎呀你要知道,本小姐可是一直都密切关注这件事呢。”   黄鹂打开了话匣子:“说来也怪,她可和碧灵完全不一样,十分的老实本分。奴婢们从不让她接手小厨房的东西,她也就乖乖地待在绣房,就做点儿下人们用的针线活儿,也从不问东问西的,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夫人的人,倒显得是个忠仆呢。”   听到“老实本分”这四个字,如玥本能地心尖一跳。   说话间已经到了清晖堂,如玥进了东厢,让黄鹂多加关注碧斯,便窝进柔软的褥子堆里,打算睡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迷迷瞪瞪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   睁开惺忪的睡眼,白鹭温柔地一声一声唤着“姑娘”。如玥眨眨眼,尽量让自己清醒点,问道:“怎么了?”   白鹭给如玥端过来一盏凉茶,笑着道:“白小姐来了。”   “筱儿?”   白鹭点头。   如玥由白鹭服侍着整理了一下发髻,又用热毛巾敷了敷脸醒神,道:“去请小姐进来。”   白鹭柔声应了。   不一会儿,甜美可人的白筱便被白鹭领着,款款地踏进暖阁。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挑线裙子,显得清爽亮丽。让屋里服侍的丫鬟们都退下,如玥拉白筱坐到炕边儿上,径直就问:“是以慧的事有眉目了?”   白筱一脸“你这都能猜到”的表情,耍赖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如玥:= =!真的够了!   “我要先听坏消息。”如玥顺手提溜了一颗山楂球,放入自己嘴里。   没想到白筱不干了,搡了她一把,强迫她改变主意:“不行,得先听好消息!”   如玥无语地瞪了她片刻,好想抓住她的肩膀剧烈地摇啊晃:妈蛋那你让我选个毛啊!直接说好消息不行吗!但她很有前瞻性地想到了这样做的后果,只是在心里稍微脑补了一下,然后很怂地道:“好吧,那我听好消息。”   白筱丢给她一枚“算你识相”的小眼神:“今天早上,我祖母亲自为六哥上徐府提亲,嘿嘿,庚帖都换下来了!”   “真成啦!快给我详细说说!”如玥狗腿地把百果盘端到白筱面前。   白筱挑了颗枣子,慢悠悠地给她讲着事情始末。   是说这位白家大小姐可真是彪悍至极。   她听闻苏如瑶的婚事之后,大觉这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于是她便自作主张地去徐府偷了些徐以慧的锦囊啊诗册啊,还有徐以慧某日春心萌动之下给白岫彦亲手做的衫子。然后她充当信使,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全给了白岫彦,还道徐以慧欲与他私奔。   白岫彦是个老实疙瘩,听之深信不疑,也将自己的贴身之物交给白大信使,说是信物。   然后白大信使又偷偷摸摸地把信物藏在了徐以慧的闺房,离开徐府之前还十分大义凛然地告诉徐夫人:虽然我与以慧是好姐妹,但不忍她私相授受污了闺名云云。   和白大信使沆瀣一气的白三哥得令之后,乐颠颠儿地去抄了白岫彦的书房。   两家“丑闻”同时爆发,白大信使又怂恿耿直不阿的白乐征道:爹爹呀,六哥让人家姑娘失了清誉,您可一定要上门求亲啊,咱们家怎么能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事情。   白乐征上门的时候,徐父和徐母正气得七窍生烟,又顾忌着重病的徐阁老,害怕倔强如牛的白乐征把这事儿给戳到徐阁老耳朵里,“含泪”交出了庚帖。   有情人终成眷属,白信使居功至伟!   如玥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供了个大胆构思,白筱就完成得如此轻车熟路、胆大心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筱,一副“大姐啊我真是服了你”的表情。   白筱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这什么眼神!我可是从徐府过来的,以慧说了,以后当了我的六嫂要对我加倍的好,以报答我的红娘之恩。”   如玥:=口=红娘见了你都要跪了好么! 第三十五章   经历了白大小姐的彪悍洗礼之后,如玥顿觉古代三观瞬间被刷新,原来宅斗还可以这么玩!正在她沉浸在酣畅淋漓凌虐钟氏的脑补中时,白筱大力地搡了她一把,道:“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如玥立刻鸵鸟地表示:“我可不可以不听?”   白筱斜睨了她一眼,甜美的笑容里那股子女王范儿完全藏不住:“你说呢?”   以前的她虽然凶残,但也没有这么凶残啊摔!还我性情爽直可爱率真的小萝莉来!如玥只够胆儿心内咆哮,然后温顺地眨了眨眼,表示她愿意听。   “据我娘说,徐家这么爽快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白筱神秘兮兮地冲她挑了挑眉。   如玥不确定地指着自己:“我?”   “就是你。”白筱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道,“那浪荡子见了你之后,回去死活不愿意娶以慧,哭闹着要广恩伯夫人来侯府提亲,先把你给预订了。”   如玥:=口=这货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压根儿就没脑子!什么叫预订,你丫给我说清楚!   白筱看如玥没反应,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被吓傻了?”   “你觉得就这点事我就会被吓到?”如玥白了她一眼,“只是觉得,这卫宏林太……嗯……神奇。”卫宏林就是广恩伯府嫡幼子的名字。   “广恩伯那一大家子都很神奇,听我娘说,广恩伯夫人还打算几日后来定亲呢。”   卧槽!这都可以?   如玥忙问:“白夫人怎么知道的?你不会是闹着玩儿呢吧?”   白筱露出一副“我是闹着玩的人嘛”的表情。   如玥点头,回了她一个“别挣扎了你就是”的眼神。   “好吧,可这次我真没玩。广恩伯夫人是金陵梁家的嫡长女,我娘也是金陵人,二人自小相识,又是远亲,此刻都在京城,自然知道的比较多。”   怪不得她对卫宏林这般深恶痛绝。   如玥想了想,突然放下心来,还嗑了两颗松子。白筱奇道:“你不着急吗?卫宏林哎,‘精通十八摸、摸友满京都’的浪荡子卫宏林哎!”   “噗!”如玥喷了白筱一脸银针白毫茶!   白筱无语地用帕子抹着脸:“你——干——嘛!”   如玥立马手忙脚乱地帮白筱擦茶渍,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总结得太精辟了!‘精通十八摸、摸友满京都’,简直不能再精辟!”   “本来就是!你是不知道,他摸过的女人,都能从长兴侯府直接排队到南宫门了!”白筱还在向如玥倾力解说着卫宏林的好色无耻。   如玥顾左右而言他:“筱儿,你说广恩伯府和长兴侯府相比如何?”   “自然不能比的,广恩伯的长子只是守成之才,次子顶多在太医院混个顶头,幼子压根儿不像话。庶出的虽然不敢像卫宏林那般高调,但也低调得好色着……”   如玥自信地道:“那不就结了?祖母不会同意的。”   “嗯,你说的也是。”白筱使劲掸了掸沾着茶渍的衣裙,又瞪了如玥一眼,“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回府换裙子去!”   “嘿嘿嘿。”如玥不好意思地笑着,亲自将白筱送到垂花门。   白筱临走前又告诉她一个八卦,虽然那天的赏花宴被苏如瑶搞砸了,但大龄剩男顾景誉的婚事却神奇地解决了。不过女方姓甚名谁待考,只知道庆阳公主这几日乐得跟朵花儿似的。庆阳公主那种高大上的阶层实在轮不到如玥操心,她听白筱兴奋地说了几句,便抛诸脑后了。   返回清晖堂时,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拐进佛堂,太夫人正跪在蒲团上数着念珠,李妈妈在一旁陪着。她见如玥进来,忙撩起帘子,低声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如玥看了眼太夫人,也压低声音:“我等会儿祖母吧。”   话音刚落,太夫人从蒲团上缓缓站起,如玥忙走过去扶着。   “玥丫头没事不会这个时间来的,方才听品梅说白家小姐来了,可是她说了什么?”太夫人不愧是太夫人,从来都一针见血的干脆利落。   如玥乖巧地将太夫人扶到佛堂一角的紫檀藤心矮圈椅上坐下,老实地点头。   “跟徐家小姐有关?”   徐以慧的事情,如玥也挑了些可以讲的给太夫人讲了,当然去除了她出馊主意那段。   如玥又老实地点头。   “说吧。”太夫人捧起杯茶,慢慢地啜着。   如玥将徐以慧婚事的结果说了一遍,太夫人眼皮都没动,示意她继续说。她眨眨眼,终于说到了重点:“筱儿说,那个,卫宏林想娶我。”   太夫人闻言抬头,眼神犀利:“可是她娘说的?”   如玥点头。   太夫人“咚”地一声将茶盅搁下,怒道:“这广恩伯府真是不着调!你才不到十一岁,他们倒是也敢想!卫宏林那般浪荡的纨绔,还敢让你嫁过去!他们做梦!”   “筱儿还说,广恩伯夫人几日后就会来侯府提亲。”   太夫人愤愤地安慰她:“丫头你放心,祖母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如玥低头嗫喏道:“我不是担心这个,祖母,宏生表哥可是个好的。”   卫宏生算是如玥见的第一个外男,虽然时不时地逗逗她,但却对如玥很好,更何况他送的山楂球是真心好吃。   “那玥丫头想怎么办?”太夫人有意让如玥承受些事情。   如玥摇摇头:“我不知道,只能随机应变了。”   太夫人将如玥揽入怀里,摸摸她的额发,沉沉地叹了口气。   ……   当如玥回到东小院时,白鹭告诉她,方才苏如华急匆匆地来找过她。如玥现下心里正不爽着,便让她去灼华院传话:“告诉大小姐,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欠,让她安心等着吧。”   晚餐后,如玥就恹恹地睡下了。   没想到过了几日的午后,来的不是广恩伯夫人,是卫宏生。   卫宏生穿着宝蓝色缂丝锦缎常服,不是以太医的身份来的。这几年来,他已经从一个正八品的御医升为正六品院判。举止之间少却了初见时的青涩,更多的是稳重和周全。   如玥坐在太夫人身边,见卫宏生走进明堂,想要站起,但被太夫人摁住。   卫宏生给太夫人作揖问安,太夫人也淡淡的,不像往日那般热情。卫宏生尴尬地笑笑,京城这地界儿上,永远都没有隔夜的秘密。   他看向已经长成大姑娘,容色倾城的如玥。   “卫院判来侯府何事?”太夫人翻脸不认人,显然是对广恩伯府的做法深恶痛绝。   卫宏生站在明堂中央,颀长的身姿被屋外的午前阳光拉下一道身影。他声音笃定,态度坚决:“宏生是来给太夫人赔罪的。”   太夫人看了眼李妈妈,让她将如玥带下去。   如玥:=口=有没有搞错!最精彩的桥段都要“被”错过!   但她不敢违背太夫人的意思,一步一步地挪着,走出明堂,走回东小院。就在如玥出了明堂的那一刻,太夫人挥退众丫鬟之后发难了,她失望地对卫宏生道:“广恩伯夫人真的打我家玥丫头的主意?”   卫宏生眉头微蹙,道:“是。”   “你呢?”太夫人眸光逼人。   卫宏生白净的脸居然有些微红,吞吐道:“太夫人,都知道了。”   “你早就对玥丫头起了意,若不是那丫头其他的都学得猴精,但就对这事不太上心,也不会现在都没发觉。”太夫人眼神精准,也觉得卫宏生是个好的,若他能等得上如玥及笄,结了这门亲事倒也可以。   “太夫人明鉴,宏生年近二十未娶,一直在等着玥儿。”   太夫人讽刺地一笑,端起天青色旧窑茶盅,小呷了一口,道:“可惜广恩伯夫人想为玥丫头提亲的并不是你嗬。”   “我已将家母劝在府中了,断不会对玥儿的闺誉有半点影响。”   “是吗?你劝得?”太夫人放下茶盅,抬起眸,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乍现,“生哥儿你可别哄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广恩伯夫人最是宠溺幼子,倚仗长子,你这个不怎么受宠的次子能劝得了她?”   卫宏生将嘴唇抿成铁一般的弧线,他自然劝不动母亲,但他是太医,下点滋补身子但容易令人倦乏昏睡的药还是手到擒来。   “宏生一定会想尽方法让母亲不踏足侯府,请太夫人放心。”卫宏生拱手保证道。   太夫人淡淡地道:“不必了,你回去告诉广恩伯夫人,只要有我在一日,玥丫头就绝不会嫁到广恩伯府,就是我不在了,侯爷也会尊我的遗命,让她死了这份心思!至于卫院判,这些年玥丫头的身子多亏了你,今后,你也不用再来侯府了。”   卫宏生紧紧地攥着拳头,脸颊紧绷,双目猩红。   “卫院判是要自己走,还是等我叫丫鬟进来,请你出去?”太夫人眸色冰冷。   卫宏生抬起头,声音里含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太夫人,若是宏生择府独居,不知可否每十日来请一次平安脉?”   “不必了。”太夫人有些疲乏,“侯府请平安脉的太医,我会让侯爷去太医院再求一个,就不敢劳烦卫院判了。”   卫宏生还想说什么,但李妈妈已经从暖阁和明堂相连的小门出走了出来。   太夫人道:“李妈妈,送客。”   她要保护如玥,就要杜绝一切对如玥有可能的伤害。   卫宏生其人不错,对如玥也有用心,但一旦进了广恩伯府的门,不论是不是辟府独居,如玥永远都要面对这个好色无耻的幼弟,这让如玥如何自处?   她要如玥一生顺遂,即使不能荣华富贵,也一定要欢乐富足。   卫宏生此人,并非良配。   第三十六章   天有点阴沉,下着小雨,卫宏生从清晖堂离开。   他心乱如麻,细密的雨丝在眼前连成一片雨帘,后面送他出府的丫鬟要撑伞,被他拒绝了。淋一淋也好,四年的守候就被太夫人无情地斩断,他不愤怒那是假的!   不过,玥儿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他突然想起刚见面时,如玥有如凝脂的皓腕,白瓷般的脸庞,灵动如小鹿的墨眸,还有被他气得两腮鼓鼓的俏皮模样……   “宏生表哥。”   卫宏生猛地抬头,垂花门下,如玥身穿月白色云纹综裙,仿佛要跟接天的细丝雨幕融为一体。白鹭在她身边立着,手中还拿着一把伞,伞尖滴答滴答地落着水。   他愣在原地,好久之后才唤了声“玥儿”。   如玥让白鹭撑伞走到卫宏生身边,将他接到垂花门下面避雨。   “表哥,你是替广恩伯夫人来的吗?”如玥说话直奔主题,她最不喜欢拖泥带水地废话。   卫宏生郁郁地摇头:“不是,三弟配不上你。”   如玥:=口=好直接!这是要逼着她羞涩的节奏吗?   但在卫宏生面前,如玥完全羞涩不起来,她只能厚着脸皮点头道:“祖母也是这般说的。那表哥前来所为何事?”   “玥儿!”卫宏生突然抓住如玥的手腕。   如玥被唬了一跳,澄澈的大眼睛看着卫宏生,道:“表哥,我现身子好得很,不用把脉的。”说着,她把手腕从卫宏生的钳制下挣了出来,默默后退一步。   她是不喜欢琢磨腻腻歪歪的男女之情,但卫宏生这般作为,她又不傻,还能感觉不出来?如果没有卫宏林那档子事倒还好,现如今,怕是不行了。   卫宏生虽然思想前卫,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古代士大夫教育下茁壮成长的贵族男子,他自然明白没有父母之命,他和如玥怕是再无可能。   正在二人各自天人交战的时候,彪悍的白筱由丫鬟撑着伞,出现在垂花门。   她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卫宏生,再看满脸纠结的如玥,八卦的小火苗瞬间燃成火海。白筱一把扯过如玥,把她拉在垂花门一旁,低声问:“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如玥瞪了她一眼,转而对卫宏生道:“表哥若有事就先忙吧,我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如玥也没等卫宏生反应,径直拖着白筱走回清晖堂。   踏进暖阁,她立马抓了一颗山楂球,看了看又放下,吩咐黄鹂将这碟子山楂球都扔了。白筱无语地看着她,幽幽地道:“你真舍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坚决不能再跟广恩伯府有瓜葛了。”   白筱的眸色闪了闪:“太夫人大胜?”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如玥萎靡不振地趴在锦绣桌布的方桌上,道,“宏生表哥人真的很好,我的病还都是他治好的呢,都怪那个不着调的卫宏林!”   白筱搡了她一把:“卫宏生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卫宏林倒是十足的欠抽,哎我说,要不要我下次跟着母亲去广恩伯府的时候,偷偷抽他一顿?”   如玥:=口=完全忧伤不起来怎么破?   说起来卫宏生也算可怜,好好的姻缘平白无故被连坐了,这就是没缘分吧。如玥不是圣母白莲花,她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但明明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心里还是失落得很。   毕竟四年相处,卫宏生也帮过她很多。   白筱来了,白筱又走了。   苏如华来了,苏如华也走了。   如玥真没心情跟她们聊天扯皮,她忧伤地想,这个状态起码得维持一天了,哎,会不会影响食欲呢?如玥拿起一颗松子,忧伤地磕着。   结果她的忧郁状态只开启了两个时辰,傍晚的时候,科举的喜讯就传到了清晖堂。   如玥一蹦三尺高,拽着太夫人不停地重复:“真的吗?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太夫人也乐得像个孩童,不厌其烦地回答:“是真的,是真的,绝对是真的!”   李、张二位妈妈看着这祖孙俩,额头齐齐地挂了三根黑线。   喜讯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由于宣德帝突然心血来潮,老年爆发勤政爱民之心,会试几日后,他就决定将殿试提前,好瞅一瞅国家正值辰时的太阳们(即八九点钟的太阳= =)。   于是可怜的众贡生,在经历了惨绝人寰的三场大试之后,又强撑起严重睡眠不足的身体,赶去参加了殿试。   苏家大捷!   杰出代表苏承沣同志,被宣德帝夸奖为“勤谨沉稳、虚怀若谷”,可不是沉稳谦虚嘛,整场殿试就听其他贡生侃侃而谈,皇帝频频点头,苏承沣同志统共就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赞扬了宣德帝,第二句肯定了其他贡生,第三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赞扬得低调奢华有内涵。   肯定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表达得狂拽酷炫吊炸天。   宣德帝大觉这位同志有内涵,有前途,有思想,关键是他盘桓在心底的几个问题都被苏承沣迎刃而解,苏承沣还象征性地留下一点不算问题的问题来让宣德帝解决,极大满足了宣德帝的脸面。   不错不错,宣德帝一个开心,钦点苏承沣为一甲探花,赐进士及第!   整个京城都炸了,苏承沣为权爵世家的第一朵探花,赤果果地扇了那些清流们一巴掌啊!是谁说权爵世家里出不了一甲进士?看苏承沣!是谁说三鼎甲里都是清贵之流?看苏承沣!又是谁说庶子大都无能昏聩?再看苏承沣!   相比之下,大哥哥苏承泽得了二甲十三名,大堂哥苏承宣得了三甲第二名,倒显得有些逊色了。   但苏家瞬间成了香饽饽,要知道考进士考了十几年的大有人在,但苏家同年考取三名,简直刷新了科举史上的奇迹!   于是各种权贵之女都排着队地往侯府和苏府塞,据说高氏和钟氏收帖子收到手软,不同的是,高氏乐得合不拢嘴,钟氏气得犯了胃病。   因为大哥哥苏承泽的亲事早就定下了,是晋王的嫡幼女——昌平郡主。而她收到的帖子,清一色都是来勾搭苏承沣的,这让钟氏怎能不气?   如玥与钟氏的心情指数永远成反比,在钟氏气得捶床时,如玥乐得多加了两碗饭。   太夫人一改平日对如玥的体贴,火力全面进攻前来请安的苏承沣,苏承沣很淡定地把垒得有半寸高的菜分到另一个碗里,然后将两个碗都放在自己面前吃,做好了今天撑到睡不着觉的准备。   “沣哥儿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得快。”太夫人还在不停地夹菜。   如玥见苏承沣常年抿成一条线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她决定帮自家老哥分担一点:“祖母太偏心了,如玥还没吃饱呢!”   太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身后的李妈妈道:“你给玥丫头夹菜,每样都夹点。”说罢,她又换了汤勺,不停地为苏承沣舀汤。   如玥:=口=亲爱的哥哥,妹妹只能帮你到这了。   结果晚饭后,如玥腆着肚子坐在圆交椅上又开始哼哼,苏承沣绷着一张脸,撑得坐都坐不下。太夫人突然惊觉自己晚饭时没有吃东西,让品竹吩咐小厨房再做点易克化的吃食,然后看了眼苏承沣和如玥,加了一句话:“燕窝粥做三碗。”   如玥惊出一身冷汗。   苏承沣被逼无奈之下开了尊口:“祖母,够了。”   他的话很有效,太夫人颇为慈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成命。   “沣哥儿,翰林院编修虽然清苦,但相比于其他熬资历的外放官来说,升迁会很快,若是将来沣哥儿入了内阁,也算为苏家光耀了门楣。”太夫人谆谆教诲。   苏承沣严肃着一张脸,拱手道:“孙儿明白。”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如玥兴起之下激动地道:“哥哥,不如你也搬到清晖堂来吧,咱们都住到祖母跟前,还可以日日相见,祖母定然也是乐意的,并且啊……”   反应过来之后,如玥也觉得这话太天方夜谭了些,便讪讪地住了嘴。   不过这番话倒让苏承沣想起一件事,他挺直身子,表情还是那副死了爹的模样,语气一本正经:“玥儿再住上两年,等我立住脚跟,会接玥儿回苏府。”   如玥不妨话题拐到这儿了,苦着一张脸喃喃道:“我就不能不回去嘛。”   “不行。”苏承沣斩钉截铁,“苏府的小姐应当从苏府出嫁。”   太夫人的脸色越变越沉,仿佛夏日里急速卷起的乌云,她捧起一盏武夷岩茶,慢慢地啜着。如玥还是不愿意回去,转向太夫人撒娇道:“玥儿从祖母身边嫁出去不成吗?”   苏承沣不多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如玥。   如玥皱了皱鼻子。   太夫人放下茶盅,这才开口道:“沣哥儿说得对,若你不从苏府出嫁,亏得是你的品行,怕是找不到好人家。原先我想着你自个儿在苏府不成,现今有了沣哥儿,想来应当无碍。”   如玥觉得今天真是个神奇的日子。   先是跟卫宏生断交,搞得她不爽了整整两个时辰,再是科举喜讯传来,让她觉得先前的不爽简直就是毛毛雨,最后又定了两年后要回苏府,如玥只觉得一块无比沉重的石头压在心里,烦躁憋闷得乱七八糟。   “无事。”苏承沣温暖宽大的手掌摁在她的肩膀上,那种被保护的感觉着实将不愉快冲淡了不少。   就在这时,品菊从门外喜滋滋地走了进来,可见今日的侯府下人们也是从心底里开心(高氏慷慨地给每个人发了一份红包)。品菊凑在太夫人耳边说了一句话,太夫人沉下去的脸又迅速转得愉悦:“晴姐儿生了!”    第三十七章   大姐姐苏如晴和大姐夫赵正朗的夫妻生活,嗯,很和谐。和谐到新婚后第二年年尾,苏如晴就理所应当地怀了孕,并且在苏如晴怀孕期间,赵正朗统共就睡了一个通房丫头,这让苏如晴很满意。   “沣哥儿,玥丫头,你们大姐姐生了个大胖哥儿!”太夫人乐得眼睛又成了一条缝。   如玥对苏如晴印象极佳,真心替这位大姐姐高兴,兴奋地拽着太夫人的手摇晃:“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咱们马上去看大姐姐吧!”   太夫人轻点了下如玥的额头,笑道:“傻丫头,要等洗三的时候才去呢。”   “洗三”是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一是为了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则祈详求福、图个吉利。   苏承沣依旧摆着一张严肃的脸,作揖道:“孙儿去找大堂弟。”   主谓宾,言简意赅,简明扼要。   如玥立刻表示她也很想去。   太夫人挥挥手,放她走了。   时已近夏,夜幕来得比较晚,如玥和苏承沣沉默地穿过大花园,沉默地拐过抄手游廊,就当如玥以为他们俩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苏承沣突然开口道:“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如玥还以为出现了幻听,愣了一会儿后才确定苏承沣真的说话了,便连忙点头道:“我晓得的,哥哥你也别太担心我,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苏承沣嘴角一弯,眸色也变得柔和。   如玥:=口=我能认为面瘫老哥是笑了吗?能吗?能吗?   然后继续沉默地走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苏承宣的外书房。走进书房时,苏承宣正温文尔雅地跟苏承宇品酒,而苏承宇则不拘小节地跟苏承宇拼酒。   苏承宣看到二人进来,连忙站起,笑得如沐春风:“承沣,玥儿。”   如玥朝他优雅地行了个万福,苏承沣则很不出所料地只是点了点头。大老粗苏承宇后知后觉地站起,看到苏承沣的一瞬眼睛发亮,直接扑了过来,咧开嘴大笑道:“三堂哥真是厉害!牛!太牛!十分牛!”他露出一副“我的兄弟都是大牛”的得意脸。   苏承沣轻轻启唇,面不改色:“嗯。”   如玥:=口=为毛她对这个回答完全不意外呢?   苏承宇笑脸凝固住,似乎对苏承沣的反应有些接受无力,但如玥和苏承宣表示见怪不怪。   之后当然是四个人分坐黄花梨方桌的四个边,桌上摆着几道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凉菜,有凤凰展翅、虾籽冬笋、五丝洋粉、酸辣黄瓜和陈皮牛肉。   就说这凤凰展翅,是由京城填鸭一只置于大鱼盘中,作为凤凰之身。凤凰嘴和爪子由炝黄条雕刻而成,凤冠是金糕刻的,眼睛便是樱桃。至于凤凰展翅的造型,便是由酱鸭丝逐一码成。轻轻一嗅,卤水酱鸭的香味儿就充溢鼻腔,如玥都快流口水了。   而酒是吴江桃源酒,沁香扑鼻,连空气中都带着微醺。   如玥鬼使神差地就拿起了竹筷子,夹起凤凰的翅膀(即酱鸭丝),放入嘴中,而后十分享受地慢慢嚼着,鲜香无比,卤味十足!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目光,顺着目光看去,面瘫老哥苏承沣居然露出一副“你是猪啊”的表情。   如玥被呛到了。   “咳咳咳!水!水!”她捧起面前的茶盏,三口茶才将酱鸭丝给顺了下去。   她觉得自家老哥实乃大惊小怪,要知道,有一个强大而有效率的消化系统是吃货的必备技能好么?晚餐时的那些饭,早就润物细无声地滋养了她的身体。   不过在苏承沣“真是匪夷所思,简直不能理解”的强烈目光下,如玥还是收敛了。   她只吃了三根酱鸭丝,一片陈皮牛肉和几片酸辣黄瓜,而已。   整个会面过程中,如玥只负责吃,苏承沣只负责听,苏承宣则尔雅地说几句殿试情形,苏承宇就很殷切地表示“你们聊我喝酒先”。   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晚上苏承沣回了苏府,如玥回了东厢,她睡着之前还在想,今天真是跌宕起伏,好消息和坏消息穿插着涌来,是极考验心脏承受力的……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二天一大早,如玥放下燕窝粥,侯府的俩双胞胎就到了。   相比于苏承宇极力隐忍震怒的表情,苏承宣还是很和风细雨的,但相比于以往温润如玉的苏大少爷,今日的他绝对属于暴跳如雷型。   “怎,怎么了?”如玥感觉整个暖阁内气压无比的低啊。   苏承宇狠狠地坐下,如玥听到那把花梨藤心扶手椅很悲伤地“吱呀”了两声。苏承宣则缓缓落座,转头对如玥道:“张生找到了。”   原来苏承宇把张生的事告诉了苏承宣。   “什么张生!那混蛋真名叫王刚彪!”苏承宇怒吼。   如玥:=口=彪哥威武,彪哥霸气,这名字可真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的啊。   正在如玥囧不可耐的时候,苏承宣道:“二弟你别急,我们今日是来同玥儿商量此事该如何处理的。”果然苏大少爷就是不一样,他已经意识到此事略微棘手。   如玥问:“华姐姐的书信找到了吗?”   “嗯,在我书房里。”苏承宣道。   “所以,张,咳咳,王刚彪真的是骗子?”   苏承宇怒道:“那混蛋专门骗去慈光寺进香的贵女,大姐是第三个!”   卧槽,还是个惯犯啊!   按苏承宇所查,王刚彪曾化名“裴俊”“宁臣”“张生”等名,以寒门学子的名义,侯在慈光寺的塔林里静候迷路的贵女,然后上演一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给钱”的戏码。不得不说的是,这名威武的汉子年收入近三百两,简直就是自主创业者中的典范!   不过听完这一段,如玥唯一的疑惑是:既然他可以取这么多好听的名字,为何还会用如此富有挑战的“王刚彪”来报复社会呢?   当然她不会这样问。   如玥问的是:“不知二位哥哥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要我说,直接关进顺天府大牢!折磨几日后索性打死!”苏承宇猛拍椅子扶手,花梨藤心扶手椅又很悲伤地“吱呀”了两声。   苏承宣道:“不妥。”   “我也觉得不妥。”如玥接着道,“此事绝不可大肆张扬,现在看来,耽误华姐姐倒是小事,若是揭了另外几家贵女,那可就成了长兴侯府得罪人了。”   苏承宣赞赏地点头:“我先将他关到了庄子里,而他的书信一应在我手上,但长期关押显然不可行。”   如玥道:“书信在宣哥哥手上?包括其他贵女的?”   苏承宣确认道:“有永春侯的嫡三女,刑部尚书的嫡次女,还有左都御史的嫡幺女。”   如玥:下手够快准狠得呀,都是当朝权贵,连庶出的都瞧不上,直接瞄准嫡女发炮,果然称得上个“彪”字!如玥觉得,“蟑螂兄”的本名真的要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了= =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本少爷还处置不了他了?!”苏承宇一怒之下,又让扶手椅哀嚎了一声。   如玥无语,这货真是本性难改,一旦被逼急,就立刻敢掳袖子上了。不过他既然能耐住性子来东厢商议,倒是不可谓没有进步啊。   她安抚道:“宇哥哥你别急嘛,知道这些还是有用的,如玥这里倒是有一个注意。”   “玥儿请讲。”苏承宣稍微欠了一下身子。   如玥抿嘴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眸中溢出一丝得意,让她本就风情无限的眼角顿时美艳不可方物。苏承宣和苏承宇竟是不由地愣了愣。   “宣哥哥拿着那些书信,亲自送到各家府里,然后甭管是蟑螂还是老鼠,就会乖乖地伏诛了。”   苏承宣从她的倾城容色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细细忖了片刻,登时明白这位机灵小堂妹的意思了。他笑道:“玥儿所言果然是个妙法,我午后就去办。”   苏承宇犹在云里雾里,他烦躁地站起身,道:“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快告诉我!”   如玥起了恶趣味,想耍苏承宇一把,道:“宇哥哥莫不是没想到?是需要如玥给你事无巨细、从头到尾、一点儿都不拉地给你解释一遍吗?”   苏承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心里的自尊小人将求知小人给打死了,他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本公子自然是想到了,你们的这点小计谋、小心思怎么可能难得倒本公子?嗯,衙里还有些事,我去上衙了。”   说罢,他昂着脖子,金刀大马地走出了暖阁。   如玥和苏承宣对视一眼,均笑出了声。   “我先将书信整理出来,这就告辞了。”苏承宣起身。   如玥连忙从锦墩上站了起来:“我送宣哥哥出去。”   “不用了。”苏承宣笑得十分谦谦君子,“玥儿妹妹聪慧过人,大姐此事着实麻烦了你不少。但大姐性子桀骜,她那里还需你多多安抚。”   他话音刚落,如玥的小脸瞬间拧巴成了个中国结。   卧槽怎么把苏如华这货给忘了!这个撒起疯来堪比“火药桶”的妹子绝对战斗力惊人啊,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如玥拽住苏承宣的手,哀求道:“宣哥哥,求共同面对!”   “书信的事还是早日解决为好,以免酿成不可预知的局面。玥儿妹妹,方才我已经让长随去叫大姐了,想来一盏茶之后她应该会到。”苏承宇笑得继续谦谦君子。   如玥一惊,松了手,谦谦君子溜得比猴儿都快!   妈蛋!她就知道谦谦君子特么都是骗人玩的!!!    第三十八章   万万没想到,三观刷新了!   如玥让几只鸟赶紧将暖阁的贵重瓷器收起来,然后摆了一套怎么砸都不心疼的茶具,怀着“这次绝壁要被整死了”的良好心态,坐等苏如华到来。   苏如华一进暖阁,她就早死早超生地将“蟑螂”名叫王刚彪的事实告诉了苏如华。   然后是——   安静!   连屋外风声都能听到的安静!   苏如华坐在锦墩上,垂着头,沉默地盯着自己的绣鞋看,仿佛要数清鞋子上绣了几朵海棠花似的。她就一直沉默着,如玥毛骨悚然地饮完两盏茶,苏如华还是保持那个姿势。   如玥放下茶盅,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反应!   如玥:=口=这娃不是脑子被烧坏了吧?   她决定力挽狂澜,好好地规劝一下此刻心碎成渣的苏如华。如玥拉了个锦墩坐在苏如华面前,道:“你看,你不是最悲剧的人啊,听宣哥哥说,刑部尚书家的那位,直接被骗了整整三年,你多聪明,才半年嘛。”   苏如华勉强抬了尊头,瞪了如玥一眼,然后又保持垂头沉默的姿势。   第一招,失败。   “那个王刚彪也着实太胆肥了!居然敢骗到堂堂侯府小姐头上来!你放心,宇哥哥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以卸你的心头之恨!”   苏如华这次连尊头都没抬。   如玥:=口=耐心告罄!   “你再不给我振作起来,我就喊丫鬟把你扔出去!”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白筱成为闺蜜的一大好处是,她也愈发彪悍了。   不过这句话还是蛮有效的,苏如华终于回了魂,她松了口气道:“总算算清楚了。”   “算清楚什么?”如玥奇道。   “银子啊。”苏如华捧了另一盏茶盅,悠悠闲闲地呷了一口青城雪芽,“我一共给了他二百多两银子,还好还好。”   如玥:=口=卧槽这种无限之囧,囧无止境的感觉真是够了!   她着实低估了苏如华的心理承受能力,这货绝对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自己完全就是瞎操心。如玥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道:“你想让他有什么下场就去跟宣哥哥说罢,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我为什么要去说?”苏如华居然还奇怪地瞥了眼如玥,“二弟他们还会轻易放过他?我现在在想另外一件事。”   如玥颇为好奇:“什么事?”   “母亲让我从六皇子和萧途两个人中间选一个夫婿出来,父亲母亲觉得两家都不错,便让我自己想想。”   不得不说,苏智博和高氏对苏如华是真心宠爱,本来这种男婚女嫁的事,只要父母之命就可以完全定死,但他们为了苏如华的终生幸福,能够让苏如华自己亲自挑选,不过不管怎么挑都不会错就是了。   “那你怎么想?”   苏如华站起来,在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前踱了几步,道:“玥儿知道六皇子吗?”   如玥点头:“六皇子为安嫔所生,在诸位皇子里还算谦和的,生母位分也不算太高,但毕竟是个皇子,将来也是亲王,算个良配。”   “那萧途呢?”   “萧途是萧都督的嫡长子,以萧都督现今在圣上面前的地位,百年后得个爵位也不是不可能,是故萧途果然很有前途。听闻他在此次武举是得了二甲头几名,不仅有家世还有能耐,是个好的。”更何况大胤的武官多半世荫承袭,其他的也大多由行伍出身,他既能在武举里得了宣德帝欣赏,绝对是支潜力股。   苏如华转过身来,看向如玥,郑重地道:“我选萧途。”   如玥不禁对苏如华刮目相看,按照以前苏如华眼高于顶的性子,这种选择根本就不存在。   当个皇子妃,将来就是亲王妃,多么威风,但嫁入皇家算高嫁,即使她被家暴了,长兴侯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六皇子混得很好,那侯府还得凑上去说一句:王爷辛苦了,打得真漂亮。   但萧府则不然,虽然萧途看起来很有前途,但毕竟没有化成事实。即使萧都督被封了爵位,在长兴侯府面前也只能算小辈,再以“被家暴”为例,长兴侯府绝对可以砸破门兴师问罪,萧途也不敢不买岳家的面子。   如玥欣慰地夸赞了一句:“华姐姐终于长大了。”   赢得苏如华牌的小白眼一枚。   ……   两日后,长兴侯府的女眷浩浩荡荡地去了顺昌伯府,苏如晴还在月子里,但被养得珠圆玉润,看着襁褓中的小哥儿,笑里都透着甜蜜。   小哥儿也是白白胖胖,漆黑的眼珠子一个劲儿地乱转,仿佛对周遭的世界都很好奇。   如玥的心都要被萌化了,她用手指轻轻地一戳小哥儿的下唇,小哥儿十分配合地笑了,他笑起来露出粉嫩的牙床,还试图用软不拉几的小胳膊够如玥。   “太可爱了!大姐姐他叫什么啊?”如玥虽然口中在问苏如晴,但眼睛却一直黏在小哥儿的身上,死活移不开。   苏如晴见到如玥真心喜欢小哥儿,自然很是开心:“大名儿还没想好,你大姐夫就‘康哥儿、康哥儿’的叫着。”   听这名字就知道大姐夫赵正朗十分喜爱这个嫡长子。   太夫人又跟苏如晴说了两句让她好生保养的话,如玥这才深吸一口气,面上带着得体却疏离的笑,走到坐在一旁的钟氏面前。   微微一屈膝,她优雅地行了个万福:“母亲安。”   对于这种立志于搞死她的嫡母,如玥真是连表面上的礼节都不愿做,但为了自己在人前的品行,妈蛋,就当给猪行礼了!(猪兄无辜眨眼望)   钟氏很和蔼地问了几句如玥的生活状况,而后就转身只顾着同苏如晴讲话,如玥乐得自在。只是当顺昌伯夫人领着几名内宅女子前来抱走康哥儿时,苏如晴的眼神一黯。   不一会儿,洗三礼结束,如玥又跟着太夫人回了侯府。   “蟑螂兄”的处置结果也下来了,另外几家权贵们表示十分以及极其地感激苏承宣为权贵除害的壮举,相当于领了长兴侯府的情,对王刚彪的处罚只求大快人心,并不想插手。但其中脾气火爆的刑部尚书蔡大人一怒之下,将王刚彪的事揽了过去。   据说王刚彪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一进大牢就拔了舌头、挑断手筋,防止风声泄露。   折磨到秋决的时候,和其他犯人一起连锅端了。   权贵啊权贵,赤果果的特权阶级,王刚彪简直就是作死,他是怕自己死得不够惨烈吗?因为这个作死的渣男,侯府也算结了几家交情,还借刑部尚书的手光明正大地出了口气,可谓一举多得。   但不论如何,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苏如华和萧途订了亲,打算在腊月里寻个吉日办喜事,而近期完全处于隐形状态的苏如瑶的婚期也抬上了日程。   如玥每天在侯府,听苏如华念叨念叨,和白筱一起吐槽那些不着调的浪荡子,再绣绣花,日子过得很是小资。   苏如华出嫁前,破天荒地强烈要求和如玥同睡一晚。   那晚如玥严重失眠,听贼大胆的苏如华絮叨了一晚上她的忐忑和……兴奋,她还面红耳赤地给如玥普及了一下高氏刚给她讲的“闺房趣事” 。   如玥完全没有吃惊和害羞的状态,让苏如华大觉厉害。   其实她不知道,如玥在做胡非非的时候,无码高清的岛国动作片都看过不知凡几,就差没有亲身实践了,何况失真版春宫图乎?   然后苏如华就嫁了。   同样的,她出嫁那天,妆容厚到如玥怀疑多动一下就能掉下两寸粉渣子来。   过了大年,入了二月,苏如瑶也嫁了。   整个侯府突然之间好像变得空落落的。   于是,苏承宣和苏承宇的婚事也被纳入太夫人的考虑范围,当然如玥更关心自家哥哥的婚姻状况。苏承沣是直接找父亲苏智渊商量婚事的,跳过了钟氏的钳制,由于苏承沣实在是光耀门楣,苏智渊百忙之中还在抽空跟同僚聊这些贵女们究竟哪个好。   时间一久,又到了该穿冬衣,戴雪帽,穿厚靴的时候了。   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如玥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变得尖俏,身段更是难掩风情娇媚。连面瘫如苏承沣,也曾赞她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不过他无意中透漏出“不愧为吾之亲妹”的自恋情态,让如玥一度无语。   她也在镜子前仔细看过这张国色天香的脸,简直和云姨娘有七分相似,但云姨娘更多的是端庄贤淑,而她却更添了一抹俏艳风情。   “真是一张祸国殃民的美颜啊。”如玥对着镜子,不无感慨。   她从穿越至今,一直亲眼目睹着这张脸的变化,美得让她完全不敢想,现在自己就是顶着倾城美颜的古代女子苏如玥。   不过,那个人呢?   顾景逸,相比于他那张妖孽一般的颜来说,如玥怕是也要退居二线了吧。   “玥儿,玥儿!”   如玥回过神来,发现苏承宇正拿着那盏梅花凌寒粉彩茶盅猛磕桌面,如玥大惊之下直接斥道:“小心点!再磕,再磕就不给你用了!”   这套茶具可金贵着呢,是苏承沣用自己的第一笔俸禄给她买的,意义非凡。   “你倒是说说啊,到底是颖国公家的嫡幼女好呢?还是齐国公家的嫡长女好?”   如玥:= =为毛她就演变成了这一伙人的情感咨询专家了呢!明明她是个黄花闺女待字闺中的闺阁小姐啊!按道理她完全不方便聊这些啊摔!   “交换。”如玥挑了挑眉。   “啊?交换?把这两个人交换过来?这是何解?”苏承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如玥道:“我是说,你用一个消息跟我交换,我才给你出主意。”   “什么消息?”   如玥忖了忖,指向红漆嵌珐琅面梅花式香几上摆放着的一个绿身红塞的瓷瓶,道:“那瓷瓶的主人,现下情况怎么样了?”   瓷瓶?   苏承宇神经线有些粗,他盯着香几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而后贼兮兮地想:啊哈,这可是两年前顾景逸送给如玥的药油啊。   第三十九章   “你为何要问景逸的近况?”苏承宇想了想,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说了出来,“难道你想嫁给他?”   如玥:=口=卧槽,这货永远都这么直接吗?   她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想起顾景逸那张脸了,颜控之神附体了呢!   苏承宇见如玥不说话,便自行脑补了起来:“我就说他为何要送你药油,还要我多加看顾你,原来你俩早就有了私情!”   如玥完全hold不住这家伙的脑回路,上次她在顾景逸面前完美地演绎了一出“庶女黑化记”,他是傻了才会娶这么一个满腹心机并且地位平平的庶女回去做夫人呢!   “你怎么还不说话?原来本公子猜对了!”苏承宇得意洋洋地抖着腿,朝如玥伸出右手,不停地得瑟手指,道,“封口费!”   如玥白了他一眼:“封口费没有,好主意倒是有一个。”   “什么好主意?”   “你来清晖堂是干什么的?”   苏承宇连忙点头:“啊对对,快给我出出主意,究竟哪个女子堪为良配啊!”   如玥优雅地捧起茶盅,道:“不是说好了交换吗?”   苏承宇暗忖:怎么感觉这话又绕回到原点了呢?并且玥儿貌似什么把柄都没有留下,是错觉么?是么?   如玥看着苏承宇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忍不住抿嘴一笑,红唇微弯,唇角露出两粒小小的梨涡,端的是霞光荡漾,眼波动人,风情无限啊。   饶是时不时都与如玥见一面的苏承宇,此刻都大脑一片空白,如玥的一颦一笑犹如慢动作般回放着……   “说啊,他近况如何?”如玥搡了一把苏承宇。   苏承宇傻呵呵地挠头:“景逸很好,如今北狄那里不太平,他又上阵杀敌来着,勇猛无比,居然得了个‘玉面杀将’的名头,说是请封他为昭毅将军的奏折已经上报了,近日就能批下来。”   玉面杀将,好风骚的名头啊。   如玥忖了忖又问:“那他就不回京了?”   “回京?年初的时候他护着回羌使臣进京了一次,不过就去衙上见了我一回,在庆阳公主府住了一晚,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奔回战场了。”   如玥突然感到一阵失落,错过一次得见美颜的机会,真是可惜啊。   她撇撇嘴,把茶盅放下,道:“颖国公家的好。”   苏承宇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儿来,愣了一下:“啊?”   “我说颖国公家的嫡幼女堪为侯府少夫人。”如玥又解释了一遍。   “为何?齐国公家的也不错啊,据说知书达理,还特别擅长诗文,是有名的京中才女。”苏承宇奇道,“你究竟为何觉得颖国公家的江问蕊不错?”   如玥又是一笑:“宇哥哥,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自己不清楚啊?”   苏承宇一呆,突然明白如玥的意思,佯怒道:“你这丫头片子,居然动不动就把我贬的一文不值,难不成本公子在你面前就一点长处也无?”   “有有有,自然是有的。”如玥连忙应承。   苏承宇满意地点头,道:“说出几条来给本公子听听。”   “比如……”如玥恶趣味一把,“比如”了半晌,愣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吐出来。   苏承宇的脸由黑变白又变红,最后居然有些可怜巴巴地嘟囔:“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就比如宇哥哥是条汉子!有担当嘛!”   “嗯哼,那必须的!”苏承宇挺起胸膛,但不一会儿就瘪了下去,道,“颖国公府的江问蕊贤良淑德没错,唯一比不上齐国公府的就是诗文才气,不过听母亲说,她为人十分宽厚,整个国公府从上到下无一不称赞他。”   如玥捧起茶盏呷了一口:“那不就得了?宇哥哥心中早就有数,不过是考考我罢了。”   一句话就圆了苏承宇的面子和里子,或许这也是苏承宇喜欢和如玥聊天的缘故吧。   “对了。”苏承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牛饮了口茶后道“你何时回去?我也好准备点东西送给你啊。”   “回去?回哪里去?”   苏承宇道:“母亲昨天来看我之时说起,她说二叔母已经给你拾掇出一个院子,就差将你接回去了,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   如玥只觉“轰”地一声,算算日子,两年之期确实快到了。   苏承宇见如玥俏脸雪白,以为她有些不舒服,叫了张妈妈来。张妈妈也颇为担心,又请李妈妈给侯府专用的太医下了帖子。   如玥这才反应过来,连声称自己好好儿的。   但苏承宇不信,让她安心歇着,他则去衙上办点差事。   太医是晚餐前来的,是一名很有太医样的老者,面白有须,态度恭谨,说是如玥心气郁结,但无大事,只需静养即可。   晚餐时,如玥吩咐李、张二位妈妈别告诉太夫人,免得老人家平白担心。   “玥丫头,你今日怎的如此郁郁?”太夫人关心如玥,还是看出了端倪。   如玥抬头,一个没忍住,带着哭腔道:“祖母,我,我是要回苏府了吗?”   太夫人的竹筷子一顿,但还是果断地点点头:“原本打算等后日沣哥儿来了再说的,既然你知道了,那也成。这都腊月了,怕是就在这几日吧。”   “我不!祖母我不要离开您!”如玥扑到太夫人怀里,眼睛湿润。   太夫人慈爱地抚了抚如玥的额发,浊目也渐渐蓄满泪水:“丫头乖,沣哥儿说苏府里头现下比较太平,钟氏既忙着迎娶昌平郡主,又忙着给雪儿和莹儿相看人家,还没精力折腾。再说她忌惮沣哥儿,现今连沣哥儿院子里的份例都齐齐整整,她作为嫡母一次都没有插手,还全权将沣哥儿的婚事交给了你父亲,看来终于是想透了吧。”   如玥的眼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掉,声音糯软着道:“再太平也抵不过祖母身边儿,我要留在清晖堂,我不想离开祖母。”   李妈妈看太夫人嘴唇有些发颤,忙过来劝道:“三姑娘啊,到底您是二老爷的闺女,是该回去尽孝道的,不然外边儿的人会怎么说二老爷?连带着,沣少爷也……”   连带着,对自家老哥的仕途也会有影响。   古代是很流行连坐的,典型案例详见倒霉催的卫宏生。   “那,那祖母也去苏府吧,反正都是您的亲生儿子,在苏府住着也是一样的!”如玥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轻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就是祖母愿意也不能去啊,不然长兴侯府还能直得起腰来吗?”   “那,那……”如玥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只能道,“那我能过了年再回去吗?反正也不差这几天嘛。”   太夫人抱着如玥摇啊摇,声音仿佛从虚渺中幽幽地传来:“丫头啊,你要记住,一件事要么不去做,自然也惹不了祸事,但一旦确定了要做,那就要往最好了做!往最周全了做!往最不容旁人置喙的地步去做!你念着祖母,祖母念着你,但你既然一定要回府,那就赶在年前回去,这般也能留下个尊重父母,至情至孝的名声来。”   如玥知道太夫人的苦心,便也没有再硬撑。   她转身夹了一个豆腐皮包子,亲手喂到太夫人口中,道:“祖母多吃些,如玥可是要常常回来看望祖母的,不过就半个时辰的马车嘛,就当饭后消食了。”   太夫人喜欢如玥爽朗大气、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抛去心中的不快和郁结,也往如玥面前的碗里盛了点汤。   ……   次日,如玥振奋起精神,既然避免不了,那她就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不过是神挡砍神佛挡揍佛罢了。   午后,趁着阳光比较暖和,她穿着玫瑰色金镶玫红厚绸的灰鼠袄,披着银狐轻裘披风,准备去大花园里逛逛,毕竟是住了快七年的宅子,就当做一次最后的道别吧。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感伤地起身,白筱就挽着徐以慧上门了。   哦,前面忘了提到,徐以慧已经于去年嫁给了白岫彦为妻。如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一对“史上最和谐”姑嫂,撅起嘴,道:“我还以为你们俩忘了我呢!怎么着?终于肯劳动大驾来看我了?”   白筱扑上来,使劲捏如玥的脸,笑得甜滋滋道:“六嫂进门,忙得昏天黑地。刚搞定吧,我又要及笄了,又是一阵乱忙,再说了,这侯府现今可是香饽饽,我可不想被好事者乱嚼舌头。‘攀附权贵’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还得上门去抽那些人,怪麻烦的。”   果然是白筱style。   徐以慧就内敛多了,她文文弱弱地道:“我们是听说你即将回苏府,特来看看你的。”   看来钟氏这舆论声势搞得不错嘛,现在和长兴侯府稍微有点牵连的人家都晓得了,如玥这是不想回去都不行。   是的,她压根儿就不信狗会改得了吃屎,太夫人说钟氏现今表现得十分贤妻良母,她就愁得胃疼,钟氏此货的水平绝壁又进了一阶,没云姨娘在苏府常年刺激她,她果然脑子灵透了不少,知道自己最强大的利器就是“嫡母”的身份,只要嫡母笼罩着母爱的光辉,她就是私下里整死如玥,如玥也不能在面上与她直接撕破脸。   呵呵。   如玥在心里给钟氏比了一个中指,妈蛋,刚刚在侯府过得顺风顺水,就要回去经受暴风雨的洗礼了,你丫小心最后召唤了一匹狼回去!啃得你丫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怎么着!不欢迎我们也不用发呆啊!”白筱搡了一把如玥。   如玥回过神来,道:“我就是不欢迎你,你还不是得舔着脸喝我的好茶?”   白筱如同进了自己的屋子一般,径直坐到炕上,拍着炕桌道:“既然都被说了,不喝白不喝,好茶来!好茶来!”   如玥让黄鹂去沏青城雪芽来。   徐以慧斯斯文文地坐到炕边儿,如玥则学着白筱的模样,直接盘腿上炕。   白筱让随身丫鬟拿出一个黑漆锦纹的盒子,递给如玥道:“我也不白喝你的茶,这是方才在街上买的山楂条,知道你喜欢吃山楂制的零嘴。”   如玥接过,打开,捻起一条放入嘴中。   突然想起第一次吃山楂球的时候,卫宏生那一脸儒雅中带着得意的笑…… 第四十章   就像羊的天敌是狼一样(灰太狼除外),钟氏的天敌就是如玥。   以上为如玥边吃山楂条,边脑补出来的“天敌论”。   白筱从暖阁里的净房中走出,由白鹭服侍着洗了洗手,道:“茶不能多喝,来你这儿总要上一次净房,怪麻烦的。”   已经到未末时分了,徐以慧道:“筱儿,不如我们回去吧。玥儿明日便要启程,让她多休息会儿。”   白筱点头道:“也好。”   如玥原本是窝在褥子堆里面不想出来的,但白筱又开口了:“玥儿你太弱了,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让白鹭送个信儿给我,虽然咱地位不算尊贵,但鞭子还在呢,实在不行我帮你抽她!”   听到这话,如玥一个轱辘从褥子堆里跳起来,陪着笑把“史上最和谐姑嫂”送到垂花门。   白筱这个彪悍的姑奶奶,如果鞭子能解决问题的话,她还用这么愁吗?不过她也给如玥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实在不行,那就别绕弯儿了,直接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   今天注定是繁忙的一天。   白筱和徐以慧刚走,东厢里又来了三个人。   苏承宣、苏承宇和苏如华居然都来了。   前面两个双胞胎她倒不意外,但苏如华怎么从都督府逃出来的啊?原谅如玥用“逃”这个词,据说萧途兄十分黏着苏如华,除了去军营打个酱油之外,其余时间都和苏如华腻在,嗯,那个炕上,害得苏如华压根儿就没时间回侯府。   萧途隶属皇帝亲军的羽林卫,为正五品上的郎将,负责守卫和巡警。   在宣德帝的统治之下,京城一向太平得很,又有许多没有家世的后生想要多干活、多表现,所以萧途这个背景强硬的郎将就被强烈要求一直“新婚燕尔”着。   “华姐姐怎么来了?堂姐夫居然肯放你出来?”如玥揶揄地看着苏如华。   苏如华面红耳赤地斥她:“你个促狭鬼!”然后她又附在如玥耳畔,含羞带臊地小声说了一句:“我,我有喜了。”   如玥:看来悲催的堂姐夫得“尽忠职守”十个月了。   苏承宇金刀大马地坐在花梨藤心扶手椅上,他前些日子升了京卫指挥使司的从五品镇抚,可谓得意非常,连被晒成麦色的皮肤都漾着“丰收”的喜悦。相比之下,在翰林院当庶吉士的苏承宣,就白净儒雅多了。这样看来,二人虽然眉目五官差距不大,但从肤色和气质上已经可以一眼辨别出来。   “喏,我特意给你做的簪子。”苏承宇把一支白银镶玉的如意簪拍在方桌上。   如玥奇道:“宇哥哥特意做的?你做匕首我倒能理解,做簪子?”   她的枕头底下还压着刚到侯府过生辰时,苏承宇送的那柄用来防身的匕首。   “你可别小瞧这簪子。”苏承宇以一种“你真是太不识货了”的高姿态,细细地给她讲解这支神奇的如意簪,“你看到这块椭圆的玉石了吗?对对对,就是那儿,使劲一摁,簪子的前头就会射出淬了麻醉散的银针来。”   “哪头?”如玥觉得新奇,但又不敢轻易触碰,还是问清楚了好。   “就是比较粗的这头。”苏承宇用手指了指。   如玥拿起簪子,对准方桌,使劲一摁——   完全没有反应= =!   “宇哥哥,你不会搞错了吧?”   苏承宇道:“是你力气太小,再使点劲儿!”   如玥一咬牙,都快把吃奶的力道用上了,不过这下子总算有了效果,缀着三粒成品字形的宝石间隙里,“嗖”地一声射出来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   “哇,好神奇!谢谢宇哥哥了!”如玥宝贝地把如意簪握在手里。   苏承宇大笑道:“我送的礼物,那当然是最好的了,玥儿,这个女子用来防身是再妙不过!”   如玥:=口=又是防身,苏承宇是多担心她会被祸害啊。   她想了想,吩咐黄鹂把那只养得极其肥大的兔子给抱过来。苏承宇原本还很期待见自己送的生辰礼的,但一见到之后,瞬间眼睛瞪得老大。   “这,这,这真的是我送的那只兔子?”苏承宇指着胖兔子,不可置信道。   苏如华则一脸“幸好当年没有抢到手”的庆幸表情。   此胖兔学习了其主人强大的进食能力,简直一日五六餐地吃,但它没有承袭如玥效率极高的消化系统,于是,毛茸茸萌兔子的身材就彻底走了样。   “宇哥哥,胖兔我不方便带回苏府,不如就留给你照顾吧。”   原来已经改了名字叫“胖兔”了吗?= =   苏承宇盯着面目全非的胖兔,心里暗搓搓地想到一个坏主意。   “我可是要常常回来看胖兔的,若是宇哥哥你把它吃了,我就……”如玥眯起眼,那双波光潋滟的水眸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苏承宇打了个寒颤:是说玥儿怎么知道他想吃烤全兔的?   当然他立刻摇头否认道:“玥儿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一定加倍地养肥它!肥得连你都认不出来!”   哄堂大笑,胖兔眨了眨红眼睛,三瓣嘴轻轻蠕动,又饿了。   接着温润如玉的苏承宣给如玥递上来一本册子,上书《传奇人物考·下》。如玥犹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猛地扑上去把话本子捧在手里,连连翻开,果然是新鲜出炉的完结卷。   “宣哥哥你真是,真是……”太有坑品了!   苏承宣尔雅地笑笑,道:“翰林院还有些会要没摘,我得先去了。玥儿你明日回苏府小心些,若是有事,大可让白鹭给我报个信儿。”   “还有我!”苏承宇将随身的刀拍得作响,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如玥突然很坏心眼儿地想,如果苏承宇和白筱凑成一对儿,那这个侯府就热闹了。但白筱的身份还是稍微次那么一丁点儿啊……   “你们俩就先忙去吧,我和玥儿好好聊聊。”苏如华挥手赶他们走。   也许是因为婚后苏如华的性子和软了不少,和苏承宇的感情也渐渐变得像一对嫡亲姐弟了。将双胞胎赶走之后,苏如华神秘兮兮地也让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出去。   “有什么事要说?”如玥奇道。   苏如华就这身边儿的锦墩坐下,顺手提溜起一个薏苡仁制的小麻团。   如玥冲上去打掉她手中的麻团,又把她拉起、强行摁到炕上,还往她的腰下面垫了一个软绵绵的引枕,忍不住愤愤道:“你现在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这薏苡仁吃了对我外甥不好!”   苏如华吓了一跳,赶紧缩进褥子堆里。   “说吧,我等着呢。”如玥也上了炕,拿起松子就开始嗑。   苏如华愣了半晌,最后憋出来一句话:“被吓忘了。”   如玥:=口=这样被吊胃口真的会死人的好么!   于是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基本属于苏如华从起初还羞答答地秀恩爱,到最后大咧咧地讲闺房,咳,那些个趣事。如玥也边嗑松子边听着,有时候还顺便点拨一下姿势什么的。   惹得苏如华一脸“没看出你是个过来人”的奇妙表情。   如玥连忙澄清自己:“我就是看得多,理论知识比较丰富啦。”   “看的多?”苏如华贼兮兮地盯着如玥。   如玥一梗脖子,做出视死如归状:“哎,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想来你也不会说出去。某一日,我去宇哥哥书房找话本子玩,结果……翻出一摞子那个图来。”   骑马赶往京卫指挥使司的苏承宇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啧啧啧,原来二弟……”   然后两个大家闺秀对视着露出纯洁的微笑。   继续无聊至极地东拉西扯,就在如玥差点都能用松子壳摆出奥运五环的形状来时,苏如华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   如玥的双眼朝她发射出X光线一般期待的眼神:“快,快说!”   苏如华直起腰身,将双手交叠搁在膝上,面色变得严肃而郑重:“身为堂姐,我此次回侯府是为了教你明些事理的。”   如玥:=口=这画风怎么感觉如此诡异呢?   “堂姐请讲。”如玥也随之坐得一本正经。   苏如华将戴着蓝宝石镶金戒指的右手放在炕几上,五指依次敲击几面,慢悠悠地道:“你回了苏府,要小心苏如莹,此人对你有偏见,嗯,还是很偏的那种偏见。”说到最后,苏如华终于绷不住了,一个后仰陷入褥子堆里,笑道:“哎呀反正就是让你小心点儿四堂妹,前几年我不喜欢你的时候,老跟她凑在一起你坏话,她还想着法儿地要我折腾你呢。”   也难为她说得这么坦诚了。   “所以说,大堂姐你现在喜欢我咯~”如玥又开始磕松子。   苏如华道:“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你自己要小心些,四堂妹……心术不正,她出的那些损招可真够毒的。”   “不如你告诉我呗,我也好早做防备。”   “我不是忘了嘛,就记得很歹毒了,我都下不去手。再说隔了这么些年,我也没再跟她凑一起说话什么的。反正你要是抵挡不住,就来都督府找我,我一定给你单独辟出来一个院子住!”   如玥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是真心不想离开侯府。   七年前刚进府的时候,苏如华趾高气昂,苏承宇目中无人,苏承宣倒还不错,但现在大家都相处得跟亲兄妹一样了,她就得走了……   临走前,这三个人还都让她把他们当后路,俨然一副“护你到底”的姿态。   如玥的感动之情从傍晚持续到晚上,又从次日一早延续到出门。   太夫人是个强势而果断的人,但并不代表老人家不会不舍和难过。   她难过的表现是,早餐给如玥塞了两碗菜之后,就躲进佛堂再也不出来,一直念经祈福到午时,连苏承沣来了也拒不相见。她发话让李妈妈替她将如玥送走,免得到时候痛哭流涕像什么样子!   如玥跪在佛堂外,朝紧闭的门磕了三个响头。   闷闷不乐地走到翠盖珠缨的马车前,如玥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死活不想上车。   苏承沣面无表情地咳了三声,她这才扭扭捏捏地朝已经掀开车帘的马车里头瞅去——   卧槽!是这掀开车帘的方式不对么!为毛看到苏如莹笑意款款地坐在里面一副“好姐姐我真是想死你了”的亲热模样! 第四十一章   当你打开家门,怀着“妈蛋我还没玩够”的心态朝家里一瞥,然后发现一条毒蛇摆着尾巴,咧开嘴朝你露出自以为友爱的毒牙时,你脑子里会有多少头神兽飞奔而过?   如玥粗略地算了算——大概有一百三十一头。   至于为毛这么有零有整,那是因为如玥在极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才抑制住把苏如莹一巴掌拍飞的冲动。苏如莹一见如玥上车,立刻热情洋溢地笑着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口口声声地唤着:“好姐姐。”   卧槽完全演不了姐妹情深的戏码怎么破!   于是如玥只能挣开苏如莹的钳制,道:“四妹妹,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苏如莹马上“花容失色”地道:“三姐姐身子不爽利吗?快叫丫鬟上来服侍服侍,妹妹这儿的垫子比较软和,三姐姐过来坐可好?”   说到丫鬟,如玥灵机一动,装出虚弱的样子道:“无事,吃些药丸子就好,哎,也是当年哑症留下的病根吧。”   不管怎么说,多给苏如莹散播错误信息自然是有利的。   如玥将画眉招上车,画眉很机灵地捧出一个彩锦如意六角的小盒子来,取出几粒山楂球给如玥服下。如玥搭着她的胳膊,虚弱地喘着气道:“别下去了,就在马车里陪我吧。”   “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三姐姐的身子这般弱,有个万一就不好了。”苏如莹立刻善意地应承。   画眉便坐到如玥一侧,刚好将如玥和苏如莹隔开。   如玥顿时觉得舒服多了,就在此时,黄鹂在马车外喊道:“姑娘,太夫人来了!”   祖母?!   如玥一把掀起车帘,矫健地跳下马车,扑到姗姗来迟的太夫人怀里。   太夫人还是忍不住前来送行,一双浑浊的眼睛湿润,抚着如玥的长发,颤着嘴唇说不出话。如玥也睁着一双湿濡濡的眸子,紧抱着太夫人,发出小猫儿似的声音。   时候已经不早了,在李、张二位妈妈的劝说下,太夫人这才松开了如玥。   太夫人握住如玥的手,慈爱的盯着她,一句一句地叮嘱,说到动情,甚至都开始数落钟氏为何要把她接回去。苏承沣上前一步,作揖道:“祖母,该启程了。”   如玥也知道,再怎么不舍都得回去,便偷偷地凑到太夫人耳畔,故作轻松地笑道:“祖母安心吧,孙女是怎样的性子?不让别人吃亏都是好的了。”   太夫人被逗得一乐,咬咬牙,挥手让如玥上马车,而她则由李妈妈扶着,率先一步消失在侯府大门前。   再一次踏上马车,如玥的心情更加郁郁,倒显得像是真病了似的。   不过她方才“一蹦下车”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潇洒利落,让苏如莹不禁怀疑地问:“三姐姐果真身子不好?”   如玥闭起眼睛装睡,压根儿就没理她。   画眉则横在她们二人之间,低眉顺目,一副绝世忠仆的模样。   话音在屁大点的车厢里没有得到一丝回应,苏如莹面如火烧,尴尬地挪了挪屁股,与此同时,她秀美的双目中露出一股子狠毒来。马车摇摇晃晃,如玥一直装睡挺尸,画眉装聋作哑,苏如莹连问了几句话都犹如泥牛入海,愤怒得她更加坐立不安。   到了苏府门前,如玥终于睁开双眼,苏如莹瞅准时机又问:“三姐姐究竟吃的是什么药丸子?我也好告诉母亲,让她帮你预备着些。”   如玥在装睡的时候已经将身心调节到最佳状态,隐藏在骨子里的演技大爆发,现下都能冲着苏如莹长得还算美貌的那张脸露出笑容来了。   她笑笑,用丝帕掩了掩嘴角,道:“呵呵。”   苏如莹以为自己没听清,靠近了一点,道:“三姐姐说什么?”   如玥由画眉扶着,慢慢下车,边下车边笑意款款地解释:“我说的是,许久不见四妹妹,竟不知四妹妹原来开始养宠物犬了。”   苏如莹一脸莫名其妙:“我不养犬啊,倒是二哥哥养了一只小狗,宝贝得不行。”   如玥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哦,我还以为四妹妹养只宠物犬专门捉老鼠玩呢,看来是姐姐想差了。”她回头一笑,顺着画眉的搀扶,径直下了车。   只留下满头雾水的苏如莹留在车厢内。   就在苏如莹的大丫鬟掀起车帘,要迎她下车的一瞬,她突然面容扭曲,那张看起来还算秀丽的脸溢出丝丝缕缕的愤怒和仇恨,吓得大丫鬟碧萍掀车帘的手微微一颤。   “四姑娘,您怎么了?”   苏如莹看了眼碧萍,攥紧粉拳,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好在年岁渐长,她已不像小时候那般刁蛮任性,为了玩死如玥,她得先忍忍!   哼!讽刺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吗?再等等,过会儿你就会付出代价!   如玥站在马车下,上身是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下身着绣栀子花蜀锦裙,披着绣金披帛,手中还拿着一个金葫芦掐丝珐琅手炉,端的是犹如美玉雕成般的人物。   她用眼角斜斜地瞥了眼马车,等了会子,苏如莹才面色如常地下车。   不过那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就是了。   如玥故意激怒苏如莹,是想让她在愤怒中露出马脚。显然时隔几年,苏如莹已非吴下阿蒙。如玥微微一笑,但一个人的性子怎么会如此容易改变?苏如莹还是苏如莹,只是比以往会忍一些罢了。   她猜想,苏如莹或者钟氏,八成是要在她回府这一日来个下马威,不然以苏如莹“有仇就报”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忍下这一次的嘲讽。   如玥多年后回府,但她还是一个身份鸡肋的庶女,只不过去侯府镀了一层金而已。   这府门前迎着她的人,只有一个苏如雪。   苏如雪长得愈发清丽,只是眉目间有些忐忑,尤其当她看到苏如莹从马车上下来时,捏着手帕的玉指突然紧了紧。   如玥笑吟吟地迎了上去,笑着行了个万福:“二姐姐安好。”   苏如雪连忙将如玥扶起,道:“怎么敢让你给我行礼,我,我……”   “二姐姐说得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你是我的姐姐,受得了我这一礼的。”如玥笑得大方和风情并存。   缓慢走过来的苏如莹听到这句话,也凑过来热情地道:“是啊,都是自家姐妹,三妹妹,我带你去明堂吧,母亲可等着呢。”她刚刚接近如玥,如玥就明显地感觉到苏如雪扶着自己的手抖了一下。   苏如雪目光闪躲,垂下头,像是怕极了苏如莹。   如玥嘴角微弯,轻蔑地一笑,原本她还只有有八成把握,但看到苏如雪这副犹如受惊小白兔的样子,已经百分百确定苏如莹如此善意绝对有阴谋。   苏承沣严肃地在前面走着,三个如紧跟其后。   在侯府待得时间长了,从府门走到明堂的这一段路,如玥觉得简直毛毛雨,稍微走走就到了。时隔七年再见苏府的明堂,下意识地跟侯府的一比,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苏智渊很忙,自然不会专门候着等如玥,但慈爱善良且浑身笼罩着圣母光环的钟氏笑得相当和蔼,她等如玥叩了头之后,一把将如玥拉到怀里,不停地夸赞:“瞧瞧这模样,哪家主母不羡慕我有这样一个水灵的女儿?怕是等及笄之后,这府里的门槛啊都会被踏破的。”   如玥真心不喜欢她这样把自己摸来摸去,像是欣赏货品一般,不由地心里呐喊:虚伪个毛啊!拔刀扬鞭挥剑,干脆点儿开战啊!   但既然钟氏要表演“母慈”,她就得象征性地演出一番“女孝”。   如玥不留痕迹地从钟氏的怀里挣扎出来,笑得温婉可人:“母亲说笑了,等如玥及笄之后,四妹妹也该及笄了,那门槛定是给四妹妹求亲的人踏破的。母亲如此惦记如玥,怕是早就把如玥的终身大事给定好了呢。”   这话说得恭维是假、防备为真,就看钟氏怎么理解了。   钟氏暗暗忖着,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这死丫头怎么如此人精,难道她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就在钟氏出神的当口,苏承沣做了个揖,面色严肃地道:“承沣先行告退。”他虽然今日休沐,但身为翰林院的编修,还是有很多会要得整理。   钟氏本就打算以如玥为突破点搞垮苏承沣,自然现在还得维持一副慈母样子。   “沣哥儿真是出息,赶明儿我给你赐几个机灵的丫鬟伺候着,这样也能衬得上咱们家沣哥儿嘛。”钟氏笑得风呼呼地往嘴里灌。   奈何苏承沣绷着张死人脸,生硬地道:“多谢,不用。”   “呵,呵呵呵……沣哥儿不用害臊,都十八九岁的大哥儿了,也该收用个通房丫头,免得……”   钟氏话还没说完,苏承沣颇为不给面子地有做了个揖:“翰林院尚有要事,告退。”   从头至尾,他好像压根儿都没有听到钟氏的话,严肃正经,一丝不苟的气场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他的回话虽然言简意赅,但礼数尽到,挑不出一丝不妥来。就连他打断钟氏的话,也已翰林院为由头,把钟氏压得死死的。   如玥心里一通鼓掌,都想奔过去给自家老哥撒花了!   她还担忧苏承沣会被钟氏披着的羊皮骗了,但看他跟以往完全没有不同的态度,如玥心里的石头“噗通”一声落回原处。   呃,她突然意识到,好像老哥一直都是这副样子的说……   苏承沣临走之前看了如玥一眼,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   如玥:=口=老哥,虽然我真心不怕钟氏出幺蛾子,但你这莫名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严肃老哥走了之后,钟氏好像被这一对兄妹气得都快装不下去了,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挥手让三个如退下。   钟氏从头至尾都没有“赏”给苏如雪一个眼神,连鄙夷的眼神都没有。   而苏如雪从踏入明堂的一瞬,双手就一直冰冷,直到陪着如玥走出明堂,体温才渐渐回暖,惊惧害怕和厌恶均有。   如玥一直都有注意到这一点,她主动挽上苏如雪,笑嘻嘻地说些侯府的趣事。   倒不是她喜欢怜悯弱者,而是毕竟苏如雪对她不错,在侯府的七年里,她年年都会送给自己一些生辰礼,偶尔还有亲手做的荷包、绣鞋等小物。而如玥的一大属性就是护短,连苏如华那种“火药桶”她都不愿意她被“蟑螂兄”欺负,别说乖如白兔的苏如雪。   但看到二人如此亲密,苏如莹当然就不爽了。   第四十二章   如玥原本住的菡雅轩被占了,据说里面住着几年前新纳进来的一位姨娘——香姨娘。该姨娘长得一般,家世一般,诗词歌赋更是一般中的一般,但她有一个优点——厨艺!   俗话说得好啊,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这句话在香姨娘这里简直就是“成功秘笈”,苏智渊和香姨娘相遇在一个春天。   那年春天,宣德帝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做不了微服私访这种高大上的事,便要求六部尚书去民间体察民情,然后把实情汇报给他。原本这种事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微服私访绝壁会变成公费旅游,但宣德帝精明啊,直接给六个尚书每人都配了个小秘,小秘直接听命于皇帝,尚书们就认命地吃糠咽菜和平民百姓愉快地玩耍去吧!   苏智渊作为吏部尚书,去了襄平。   由小秘陪(jian)同(shi)着,到各种市井之地各种问:“你觉得襄平的县官尽职吗亲?”   行程紧凑和费心费力倒也罢了,毕竟是大老爷们儿,但没好吃的这就忍不了了啊!苏智渊从小到大那可是珍馐美味地养着,哪能真正吃糠咽菜?但襄平又怎么比得了京城的馆子?寻遍整个县城都没有找到一点儿可口的美味。   就在这危难时刻,香姨娘煮的一碗平淡无奇的阳春面,拯救了水深火热中的苏智渊。   一碗倾心,两碗钟情,三碗咱们成亲吧!   这一晚阳春面,让苏智渊想起来初恋的滋味,于是街头路人香姨娘摇身一变,变成堂堂吏部尚书家的得宠姨娘。这充分说明,机会只会垂青那些技能满点的人!   咳咳,扯远了。   这些八卦是苏如莹热情地讲给如玥听的,她极力澄清:“不是娘不让你住菡雅轩,实在是爹喜欢那小……香姨娘喜欢得紧,你可别怨娘啊。”   如玥微笑着点点头:“当然不会。”   怨这个词的级数太低,怎么能充分表达她对钟氏的厌恶之情呢?   “就知道三姐姐最好了。”苏如莹一把扯开苏如雪,自己挽上如玥的胳膊,还冲苏如雪挥手道,“你的院子又不在这个方向,早点回去!”   苏如雪低着头,忐忑地道:“那,二位妹妹,我就先回去了。三妹妹,改日我再去念云轩看你。”   如玥还没开口,苏如莹已经不耐烦道:“快去快去!”   苏如雪看了眼如玥,眼眶中有盈盈泪光闪过,而后被一个更是低眉顺目的丫鬟领着离开了。苏如莹愈发热情,挽着如玥的胳膊,恨不得贴到如玥身上,道:“三姐姐,我带你去念云轩吧,要经过花园子,花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不如妹妹带你去看?”   “不用了。”如玥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然后顺势将自己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倚在苏如莹身上,道,“四妹妹,我有些乏了。”   “好的!”苏如莹扶着如玥,虽然吃力得很,但貌似十分兴奋。   如玥虚弱地微微眯眼,并不搭理自说自话的苏如莹,而是用眼角的余光一直在观察周遭的环境。   天色还早,要进花园就得经过一座拱桥,拱桥下是一条小河,小河呈半月形绕着花园,若是春日里看,宛若一条缠绕在美人腰际的明带。   但此刻已经是冬日,按照大胤京城的纬度,河面上应该是三尺冰层了,但奇怪的是,这条小河的冰面却很薄,仿佛一踏就会裂掉。   “三姐姐你看!”苏如莹扶着如玥走到桥边,指着冰面道,“暖河可是很难结冰的,当年曾祖父就是看这条河好,才买下这座宅子,最后分家的时候给了父亲。”   暖河?如玥心道,这还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想来这条暖河的成因和温泉差不太多吧,不过暖河的温度显然没有温泉高,虽然冰面很薄,但河水的温度在冬日里也会很冷。   苏如莹死死地挽着如玥的胳膊,极力往桥栏边上倾,不停地说着关于暖河的趣事,好像真的和如玥是多好的姐妹一样。而如玥则将手使劲抵在石栏上,任苏如莹如何扯拽,她自岿然不动。   跟在后面的丫鬟碧萍看似有些着急,想走上前接近如玥。   但画眉紧紧地拉住碧萍,不让她靠近桥栏一步。一个娇养着的丫鬟如何比得上武馆中长大的画眉?碧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如莹从刚开始的热情似火到最后有些气急败坏。   “四妹妹。”如玥突然开口。   苏如莹不妨她叫自己,直接大声吼道:“干嘛?!”说出口后,她惊觉自己现在的角色可是“绝世好妹妹”来的,便掩嘴笑笑,细声细语地道,“三姐姐唤我做什么呢?”   如玥讽刺地弯起嘴角,微翘的眼角瞥向身后的碧萍,柔美的音色中竟隐隐含着杀伐之意:“那个丫鬟……是名叫碧萍吗?”   苏如莹立刻兴奋地道:“是啊是啊,碧萍快过来,三姐姐要好好看看你呢!”   如玥朝画眉使了个眼色,画眉放开碧萍。碧萍终于如愿以偿地接近了如玥,她长得眼睛不大、鼻子不大、嘴巴不大,整体看起来很小巧,算是个好看的。   “碧萍?”如玥扬高音调。   “是奴婢,是奴婢。”碧萍越来越接近如玥,眸中有激动的小火苗燃起,“奴婢对暖河可熟悉了,不如就让奴婢给三小姐讲讲。”她说着就站到如玥的另一边,看起来像是她和苏如莹两个人挟持了如玥一般。   “哦?是吗?那你说说看。”   如玥嘴角的弧度更深,那双风华绝代的眸子中仿佛渐渐被冰雪所积。   苏如莹和碧萍得意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架住如玥,就要往桥栏上推——   如玥反手抓住苏如莹的胳膊,迅速对静候在身后的画眉点了点头——   电光火石间,碧萍紧抓如玥的手像是触电般弹开,下一瞬她就从桥栏上栽下,直直地往冰面坠去。而如玥身体一后倾,借力打力地把苏如莹往桥栏上一推,苏如莹的背抵着桥栏,上半身已经悬在空中了。   她死死地攥住如玥的手,脸煞白,声音颤抖而尖利:“贱人!快把我拉上去!”   碧萍和冰面撞击的声音颇大,人落,冰碎,她不停地拍打水面拼命呼救……   如玥松了松自己的手,苏如莹的脸更白,尖叫道:“贱人!快拉我上去啊!”   “四妹妹,你叫的是谁?这里一共有四个人,哦不对,碧萍已经掉进河里了,这么冷的天,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权且就算此处只有三人吧,但没有一个是姓贱名人的。四妹妹究竟唤谁救你?可得说清楚些,三姐姐好替你找啊。”   如玥说得和风细雨,但脸上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让苏如莹气得直发抖。   “四妹妹若是不说,我就叫母亲来救人了,万一你有什么事,那就是三姐姐的不是了。”如玥说着又松了松手。   “我说!我说!”苏如莹狠毒地瞪着如玥,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来五个字,“三姐姐救我。”   “哦。”如玥的手更松了。   苏如莹又急又怒:“我已经说了!你快救我!”   “呐,四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让我救,我就非救不可吗?做人得讲道理,是你要推我下去,这才不小心把自己作死在半空里了。这……我胆子小,现下可怕得很,需得找个地方好好缓缓。”如玥眼一眯,翘起的嘴角闪着残忍的光芒,“苏如莹,你就去给碧萍陪葬吧!”   话音落,手一松。   苏如莹心底一片冰凉,那种将死的绝望笼罩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突然害怕了起来,这小妇养的贱人简直就是魔鬼!从地狱里来的魔鬼!   下一瞬,手再紧。   如玥一把将苏如莹拉了上来。   她一有时间就锻炼身体,体能素质自然比这些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好太多了,但活生生地承受几乎是一个人的重量,手臂的肌肉还是有些拉伤。   苏如莹惊魂未定,嘴唇由白转紫,颤抖地盯着如玥,不停地朝后缩,仿佛是怕极了。   如玥笑笑,那笑颜宛若一朵浴雪而生的冰莲,她的声音冰寒刺骨:“苏如莹,你在六岁时让碧萍把我推进冰窟窿,这次是报仇!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再敢动手,我绝不手软!”   只能说苏如莹有贼心有贼胆但是没有贼的智商,故技重施这种事,她还真是给如玥提供了一个报复的好机会。   苏如莹抖若筛糠。   而如玥的表情却突然又变得柔弱可怜,她轻抚着被拉伤的右手臂,眼泪汪汪地道:“四妹妹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于是,当苏府管事媳妇王昌家的冲上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三小姐梨花带雨,哭得是我见犹怜。   四小姐浑身发抖,吓得是不知所措。   如玥见到王昌家的上来,立刻走过去,被画眉扶着,柔声细语地道:“妈妈快去救碧萍,她勇于救主,刚掉到河里去了,这会儿都没声了。”   王昌家的见到两位小姐没事,这才吩咐丫鬟婆子去河里捞人。   不一会儿,听到风声的钟氏也赶来了,她一把拉起苏如莹,抱进怀里,又让丫鬟拿几个手炉来,往苏如莹怀里塞了三个手炉,苏如莹冰冷的身子这才稍稍回暖。   “莹儿,出什么事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钟氏的慈母之心绝不是假装,但她见苏如莹无大碍,下意识地想要让苏如莹攀咬如玥。   如玥也俏脸发白,但她还是优雅地向钟氏行了个万福:“方才四妹妹与我讲暖河的典故,激动之下居然差点掉下桥栏,幸好碧萍护着,不然,不然我就难辞其咎了。”   说着,晶莹的眼泪又从如玥的水眸中流出。   这话说得很是含蓄,但钟氏却听出来了:碧萍护主有功,苏如莹大难不死,她如玥当然没什么过失。   “真的吗?”钟氏问尚窝在自己怀里发抖的苏如莹,但语调转折,显然意有所指。   苏如莹下意识地看向如玥……    第四十三章   钟氏最后并没有得逞,而是无可奈何地安慰了如玥几句,让王昌家的送如玥回念云轩。她则护着瑟瑟发抖的苏如莹,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   苏如莹被吓破了胆,哭着喊着要回去,哪里还敢攀咬如玥?   而这种事,只要过了时效,翻旧账是最不明智的,钟氏懂,如玥怎么可能不懂?   王昌家的把如玥送到念云轩之后,看了眼如玥抚着的右臂,关切地询问:“三小姐,不如老奴给您找个大夫看看?”   她是亲眼看到如玥将苏如莹救上来的,身为府里的管事媳妇,主子们之间的恩怨,她就是不知道十分也知道九成,她认定了如玥是不敢不救苏如莹之后,心里对如玥存了些许同情。   如玥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右臂,确实火烧火燎地疼,而她又是个极度“贪生怕死”的人,连忙应承王昌家的话:“那就谢谢妈妈了。”   王昌家的道:“姑娘且等着,老奴这就去。”   她又看了眼如玥花朵般的容颜,卷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两滴晶莹的泪珠,不由地留下一枚怜悯的眼神。   如玥:=口=为毛又被同情了?她看起来就这么弱么!   虽然她假哭了,但那是不想让下人们过早地看出自己和钟氏势不两立,以防她们阳奉阴违给自己下绊子,明明苏如莹也被吓傻了,为毛就要同情她啊摔!   “姑娘,箱笼都收拾好了。”黄鹂从暖阁的小门处走出来,看到如玥脸上的泪痕后大吃一惊,“姑娘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夫人那里请了个安吗?怎生还哭了!”   黄鹂一直跟着如玥,二人感情一向很好。   她顿时义愤填膺地道:“刚回府里就吃了亏,我告诉张妈妈去!”   画眉将她拦住,调皮地笑道:“黄鹂姐姐别急,还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如玥起身,轻点了下画眉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蹄子,快给黄鹂说说,免得她着急。”   画眉道:“这个不急,我小时候在武馆的时候总会拉伤的,姑娘,要不让奴婢给您揉揉吧。”黄鹂闻言,顿时睁大一双眼睛,嗔道:“原来姑娘还受伤了!不行不行,等张妈妈把院子拾掇好后,我一定要给张妈妈说道说道,太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帮姑娘出气的!”   “不准说!”如玥声线柔美,但语气如金石碎玉,尽是凛冽果断。   黄鹂知道主子的性子,当即垂下头,诺诺地不敢说话。   如玥坐到客厅上首的黄花梨六方扶手椅上,对在场的黄鹂画眉二人吩咐道:“此事决不可告诉张妈妈,也不能让祖母知晓,被问起来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了。若是祖母听到个风声,你们知道我的脾气的。”   两只鸟齐齐地答了声是。   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太夫人担心,老人家最应该凝神静气地颐养晚年,她的事一定会自己亲手一桩一件地解决掉!   等了一会儿,如玥才又笑了笑,道:“画眉你快帮我揉揉,疼得厉害。”   画眉性子泼辣敞快,翻过这一篇后便就只字不提,立刻活泛起来道:“黄鹂姐姐帮我去拿药油,早些给姑娘揉,赶明儿个受的酸疼就能轻些。”   “明儿还会疼?”黄鹂极是心疼如玥,又开启了话唠模式,“不是我说啊姑娘,这万一落下个病根儿,那可是后悔都找不到地儿去啊!哎,您都十三岁了,就快及笄嫁人了,怎生还这般毛手毛脚……”   如玥连忙诚恳地认错,连哄带骗地让黄鹂去取药油。   画眉轻轻卷起如玥的袖子,露出白藕般的玉臂,皮肤有些红红的。   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算太严重。”   如玥笑笑,开口道:“画眉,今日你出手真是干脆利落,幸好有你在身边帮着我。”   “碧萍那种小身板,奴婢还觉得杀鸡用牛刀了呢!不过姑娘你为何要放过四小姐?如果……”她顿觉这种话略大逆不道,遂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没有接着说。   如玥又笑了笑,没有回答画眉。   但她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处置苏如莹的时候,她才刚回苏府,一旦苏如莹在自己身边出了事,且不说钟氏会像疯狗一样攀咬,就是对自家老哥的官声也可能会有影响的。   不过不代表她就要哑忍,碧萍就是对苏如莹和钟氏的一个警示。   要让她们知道,只要是害过苏如玥的人,甭管隔了多久,她都会一个又一个地报复回来!   其实苏如莹还好收拾,最重要是对付钟氏随时都可能来的刁难,嫡母的身份可是难缠得很呐。   如玥叹了口气,安生日子还真是一去不复返了,不过who怕who?就当给古代的生活搞点儿调剂,也省得整天无所事事。   嗯,如玥觉得自己的精神境界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乐观积极,努力进取神马的……   而画眉看着自家小姐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斗志昂扬,实在想用手背试试小姐额头的温度:拉伤手臂会发烧吗?不应该啊。   就在这时,有人朝客厅的大门口走来。   如玥看到那人高大的身影,连忙把卷上去的袖子放下,由画眉给整了整衣衫,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做完这一切,来人已经踏进了客厅。   是一名男子。   长得颇肖苏智渊,眉宇间绕着淡淡的书卷气,鼻梁高挺,嘴角含笑:“三妹妹。”且不说苏家的基因一向不错,男子长得甚是符合美男子的标准,不过他的颜相比于顾景逸来说,还是差了不止一个level,但他的声音也太好听些了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仿佛被他蕴上了三种不同的声调音律,宛若潺潺流淌的溪水,就连如玥这种不算纯声控的半声控都有点hold不住了。   不过她现在倒是纠结了:男子是苏承泽呢?还是苏承沛?   苏承泽是大哥,她穿越过来时,苏承泽就已经去了瑾岚书院读书,她压根儿没见过。而苏承沛倒是见过几次,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谁知道他这几年有没有变化?即使是苏如华出嫁的时候,她一直被苏如华绑在身边诉说忐忑和兴奋,哪有功夫见这两位?   算了,赌一把!   如玥想着,现在这府里能对自己笑的少爷辈儿,除了老哥之外,苏承泽的可能性最大。   “大哥哥。”如玥双腿微曲,优雅自然地行了个万福。   苏承泽眸中闪过赞赏之色,虚扶了一把道:“三妹妹不必多礼,方才在花园见到王昌家的,听闻三妹妹为救莹儿受伤,特来看看。”   看来她赌对了。   接着苏承泽随意找了个玫瑰椅坐了,如玥也不敢再坐上首,而是坐到了苏承泽的对面。   “多谢大哥哥了,如玥还好,不过是四妹妹被吓得厉害,如玥着实担心。”   说着她蛾眉轻蹙,那一股弱柳扶风的眉间风情,让苏承泽呆了一呆。都说三妹妹的模样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如今一见,还觉得这两句形容得不够,那应当是“群芳难逐,天香国艳”才对。   但毕竟是马上要成为郡马的人了,苏承泽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他片刻后回过神来,点头道:“我过会儿去凌韵院看四妹妹,想来应当无事。”他拍了拍手,门外便有一名形貌相当路人的丫鬟走进来,丫鬟捧着一套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和端砚。单从质地上来看,也可知这套文房四宝着实价值不菲。   “三妹妹今日回府,做大哥的竟是一面都未曾见过妹妹,实在汗颜。这套文房四宝是我的珍爱,便送于妹妹聊表歉意吧。”   苏承泽比苏承沣平易近人,比苏承宣官场气浓,继承了其父的长袖善舞,看来也是一块混官场的好料啊。但如玥想不明白,他和二哥苏承沛都是嫡子,鉴于钟氏恨不得活吃了自己的心,二哥哥不来念云轩再正常不过,那苏承泽又为何会来给自己示好呢?   如玥眨眨眼,象征性地推辞了下:“大哥哥只是忙于科举,早见晚见,咱们都是连着骨血的至亲,这有什么抱歉的呢?再说妹妹不能夺人所好,我不能收的。”   当然,最后还是“无奈”地收下了,并且如玥立刻还礼,取了自己抽空绣的一个大红底绣白鹤展翅的荷包。她将荷包送到苏承泽手上,不好意思地道:“如玥女红拙劣,自然比不上郡主嫂嫂的,大哥哥可不能嫌弃啊。”   苏承泽收下,笑道:“在书院之时,我总是见到你捎于三弟的小物件,心中着实羡慕得很,没想到现今我也有了,改日定要到三弟面前炫耀一番。”   “大哥哥可冤枉我了,当年科考时的座垫也是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呢。”   苏承泽笑道:“该打该打,我居然将这茬给忘了。看来明日下朝途中,我得去看看有无好的吃食,三弟曾言,我们这三妹子哪儿哪儿都端庄大气,就这张嘴馋得厉害。”   如玥垂头,脸都红到耳朵根子了。   看来苏承泽与老哥的感情不错,她这下能理解了,因了面瘫老哥的关系,大哥哥对自己最起码也能保持中立,这就好,她可不想跟苏府的嫡长子较劲。   “好了,我就不打趣你了。雅雯,把晴儿捎的信拿出来。”   那名叫雅雯的丫鬟又从琵琶袖里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是苏如晴的字迹——三妹妹亲启。   苏承泽道:“前些日子晴儿与我送了两封信,一封是要我亲自交予你的,另一封则嘱咐我千万要待你和善。实则晴儿多虑了,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正如三妹妹方才所言,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自不会薄待了你。至于母亲那边,毕竟过去了七八年,想来也无事的。”   如玥接过信,并没有立即拆开,而是对苏承泽莞尔一笑:“大哥哥说的如玥都记下了。”   “那便好。”苏承泽满意地点点头,“方才我让王昌家的直接去请了卫太医来府,他看罢莹儿后,会来念云轩为你诊诊脉。”   如玥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卫太医?是宏生表哥吗?” 第四十四章   来的人就是卫宏生。   之后苏承泽拍拍屁股就走了,完全没意识到他丢给如玥一个多大的麻烦。虽然如玥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卫宏生,但为毛见面会这么别扭呢?   卫宏生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以致于几只鸟还曾问过——那个俊雅的太医怎么不来了?   如玥忘了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但她很清楚,她现在绝壁不想一个人面对卫宏生。   然后黄鹂和画眉就被卫宏生打发走了:“这瓶药油用不上,去泡两盅茶吧,我和表妹有话要说。”那两只鸟就很听话地退了下去。   如玥:=口=这两只傻鸟!   但她又不能言明自己不想和卫宏生独处,只好呵呵傻笑道:“表哥怎么到苏府了?以前没听祖母说过呢。我也没怎么受伤,小事儿小事儿啦。”   卫宏生笑了笑,打开木箱子将脉枕取出,放到两把椅子之间的紫檀小几上。   如玥瞅瞅卫宏生的朝服,顾左右而言他:“哈哈,今儿天气不错。几年未见,表哥这么快就又升官了,真厉害!”   “不过是五品院使。”卫宏生举止言谈间退却了少年时的热血冲动,自是一拍稳重淡然。在他平静的眸光下,如玥也不好意思再别扭着,便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卫宏生静静地诊脉,缓慢道:“几年未见,表妹愈发明艳照人了。”   如玥一个哆嗦,顺口接道:“哈哈,表哥也是,表哥也是。”   卫宏生脸上的笑颜加大,放下诊脉的手:“无碍的,我给你开一瓶对症的药油,让画眉揉上几日便好。”   “谢谢表哥。”如玥站起身,想要送客。   卫宏生却慢条斯理地把脉枕放入木箱子,笑中仿佛带着些许无奈:“你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我讲吗?”   如玥只得又落座,抿了抿唇,正色道:“虽然表哥是太医,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表哥见谅。”   没有任何预兆的,卫宏生突然就说:“我要成亲了。”   “哦,啊?”如玥一愣,卫宏生居然现在都没有成亲?以他二十几岁的“高龄”,竟拖到了现在。如玥很矫情地内疚道:“那便恭喜表哥,届时我一定来吃酒。”   “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如玥笑嘻嘻地道:“那必然是一名品行与美貌齐飞的大家闺秀了,表嫂既然能嫁于表哥,肯定大有福气的。”   卫宏生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以后也会知道的。她很好,我能娶到她才是福气。”   如玥都想给卫宏生点32个赞了,此男虽然摊上一个不靠谱的幼弟,但自己个儿却行事端正,也没有被儿女情长给绊住,天知道如玥多怕他变成一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典型渣男啊!   既然话都说开了,如玥也坦然了许多。   此时黄鹂端着茶盘上来,如玥亲自将茶盅端到卫宏生面前的小几上,笑道:“多谢表哥多年来的照顾,如玥无以为报,唯以此茶聊表谢意。”   卫宏生捧起茶,呷了一口后道:“你何时改喝青城雪芽了?”   “银针白毫早就喝完了,想喝也喝不到了呀。”如玥撇撇嘴。   “要不要我再送来一些?”   如玥连忙道:“那倒不用,雪芽也挺好喝。是哥哥亲自买给我的,还剩一大堆呢。”后面那一句话必然是她随口瞎掰的。   卫宏生笑了笑,但笑容里多添了几许落寞。   场面有点儿冷,如玥挖空了心思找话题,她道:“表哥身为院使,应该都是给皇宫里的贵人诊脉吧?为何还会来苏府?”   如玥就是再无知也清楚,院使这种太医院一把手,都是皇亲国戚专用,连一些落魄了的宗室也用不起。苏府顶多能用得上院判一级,苏承泽怎么会把他给叫来?   “我是为你而来。”卫宏生定定地看着她。   如玥:=口=!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卧槽谁能料到这种话题都能绕到她身上?怎么破怎么破?如果让她对付钟氏之流,那绝对手到擒来地干脆。但感情这种丝丝线线,最无厘头了好么!   她只能再一次呵呵傻笑。   “我曾对泽表弟说,若是你回府,我得来看看你的哑症恢复得如何了。因此,他便顺势把我叫了过来。”卫宏生看着如玥,看她微微低头,手足无措而又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又变成了初次见面时那个伶俐的玉娃娃。   情深缘浅这种事,忘不掉,舍不去,最无奈的是她对自己丝毫无意。   他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当初没有执意要做太医,而是入仕或者从武,待位高权重之后就直接将她抢过来!但世事就是如此,如果他不是太医,或许也不会遇到她……   罢了罢了,此后便断了这份执念,好好地行医救人吧。   “我是有事告诉你,表妹无需紧张。”卫宏生自嘲地笑笑。   如玥捧起茶杯掩饰:“那肯定是大事了。”   “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得知,原来当初五弟非要娶你,不仅是因为当初在赏花宴惊鸿一瞥,苏夫人也曾向他透露过许亲的意思。”   如玥心中暗忖:卫宏生的五弟——浪荡子卫宏林!   原来这里头还有钟氏搅和在里面!她就说嘛,卫宏林色迷了心窍就罢了,广恩伯夫人也不该脑抽到那种地步,看来钟氏还起了不小的作用。   所以,钟氏从头到尾就想将她嫁给卫宏林?   无怪乎钟氏总是要给她下毒,先是哑药,又是痴呆药,想来卫宏林那种色胚,只要她这张脸完好无损,其他的缺陷绝对不会碍着他娶她。而她若是没病没灾没个缺陷,也轮不到卫宏林来动念头。   知道钟氏行事的指导方针,如玥的心稍稍定了。   “玥儿妹妹,苏夫人想来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多加小心。”卫宏生皱起眉头。   如玥点头笑道:“表哥放心,我都省得。”   卫宏生又盯着她看了许久,盯得如玥心里一阵发毛。   他开口道:“我有一个贴身丫鬟,名叫茯苓,从小跟着我,倒也粗通医道,我这次特意将她带来了。”   “表哥稍微等一下!”如玥见他就要开口唤人,连忙制止,“表哥待我心之诚,我实在,实在无以为报。但我都记下了,还望表哥表嫂能够琴瑟和鸣、百年好合。不过茯苓这丫头,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身边有一个懂医的丫鬟,对如玥来说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这样的人她可以自己去寻,也可以让太夫人寻个由头送进来,但如果是卫宏生送的,那就使不得了。   且不说对她苦心经营的闺誉会有何等影响,就是那名未过门的表嫂若是晓得了,谁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卫宏生一直为她着想,若是因了这件事就破坏了夫妻和谐,那就是她大大的不对了。   卫宏生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最后道了声“告辞”便提着箱子走了。   如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样也好,当断则断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之后画眉用药油帮她揉胳膊,如玥忙着走神,居然没有嘶哑咧嘴地叫疼,这让画眉狠狠地把她表扬了一顿。   念云轩没有自己的小厨房,都是公中的大厨房给安排的份例。   张妈妈如临大敌地一道菜一道菜用银针试过,如玥汗了一把,道:“张妈妈,近期内不会有事的啦。过几日大哥哥就要迎娶郡主,她才不会现在对我动手呢。”   张妈妈瞪了她一眼:“王昌家的都给我说了,四小姐都敢今日推你下去,她嘛,难说!”   如玥立刻道:“万不能告诉祖母!”   “我还不知道?现下不在侯府,哪能事事都找太夫人。”张妈妈担忧地道,“今后就让画眉贴身护着姑娘,哎,这府里啊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我瞧着倒还好。”如玥用帕子净了净手,“今日这事应该只是苏如莹一人所为,钟氏是不会让她做这等蠢事的。倒是大哥哥的态度,让我着实惊喜了些。”   张妈妈终于用银针试完了所有菜,这才边给如玥布菜边道:“大少爷是个好的,他和大小姐都是在太夫人膝下养大的,秉性自然不像夫人那般。不过老奴瞅着,大少爷怕是不会如大小姐一般向着姑娘。”   “保持中立就够了。”如玥夹了一颗七星鱼丸,随后失望地摇了摇头,“丸子汆制的时长不对,鱼丸子已经老了,都没有弹性了还怎么吃。”   张妈妈无语地瞥了眼如玥。   如玥淡定地直面张妈妈“怎么能吃货得如此彻底”的眼神,问道:“不知道二哥哥苏承沛是怎样的人?妈妈你还记得吗?”   从苏承沛今日完全没有任何举动的举动来看,他倾向钟氏是无疑的了。   “二少爷读书没有大少爷好,诗文也是平平,平素不怎么见他露面出风头,是故老奴也不甚了解。”   呦霍!这倒是个神奇的人物了。   据如玥所知,连太夫人都不怎么了解这位苏二少爷。不过太夫人不了解很正常,但号称“苏家人物百科全书”的张妈妈居然也不晓得,看来苏承沛确实是低调得不像样子。   用完晚餐,钟氏身边的卢妈妈就来了。   去掉恭敬的糖衣,留下实心的炮弹,卢妈妈的大意是:虽说三姑娘刚回苏府,但规矩不可废,明儿就乖乖地起早来凌韵院请安吧。   如玥对这种为虎作伥的刁奴实在提不起兴趣应付,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嗯。”   卢妈妈又携了一肚子闷气轻盈而去。   念云轩的吃穿用度和在清晖堂自然完全没得比,不过这火炕已经算舒服的了,但如玥有些认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索性坐起,搁着屏风唤了声:“黄鹂。”   在暖阁外间守夜的黄鹂应声进来。   如玥吩咐道:“把炕头的灯挑亮些,再把大姐姐的信拿来。”失眠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她终于想起苏如晴给她的信还没来得及看呢。 第四十五章   苏如晴的信里没有什么废话,她先是说自己有点琐事缠身,不能回府来看如玥。又道有什么短缺的物件可以直接写信给她,最后委婉地表示如玥也快及笄了,和钟氏的关系能缓和就缓和,到底女儿家是娇客,说得不中听些,在苏府如玥也待不了多久了。   她比苏承泽看的清楚,也知道钟氏对如玥一直心有不甘,但为了如玥的终身大事着想,和嫡母之间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为好。   如玥心里都明白,也很委婉地回信道她会尽力。   “尽力”这两个字很神奇,听起来好像可能性很大,但其实没有得到任何保证,毕竟谁会说自己不尽力?   把回信交给黄鹂,如玥又躺回炕上,昏昏沉沉地入了梦。   梦里她好像听到有女人在低声啜泣,一睁眼,已经到了寅正时分,也该拾掇拾掇张罗着去请安了。   如玥想了想,让黄鹂把回信再拿回来,打开,在信上又添了句话:若是有不尽如意的地方,妹妹自当永远站在姐姐这边。   画眉去送信,白鹭和黄鹂伺候着如玥洗漱梳妆。   她用热帕子敷了敷,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也许是她多虑了,但这两年每每见到苏如晴,她虽然比从前更是朱翠环绕,但眉宇间总缠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若是伯府没事,怕是以苏如晴的性子,一定会回府看她的。   不过即使隐隐有些苗头,苏如晴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她作为一个庶女妹妹,连自己都自顾不暇的,哪能顾得了那些权贵之间的事?   如玥叹了口气,想来她能做的只是安慰和陪伴了吧。   梳了个朝云近香髻,又往发髻尾部插了支五彩宝石金步摇。如玥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一股暖流从双腿间流出,顺着腿根滑下……   “张妈妈,我,我肚子疼。”如玥额角冒汗,嘴唇发白,腿软得连坐都快坐不住了。   张妈妈也被吓到了,连忙将如玥扶到炕上躺着,焦急地问:“姑娘怎么了?怎么会肚子疼呢?”   如玥身体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她当然知道,这种小腹抽搐,腰部酸疼的感觉绝壁是大姨妈驾到了。过了七年没有大姨妈的日子,她都差点儿忘了自己和这位尊贵的亲戚有仇,每次一来必然疼得要死要活。   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月事,生姜红糖……”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妈蛋,这个时代没有止疼药,难道以后每个月都要经历这种非人般的煎熬么!   ……   如玥是被人参乌鸡汤给香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杜鹃捧着一个冒热气的青瓷冰纹小碗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一见如玥醒来,杜鹃得意地笑道:“我说吧!甭管什么时候,只要是我做的吃食,姑娘一闻就立马醒!”   如玥:= =!   “姑娘,姑娘!喏!”杜鹃把青瓷冰纹的小碗放下,转而拿了一个甜白瓷的小碗捧到如玥跟前,“生姜煮的红糖水,快喝点,喝了就不疼了。”   如玥朝青瓷碗努了努嘴:“我要喝鸡汤。”   张妈妈、白鹭、黄鹂和杜鹃集体:=口=   结果她如愿以偿地喝了鸡汤,又被张妈妈强行灌了半碗红糖水,用热水袋捂着肚子,窝在暖炕上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   初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如玥都没用月事带,大概到了未时,她已经元气满满地复活了。   复活的标识是,她一口气干掉了一整碗红枣雪蛤汤。   张妈妈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一肚子感慨的话憋着,实在是说不出来,只得挤出来一句:“姑娘终于长大了。”   在古代,来月事就说明女子作为生育工具的技能已经get√。   而如玥的回应是:“得再来一碗红枣汤补补!”   第二碗汤没开始喝,钟氏的代言人——卢妈妈又来了。   卢妈妈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对如玥的关心,重点想说:回府的第一个晨省都没有做到,夫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丫识相得快快滚去请安。   如玥早就料到卢妈妈会来,钟氏巴不得多多折腾她呢,逮住这么个好机会,还不得大做文章?   她刚想答应,卢妈妈扫了眼如玥面前的汤,阴阳怪气道:“三小姐看来也差不多好了。”   潜台词是:别用身子不适当挡箭牌。   如玥向院子里的红梅发誓,她这次是真心没打算找借口的!但既然卢妈妈这般积极地帮她想辄,不用还显得好像对不起人家似的。   “是差不多好了。”如玥对画眉微微一笑,让她来扶自己,“原是应当立刻给母亲请安的,反正这汤也喝不下,黄鹂,给退了吧。”   黄鹂反应快,立刻就心疼地道:“姑娘这一整天连一口汤都没喝,哪里还有力气走路啊?”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如玥对黄鹂睁眼说瞎话的技能表示很满意。   卢妈妈还想发难,如玥就很“虚弱”地晕倒,幸好画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幽幽地睁开眼,双唇微碰,发出低弱的声音:“画眉,快扶着我去给母亲请安,若是被人知晓,还道我拿架子误了孝道呢。”   如果让如玥这么着去请安,旁人只会说钟氏端架子不管庶女死活。   卢妈妈不愧是老妈妈,立刻明白了过来,连连道:“既然三小姐身子尚未大好,老奴便给夫人回一声,明日一早来请安也是可以的。”   如玥点头称是,还亲自送卢妈妈出了念云轩。   这般如此,为了让卢妈妈的“心愿”达成,如玥迫不得已地装了一次病,她觉得自己真是乐于助人的典范啊。   对外,只道三小姐身子不适,如玥也让黄鹂给苏承沣送信,说自己一切安好,让他放心。   但苏智渊不知道,他忙完吏部的事,回府后听闻如玥晕倒了,换了常服便来到念云轩。   “念云轩”这三个字还是苏智渊亲自给取的,意在说明他虽有新欢却不忘旧爱,实乃贵族士大夫中一枚难得的痴情种子也。   但不知道近年备受恩宠的香姨娘作何想法。   苏智渊进了院子,如玥闻讯一骨碌从炕上坐起,后又连忙让白鹭给她脸上扑了点粉,未免面色太过红润,不符合自己病弱在床的形象。   刚做完这一切,苏智渊便跨着大步子绕过了屏风。   如玥匆忙下炕,柔柔弱弱地行了个万福,抬头,欲语泪先流:“父亲。”   上一次见这位名义上的亲爹还是苏如瑶出嫁的时候,苏智渊匆匆露面又匆匆离开,只是留给如玥一个美丽的倩影然后就翩然远去了……   这种和亲爹的奇葩相处模式,如玥真想养一头神兽,然后天天对着亲爹叫神兽的俗称。   简而言之,亲闺女和亲爹最近一次的“亲切”交谈是在亲亲老哥中探花的庆功宴上——   亲爹:玥儿近日可好?   闺女:女儿一切都好。   皆大欢喜!   因此如玥对苏智渊是真心没什么感情积累,此番做出这般激动、感动以及受宠若惊的姿态也是纯属靠演技。   情感不够,演技来凑,如玥做得很是流利。   “沣哥儿说你今日晕了?”苏智渊扶起如玥,坐到花梨藤心扶手椅上。而如玥则弱柳扶风地走到一侧的锦墩上坐下。   她羞赧地垂着头,手指绞着手帕,讷讷地道:“女儿,女儿什么都不懂,大惊小怪了些。”   张妈妈凑在苏智渊耳朵边儿上,把如玥是初潮痛经的事给他说了。   苏智渊很淡定地点头,看着如玥酷似云姨娘的脸庞,心中泛起一丝温暖的怀念和复杂的内疚:“怀珊离世得早,张妈妈多教着点。”   “老奴省得。”   苏智渊站起身,拍了拍如玥的肩膀,道:“这几日府内忙着迎娶郡主,难免对你照顾得不够,你也身子不适,一切规矩都待郡主进门后再立起来也可,大婚前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如玥心内一喜,但仍是一副忧愁状地抬起小脸:“母亲那里,女儿怕……”   “无妨,她那里为父去说。”   于是如玥就很“胆战心惊”地接受了这个美妙的安排,擎等着养精蓄锐几日,再来和钟氏斗争到底。   这几日,如玥日日睡到自然醒,滋润得简直人神共愤。   苏如雪偷偷摸摸地来过念云轩几次,送了几条雅姨娘制的月事带。这种东西都能做的如此精美,不仅用了当下最柔软的棉布,还在带子一端绣了一朵海棠花,绣工精致,都可以当工艺品了。   如玥很真诚地谢过,取了两支汉白玉梅英采胜钗给了苏如雪。   苏如雪推辞着不要:“不过就是几条月事带罢了,姨娘多给我做了几条,我也就捡了个便宜送给三妹妹了。”   “二姐姐对如玥的好,如玥都记在心里了。这两只钗子本就是如玥托祖母去玲珑斋给姐姐定制的,若是不收,我可就恼了。”   苏如雪知道如玥所言是真,如果不是专门为自己定制,她也不必做一模一样的两支钗,另一支分明是要经过她的手送于雅姨娘的。她在这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甚至一些得脸的奴婢都不尊重,可见将来的婚配也绝对讨不了好。虽是如此,如玥还不嫌弃她,这让苏如雪有种雪中送炭的温暖。   几日后,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黄道吉日。   晋王家的嫡幼女昌平郡主就要嫁进来了,其实说到这昌平郡主,原是轮不到苏承泽去娶的。虽然苏智渊位高权重,还有长兴侯府做靠山,但毕竟苏承泽只是个没有权爵傍身的翰林院七品小编修,想娶郡主还是差了那么些。   这就要说到昌平郡主了,她是一个虽然地位名声都比不得庆阳公主,但也恃宠生娇、主意极大的宗室奇女子。    第四十六章   宗室女子,除了其高贵而强大的血统优势之外,恃宠生娇是其另一个代名词。   她们往往会给婆家带来超乎寻常的收益,尤其是郡主这一级别的,既没有“娶了只能吃软饭”的顾虑,又有与宗室沾亲带故的便宜占,是故很大程度上是供不应求的。   而晋老王爷作为宣德帝的嫡亲弟弟,昌平郡主又是嫡出的老来女,自然是万千宠爱在一身。   别人家未出阁的女子最多是隔着屏风偷偷瞅前来求亲汉子的品貌,但昌平郡主很淡定地开了个相亲会,让求亲的汉子们直接在花厅开了几桌叶子戏(古时的麻将),她则站在二层小楼上一个一个地端详。   然后众汉子们纠结了——   赢了吧,郡主会不会嫌他赌术太精?   输了吧,郡主会不会骂他技术太差?   结果证明他们想多了,相亲会上甭管是赢了的还是输了的,都获赠一套制作精美的叶子戏牌,而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晋王妃也曾很无奈地问过:这些男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为何还不能入了她的眼?   昌平郡主很理所应当地甩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声音太难听!   初次听闻昌平郡主的事迹时,如玥顿觉这古代着实亲切了不少。古代颜控居多那是必须的,要不“四大美人”“四大美男”这种总结为毛会出来?但这昌平郡主是一个声控啊!赤果果、活生生的声控啊有木有!   也难怪这昌平郡主非得低嫁给苏承泽了,这货的声音连如玥这种半吊子听了都忍不住惊艳一把!   搞清楚了昌平郡主的心路历程,迎亲的日子也到了。   这一日,苏府张灯结彩,热闹程度简直赛过过年。   晋老王爷是在世诸位老王爷中宣德帝唯二的同胞兄弟(另一名是庆阳公主名义上的爹——滕王),光冲着这位王爷的面子,不仅京城的大小百官得来凑热闹,就是外放的一些官儿也紧赶慢赶地送礼。婚礼当日,宣德帝还亲自派了太子和齐王前来观礼,可算给足了晋老王爷的面子。   如玥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十里红妆”,据说皇帝嫁女也差不多就这阵仗了。   作为未嫁的女儿家,她只能随着另外两个“如”凑凑热闹,然后就被发配回各自的院子,听着锣鼓喧天、觥筹交错来过干瘾。   不知道她将来出嫁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大抵每个闺阁女子都有一颗遥想婚嫁的心,尤其是如玥活了两辈子,却连一次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可谓悲从中来,不如洗洗睡吧。   “姑娘,太夫人来了!”黄鹂乍呼呼地掀开厚毡帘,带来的寒气让如玥不禁打了个哆嗦。   如玥立马从炕上坐起,激动道:“祖母来了?她老人家还未走?”   方才婚宴上混乱得很,太夫人也没跟如玥聊上几句就被钟氏岔开了,为此,如玥愤愤地在《钟氏恶行簿》上狠狠记了一笔。   “太夫人特特赶来瞅姑娘一眼呢!”   如玥也顾不得披斗篷,随手提溜了一个手炉就往院子里冲。   惹得白鹭拿着斗篷在她身后直追。   “祖母~~!!”如玥扑进太夫人怀里,将暖呼呼的手炉塞到太夫人手中,笑得甜蜜蜜,“如玥想死您了,谁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分明是五六七八个秋!”   太夫人顾不上理如玥的贫嘴,看她衣衫单薄,忙要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幸好被李妈妈及时制止了。而此时白鹭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将斗篷披在如玥身上。   “你这猴儿!不过几日未见,怎生愈发不会照顾自己了?这让祖母如何放得下心?”太夫人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如玥喜滋滋地听着,觉得这通数落简直犹如天籁。(完蛋了她的属性不会是抖M吧?!)   一大群人进了暖阁,如玥从太夫人的怀里钻出来,这才发现来的人可不止太夫人一个。大姐姐苏如晴也来了,还有彪悍的白筱小姐。   白筱冲她眨了眨眼,如玥秒懂:这妹子是有事要给她说啊。   太夫人对着如玥各种嘘寒问暖,不停地问有没有短缺的,幸好钟氏表面功夫做得足,屋里的物件摆设都还不错。但当太夫人听到念云轩没有自己的小厨房时,脸都阴了,直接让李妈妈给钟氏说:念云轩的小厨房必须马上辟出来,如果苏府不愿意出这笔银子,大可以到侯府来支现银。   如玥总算信了太夫人年轻时绝对是一匹胭脂马,这雷厉风行的脾气真是太帅了!   果然没过多久,忙得脚不沾地的钟氏还得特特跑来一趟,连连保证自己是忙脱了,等迎娶的事了了,一定马上安排念云轩的小厨房云云。   太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在念云轩念叨了些时候,毕竟年纪大了也不好回去太晚,便张罗着启程。   如玥拽着太夫人的手,磨磨蹭蹭地把老人家送到二道门,濡湿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活不撒手。太夫人也不催她,抚着如玥柔软的额发,一双浑浊的眼睛也渐渐蓄了泪光。   最后还是李张二位妈妈同心协力,这才将太夫人和如玥劝得分开。   二位妈妈的集体心声:=口=每次都要这样劝真的好么?感觉自己好铁石心肠啊怎么破?   太夫人走后,苏如晴也说了几句贴心话,尤其附在如玥耳边道:“三妹妹,但愿你能嫁一个家世简单的人家,一辈子享清福便好。富贵荣华大多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如玥见她眉目见得愁绪愈加浓厚,而自己也着实不清楚状况,只能送了自己亲手绣的一双虎头鞋,给新出世的外甥女。   苏如晴接了虎头鞋,又嘱咐了如玥几句,看天色已晚,也回了伯府。   天色是真的晚了,但彪悍的白筱小姐自然理都不理,她见终于没人打扰了,便让一众丫鬟都下去,自己则老实不客气地直接盘腿上炕。   “什么事?”如玥心绪不佳,显得恹恹的。   白筱敲了她一个爆栗,道:“我是特地来通知你要事的,若你不愿意听,那我可走了?”虽然她口中说着要走,却还提溜了百果盘里的松子磕着吃。   如玥白了她一眼:“每个人都有要事,你又怎么了?该不会是终于嫁出去了吧!”   天地为证,这句话她绝对是信口胡诌的,完全属于胡乱揶揄白筱的好么!但彪悍大小姐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是闹那般啊?   白筱难得地支吾道:“你个促狭鬼,又让你猜中了!”   如玥:=口=!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好像人人都要成亲的节奏啊!   这确实是一件要事了,如玥振奋起八卦之心,饮了口青城雪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谁家公子哥怎么有勇气?”   白筱拿茶盖撇着茶叶,方才那股如同天外飞仙般的小娇羞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凉凉地瞥了眼如玥,惹得如玥险些被茶水呛着了,连忙改口道:“我口误,是谁家公子哥如此有福气,有福气!”   “是卫宏生。”白筱看了眼百果盒中的山楂条,眼神有些复杂。   如玥愣住了,这次是真真正正地24K纯愣住了。   ……   ……   ……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白鹭进内室又添了一盏茶,如玥这才艰难地开口——   “贵圈真乱……”   这四个字单独拆开白筱都懂,但组合起来就是一头雾水了,不过幸好她习惯了如玥天马行空的言语,从她的表情上大致能读出来她的意思。   “卫宏生人很好,爹娘也都同意了。”   如玥呆呆地看着白筱,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作为她在古代最好的闺蜜,如玥打死都想不到命运会这样安排啊!她捧起茶盅,拿茶水润了润唇舌,想说句话,但话就哽在喉头,又死活说不出口。   白筱看她那副便秘的样子,忍不住又给了她一个爆栗,鄙视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卫宏生曾心仪于你嘛!”   卧槽!完全hold不住了!   如玥心虚地低下头,后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心虚,又抬起头,不过对着白筱的眼神还是有些躲闪。   白筱笑出声来:“你别这样,事先声明!我可不是捡你剩下的,而是你要不起卫宏生,我要得起。是你没办法嫁给他,而我能嫁!明白吗?”   如玥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其实若不是你,我还不会了解他呢。”白筱慢慢地饮着茶,“以前去广恩伯府的时候,我就没怎么见过他,顶多算是点头之交。又有卫宏林的名声摆着,我自然不把他当好人来看。当初太夫人不是不让他再来侯府了嘛,但他着实心系于你,一次又一次地托我把这些山楂球和山楂条捎给你。就因为这么点儿举手之劳,我们家的大病小灾他都揽了过来。一年前,母亲病重,多少大夫都无力回天,卫宏生不眠不休三日三夜,这才将母亲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那时我就知道,如此情深意重的男子实在难求,既然你没有运气嫁给他,那我来!”   白筱这样说,如玥心里着实好受了不少。   的确,卫宏生不贪名不图利,只是立志做一个济世救民的好医者,重情重义而又宽厚耐心,做丈夫再好不过了。也是她没运气,隔了一个浪荡子在里头,无福消受了啊。   如玥突然想起一茬,十分邪恶地挨到白筱身边,悄声道:“你不会是想暗搓搓地把那浪荡子抽一顿吧?”   白筱诧异地看向她,仿佛用双眼在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如玥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却听白筱点头道:“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提议。”   如玥:=口=!我错了,阿米豆腐,卫宏林千万不要知道是她无意中说漏嘴的啊!虽然她确实觉得这样很解气的说…… 第四十七章   交待完要事,如玥满心以为白筱会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她好好地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但没想到白筱大小姐挥一挥衣袖,招来了一个姿容普通却双眸灵秀的丫鬟。   该丫鬟身穿青缎比甲,梳着双平髻,髻上插有两朵粉白堆纱绢花。   “茯苓,这位便就是三小姐。”白筱对着丫鬟道。   丫鬟屈身行礼,恭敬地道了一句:“三小姐。”   如玥觉得“茯苓”这个名字相当熟悉,但死活想不出来究竟哪里听过。她虚扶了一把,笑道:“起来吧,筱儿,这是何故?”   “你身边没个懂医道的贴身丫鬟实在不行,喏,我送你的。”白筱装作无意,但那张甜美的娃娃脸上还是拂过一丝不自在。   如玥想起来了,这茯苓就是卫宏生曾经要送给自己的丫鬟!   卧槽!她好想扒开卫宏生的脑袋,好好研究一下这厮的脑回路究竟是咋长的!让未婚妻送丫鬟给初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啊!   白筱起身:“茯苓就跟着你吧,这丫鬟是我送的,不干他任何事。玥儿,嗯,我先回府了。”说罢,白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暖阁。   如玥还愣着,都没来得及起身送她。   ……   白府的马车停在角门处,白筱直接命人把骏马从车辕上解下,潇洒地翻身上马:“北雁,我驱马先行一步!”   丫鬟北雁连忙从车厢内取出一个蒙着半透明纱巾的斗笠,扔给白筱:“小姐戴着。”   白筱戴上斗笠,抖动马缰,英姿飒爽地驱马前行,殷红的斗篷随风凛冽,简直帅成了一道闪电!   时近年关,正是酷寒。   冷若冰刀的寒风刮在脸上,让她沸腾的心绪渐渐冷静了下来。   怨不得如玥,怨不得宏生,更怨不得自己。世事纷扰,命运就是这样安排,她既然能如愿以偿地嫁给宏生,那能不能举案齐眉就是自己的本事了!虽然此刻宏生心里有一大半不是自己,但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总有一日,宏生的心只会满满当当的都是她白筱!   “驾!”   白筱扬起马鞭,寒风刮起面纱,隐隐绰绰地露出一个自信昂扬的微笑……   ……   “三小姐。”茯苓平静地开口,“小姐可是要歇了?”   如玥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不由地懊恼:妈蛋这都什么事儿啊!她宁愿这辈子不认识卫宏生,都不愿意丢了白筱这个朋友啊摔!   茯苓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淡:“三小姐不用担心白小姐,她心中难免不悦,但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如初。”   如玥闻言抬头看向茯苓,细细地打量着这位姿色一般但双眸如古井般深沉的女子。   一个仿佛洞察世事,身份低微但不低贱,很本分的女医者。   “茯苓?”如玥抛下心中的烦躁,正视着茯苓。   茯苓微微颔首:“是。”   “能不能将你的身世给我说一说,毕竟膳食之事要交托与你,我也好心里留个底。”如玥端起茶盅,挺着腰身,绝色的容颜蕴上如月华般的光泽。   茯苓上前一步,从琵琶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契书:“这是奴婢的卖身契,奴婢无父无母,少时被二少爷所救,随在他身边研习医术。”   她顿了顿,接着很淡定的强调:“尚是完璧之身。”   如玥被茶水呛了一下,差点就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威严(?)形象:“咳咳,如此甚好甚好。”她拿帕子摁了摁嘴角,将白鹭唤了进来,“茯苓不参与丫鬟的排等,今后只负责我膳食的检识,就让她暂时和你住一个屋吧。”   “是的,姑娘。”   “哦对了。”如玥放下茶盅,嘱咐道,“别忘了去夫人那里报备一下,就说是白筱送的……糕点丫鬟。白鹭你瞧着些,茯苓不是一般的丫鬟,自可以进我的内室,万不可让一些没眼力的轻看了去。”   白鹭自然知道茯苓是白筱送的,不是普通丫鬟,而她又谨慎柔和、处事周全,当即便笑着将茯苓引了出去。   如玥想着,等念云轩的小厨房好了,她就让杜鹃全权掌管小厨房,一是杜鹃对吃食极大的天赋让她很放心,二是入口的东西还是由信任的人筹备来得妥帖。说不准还可以让杜鹃跟驰名苏府的香姨娘学学厨艺,跟这位姨娘打好关系总是没坏处的,毕竟枕边风的威力有时候能掀起滔天巨浪。   至于白筱。   如玥叹了口气,以后得更加用心经营了,她和卫宏生都是自己心中的好朋友,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生了罅隙。   想着想着,便由黄鹂服侍着入了眠。   次日天还未亮,但如玥却不能睡懒觉了。   今天是昌平郡主作为新媳妇敬茶,而她作为小姑子的自然也要在场,再说了,从今天开始晨昏定省是少不了了啊。   一通收拾下来,如玥瞧着穿衣镜中映出来的人影,摇摇头道:“穿素些,首饰也偏银饰。”   她可不想初次与郡主见面就哗众取宠,谁知道郡主是个怎样的嫂嫂?娇蛮?眼高于顶?还是亲切可人?但就那些传闻来讲,这位郡主嫂嫂大概和“亲切可人”有仇。   最后如玥穿了件白绫对襟袄,浅蓝色杭绸综裙,梳了个低调的百合髻,又简单地插了几支素银钗,不过她的首饰皆是太夫人挑的,就连素银钗上也都缀了几颗难得的和田玉,完全就是低调的奢华。   如玥翻了翻妆奁,最后放弃——看来得置办些便宜货了。(作者:好欠抽的想法啊!)   先垫吧了些儿糕点,如玥拿清茶漱漱口,这才从容不迫地走向凌韵院。到了院子,她是第二个来的,而苏如雪早就侯在门前,一张雪白的小脸冻得通红。   “二姐姐。”如玥走上前,将自己手里的暖炉塞到苏如雪怀中。   苏如雪也有暖炉,但明显老旧得不行,从她的院子一路走过来,早就不保暖了。她看着怀中精致小巧的暖炉,眼泪居然抑制不住,“刷拉”一声落了下来。   如玥惊着了,连忙接过画眉递上的手帕,帮苏如雪摁摁眼角,劝道:“二姐姐怎么了?这大冷天的千万别哭,当心冻着。”   大胤京都在北方,严冬酷寒,眼泪是完全有可能冻成冰条子的。   “三妹妹,这府里也就你和姨娘是真心实意对我好了。待我嫁出去,你可要帮衬着些姨娘,她屋里,屋里也是寒得厉害。”   是为了雅姨娘的处境哭泣?如玥暗暗摇头,苏如雪和雅姨娘在钟氏的魔爪下,估计年年都过得如此拮据,她没必要现在才哭。   嫁出去……   难道苏如雪的婚事有了着落?并且不如人意?   如玥刚想问,只听一个尖利的声音蛮横地插入。这声音的音质本身不错,但奈何说话者心情十分不爽,这才让声音听起来这么讨人嫌。   “二位姐姐还真是情深意切,妹妹我好生羡慕。”   能这样说话的人,在苏府也只有讨厌鬼苏如莹了。   如玥扫了眼苏如莹,心中大为好奇,这位四小姐难道是“不作死会死星人”?怎么上次还没被她吓破胆,蟑螂也没她恢复得快啊!   事实上,苏如莹看到如玥着实抖了两抖,但想到钟氏宽慰她的话,满腹的斗志又昂扬了起来,勇敢地对上如玥的双眸。   结果她被无视了。   如玥才没心思跟她扯,轻飘飘地瞄了眼苏如莹后,又转过头跟苏如雪说话。她知道在苏如莹面前,苏如雪是绝对不会说出什么实情的,便随意聊了些琐事。   苏如莹在如玥跟前讨不了好,就将一腔怒气全撒在苏如雪身上。   “哼!二姐姐,若是你在婆家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哭着跑回来啊!齐郡王是何许人也?就是太夫人也不能插手呢!”洋洋得意的样子真是欠扁。   但齐郡王何许人也?   这个如玥倒是知道。   当初张妈妈是痛心疾首地八卦给她听的。据说这位郡王乃已故的潭王之子,最是荒淫无度,手上人命多不胜数。但他又狡诈,玩死的女人或者男人都是有卖身契在手上的,弄死也没官司,顶多是被人戳戳脊梁骨。但被议论又能如何?   宗室权贵嘛,哪个不是在议论中茁壮成长的?   听苏如莹的意思,钟氏是要把苏如雪许给齐郡王了?   这简直就是把一朵纯洁的雪莲花插到一坨臭不可闻的屎粑粑上啊!齐郡王曾有过两任妻子,留下两个嫡子,还有一大堆庶出子女,谁还愿意把自家闺女嫁过去?如果性格软绵的苏如雪真的去做了填房,那就意味着——齐郡王您就张罗张罗再去寻思第四任妻子吧。   钟氏这是为了卖齐郡王个好,不介意把苏如雪往火坑里推。   苏如莹还在幸灾乐祸地昂着下巴。   苏如雪已经梨花带雨地默默垂泪。   如玥拍了拍苏如雪的手,轻轻安抚:“二姐姐莫哭,今日郡主嫂嫂会来敬茶,若是惹了晦气,就怕雅姨娘也讨不了好。”   苏如雪连忙用帕子摁摁眼角,感激地看了眼如玥。   就在三个人各怀心思之际,有丫鬟跑来报:“昌平郡主和大少爷来了。”   这就是等级,即使古代夫为妻纲,男子地位大多高于女子,但娶了宗室贵女的男子,那就相当于掉了个个儿。若是夫妻和顺还好,但一旦惹毛了这些姑奶奶,家暴也不是不可以。   三个“如”按照齿序站到明堂的门前一侧。   如玥拿眼角偷偷瞄这位郡主嫂嫂,只见她穿着一套喜庆的大红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综裙,头戴五凤朝阳挂珠钗,颈项薄金镶红玛瑙坠子,皓腕上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叮咚作响,端的是珠围玉绕、气势逼人。   郡主姿容上等,绝对算是个美娇娘。   尤其她那举止间流露出的皇室贵气更是炫目,即使如玥在容貌上略胜一筹,但却不能跟她比通身尊贵。   昌平郡主在苏承泽身边走着,一路走来,还不时地看一眼自家丰神俊朗的夫君,俏脸微红,水眸带媚,看来昨夜苏承泽的服务很周到了。   她接近三个如时,一秒钟变得高傲如孔雀。   下巴高昂,脖颈显出优美的弧度,昌平郡主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三个如,但视线还是在略施粉黛的如玥身上顿了顿…… 第四十八章   郡主地位高,就连钟氏也要坐在下首。   不过这茶还是要敬,区别是郡主淡定从容,钟氏诚惶诚恐。在钟氏的交际圈子里,一般还不能近距离接触这些宗室贵女,又碍于她母亲是庶出的身份,钟氏在这些嫡庶分明的贵女眼中,不过是半吊子罢了。   敬完茶,钟氏又说了几句吉祥话,郡主高傲地应了。   接着就是介绍三个如。   “这是二丫头如雪,三丫头如玥,还有四丫头莹儿。莹儿,还不快见过郡主?”钟氏按照齿序介绍,但嫡庶之间介绍得很是清楚。   她意在表明,这尊贵的郡主只苏如莹正儿八经的嫂嫂,其他两个如就靠边儿站。   很好,如玥暗自扬眉,郡主这种等级的嫂嫂,她也不想应付。她从不是能轻易忍让的人,但面对郡主,她也只能在性命和性格之间选择前者,然后憋一肚子闷气。所以为了自身健康着想,郡主嫂嫂还是避着为妙。   但世事往往与愿违。   苏如莹自来熟地、很亲热地、就差摇尾巴地见过郡主之后,只赢得微微颔首。而后郡主瞥了眼如玥,转头问苏承泽:“三妹妹便就是养在太夫人膝下的庶女?”   这句话问得真有意思,前面的话都是修饰,只有庶女二字才是中心词。   如玥紧闭着嘴,忽略了苏如莹痛快的表情,也无视了苏如雪担忧的神色,她如老僧入定一般,装作没听到。反正昌平郡主问的人又不是她,何苦自讨没趣?   苏承泽点头道:“三妹妹聪慧灵巧,很讨祖母喜爱。”   这种低沉的男音,听着就让人生出安谧的感觉,尤其苏承泽每句话的尾音都会微微上扬,给人一种余音绕梁的音乐质感,连如玥听了都忍不住赞叹,更何况声控如昌平郡主了。她的脸颊立即飞上红霞,赧然道:“夫君说的是。”   爱情的力量啊。   如玥不禁暗自腹诽,以后郡主和大哥这对完全就没有吵架的困扰,只要苏承泽用声音小小地蛊惑一下,郡主绝壁会被秒杀。但虽然心内活动那是相当复杂,如玥表面上依旧垂首静坐,仿似两耳不闻打情骂俏声。   不过苏如莹却不淡定了,她的性子本就任性刁钻,上次在如玥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恨不得立刻就把如玥打趴下,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哥为这个小贱|人说好话?当即便冲着苏承泽嚷嚷:“这话也太偏心了!大哥哥的意思是我不聪慧?不灵巧?不讨祖母喜爱?苏家女儿哪个不出众,又不是就她一个!”   如玥暗暗点头,这才是苏如莹该做的事嘛,讨好卖乖真心和她的画风不符。   苏承泽还没说什么,昌平郡主冷哼了一声:“我看夫君倒是说得不错,三妹妹着实乖巧!”   苏如莹震惊地看向昌平郡主,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尊贵的嫂嫂了。钟氏连忙打圆场,说了几句好话,便将晨省给散了。   众人依次离开,高傲的郡主却是小鸟依人般地挽着苏承泽的胳膊,显得苏承泽更加高大。   他们离开后,三个如一同走出凌韵院的明堂。   出了院子,苏如雪还是唯唯诺诺的神情,眉间的愁绪有增无减。如玥则嗤笑一声,瞟了眼还在云山雾罩的苏如莹。   苏如莹一点就着,当即跨步拦在如玥面前,怒道:“你笑什么?!”   “笑你咯~”如玥索性也停下脚步,轻描淡写道。   苏如雪一颤,下意识地握住如玥的手。   “你这小贱|人!本小姐也是你敢笑的?庶出的命如草芥,就应该跪下让本小姐踩着!”苏如莹比往常更加嚣张跋扈,看来钟氏为了让她从惊骇的阴影中走出确实下了一剂猛药。   苏如雪双唇雪白,却不敢反驳。   如玥却从来都不鸟苏如莹这种无脑之流,愈加嘲讽的浅笑从眼角溢出,仿佛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是耻辱。这种讽刺像一柄利剑直刺入苏如莹的胸口,再衬着如玥极盛极美的容颜,更是让苏如莹怒火中烧。   猝不及防。   苏如莹居然大失仪态地挥出一巴掌!   三个小姐谈话,贴身的丫鬟都避远了十几步,而苏如莹又是临时起意,连画眉这种身手都来不及救助。如玥心中飞奔过一个念头:卧槽,本姑娘今儿不会真的要被她打了吧?   清脆的耳光声。   如玥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意外地没有感到丝毫疼痛。   再睁眼,苏如雪本就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赫然多了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挺胸,就挡在了如玥身前。   苏如莹气疯了,苏如雪惊呆了,如玥却感动了。   见苏如莹还想再来一巴掌,如玥一手攥住了她的腕子,冷笑道:“蠢货!你想让苏府女儿的名声都臭不可闻吗!”说完,一把扔开苏如莹的手腕。   闺中女子,互为姐妹,居然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简直是笑话!   苏如莹犹如被浇下一桶凉水,紧紧地攥住双拳,倒也没再轻举妄动。   如玥看了眼苏如雪脸颊上的掌印,还是不解气,像是在看一条狗一样斜睨着苏如莹:“你可知郡主为何驳你的话?”   苏如莹嘴硬:“郡主嫂嫂才没有驳我的话,小贱|人你不要挑拨离间!”   如玥露出一抹笑,倾身到苏如莹耳边,声音婉转动听却充满嘲讽:“嗬,自欺欺人这档子事,四妹妹做的还是真顺溜呢!不过没关系,你能明白我倒是反而会惊讶。”   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感情交好的姐妹在聊私房话。   但如玥下一句就带着凌冽的寒气:“我警告你苏如莹,再让我听到‘小贱|人’三个字,你就别想再有好日子过!碧萍就是你的下场!”   碧萍倒是没死,不过四肢瘫痪,已经被钟氏扔到京郊的庄子里自生自灭了。   苏如莹心中“咯噔”一下,那种对如玥的惧怕之情瞬间攫住心脏。她强自稳定住心神,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眼如玥,带着丫鬟仓皇而逃,不过那一瞪比小兔子强不了多少就是了。(胖兔强烈抗议拿自己打比方)   “四妹妹不该在郡主面前直言大哥哥不是的。”苏如雪叹了口气,嘴角渗出了一点血丝。   如玥笑了笑:“你比她明白。二姐姐,去念云轩吧,我那里有些上好的药膏子,也免得让雅姨娘看到担心。”   苏如雪点点头。   有其主必有其仆,苏如雪唯诺柔弱,她的丫鬟自然也胆小怕事。画眉拽着琴弦(苏如雪的贴身丫鬟),原本想联络一下感情。   结果琴弦结巴了一路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画眉第一次觉得身边有黄鹂这个话唠真是太好了。   回了念云轩,画眉不用进暖阁服侍,一般端茶斟水这种细活儿是白鹭做的。白鹭沏了茶端过去,又让杜鹃捧了点小零嘴。   进暖阁后,她居然看到二小姐哭得双眼通红,而自家姑娘正无语地拍着她的背。   白鹭把茶盘放下,将青瓷冰纹盖碗分放在二位小姐面前,而后静静地垂手侍立在自家姑娘身后。杜鹃眨巴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打开百果盒,小心地觑着二小姐。   “杜鹃。”如玥突然唤道。   把杜鹃吓了一大跳:“啊!哎?姑娘有事?”   如玥道:“去把茯苓唤进来。”   杜鹃傻呵呵地一笑,福了福,径直出了暖阁。   “三妹妹,我,我恐怕是命不久矣了。雅姨娘近年来身子愈发不好,我求你,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多多看顾她一些吧。”苏如雪轻轻地啜泣,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男人看了或许我见犹怜,但如玥看了只想一巴掌抽醒她!(绝对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近白筱者则暴力=。=)   “你自己的姨娘,托付给别人,算什么事!”如玥冷冷道。   苏如雪一惊,抬头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如玥,没有反驳,而是更加战战兢兢地抹泪。   如玥:=口=!算了,激将法这种高端招数看来只能让苏如雪完全龟缩进去,她还是徐徐图之吧。   “二姐姐,难道你就甘心被一个老男人折磨死?”如玥舒缓了声线,循循善诱道。   苏如雪抹着泪,哀哀凄凄地答:“母亲说下个月就要换庚帖,我,我……”   如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深吸了一口气,攥了攥手,以防自己真的一巴掌呼上去。   她倒不是有多善心大发,非得圣母到把苏如雪的烂摊子都揽到自己身上。   而是苏如雪除了懦弱之外,这七八年里对她着实不错,方才居然难得冒出勇气给她挡了一耳光。苏如玥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更何况帮了苏如雪就是给钟氏打脸,这种快意的事情如玥怎么可能不做?   “二姐姐,如果我有法子能让你不嫁给齐郡王,你敢不敢?”如玥端了杯茶,用茶盖缓缓地撇着茶叶,盖杯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苏如雪一愣,绞着手帕,好久都没有说究竟敢不敢。   只是那双漂亮的眸中光彩明灭闪烁,仿佛是在进行激烈地抉择。   如玥真的要给她跪了,连法子都没听就这般犹豫,难道她的勇气方才已经耗尽,正在技能冷却中?胡思乱想地品茶间,茯苓已经绕过屏风,走进暖阁。   她平静且淡定地给两位小姐福了福,肃穆地立在一旁。   但如果苏如雪没勇气做这件事,就是茯苓来了也没用。   如玥放下茶盅,抬眼看了眼还在激烈抉择的苏如雪,叹了口气:“当年我姨娘也是这样一年一年被熬干的,即使是在教坊司落下的病根,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怎么会反而越养越坏了呢?”   苏如雪其实很聪明,几乎是一点就透。   当年云姨娘备受恩宠,身子却还是年年衰弱,结果香消玉殒。而雅姨娘只跟苏智渊存着点滴情分,那她今后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雅姨娘唯一可以称之为靠山的人就是苏如雪,如果连她被齐郡王玩死了,就不说雅姨娘会一点倚仗也无,就是郁结在心也会生生把她拖死!   苏如雪抬起头:“我,我敢!”   如玥:= =!忽略前面那个颤音,这次劝说总的来说还是满成功的。 第四十九章   法子其实不算复杂,不过就是耍赖而已。   如玥附在苏如雪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苏如雪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牙一咬,点头道:“即使毁了这张脸,我,我也要为姨娘活下去。”   “嘿嘿,毁不了的。”如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茯苓走上前,平静地道:“能让人在短期内脸上长疹子或者长斑的毒粉有,但清除需要时间。二小姐若是要用,可以将毒粉掺到胭脂中,如此毒得会更加均匀、更加彻底。”   如玥:=口=!为毛会觉得她这么一本正经地讲医理好囧囧有神?   “那,毒素清除需多久呢?”苏如雪忐忑道。   茯苓面无表情,声音平板:“三个月零一十二天。”   “……”   “……”   如玥抚着胸口,艰难地问:“为何会如此精确?”   “依据体质推断,二小姐娇弱,属寒,毒气较难排出。”茯苓打量了一眼苏如雪,接着道,“不过,若是二小姐能承受得住出虚恭,倒是可以加快排毒。”   “何谓出虚恭?”   茯苓视线平直,面无表情,淡定如常:“放屁。”   “……”   很好,卫宏生送给她的这个丫鬟可真是一个妙人。如玥觉得自己的神经会在茯苓的浸泡下,往更加粗壮的方向良好发展。   她重整精神,努力把现在严肃而急切的情况扳正:“茯苓,那有没有能让人快速长胖的药?前提是,这些药啊毒的,最好不要让大夫看出来。”   “有,不行。”茯苓如是说。   如玥试图去发散性思维,不确定地开口道:“你是说有这种药,但会让大夫给瞧出来?”   茯苓点头。   “这个嘛……”如玥蹙眉想了想,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把毒粉掺到胭脂里,胖药和进茶叶中就成了。”   茯苓福了福身子,抬起头,很严肃地纠正:“不叫胖药,此药名为‘婀娜’。”   好好听的药名,但是为毛有如此强烈的违和感!   如玥深吸一口气,两口气,三口气……   OK 她忍不了!如玥抽动着嘴角,认认真真地盯着茯苓的表情,问:“为——何?”   “只有身材婀娜妙曼的女子才会使用,不是吗?”茯苓很淡定地绕过屏风离去,徒留如玥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苏如雪回过神来,讷讷道:“三妹妹,你这位丫鬟很是神奇。”   岂!止!神!奇!   如玥都有点怀疑卫宏生非要把她送进来,其真实目的是泄私愤,是来整她的!   不过应该是她想多了。如玥悻悻地把注意力从茯苓身上转回来,打起精神继续安排接下来的事:“今日你就把有毒的胭脂和茶叶都带回去,事成之前若是无事,就不要频繁地来念云轩,万一被钟氏嗅到苗头就不好了。”   苏如雪点头。   “你可千万不能怯场啊!一旦犹豫的时候就想想雅姨娘!”如玥生怕苏如雪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有,从今天开始,你穿衣服的品位也要慢慢地变,越粗俗不堪越好,红配绿、花袄子什么的都可以有。”   苏如雪又点头。   如玥还是不太放心,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双眼,问:“你确定?很确定?非常确定?”   苏如雪还是点头。   “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苏如雪立刻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难得勇气爆棚,郑重地宣誓:“如有违背,定当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卧槽?玩这么大?   如玥瞬间萎了,笑嘻嘻地打诨:“其实也不用这样啦,只要你朝着‘变丑’的方向不懈努力,等到齐郡王的婚事告吹,就可以再变回来了。”   荒淫无度的人十有八九是色鬼,一旦齐郡王不幸看到苏如雪改造过的尊容,他如果还敢娶苏如雪,那绝壁是真爱。不过真爱这种高大上的东西,目测跟齐郡王这个混球是八竿子打不着边了。   “三妹妹。”苏如雪秀眉微微攒起,一股子弱柳扶风的娇弱,“若是被其他大夫看出来可如何是好?”   如玥捧起茶盅品了一口,自信地笑道:“这事儿你就放心吧。”   也不知道为何,苏如雪看着这个分明小了自己两岁的妹妹,总觉得很是信任,只要她说没问题,好像再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似的。   末了,如玥又嘱咐了苏如雪几句,便让她拿着胭脂和茶包回去了。   送走苏如雪,如玥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回苏府后,自己一直忙着应付钟氏,都没有机会锻炼身体。她让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下去,美其名曰:姑娘我要思考人生,请安静。   几只鸟外带一块中药(茯苓)依言下去了。   美妙的上午,早餐消化完,午餐还没吃,正是锻炼的大好时机。   她换上让白鹭抽空做的一套运动衣,将右腿翘在炕边上,弯腰压腿。运动衣其实就是古代中衣的改良版,把袖口和裤脚收了收,变得更加合身了些。   这件衣服是浅绿色的,看起来清爽自在。   如玥把头上繁复的发饰都去了,幸好百合髻没有长发累赘,倒也方便得很。一头乌黑的秀发,一身浅绿的中衣,衬着她风情十足的倾世容颜,有种禁欲的美感。   前提是忽略她在矮杌子上跳上跳下的不雅动作。   忽略她气喘吁吁大口喝茶;   忽略她撩起衣摆胡乱擦汗;   忽略她……   除了那张脸之外,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了。   经过大概四十分钟的有氧运动,如玥可算是香汗淋漓,通体舒畅啊!她身体成大字形躺在炕上,让兴奋的心脏稍微消停点儿,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更完美地解决苏如雪的事了。   重点是信息。   她现在需要最可靠的信息来源,以便于把“胖挫丑”的苏如雪推到齐郡王的视线里。其实想想也知道,齐郡王必然会很经常地去青楼妓馆体察民情,慰问失足少女的,但问题是她们都进不去啊。   苏承沣?不行不行,自家老哥早就跟圣贤书勾搭上了,怕是不能理解她这种前卫的思想。   苏承泽?不可不可,大哥哥本就偏中立,更何况新婚燕尔的,他的注意力应该都在炕上。   要不就苏承宇吧?   这货古道热肠,嫉恶如仇,关键是他曾经作为京城纨绔子弟的主力,和纨绔前辈齐郡王相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如玥唤了白鹭进来,让她服侍自己沐浴更衣。   水温适中偏凉,浴桶里还飘着几片花瓣,淋着精油,端的是富贵奢靡的享受啊。一切收拾停当,用了午饭,如玥悠悠闲闲地踱步去了凌韵院。   要出府就一定得给钟氏报备。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如玥身着素绒绣花小袄,银白闪珠缎裙,披着胭脂色灰鼠毛边斗篷,怡然自得地踏进凌韵院。   一般来说,自己的状态是和敌人的心情呈负相关的。   所以如玥一直在钟氏面前保持优良到不能再优良的精神面貌,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开唱:姐很滋润别羡慕!你丫苦逼不解释!黑狗喂!   当然,如玥现在很端庄。   她优雅地道万福,行云流水般的恰到好处。   脸上恬然闲适的微笑独具风情,但落入钟氏眼中,就是十足的挑衅。钟氏死活都想不明白,如玥既然为云姨娘所生,美貌也继承了云姨娘,但这性子怎么会半点儿都不像?用“睚眦必报”来形容绝不为过!   其实她也不再往深处想想,“报仇”这个词是相互的,若无人陷害,又何来复仇?   不过人总是朝自己有利的方向思考,比如钟氏就笃信:死丫头虽然看起来强横不饶人,那一定是太夫人调教的,所谓本性难移,自己再加把劲儿,还不把云姨娘生的小贱种玩弄于股掌之间?   “玥儿快起来吧。”钟氏尽量笑得和蔼可亲,“你想去侯府看望太夫人?”   如玥站着道:“祖母年纪大了,我绣了一套软绵的中衣,想给祖母送过去。”   钟氏继续走慈母路线:“不过也不在这一会儿,母亲也有一些绣品要孝敬太夫人,不如玥儿帮母亲捎过去?”   “但凭吩咐。”如玥坐到一旁的花梨木圆交椅上,双眼直直地盯着钟氏。   钟氏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笑吟吟地道:“绣品还差一点针线,我这就去补上,玥儿稍微等个一盏茶的功夫,可好?”   如玥点点头:“好。”   在钟氏面前,如玥早就熟练掌握了“一秒钟变苏承沣”的技能。   一个身穿莹绿比甲的丫鬟端着茶盘走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如玥跟前的茶盏里添了点儿茶。如玥突然起了恶趣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鬟没想到三小姐会突然问话,愣了一下后道:“奴婢贱名碧萍。”   “那凌韵院的丫鬟中有没有叫碧池的?”   “有。”   “碧莲呢?”   “没,没有。”   如玥挥挥手:“嗯,你下去吧。”她继续端庄地挺起腰板坐在圆交椅上,目不斜视,表情严肃,但一小会儿后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画眉瞥了眼自家姑娘,心中了然,姑娘一定是又想什么歪点子了。   她这次可冤枉如玥了,如玥想的是:真是钟氏啊!“不要碧莲,果真碧池”神马的。   果然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不过如玥压根儿没动那盏茶就是了。卢妈妈提着一个绣了红梅的锦缎包袱,里面鼓鼓的好像装了些东西,径直走到如玥跟前,道:“夫人亲手给太夫人绣的雪帽,麻烦三小姐了。”   “不麻烦。”如玥并没有让画眉接过,而是转头对钟氏笑道,“母亲可否借我一个丫鬟?画眉粗手笨脚的,怕是会把母亲的绣品弄坏,到时候女儿可就难辞其咎了。”   万一这雪帽经过自己的手出了差错,那就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嗯,她得提醒一下祖母,这顶帽子还是拿来烧成灰比较保险。   没想到钟氏居然相当通情达理,唤了方才添茶的小丫鬟道:“碧萍,这雪帽就由你献给太夫人吧。”碧萍诚惶诚恐地接下了。   如玥见钟氏如此好说话,心里踟蹰了一下,事有反常必为妖啊,看来得多留点儿神。   她走后,卢妈妈愤愤地朝如玥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这死丫头次次都气得老奴胃疼,这次有她好受的!”   钟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第五十章   马车直奔长兴侯府。   如玥有些心绪不宁,如果这是杞人忧天的话,倒不如说是一种对危急的强烈第六感。她盯着碧萍手里捧着的包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其实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钟氏会亲手绣雪帽给太夫人吗?才怪!   钟氏有那么通情达理好说话吗?放屁!   那钟氏让她在凌韵院等那一会子功夫是为哪般?总不能在茶水里面投毒吧?如玥摇摇头,这种低段数的法子钟氏应该不会再用了。   想不通,想不通……   如玥端着黄底蓝边的青花茶盅,看着微微漾起圆圈状涟漪的茶水出神。   当一切都没有头绪的时候,不妨以敌方的最终目的为切入点。钟氏此生最恨如玥和苏承沣,苏承沣已经有了大出息,她一个内宅女子实在很难动手,所以她必须是把如玥当成突破口,干掉如玥后,再等苏承沣心绪大乱时趁虚而入。   怎样才算干掉如玥呢?   按照钟氏以往的行为模式,是想给如玥找一个很垃圾的丈夫,比如浪荡子卫宏林。   但现在显然卫宏林这条线走不通了,而且经过苏如莹的事,钟氏对如玥的恨意应该更盛,那么一个小小的浪荡子已经达不到她的要求。   还有更坏的吗?   如玥首先想到的是齐郡王,但可惜,钟氏把手伸在了苏如雪身上,况且如玥尚未及笄,还没把她彻底玩坏之前,钟氏是不会轻易插手她的婚事的。   那么,就要想想钟氏会怎么玩坏她了。   下毒这招已经用过并且失败了,以钟氏的谨慎程度应该不会再用,那她会怎样?再结合今日出府的情况……   糟了!   如玥猛地把茶盅搁到小几上,钟氏这货绝壁是在她等的功夫安排了什么事!   她瞬间脑洞大开:杀手?刺客?还是车祸?   “噗。”如玥不禁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的脑洞都快开成黑洞了,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车祸嘛~   结果真的是车祸。   马车的木头轱辘突然断裂,右边的轱辘一下子飞了出去,车厢向右边倾倒,车里的东西“刷拉”一下全部倒了下来。画眉眼疾手快地打掉了扑向如玥的物什,冲到如玥身旁把她扶稳,但倒霉的碧萍却一脑袋撞到车窗上,晕了。   钟氏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如玥意识到时,一阵剧烈的撞击,她由于惯性向后倒去,车厢地面上是一地的碎瓷片渣子。如果真的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上,不死也能落个半残!   她下意识地护住脸,尽量让自己的屁股先着地。   妈蛋,虽然屁股也很重要的说,但尊贵又可爱的臀部不仅肉厚而且动脉少,起码危及不到生命啊摔!   与此同时,三个坐垫以几乎是一瞬间飞落到那堆碎瓷片上,刚刚好接住了如玥倒下去的身子。非常漂亮完美帅!如玥除了鬓发乱了些,居然毫发无伤!   “姑娘,你没事吧?”大功臣画眉连忙将如玥拉起,朝车帘处警惕地一看,“我们得赶快出去!”   晚了!   又是一阵撞击,这次直接把马车给撞散了架,这马车简直称得上是“假冒伪劣之杰作”,车身上的榫接更是“粗制滥造的典范”,两次撞击,就能让马车变型,松散,土崩瓦解!   头顶的木块一块接着一块地往下砸,画眉就是再武艺高强,也挡不了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更何况她只是会些拳脚,压根儿就算不上武功超群!   粗重的横梁朝头顶狠砸下来的那一刻,如玥闭上眼,心里突然变得十分淡定:钟丛巧,如果你丫这次没整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不活活地玩死你我特么就不叫苏如玥!   一声骏马的长嘶突然响起,如玥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扯出破碎的马车。   落入一个怀抱,温暖安全,却略显僵硬,充满雄性霸道气息的怀抱。   如玥脑子一懵,下意识地抓住男子的衣襟,但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顿时觉得又是一股天塌地陷——这次是精神层面上的。   大庭广众!搂搂抱抱!   她苦心孤诣努力维护了七年,纯洁的就像白开水的闺誉,这次怕是要毁完了!   难道这特么才是钟氏的最终目的?   如玥睁开眼,抬起头,看到一个弧度完美的下颚,顺着脸颊向上看,是那双堪称绝美却又充满冷冽煞气的凤眸。   ——顾景逸!   第一个滚入脑海的念头竟然是:幸好是他。   第二个乍现的念头:钟氏应该指使不动他。   第三个念头却莫名其妙地转换成:卧槽,这匹黑马好高大,视野好宽阔有木有!咦?黑马的眼睛真好看。   然后她无意识地抚摸上了黑马的脖子,顺滑如绸缎的感觉,还透着暖暖的体温。黑马享受地眯起漂亮的大眼睛,打了个舒服的响鼻。   “翻羽很喜欢你。”   大概有好多年都没听到的男声响在耳畔,如玥却觉得无比熟悉。   “它叫翻羽?行越飞禽,果然是匹好马!”   “嗯。”顾景逸凤眸一凛,眸中的煞气乍现,让原本围观的叽叽喳喳的平头百姓都默了。多年边关历练,他杀过无数人,受过无数伤,原本那张白净的贵公子面庞已经染了风霜之色,变得棱角分明。   绝美的脸仿佛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戾气,真不愧“玉面杀将”的名号。   他比以前更沉默了,也更生人勿近了,金色的明光铠仿佛泛着血色,虎头肩,长朱缨,周身的霸气在举手投足间就能让人胆寒,让人惊惧,让人不敢逼视。   果然是穿越尸山血海历练出来的真男儿!   如玥的心忍不住砰砰砰地直跳。   顾景逸翻身下马,朝散了架的马车处走去。苏府马车的轱辘掉了后,紧跟在后面的马车就追尾了,那是如玥感受到的第一次撞击。悲催的是,苏府的马车刚好停在了一个巷口,于是侧面又来了一辆不长眼的马车,再次受到撞击。   马车里,画眉已经全身而退,不过白嫩的小脸多了几处擦伤。   而晕倒的碧萍则满脸鲜血,有进气没出气了。   如玥把画眉叫了过来,让她扶自己下马。   围观人群这才在混乱中看到如玥的脸,原本平静下来的交头接耳声又慢慢地响起。   尖嘴猴腮的瘦子嘀咕:“这位小姐简直好看得不可思议啊。”   心宽体胖的胖子念叨:“咦?好像是苏尚书家的马车,难道这位小姐是苏府的小姐?”   热心事业的媒婆兴奋:“原来苏三小姐长得这般貌美,嘿嘿,以后可得多跑跑苏府,说不准还能有一大笔媒人红包呢!”   ……   如玥很无语地不解着:为毛这些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明明前面那个人才是人神共愤的好看啊!她小小地觑了一圈儿,发现围观人士大都偷偷瞄了一眼顾景逸,连正脸都没看全,就被吓得连忙转了视线。   好吧,原来是这货气场太霸气,他们都不敢嚼舌头。   哎,可悲啊可叹,还真是一帮欺软怕硬的主儿!   这时,只见顾景逸面色不善地转身走向人群,径直朝那名身穿花袄花裙、爱岗敬业的媒婆走去。媒婆受宠若惊,两条腿都开始哆嗦。   顾景逸一言不发地扯过媒婆手中蒙着面纱的斗笠,然后精准地朝她怀里扔了一枚银锭。   媒婆看到银锭子眼都绿了,忙不迭地道:“我家里还有好多这种斗笠,大爷若是喜欢……”当她看到那顶斗笠被顾景逸戴到如玥的头上时,很识趣地闭了嘴,心中无比庆幸:幸好老娘今天装X地戴了斗笠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顾景逸充耳不闻。   他检查了车轱辘,摸了摸车辕的榫接,又看向抖成一滩烂泥的车夫,声音冰冷仿似冰棱子般直接戳过去:“苏府的车夫?”   车夫胡乱点头。   顾景逸还想说什么,如玥突然上前制止了他。   “不用问了。”如玥淡淡地扫了眼满地狼藉,隐隐绰绰的面纱下,她仿佛在浅笑,“我知道是谁做的。这车夫不是她的心腹,不过是替死鬼罢了。”   “好。”顾景逸招手,让随行的小兵走过来,吩咐道,“去重新买一辆马车,然后将车中的丫鬟……”   如玥道:“碧萍。”   “将碧萍送到医馆。”   小兵身穿褐色铠甲,行止间干脆利落。   不一会儿,一辆朱轮华盖车被牵到如玥跟前。   顾景逸俯身:“需要我送你去侯府吗?”   如玥轻轻摇头:“不必,麻烦顾将军了。”她现在心情极差,钟氏作出来这一烂摊子事,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得静静地思考思考。想来到长兴侯府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顾景逸忖了忖,对方才那名小兵道:“尹堂,把苏三小姐安全送到侯府。”   名叫尹堂的小兵明显错愕了一下,但还是抱拳,铿锵道:“将军放心!”   顾景逸再次上马,扬鞭而去,方向是皇宫。而如玥则让原来的车夫送碧萍去医馆,自己上了马车,由尹堂赶车,她也放心些。   很快便到了侯府的侧门,如玥下车,对尹堂行了个万福:“多谢小将军。”   尹堂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大咧咧地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不过就是顾将军身边的校尉,称不上将军的。”   如玥让画眉掏出一锭银子,要递给尹堂。   没想到尹堂打死都不收,连连道:“军纪严明,没将军的命令我是绝不能收下小姐银子的。”   如玥现在的心绪终于静了下来,问道:“不知顾将军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这个……”尹堂标致性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咧嘴,道,“太子殿下亲临边关已有一年,将军是回京向陛下禀报的。”   大胤皇朝是一个架空的朝代,这个朝代有一个鲜明的特色,就是文武并重。   据说史上第二任皇帝因为不了解边关实情,乱下皇令,曾经差点儿害得国破家亡,痛定思痛后,他定了一条铁律:凡储君者,需在继位前去边关历练三载,方可为帝。   而宣德帝年迈,虽然近几年总是心血来潮地搞点儿新花样,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也差不多是时候退位了。于是太子便于一年前去了边关,估计两年后回京,就是大胤皇朝改天换地的时候了。   “小将军辛苦,不如进府喝杯热茶?”如玥笑道。   “不了不了。”尹堂摆手道,“我还得赶回去复命。”   如玥又行了个万福:“那小女子便不强留,改日必会再向顾将军谢过救命之恩。”   尹堂久在边关,苦哈哈地,从没见过这种妩媚身姿的闺阁小姐,顿时红了脸,腼腆地嘿嘿傻笑。画眉扶着如玥进侧门,看门的下人一早就认出了如玥,已经前来迎接。   “嘿嘿,这位小姐可真好看,怪不得将军让我送她呢。说起来,将军好像从未对一个女子这般耐心过哎……”尹堂小将嘟嘟囔囔,念念叨叨地牵着马往回走,自以为声音很低,属于窃窃私语型。   他哪里知道,就他那大嗓音,连标点符号如玥都听得一清二楚。   如玥的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进了侧门。    第五十一章   作为一个按照标准生产线生产出来的现代人。   胡非非秉承“有理想、有道德、有节操、有人品”的做人原则,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公司,她除了偶尔学霸一下,从不冒头,也不拖尾,简直就是一24K纯良民。   意外来到古代,作为苏如玥的她,从恶劣的生长环境中一路打拼过来,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即使被逼“犯人”也下不了置人于死地的狠心。   但现在看来,她错了。   如果她还保持这种“你动我一下、我咬你一口”的战斗模式,怕是早晚得被人玩死。   “祖母。”如玥由清晖堂的丫鬟领着,走进暖阁。   太夫人见如玥突然到来,还带着一顶蒙着面纱的斗笠,心中大惊,连忙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摘下斗笠,仔仔细细地打量:“玥丫头,你这一身狼狈是怎么了?”   虽然顾景逸很及时地将如玥救了出来,但如玥的发髻和衣衫都有些凌乱。   “祖母,如玥此次怕是遇到大麻烦了。”如玥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让李妈妈去拿温帕子过来,亲手帮如玥擦着脸蛋上的脏痕。   她不愧是经历过风雨的老人家,听到一向报喜不报忧的孙女这般讲,立即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太夫人没有问究竟出了何事,而是把暖阁里服侍的丫鬟都打发下去,只留下李妈妈和画眉两人。   “丫头别怕,祖母给你撑腰。”太夫人把如玥摁到一个锦墩上坐着,让她慢慢说。   如玥虽然眼中含泪,但泪珠始终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地将事情的始末讲给太夫人听。说罢,她顿了顿,抬起头,一双桃花般的水眸中迸射出坚毅的光彩:“祖母,车辕不会随意断掉,何况那断痕分明被人锯了一半,此人用心之毒,分明是想要孙女的性命!”   太夫人听得双唇紧抿,胸口一起一伏,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她不是要你的命。”   “祖母?”   “若是想取你性命,她不会用这般不牢靠的法子。”太夫人眼光精准,“据你所言,第二辆冲撞的马车才是关键,但那纯属偶然,怕是连钟氏也想不到,因此,她只是想让你受伤或者落残。”   如玥垂下头,慢慢地接过话头:“伤了或者残了,孙女的婚事必然不会好。”   “不错,她不会彻底要了你的性命,因为你是沣哥儿唯一的掣肘!”太夫人越说越气,猛地一拍紫檀小几,茶盅扑翻在地,温热的茶水濡湿了她的衣袖。   如玥缓缓上前,把太夫人的衣袖拧干,声音低弱却十分冷静:“为了孙女,祖母费心了。”   李妈妈见这祖孙二人心情都不爽利,忙提着茶壶上来,将茶盅的水填满,安抚道:“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三姑娘没事就是万幸了。”   如玥端起茶杯凑到太夫人嘴边,勉强笑了笑:“祖母润润嗓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心疼如玥,接过茶盅抿了一口,放下,伸手揉了揉她被撞红肿的额头,道:“玥丫头,你自小有主意,祖母且听你怎么想?”   不过是把麻烦一步一步地解决,然后予以反击罢了。   太夫人这一辈子,玩过狠的,虐过渣的,她最清楚内宅妇人的歪歪绕绕,其实让她给如玥出主意,可能解决起钟氏一干人来更加得心应手。   但如玥却不愿意。   怎么说呢?毕竟这是如玥自己的事,让太夫人一把年纪了还劳心劳力的,她不忍心。   再者说,太夫人的出发点是世家宗妇,她就是再厌恶痛恨钟氏也只会摁在内宅里,绝不会有损长兴侯府百年来的名声。并且,太夫人不会对苏如莹动手,这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不论如何,苏如莹骨子里流得都是苏家的血,她也是太夫人的嫡亲孙女。   如玥却不一样,她会顾虑到长兴侯府的脸面完全是为了苏承沣的仕途,但她要玩死钟氏,就必须以苏如莹为切入点。可以这样类比,如玥是苏承沣的顾忌,那苏如莹就是钟氏的软肋。   “祖母,这件事抓不到钟氏的尾巴,只能当成意外。我担心,担心她会在顾景逸身上做文章。”如玥攒起柳叶般的眉毛,总觉得自己好像给顾景逸带来了麻烦。   “她会吗?”   如玥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但毕竟……太多人看到了,不过,钟氏绝对不会希望我嫁给顾景逸,那如果她要利用此事,就只能朝败坏我闺誉的方向走。”   太夫人笃定道:“不会,她不会蠢到在你闺誉上动手脚。”   “为何?”如玥不解地问。   太夫人摸了摸她的额发,缓缓道:“丫头你别忘了,你只是行三的小姐。”   苏如玥只是行三的苏家小姐,她下头还有苏如莹,按照古代人的逻辑,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好汤,且不说这汤究竟美不美味,但老鼠屎却着实恶心。   如玥安心了,至少钟氏在顾景逸这事上应该会跟自己统一战线,尽量将影响压到最低。   嗬,还真是讽刺!   “玥丫头。”太夫人突然叹了口气,垮了般的陷进褥子堆里,“以后在苏府,提防着些吧。”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是钟氏的婆母,但毕竟一个侯府一个苏府的隔着,如何能时时地将手伸到二房里去?   如玥乖巧地点头:“祖母安心,我是您瞅着长大的,这点事还能难得倒我?”   太夫人挤出一丝笑意。   “祖母~”如玥爬上火炕,拱到太夫人身边躺下,像是幼时一般撒娇,“祖母的能耐大着呢,起码我有祖母罩着,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嘛。再说了,祖母您可是答应了要给我相看夫家的,您可不能说话不作数。”   “你这猴儿!也不害臊!”太夫人轻轻点了下如玥的额头,眸中的愁云散了些。   如玥要的只是太夫人对钟氏的“绝对欺压权”,如果钟氏敢在明路上干预如玥的婚事,那太夫人就有能力一击必杀,之前的小打小闹确实也用不到太夫人。   她跟太夫人笑闹了会儿,让老人家把心放宽,这才收拾收拾打算去找苏承宇。   此时,李妈妈捧着一套袄裙笑吟吟地走过来,笑道:“今儿还赶巧了,太夫人前些日子去舞品轩给三姑娘订了一套衣服,刚好换上。”   如玥的衣衫也着实狼狈,她冲太夫人甜滋滋地笑:“有祖母真好,哎,可惜就是孙女绣的那套中衣给毁了,若不然也能拿中衣换这套衫子。总归拿祖母的手软,看来啊,孙女得再加绣一方帕子啦。”   太夫人捂嘴笑得欢畅:“猴儿还敢拿祖母打趣,李妈妈,再去把那对赤金长命锁的镯子取来,让这丫头下次还得给我绣一双鞋子。”   “祖母的拖鞋前几日才刚刚送过来,难不成……”如玥做出恍然大悟状,“祖母定是让孙女给大伯父绣的,真是一片慈母心啊慈母心。”   太夫人笑着轻轻地拍了下如玥的脑袋:“就你猴精!你大伯父那日见了我这拖鞋,喜欢得紧。”   “这样啊,那如玥就多做两双,大伯和大伯母都有,也省得他们眼红祖母。”   “哈哈,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编排起你大伯来了。”太夫人笑着责备,不过完全一点儿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祖孙俩又笑着说了会儿话,如玥见太夫人心情转好,便请去了苏承宇的院子。   太夫人瞅着她把新袄裙换上,又让画眉拎了一大包小厨房做的零嘴,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如玥离开。有了这么一段生死一线的插曲,如玥的心境已经大大不同了。   齐郡王的事得解决,不过要拐个弯儿解决。   如玥边想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苏承宇的院子。   由丫鬟带进去,苏承宇正在练功房怒砸木人桩子。“咚咚咚”的撞击声巨大无比,如玥默然:这货的胳膊莫不是铁做的?如此自虐为哪般啊~   心里刚吐槽完,苏承宇猛地转身,发梢一滴晶莹的汗珠子精准无比地甩了过来。   如玥连忙躲闪。   苏承宇不悦道:“躲什么躲?”   “我说宇哥哥,你这是恼着谁呢?”如玥瞅了瞅他,径直走到练功房左侧角的花梨木方桌前,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苏承宇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整个练功房留下他和如玥。   他走过去,金刀大马地坐下,瞥了眼跟前的茶盅,凶巴巴地道:“我也要喝!”   如玥白了他一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现下正怒着呢,你就不能安抚安抚我?”   如玥挑了挑眉:“好吧,宇哥哥辛苦了,宇哥哥请喝茶,宇哥哥莫生气,生气可是对肾不好,小心将来讨不到媳妇。”她给苏承宇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苏承宇端起茶,道:“为何会讨不到媳妇?”   如玥心中腹诽:你说肾虚为毛讨不到媳妇?   但为了维持她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如玥还是很淡定地道:“哪家姑娘愿意嫁个病秧子嘛,你说是吧?”   苏承宇不置可否地大口牛饮了一杯茶,“咚”地搁到方桌上,不发一言。   如玥奇道:“究竟是谁把你气成这样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这语气颇有幸灾乐祸的嫌疑,立刻郑重其事地强调:“宇哥哥莫担心,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苏承宇居然阴阳怪气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对她的话表示极端怀疑。   如玥更加好奇了:“是谁啊?是谁啊?”   “还不是那个顾景逸!明明回京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这还把我当兄弟吗?!”苏承宇怒气冲冲地站起,又奔到木人桩子处狠命踢打,仿佛连这样都不解气。   如玥默默吐槽:人家可是有大事要做的大将军,等忙完正事再叙旧也来得及嘛,哎,你丫这熊孩子的脾气啥时候能改改?   “玥儿,你还是不是我这边儿的?”苏承宇见如玥许久没有搭腔,怒道。   如玥赶紧打马虎眼:“宇哥哥,我这次来找你是有大事的,可是天大的事要求求你!”   “什么事?”苏承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她也在心里狠狠回瞪了一眼,但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啊,如玥赔笑道:“不知宇哥哥和齐郡王可是相识?” 第五十二章   苏承宇没想到如玥会问他这个问题,英气的剑眉一挑,嘴角微撇,带着几分嫌恶:“你问他干嘛?一个老不正经的混球也值得你来问!”   原来苏承宇对齐郡王的评价如此直接坦率。   如玥放心了,道:“宇哥哥和齐郡王相识?”   “岂止相识。”苏承宇昂了昂下巴,骄傲地说,“当年我和景逸还动手教训过他!”   如玥:=口=!不愧是曾经号称“京城双霸”的纨绔啊,连郡王这种级别的皇亲国戚都敢胖揍。   “不过他至今都被蒙在鼓里。”苏承宇回想起当初驰骋纨绔界的青葱岁月,刚毅的脸庞闪烁着回忆往昔的光芒。   如玥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专注于苏如雪的婚事,但八卦小人果断占了上风:“你们俩是怎么做到的?套麻袋?还是雇杀手?”   苏承宇很蔑视地给了如玥一个“这也太小儿科”的眼神。   如玥好奇心愈重,简直心痒难耐。   他慢悠悠地道:“这主意还是景逸出的,当年我俩瞧不惯那厮欺男霸女的恶行,完全就是给世家脸上抹黑,于是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景逸可真狠,真毒!不过够爽!”   卧槽你丫废话为毛这么多!快说重点啊喂!   如玥都想直接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晃了,她嘴角抽了抽,把茶盅放下,狠狠地盯着苏承宇。   苏承宇还在很欠抽地卖关子:“哎呀,你说景逸怎么想到的呢?那么大快人心的法子!啧啧啧……咦?玥儿妹妹,难道你想知道?咳咳,但是我嗓子不舒服,有点渴怎么办?”   如玥提起茶壶,又给他斟了杯茶。   “原来你真的想听啊,你想听怎么不给我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听呢?哎我说,你可别那么瞪着我,我这人被人一瞪就容易忘事,哎?刚才在说什么来着?”苏承宇挺喜欢如玥这个堂妹,但自从第一次栽在如玥手上后,他总是有机会就挑衅如玥,以显示:第一次被你阴了绝壁是意外,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败给你一个小女子?   结果他就一直被“意外”着。   如玥撇撇嘴:“罢了,既然宇哥哥记性不好,那我就不听了,想来也不会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   苏承宇傻眼:“你真不听?”   如玥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哎,我想那个齐郡王这般威风,谁能动得了他?宇哥哥,我理解你。”她露出一副同情怜悯而又“我懂的”的表情。   “我们真的动手了!他嗷嗷惨叫还可劲儿道谢呢!真的!”苏承宇生怕如玥不信。   如玥摆摆手:“宇哥哥,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然后摆出“谁让我们是堂兄妹呢?我不信你谁信你”的无奈姿态。   苏承宇登时就炸了,快速把那件往事精准地做了一个概括:“景逸给齐郡王用的鞭子上抹了昏迷散,齐郡王自然晕了,然后他又把解药涂在我的手上,结果我狠狠地抽了齐郡王几个大耳瓜子,他苏醒后还得忙不迭地感谢我!你看!是不是很毒?”   这就是传说中的“把你卖了还要你帮忙数钱”的腹黑吗?   如玥看了苏承宇一眼,极度怀疑顾景逸不自己动手是嫌脏。   “玥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们的英武威风给吓到了?”苏承宇伸手在如玥眼前晃了晃。如玥撇撇嘴:“宇哥哥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呀,我都说我信了。好啦好啦,我回侯府可是有正事的。”   好吧,她也是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儿。   苏承宇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气得狠锤了一顿木人桩子。   “真的有正事。”如玥制止他的自虐行为,道,“宇哥哥你是知道齐郡王本质的,但我母亲还是要把二姐姐许给他。”   “什么?”苏承宇吃惊地瞪大眼,“那厮已经死两个妻子了,居然还敢把手伸到苏府去?!二叔母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让雪堂妹去送死嘛!”   怎么想的?不就是为了攀上齐郡王的亲,不把庶女当人看呗。   如玥点点头:“所以我们不能让二姐姐去送死。”   “你有法子?”   “有法子也没用啊,还得宇哥哥你帮忙,不然光靠我一个人还是救不了二姐姐。”关键时刻得给他戴高帽子,苏承宇可爱就可爱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握拳道:“是想让我把那厮揍残吗?”   如玥:=口=!咱能稍微不暴力点吗?   “不是。”她顺了口气,继续戴高帽子,“我知道宇哥哥功夫厉害,但齐郡王毕竟是宗室,咱还是拐道弯儿来比较保险。”   “嘁,那厮前些日子打死一个良民,还是顺天府尹给兜的,这种事说小就小,要说大了还能不够他吃一壶的?哼,就是顺天府尹也讨不了好!”   如玥连忙道:“宇哥哥你可千万别拿长兴侯府冒险啊,谁知道圣上是不是个护短的?”   再说了,齐郡王还有大用场,暂时得让他继续嚣张一阵子。   苏承宇撇撇嘴,他最不喜欢揣摩圣心,所以在宣德帝究竟是否护犊子这点上没有发言权。如玥把自己的馊主意给苏承宇讲了,苏承宇想了想道:“我看行,不过雪堂妹辛苦了。”   如玥在心里默默地+1。   想到苏如雪要被人工改造成“胖挫丑”,她就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哆嗦。   “等二姐姐那里差不多好了,你就通过各种渠道向齐郡王透露二姐姐貌丑赛如花的事,明年正月里苏府会去慈光寺祈福,到时候让他瞅到二姐姐就大功告成了。”   苏承宇拍了拍胸脯,骄傲地道:“这点小事自然没问题。”   他保证完,突然好奇地转头问:“玥儿,为何分明是貌丑,还是赛如花呢?闭月羞花,不是指美丽的女子吗?”   文化差异啊文化差异。   如玥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伸出一根白玉般的食指,晃了晃道:“花朵中也有貌丑无盐的,宇哥哥得多看看书,以后可不能随便夸别人貌美如花哦。”   苏承宇做出恍然大悟状。   如玥负手转身,深藏功与名……   “二少爷。”练功房门前探出来一个圆不溜秋的脑袋,眼睛眨了眨,道,“二少爷,堂小姐,顾将军派人来了。”   如玥认得他,是苏承宇的小长随。   “嘿!亏这小子还有良心!”苏承宇大笑三声,“把人领到明堂,我换身衣服马上过去。”   小长随依言走了。   “玥儿,你还记得顾景逸吗?就是那个给你送药油的混小子。”   如玥的心肝跳了跳,故作淡定地点头:“记得。”怎么能不记得,人家方才还路见危险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了呢。   苏承宇不由地得瑟道:“哎,不过我估计他怕是不记得你了。我兄弟现在可是边关大将,太忙,一般人都见不上他。不过也没事儿,有我提提,他一定会想起你的,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   “嗯嗯,宇哥哥说得是。”如玥难得地没跟他叫板,找了个借口一溜烟儿出了侯府。   回程的马车是太夫人提前让预备好的,画眉撩开帘子让如玥进去,问道:“姑娘,咱们回府吗?”   如玥显然心不在焉,茫然抬头问:“回府?回什么府?”   画眉额头挂了三根黑线:“苏府,苏尚书府。”   “哦哦。”如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申时了。”   “去白府。”   “白府?”画眉有些迟疑,“兵部尚书的白府?”   如玥点头:“是,我们去找筱儿。”   画眉虽然觉得好生奇怪,但还是听从如玥的吩咐,给车夫说了前行的目的地。白家虽然也是世代簪缨的世家,但在京城这个地界儿,还轮不到他们在高级住宅区的中心建府。   因此,从长兴侯府到白府,差不多得半个时辰。   在这一路上,如玥的思想经历了犹如烈火般激烈的斗争,具体斗争形势如下——   理智小人:喂喂!你这心里偷偷地窃喜是什么情况?   如玥:=口=!原来我窃喜了吗?   花痴小人:窃喜也太没出息了!要光明正大地开心,那可是绝世大美男啊,干嘛要像防恐怖分子一样防他?要主动,要主动!   理智小人捂住花痴小人的嘴:你傻啊!靖安伯府乱得跟锅粥似的,干嘛要去蹚浑水。   花痴小人挣扎出来:去哪里不是蹚浑水?嫁给一个平庸的人你甘心吗?那人如果是渣男怎么办?万一挡不住钟氏怎么办?   理智小人咆哮:你是想跟苏如瑶做妯娌吗?!   然后花痴小人默了。   如玥淡定地灭了两个小人的灯,托腮倚在紫檀小几上,叹了口气。这两个小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其实论身份,她还真心不如苏如瑶呢。   苏如瑶是堂堂正正的侯府小姐,虽然是庶出的,但也是代表长兴侯府嫁过去的。   而她只是一个二品尚书的庶女,没理由嫁给伯府嫡长子。就连以前嫡次子娶庶女时,靖安伯夫人都那般厌恶嘶叫咒骂,别说堂堂嫡长子了。更何况,钟氏不会让她嫁给顾景逸,顾景逸的军功和靖安伯府的地位,已经决定了如玥与他天差地别。   如玥觉得自己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那种叱咤风云牌的穿越女,她大概做不来,她是乐天知命牌的。   “姑娘,到了。”   如玥慢吞吞地下了马车,心情还是难免有些低落。   大抵每个女子都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梦,连如玥这种理智居多的人都曾被“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的盖世英雄”所吸引,更别说这样一个男子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她要是没想法那倒不正常了。   不过理智之所以被称为理智,那就是在她的心在冒粉红泡泡的时候,用针一个一个无情地戳破。   嗯,看来她还是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苏如玥收拾好情绪,决定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拯救苏如雪于水深火热的斗争中去。   然后她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小姐刚刚骑马去苏府了啊,她听说苏三小姐出了事,着急忙慌地就奔过去了,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白府守门的下人如是说。   啊——   这蛋疼的错过。 第五十三章   如玥让画眉掀起车帘,朝大街上使劲瞅,她可不想在回苏府的路上又跟白筱错过,这种擦肩而过的桥段是她在看电视剧时最最最厌恶的狗血没有之一!   结果从白府到苏府,整整一路都木有看到白筱。   如玥无语地感慨:哎,狗血之所以狗血,就是它发生的概率不是一般的高啊。   “白小姐!小姐!”画眉紧接着就大叫一声,生生把纵马飞奔的白筱给吼住了。   如玥:= =!这样打脸真的好么?   白筱看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画眉,潇洒地翻身下马,冲上去掀开车帘,发现如玥完完整整地坐在车厢里,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白筱怕自己弄疼如玥,只是上上下下一个劲儿地打量。   如玥心中暖融融的,牵起白筱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坐下,笑道:“一点儿伤都没有,就是脚崴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崴了?”白筱将视线投到如玥的脚踝,蹙眉道,“是上次崴到的那只脚吗?”   “好像是。”如玥轻轻扭动了一下脚踝,钝钝的痛楚像水纹一样蔓延开来,不过倒是能忍受,“真没事儿了,我又不是瓷娃娃,哪儿那么容易受伤啊。”   白筱瞪了她一眼,转头对画眉道:“回去拿药油给你家姑娘揉揉。”   画眉点头应了。   “对了筱儿,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如玥很好奇,毕竟从出事到现在才短短的几个时辰,白筱的八卦网也忒强大了些。   白筱靠在车厢上,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边倒边说:“我四嫂今儿回娘家,刚好瞅见了。”   说完,她扫了一眼如玥,摸着腰间缠绕的软鞭,彪悍劲又上来了:“好端端的马车怎么可能被撞碎?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害你,她当我白筱是吃素的么!”   如玥连忙安抚:“白大小姐自然吃肉,但偶尔吃吃素也对身体有好处哈。”   白筱敲了她一个爆栗,怒其不争道:“都这时候了你还玩!”   “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嘛,还能有什么事?”如玥提起茶壶帮白筱把茶盅添满,“听你的意思,难道这事儿还没完?”   “当然没完!”白筱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如玥,“玥儿你不要怕我担心,四嫂都瞧得真真儿的,那顾景逸……”   如玥心里头发苦,轻描淡写道:“他救了我。”   “他还抱了你!”白筱道,“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顾景逸娶了你,皆大欢喜。往大了说,若是靖安伯府的人不闻不问,你的闺誉可就坏了!难道你要随便嫁个破落户或者铰了头发当姑子吗?!”   如玥微微偏过头,不置可否。   白筱把茶盅“咚”地磕在小几上:“你别不以为意!苏夫人不可能为了你去提亲,但现在这事儿已经传开了,究竟怎么收场?!”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如玥撇撇嘴,“筱儿,我还有两年才及笄,到时候说不准就没几个人记得这件事了,再说了,救人于危难之间,想来真正宽明的人都会理解,如果不理解还拿这件事为由头的,就是嫁过去也没好果子吃呢,这种人家还不如不嫁。”   白筱一顿,眨了眨眼,道:“为何什么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真的不那么严重了似的。”   “嘿嘿,这就叫达观!”如玥笑着搡了一把白筱,“愁什么愁,哪件事不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洪水猛兽还没到跟前呢,就自己被自己吓死了,这种没出息的事我才不干。”   白筱点头:“嗯,你说得对。反正你真有了难处,若是不告诉我,我就揍你!”   “好啦好啦,我那么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人,还能不一有事就寻求帮助?”如玥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翘起食指在空中一点,道,“嘿,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呢!”   “何事?”白筱已经心平气和了下来,悠哉地品着茶。   如玥把茶盅放下,一秒钟变正经:“钟氏要把我二姐姐许给齐郡王。”   “什么?!”白筱手中的茶水一漾,直接溅出几滴,画眉连忙拿了帕子来擦。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如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她要把苏如雪嫁给齐郡王?她疯了吧!”   如玥点点头,表示白筱对钟氏的评价很中肯。   白筱震惊之后呆了呆,眼珠子一转,道:“你这丫头绝对有主意了,快说,我一定帮你!”   “这事儿……还需要表哥的帮忙。”如玥的声音低了些。   白筱脸上拂过一丝不自在,但转瞬即逝,她豪气干云地道:“说罢!”   于是如玥就将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给白筱讲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以钟氏对二姐姐婚事的重视,她发现二姐姐形貌有异后一定会直接去寻太医,反正表哥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如果他能帮二姐姐隐瞒吃药的事,这个法子才会成功。”   白筱忖了片刻,道:“这不过小事一桩,我明日便与他讲。”   她垂下头,面上浮起一朵红云,有些纠结又带着喜悦地说:“玥儿,我和他前些日子已经过了文定,明日他会到白府来亲自商量成亲的吉日了。”   “太好了!哎呀呀,你终于嫁出去了!我还以为……”如玥连忙俏皮地捂住嘴。   白筱圆眼一瞪,装作凶巴巴地道:“你以为什么?!”   如玥朱唇紧闭,使劲摇头,表现出打死都不说的决心。   白筱昂起头,拍了拍腰间的软鞭。   如玥立刻就怂了,连忙道:“我还以为白大小姐这般威武霸气,没人敢娶呢!以前可愁死我了!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一眨眼就成了我表嫂,啧啧啧,果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白筱抿起嘴直笑,扑上去挠如玥的痒痒,如玥尖叫着拼命躲,最后无奈某人的武力值不够,屈服在了白大小姐的淫威之下。   二人玩闹得气喘吁吁,瘫坐在车厢里。   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开始响,她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得一点都不大家闺秀。   画眉把太夫人给的零嘴拿出来,将雕红漆九攒的食盒放到紫檀小几上,道:“二位小姐先垫吧点儿,奴婢这就回念云轩准备晚饭。”   如玥点头:“多备些,对了,给公出的大厨房说,念云轩有客,记得加一道八宝野鸭。”   “野鸭要嫩点的。”白筱嘱咐了一句,“我和你家小姐再聊会儿,你就先去吧。”   画眉应声后退了下去。   雕红漆九攒食盒里装着各色的零嘴点心,当然必不可少的有很多山楂制品:山楂球、山楂条、山楂团子等等。那些点心也都是如玥的最爱:奶白香甜的芸豆卷,入口即化的龙须酥,还有萨琪玛的好基友芙蓉糕……   她和白筱吃得嘴角都是点心渣子,吃累了,肩抵着肩靠在一起,默默地不说话。   沉默了好久,直到画眉返回来收拾残局时,如玥才用肩膀搡了搡白筱:“筱儿,我会给你添妆的。”白筱没有说话,只听到她轻轻用帕子摁眼泪的声音。   那天晚上,两个人热热闹闹地用了饭,白府派来接人的马车早就侯在侧门。   如玥送走白筱,心情有些复杂。   她在古代生活了将近八年,和太夫人、苏承沣是绝对的亲情,和白筱、徐以慧是靠谱的友情,和钟氏、苏如莹又是“恨不得立马灭了你丫”的“深情”!   还真是几乎都全了。   她这人理智护短,但偏偏小情感有时候还丰富得不行。想到白筱要嫁给卫宏生了,她心中真是百味杂陈的。卫宏生是个好人没错,虽然他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本质上不是渣男,所以看到他俩凑成一对如玥还是挺满意的。   但卫宏生又不是什么好嫁的主儿。   广恩伯府也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根结盘绕得让人烦,卫宏生只是嫡次子,不占长不占幼,摊上个臭名昭著的幼弟,婆婆还是个偏心眼,这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   如果卫宏生霸气点也行,但他的就职专业一般,太医也已经做到了顶头的正五品,无权无势还不得任人拿捏?   “哎,真是愁死人了。”如玥双手托腮,倚在炕几上,柳眉如烟,红唇微抿,连发愁的模样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黄鹂把炕几上的百果盒默默地收了下去。   如玥下意识去拿松子的手扑了个空,她回过神,偏头看向正准备偷偷溜走的黄鹂,道:“小样儿,缴松子不杀!”   黄鹂连忙把百果盒藏在身后,勇敢地拒绝:“姑娘,时已亥初,不宜进食。”   如玥用“凶饿”的眼神激烈地表达:不就是刚过了21点吗?为毛不让我吃!没看到我正烦着呢?!   黄鹂义正言辞:“易肥!”   肥?!!!   如玥被这个恐怖的字眼深深地打击到了,她忧伤地垂下眼睑,喃喃地问:“所以,我真的肥了?”   黄鹂坚毅地点头,十分痛心疾首地劝道:“姑娘的腰身都长了,再这样下去,就又得去舞品轩做衣服了。姑娘,过了亥时可万万不能再吃东西了啊!”   如玥抬头,眼巴巴地盯着黄鹂身后露出来的百果盒一角,缓慢地,痛苦地,可歌可泣地点了点头。   而后黄鹂便抱着百果盒,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暖阁。   咳,以上有关如玥身材的情报——   当然是黄鹂瞎掰的。   如玥正在发育阶段,身材抽条长高要做新衣服是必须的。但黄鹂认为,再让自家姑娘这般如狼似虎地吃下去,怕是就要偏离“弱柳扶风”这个世人皆以为然的美感标准了。   为了自家姑娘的身材能配得上那张绝代风华的脸。   黄鹂决定未雨绸缪,逐步调整如玥的饮食习惯!哎,不过看到自家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饶是善良温柔的绝世忠仆如她,也还是觉得压力山大啊……   第五十四章   真是经历丰富的一天啊!   如玥累极,脑袋一沾枕头就着了。睡得昏昏沉沉,梦得颠三倒四,不要问她究竟梦到了谁,梦到了神马,矮油这种剧情写出来一定会被和谐的好么……(*////▽////*)   “姑娘,姑娘。”   有人在叫她,声音温柔,带着无限的耐心。   如玥翻了个身,嘟囔道:“哦。”   “姑娘,三少爷来了。”   “好。”如玥直接把锦被蒙到头上,在梦中那么美好的紧要关头,求不要叫醒她!起码让她把这段梦做完好吧!   白鹭轻柔地把锦被掀开一条缝:“三少爷已经在明堂了。”   如玥:(#‵′) !梦断了妈蛋!   “三少爷寅末还要上朝,姑娘快些吧。”白鹭柔声劝她,“奴婢先去给三少爷找些点心清茶垫垫肚子,黄鹂过会子来服侍姑娘穿衣。”   所以现在还没到寅时?如玥猛地拍开锦被,恶狠狠地看向窗户。   黑漆漆静悄悄的,是说苏承沣你凌晨三点不睡觉跑来念云轩是要闹哪样啊喂!   正当她美梦中断,余怒未消的时候,黄鹂捧着一套华彩的衣衫拐进暖阁里头。她比白鹭简单粗暴多了,一下子将如玥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和杜鹃同心协力,十分快速地给如玥穿衣净脸。   “杜鹃,把那支瑁玳镶红宝钗子拿来,三少爷等着呢,快些。”黄鹂拿出总大丫鬟的气派,行云流水一般地把如玥捯饬好了。   站在穿衣镜前左右看看,不得不说黄鹂这丫头对衣服首饰搭配的品味真心不错。   如玥拿一杯清茶漱了漱口,可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问黄鹂:“三哥这么早来干嘛?”   黄鹂白了她一眼,嘴里噼里啪啦一堆,但手上动作不停:“姑娘昨日九死一生的,奴婢现下想想都后怕得厉害,三少爷怎么可能不来?哎,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可让奴婢怎么办啊?奴婢怎么对得起早早去了的姨娘……”   说着,黄鹂的眼圈儿就红了。   如玥赶紧哄她,恨不得保证自己一定会长命百岁,黄鹂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其实和她走得最近,最休戚相关的人,更应该是这些从小陪伴着的丫鬟了。作为一个骨子里的现代人,如玥压根儿就不可能把这几只鸟真正地当下人奴婢来看待,等她以后安稳了,也要给这些丫头们找个好的归宿。   也是她疏忽了,昨日没有派画眉去给自家老哥报个平安,害得苏承沣赶在上朝前非要来瞅瞅她。   从小门走进明堂,苏承沣正端坐在黄花梨圆交椅上,捧着一盏清茶,缓缓地啜着。他听到动静,转过身——依旧是那张千百年都不怎么会变化表情的严肃脸。   如玥小走几步,屈膝给苏承沣道了万福。   苏承沣绷着嘴,盯着如玥看了许久,确定她万无一失后,沉如黑夜的双眸这才慢慢地缓了神色。他挥手让如玥坐,放下手中的茶盅,道:“无事?”   如玥赶紧摇头。   “别怕。”   如玥连忙点头。   “今日下朝后我会尽快赶回,顾将军进京后能待个几日,你放心。”   所以,是要她放心什么?   如玥眨巴了下眼睛,问道:“今日翰林院无事了?三哥能早些回来?”   “有事。”苏承沣站起,看了眼门外,“时已不早,我上朝去了,等我回来。”   如玥知道自家老哥十分守时,虽然满头雾水的,但也没有再问,当即披上斗篷送他出了院子。送走苏承沣,如玥一直在琢磨自家老哥话里的意思。   他一定是都知道昨天“意外”的全过程,还特特提到了顾景逸,所以他有了自己的计较?   那如玥就放心了,苏承沣做事一向周全,别看他面瘫少语的,但性格强硬,绝不可能让如玥吃亏。呼,有老哥罩着的感觉是真心好啊。   如玥的起床气全消,乐颠颠儿地哼起了小调。   收到黄鹂横过来的眼刀后,她猛地一噎,默默地消了声。   “姑娘要不要吃些点心?再候些时辰,就该去夫人请安了。”黄鹂掀起厚毡帘子,让如玥走进暖阁。如玥顿了一下,心道:给钟氏请安?请不安我才去!   “我身子乏,今儿就不去了。”如玥张开双臂,让黄鹂把衣服卸了。   黄鹂又不傻,自然能猜出昨天的意外不寻常,当即也没再劝如玥:“那奴婢给卢妈妈说一声,姑娘昨日受了惊,心悸得很。”   “嗯。”如玥点头,一溜儿地钻进了被窝。   她闭上眼,又睁开唤住黄鹂,嘱咐了句:“给张妈妈说一声,让她老人家甭担心,我现下好得很。”张妈妈前些日子添了孙子,如玥就放了她一个月的假,让她回家含饴弄孙去了。   黄鹂应声后退了下去。   如玥缓缓地阖上眼,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张开。   看来今天也注定是丰富多彩的一天啊!她可得好好养精蓄锐,过会儿她那“慈爱”的嫡母就应该要粉墨登场了。   再次转醒,时至辰末。   如玥吩咐黄鹂给她换了身舒服软和的月白色袄裙,窝在炕上,一点一点儿地掰着点心吃。   黄鹂前几日让杜鹃捣鼓了一种新式点心,据说叫玫瑰卷。这点心长得像是一朵玫瑰花,奶白奶白的,入口即化简直不能更美味。她告诉如玥,玫瑰卷得一瓣一瓣地掰着吃,这样才能保持点心原本的滋味。   吃货如玥表示深信不疑,忠仆黄鹂很满意自家姑娘淑女的吃相。   如玥才吃了一半玫瑰卷,念云轩就来客了。   不过来的不是钟氏,而是苏如雪。   “三妹妹,今儿请安时你没来,难道是身子不好?”苏如雪刚从凌韵院请安出来,就一刻都没耽搁地来了念云轩。   如玥打量了她几眼,顾左右而言他:“这药还挺神的,二姐姐你脸上的麻点明显多了。”   苏如雪用帕子小小地盖住面颊,神色不安难堪。   是个女子都会注重自己容貌的,如玥很能理解。她握住苏如雪的手,安慰道:“二姐姐可以多搽些粉遮掩着,尽量让变丑的过程缓慢自然一些。”   苏如雪默默点头,但一双眸子里渐渐有了水光。   “二姐姐莫伤心,这丑颜都是暂时的,等骗过那个齐郡王后,我保证二姐姐会变成以前那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儿的!”   苏如雪抹了抹眼泪,道:“我都懂的,三妹妹莫担心我,倒是你的身子,没事儿吧?”   “多歇了会儿,现今早就好了。”如玥问,“今日早上请安时,母亲没说什么吗?”   “母亲倒是容色红润,比往日瞧着开心多了,连带着四妹妹也和善了许多,还冲着我直笑……”苏如雪说着低了声音,有点心惊胆战的模样。   如玥很同情地看着她,想来苏如莹那种黄鼠狼的笑容着实把这妹子给骇到了。   就在这时,画眉掀起帘子来报:“姑娘,二小姐,郡主和夫人到门口了。”   苏如雪噌地站起,惶恐不安地绞着手帕:“怎么办?母,母亲不知道我来看你了。”如玥安抚了一下她,让黄鹂把苏如雪带到书房:“二姐姐和琴弦先到书房避避,黄鹂,记得备些点心茶水。”   收拾停当,好戏开锣。   如玥往脸颊上抹了些胭脂,抱着手炉,披上斗篷,慢吞吞地走出暖阁。   钟氏和郡主已经绕过影壁,她们俩并肩走着,钟氏好像在说些什么,不过郡主一直都高傲地昂着头,时不时地用鼻子“嗯”两声来表示自己听着呢。   如玥嗤笑一声,太夫人往常说钟氏小家子气她还不太懂,现在却明白个七八分。   一味的迎合讨好要是能获得别人尊重的话,那就真是玩笑开大发了。   昌平郡主是天之骄女,从小绝壁是淹没在各种赞美阿谀奉承的言语里,对这种直白的话就是没产生抗体也该腻歪了,如果钟氏能端起婆母的款儿来,既高贵冷艳又体贴周到,说不准人家郡主还能低下昂起的头颅,跟她拉拉家常呢。   “母亲。”如玥屈膝行礼,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钟氏瞅了她一眼,面色微变,点点头让她起来。   如玥直起身子,对昌平郡主又道了个万福:“大嫂。”   郡主眸中拂过一丝满意,不过仍然高贵地用下巴示意她起身。如玥没在意郡主的傲慢,傲慢的人她见得多了,这点儿轻视算个毛啊。   钟氏偏头对郡主笑道:“郡主先进屋,天寒地冻的,可千万不能把您冻着了。”   如玥的牙快被酸倒了。   进了暖阁,郡主和钟氏一边一个地坐在炕上,如玥则站在下面,垂手侍立。   “昨日听闻你的马车出了意外,泽郎让我来看看。喏,这本是进上的燕窝,你便用来补补身子。”郡主挥手,她身边的身穿紫色比甲的丫鬟将一个锦盒放在方桌上。   如玥一笑,既不受宠若惊,又不过分冷淡:“大哥哥宅心仁厚,这才能娶得郡主嫂嫂。”   拍马屁要拍准了,就得往对方最在意的方向使力。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昌平郡主和苏承泽正是郎情妾意的时候,表扬苏承泽时把昌平给稍带了,这种马屁才是润物细无声啊。   果然昌平郡主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捧起茶盏来品,还道:“好茶。”   钟氏震惊了!这几日她都是各种极品茶点地供着这位郡主媳妇,为毛一个“好”字都没听到啊这不科学!   正当钟氏万分费解、昌平低头饮茶的间隙,如玥的红唇勾起,给钟氏露出一个十足挑衅的笑:蠢货!   钟氏在袖子的掩饰下,紧紧地攥起拳头,尖长的指甲都快嵌进掌心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摆出一副“我是嫡母我最棒”的脸,关心而又友好地问:“玥儿不是心悸吗?如此看来气色倒是不错,那母亲就放心了。”   如玥笑道:“原本气色不好的,但听到大嫂和母亲要来,这才连忙抹了点胭脂,若是让母亲看着心疼,倒是如玥的不是了。”   钟氏咬着牙,缓缓道:“玥儿真是个孝顺孩子。”   如玥笑笑,实在不想跟钟氏虚与委蛇。   不过钟氏不愧是钟氏,两秒钟后稳定了心神,把话题拐到了重点处:“听那车夫讲,昨日之事真是凶险万分,幸好有顾将军相救。我已备下厚礼,下午便去登门致谢,你既然身子不适,就由莹儿代着你去吧。”   如玥觉得不对劲,为毛要苏如莹代替她去?   这种事,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去合适吗? 第五十五章   “不必麻烦四妹妹了。”   虽然如玥不知道钟氏的目的,但不跟着她的路子走总是没错的。如玥偏头对郡主浅浅一笑:“四妹妹是大哥哥的嫡亲妹子,若是因为如玥的事误了四妹妹的闺誉,如玥却是难辞其咎的。”   郡主看了眼如玥,又看向钟氏,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钟氏松了口气,笑道:“玥儿这是哪里的话?原本就是莹儿的事,你就不用替她担心了。”   嗯?如玥眼神一凛,但转瞬又恢复得温婉端庄。什么叫原本就是苏如莹的事?难不成钟氏想直接让苏如莹彻底代替了她?!   “昨日莹儿给太夫人送绣品,出了意外,被顾将军相救于危难,说起来也是缘分呢。”钟氏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抿着茶水,眼睛凉凉地瞥向如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怪不得她压根儿都没有想要压制流言,原来是存着让苏如莹嫁入靖安伯府的心。靖安伯本就是新贵,虽然商人地位低下,但人家是皇商,有爵位有家产,还有顾阁老和庆阳公主的亲缘关系在,怎么说也是个好亲事。   不仅如此,顾景逸在边关战功卓著,官阶蹭蹭地窜,简直就是明日之星的节奏。   很好很好,钟氏果然厉害,一招就将劣势转化为优势,还把如玥坑了个底儿掉。呵呵,对靖安伯府来说,一秒钟庶女变嫡女,还能和百年世家扯上姻亲关系,自然是巴不得的事。   而昌平郡主,应该是早就接受了钟氏的“奇思妙想”,毕竟嫡亲的小姑子攀上好亲事,听上去对自己的助益更大。   “原来如此。”如玥不动声色,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看着钟氏,“想来此事顾将军也清楚吧。”   钟氏脸色一沉: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反正都是苏府的小姐,如玥和如莹又仅仅相差了几个月,完全可以替换掉。靖安伯府那里根本就没必要通知,上门道谢时说明,是个有脑子的一定会同意。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这个顾景逸了,听说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母亲和三妹妹先聊,我有些憋闷,出去了。”   昌平郡主突然来了这一出,钟氏的脸色更加阴沉。   但她立刻转换表情,谄媚地笑着把昌平郡主送出念云轩。她还要再敲打敲打苏如玥,这会儿可不是走的时候。   如玥看昌平郡主憋屈的模样,心里清楚,郡主理智上偏向苏如莹,但又不屑于做这种李代桃僵的事,这不符合她高贵冷艳的路线,于是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这样也好,留她单独跟钟氏对峙,倒不用费那些虚礼。   再次回到暖阁,钟氏还是坐在炕上,而如玥则径直坐上对面的罗汉床,还悠然地用茶盖撇着茶叶,明显没把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今日午后我就带着莹儿去伯府拜会了,你既然身子不适,便好好将养些时日。”钟氏的语气也立刻冷硬了下来,一点儿不想演下去。   如玥笑了笑:“女儿身子好得很,昨日马车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伎俩,还伤不了女儿,母亲费心了。”   “是吗?”钟氏冷笑,“我瞧玥儿倒是糊涂了,你近日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何时乘车出去过呢?”   “既然母亲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如玥把茶盅放下,款款起身,婷婷袅袅地走到钟氏跟前。   她本就容颜极其明艳,眼角眉梢无一不是妩媚至极,更别说这看着规矩恰当,而又独具风情的行止了。如玥优雅地朝钟氏微微屈膝,道了个万福,浅笑宛如春色弥漫:“愿母亲心愿达成,四妹妹嫁得如意家世。”   钟氏心尖一跳,觉得如玥这般从容淡定着实古怪,在她的脑补里,如玥应该要经过从愤怒到崩溃最后绝望的一系列情绪变化的啊。   “那么,母亲不需要早些回去准备厚礼,好带着四妹妹去道谢吗?”如玥言笑晏晏。   钟氏眉头一皱,心里对这个完全不在自己预期范围内的庶女有了一丝惧意。不!这死丫头只是装的!钟氏一咬牙,眸中射出愤恨的精光:“你就好生歇着吧!”   如玥依旧笑得温婉大气,面色如常地将钟氏送出念云轩。   很好,这货终于不再装圣母了。如玥白皙如玉的纤指轻轻敲击着手中的暖炉,每次看到钟氏那一副伪装的慈母样,她就从心底里泛恶心。   不过这位“装慈母”现在却确实慈母得很。   “母亲,母亲,我穿这件衣服可好?”苏如莹身着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通袄裙,在钟氏面前转圈儿,一脸的欣喜若狂。   钟氏慈爱地点头微笑:“莹儿穿什么都好看。”   “那还用说!”苏如莹狂傲地昂起头,一双还算秀丽的眼睛神采飞扬,“那个小妇养的,凭什么被景逸哥哥那般抱着?哼!总有一天我要把她那张脸毁掉!”   钟氏道:“现在她的脸还有些用处,等你和顾将军的婚事定下来后,娘处置这死丫头就不用太顾忌了。嗬,这次还真是歪打正着,让她提供了个这般好的亲事。”   苏如莹想起顾景逸,娇羞地凑到钟氏身边,撒娇道:“还是母亲厉害,景逸哥哥,我,母亲我早就想嫁给景逸哥哥了。”   “哦?我的宝贝女儿何时有这个想法?”   “就是,就是第一次见到他啊。”苏如莹摇着钟氏的胳膊,无限遐想道,“景逸哥哥就像从天上走下来的天神,我,我……”   难得的脸红羞涩。   钟氏欣慰地摸了摸苏如莹的头发:“我家莹儿终于长大了,莹儿放心,吃过午饭娘就带你去靖安伯府。”   苏如莹欢呼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奔到梳妆台,各种挑选头面首饰,简直想把自己最最珍贵的首饰全挂在身上。   常言道“几家欢乐几家愁”。   苏如莹这边厢欢喜得像是要过大年,如玥那边儿却没有应景得凄风苦雨。   可见常言也不是全都准确无误的。   如玥很淡定地把躲在书房苏如雪送走,很淡定地把玫瑰卷一瓣一瓣地吃完,还十分有情调地挥洒写了一幅字,题曰:论为何我会如此笃定?   她觉得自己很笃定,就像笃定明儿个太阳肯定会从东方升起。她笃定顾景逸不会同意,没有理由,就是觉得顾景逸打死也瞧不上苏如莹!   笔尖突然一抖,刚要完成的一幅字毁于一旦。   “姑娘。”白鹭端来一碗燕窝粥,用热帕子帮如玥净了净手,道,“先喝点儿粥垫垫,三少爷巳正的时候会来咱院子里用饭。”   如玥用瓷勺子缓慢地搅动着燕窝粥,边搅边轻轻地问:“白鹭,你有没有觉得我太脓包了?”   白鹭轻柔地帮她把文房四宝摆好,轻声道:“姑娘为何会这样问呢?”   “我就是觉得窝囊得很,钟氏这么明显的顶替掉包,我除了一腔自欺欺人的笃定之外,居然一点儿法子都没有!这种感觉真脓包!”如玥猛地把瓷勺在碗里一扔,发出瓷器的清脆碰撞声。   燕窝粥溅出几滴,白鹭温温柔柔地拿帕子擦掉。   不得不说,白鹭的声音真心很治愈:“姑娘很好,不是所有问题都适合姑娘去解决,您有三少爷,有太夫人,他们出面会比较恰当。”   “但三哥能说什么?说是被顾景逸抱了的人是我?难道我还能去祖母那里去哭诉钟氏的无耻?”   “姑娘。”白鹭露出暖阳般的微笑,“您是因为什么生气呢?”   因为什么呢?因为钟氏的局她破不了?因为自己被利用了?还是因为……   “不知道。”如玥从紫檀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踱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冷空气迎面而来。她静静地闭上眼,感受着寒冷在一点点地剥清她的思绪。   还是因为忐忑和担心啊。   万一在这名声脸面重于一切的古代,顾景逸的选择是将错就错呢?万一他有嫡女情结,万一他听从靖安伯夫人的安排,万一……   “姑娘姑娘!靖安伯夫人来了!夫人派了碧圆叫您过去呢!”黄鹂的大嗓门一吆喝,如玥盘桓在心头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跑了个光。   她整了整心绪,和白鹭对视一眼,穿上披织锦镶毛斗篷,捧起金葫芦掐丝珐琅手炉,由碧圆领着去往凌韵院。   真是莫名其妙,简直匪夷所思——   靖安伯夫人怎么会来?   钟氏为毛要叫她过去?   这剧情发展完全跳出了她脑洞的涵盖范围啊!如玥轻轻攒起眉头,低声问跟在身边的画眉:“三哥回府了没?”   画眉摇头:“长随说三少爷巳正的时候才能赶回来。”   如玥一咬牙:妈蛋不管了!贱人自有恶人磨!实在不行她就彻底黑化成恶人,咬死这一帮狼狈为奸的家伙!   万万没想到,迎接她的居然是温暖如春的和煦笑脸,如玥狐疑地扭头看看:卧槽,她不会走错剧场了吧?是说靖安伯夫人,真心已经适应了你凶神恶煞的泼妇样,完全没必要表现得如此有爱好么?   这样真的好……惊悚……   第五十六章 ·第一更   由于靖安伯夫人的笑实在是太渗人了,如玥连忙转过头走到钟氏身边,行了个万福。   当看到钟氏眼睛里冒出的憎恶,但还要在面子上维持圣母光环,她总算松了口气:至少有人是正常的嘿!   接着自然是要向靖安伯夫人行礼了,没想到如玥连一个完整的万福都没行完,就被靖安伯夫人直接拉到身边,破天荒地各种夸:“哎呦呦,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般容貌的可人儿,谁家能娶到你简直是烧了高香了!”   钟氏震惊,苏如莹傻眼。   如玥扫了眼她们俩脸上的表情,心里淡定了:看来不止她一个人认为靖安伯夫人今儿的画风不太对啊。   靖安伯夫人抿抿嘴,完全没有给大家任何准备就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就是三丫头如玥吧,昨日我儿和你有了这个……肌肤之亲,我靖安伯府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今儿个啊我就是专程来给逸哥儿提亲的。”   等——   信息量略大啊……   如玥呆了呆,表示三观完全被颠覆了。   钟氏咬牙,她今儿特意派人把如玥叫过来,原本是想气气她,怎料到自己会被靖安伯夫人摆了一道。不过她能沉得住气,只是握着茶盅的手指节泛白,显然是用了大力气来压制自己的情绪。   但苏如莹却登时炸开了锅,这简直非常以及极其的不合情理,说好的靖安伯夫人厌恶妾室呢?说好的不待见庶女呢?你怎么能看人下菜碟儿,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伯夫人!她可只是个庶女!昨日景……顾将军救的人明明是我!”苏如莹“噌”地站起,秀丽的容颜有些狰狞。   靖安伯夫人掩嘴直笑,挥了挥帕子:“四小姐别逗了,昨日那么多人看得真真儿的,说是救了个貌比天仙的姑娘。”   如玥一愣,而后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这靖安伯夫人说话真是一点儿弯都不绕啊,苏如莹虽然跋扈些,但怎么看都算是个清丽佳人,她这赤果果的逼视,敢不敢再爽点儿!   苏如莹白皙的脸窘红窘红的,饶是她再任性刁蛮,但还是架不住这般直白的嘲笑。   “所以嘛,四小姐就不要争了,逸哥儿昨天救的姑娘一定是三丫头。”靖安伯夫人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拿出红纸金字的庚帖,笑道,“原本啊这换庚帖的事应该是媒人做的,但这事儿不是出的急嘛,我想着万不可坏了姑娘家的闺誉,就先定下,然后再行六礼,等三丫头及笄之后,选个吉日就过门了。”   如玥退了两步,实在觉得这剧情的转折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钟氏意识到自己不能不说话了,便将庚帖接过放下,努力摆出优雅端庄的姿态,道:“伯夫人说笑了,想来是那些平头百姓们没见过世面,一个个贵女都夸得宛若天人似的。我再清楚不过,昨儿个出门的是莹儿,三丫头身子不适一直在自个儿院子里歇着呢。”   说完,她瞪了眼如玥,意思是:快说!   如玥接收到钟氏的信号,然后自动屏蔽,反而娇羞地垂下头,一双大眼睛里泛着盈盈的泪光。   靖安伯夫人拍着如玥的手,迭声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我还特意问了那个尹……尹校尉,他描述的活脱脱就是三丫头嘛。”   钟氏勉强笑了笑:“伯夫人可看清楚了,三丫头的姨娘去得早,怕是这身份还配不得您的嫡长子。”   苏如莹也叫道:“没错!这贱人是庶……”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脊背一寒,如玥冷若寒霜的眸子把她一瞪,苏如莹顿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前几日被警告的话倏忽间窜入脑海,苏如莹瑟缩了一下。   而钟氏看到自家女儿被吓成这样,心中怒气横生,道:“伯夫人……”   “庶出的怎么了?我瞧着三丫头蛮好的嘛!长得漂亮举止优雅,比有些嫡出的闺女都有气派多了。听说还是侯府太夫人跟前儿养的,那就更没差了!”靖安伯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钟氏,“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   钟氏急了:“伯夫人要不再思量思量?”   “不用了!”靖安伯夫人大手一挥,泼妇气场显露无疑,“说来说去都不嫌烦!明日我就托媒人上门,苏夫人甭惦记了!”   卧槽这霸气侧漏!   如玥紧张地在三个女人脸上各种偷看逡巡,这反转简直太精彩了,她都忘了自己才是这场戏的女主角。   苏如莹为了自身幸福着想,暂时克服恐惧,大声道:“伯夫人为何要如此歪曲事实!要嫁给景逸哥哥的人就应该是我!”   如玥:=口=!妈蛋你这么叫顾景逸他知道吗?你这么歪曲“歪曲事实”,这个词语会哭的好么!   “是吗?”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犹如利剑一般插入在场人的心中。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背着光,高大颀长的身影踏进明堂,周身笼罩着金色的光晕。顾景逸神色深沉如渊,容颜虽盛,却渐渐被他强大而迫人的气场所掩盖,面上有丝丝缕缕的戾气缠绕,只是淡淡地一扫,这些内宅女子就心惊胆寒。   在他身后,赫然是惜字如金的“严肃帝”苏承沣。   “是吗?”顾景逸又重复了一遍。   看到顾景逸,靖安伯夫人明显地脸色阴沉。   而苏如莹虽然惧怕顾景逸的气场,但还是被他的美颜蛊惑,径直挺胸上前:“自然是的!景逸哥哥,我是苏府的嫡女,将来一定能给你最大的助益,我,我应该嫁给你的……”   被顾景逸寒厉的眼神刮过,苏如莹的声音就像被戳了屁股的气球,咻的一下没声了。   靖安伯夫人像是担心顾景逸的出现改变她的计划,猛地一拍紫檀小几,站起来吼:“堂堂靖安伯府怎么能做这种李代桃僵的事!逸哥儿要娶的就是这个庶女!”   如玥:= =!说出溜嘴了吧?她就知道靖安伯夫人怎么会如此好心,原来是不想让顾景逸娶嫡女。这货到底跟顾景逸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瞄了一圈在场的诸人,都是表情各异,哦,自家老哥当然还是没有表情。   苏承沣上前,严肃地朝钟氏和靖安伯夫人一揖:“顾将军此行便就是言明此事。”   顾景逸这才将视线从如玥的脸上撤回,他冷硬的表情柔和了些:“一切就按母亲说的去办。”说罢,他解下腰际的一个锦囊,递给如玥,问了一个仿似完全不找边际的问题:“云怀珊是你姨娘?”   如玥懵了,看着那个绣活精美,但已经陈旧的锦囊,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景逸哥哥!我……”   “闭嘴!”顾景逸狠戾地瞪了眼苏如莹。   钟氏听到云姨娘名讳的时候就很是不开心了,又看到顾景逸这般凶狠,登时怒火中烧,“嘭”地将茶盅搁下,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将军还请慎言。”   顾景逸瞟了眼钟氏,冷声道:“钟元青校尉此番未随本将进京,苏夫人知道是为何吗?”   钟氏心下一沉,嘴角有些发抖:“为,为何?”   “不过是北狄蛮族近期似有异动,钟校尉当然要留守军营了。”顾景逸看了眼如玥,“不过既然是未来岳母的亲弟,本将自当多多照料。”   钟氏抖了一下,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苏如莹的脸色由红转黑,又不敢在顾景逸跟前放肆,狠狠地剜了如玥一眼,眼泪就从眼眶中咕噜地滚下。但靖安伯夫人却乐了,脸上的阴沉气也消退了不少:“既是如此,我一定早早来定亲!”   顾景逸看了眼如玥,朝靖安伯夫人做了一揖,径直踏出明堂。   这帅气!简直不能更完美!   如玥紧紧地盯着门口,陶醉得不行,直到苏承沣咳了几声提醒她失态,她这才连忙把视线移开,重新注视明堂内的情形——   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靖安伯夫人喜滋滋,钟氏萎蔫蔫,苏如莹恶狠狠,苏承沣照旧没表情。   哎?但是为毛他们都要死死地盯着自己嘞?   如玥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视线顺着滑到紫檀小几的那一张庚帖上时,脑袋瞬间“轰”的一声,她突然意识到,好像这场大戏的女主角是她哦,那也就是说……要被定亲的人是她?而要做顾夫人的人是她?   好,好玄幻的感觉啊……   然后她就晕晕乎乎地回了念云轩,也不知道钟氏最终和靖安伯夫人商量了些什么。   顾夫人?   顾夫人!   顾夫人。   真是个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称呼呢。如玥傻傻地晕着,连苏承沣在她身边坐下都没有感觉到,嘿嘿,顾夫人,嗯,将军夫人。   “姑娘?姑娘!”   “啊?”如玥无意识地笑着,咬着筷子头抬眼看向黄鹂,一双倾城的眸子里好像绽满了桃花。   黄鹂着实被她这副倾城绝艳的花痴样给惊艳了一把,登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她憋了半天,最后只得讷讷地表示自己脑子犯抽。   如玥又无意识地低下头,扒拉着吃东西。   “玥儿。”苏承沣居然开口说话了,“用筷子在汤里夹不到鱼片。”   “嗯?哥哥为何要这样讲?”如玥定睛一看,自己正傻不啦肌地用筷子在一盅清汤里各种搅,而那道姜汁鱼片正在一旁孤独地自怨自艾。她吐了吐舌头,默默地夹了鱼片放到碗里,猛扒饭粒。   好像略丢人哎。   苏承沣拿一块热帕子净了净手,看如玥总算回过神来了,这才缓缓道:“明日顾兄会在外见你一面。”   嘎?!   如玥夹着鱼片的手一顿,玄幻而太不真实的感觉又蹭蹭地冒了上来。她眨眨眼,不置信地指着自己问:“我?他要见我?”   苏承沣点头:“昨夜我和顾兄已经见过面了,顾兄尚有些话要问你,府内不方便。”   “哦哦,但是我怎么出去啊?”   “承宇会来接你,以祖母的名义。”苏承沣捧起一盅清茶漱漱口,接着道,“你不用怕,凡事有我。”   这八个字仿若一股暖流……   她的老哥,嗯,真心很好,非常好。    第五十七章 ·第二更   作为一个亲爹,苏智渊在消失好几天后又被炸了出来。   他还穿着朝服,显然吏部事情多,尚书真心忙。苏智渊大踏步走进念云轩的时候,如玥躺在炕上挺尸,各种发愣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沾了这个庶女身份的光!   “姑娘,老爷来了。”白鹭掀起厚毡帘子。   如玥一骨碌爬起,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苏智渊就拐进暖阁。   虽然她对这个爹各种没有感情吧,但总的来说他不会坑女儿,跟那些把女儿捧在手心里疼的爹比不得,也比卖儿卖女的亲爹好太多。嗯,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父亲。”如玥盈盈行礼。   苏智渊点点头,示意她起来,而后坐到黄花梨的圆交椅上,问道:“玥儿近日可好?”   如玥汗了,每次见面的第一句都是这话,完全没有一点儿创意。   她温婉地颔首:“女儿一切都好。” 都快成父女相处的固定公式了。   “坐吧。”苏智渊指了指身边的锦墩,又让白鹭砌了壶清茶,摆好了要长期作战的架势。如玥心头一惊,莫不是钟氏从苏智渊身边下手,枕边风奏效了?   心里虽然忐忑,但如玥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到锦墩上,双手放在膝盖,一副大家闺秀的矜贵派头。   苏智渊暗暗点头,呷了口清茶,缓缓道:“昨日的事我都知道了,今日靖安伯夫人上门定亲的事也心中有数,玥儿你是怎么想的?”   卧槽这该怎么回答?如玥稍稍头脑风暴了一下,笑道:“女儿全听父亲的。”   “靖安伯原本只是个小小皇商,在北涝南旱中出了大力,这才给了个伯爵的位置。”苏智渊慢悠悠地给如玥普及常识,不过可能是“士农工商”的观念太严重,这位名士显然对某位皇商不太感冒。他将茶盅端在手中,用茶盖轻轻地瞥着茶叶,接着普及:“不过这些都是外面盛传的罢了,天灾时出力的皇商多了,为何单单给了顾兴商这个爵位?玥儿,你说呢?”   如玥都快给苏智渊跪了,他和太夫人果然是亲母子,都喜欢说一半藏一半,然后让她用前一半推理后一半,如玥突然好怀念穿越前填鸭式教育啊哭。   “难道……和顾阁老有关?”她真的尽力了,只能想到这个地步。   苏智渊笑了笑:“顾兴文尚了公主,他的嫡亲兄弟自然不能只是一介白丁了。”他将茶盅放下,“玥儿知道靖安伯府有几个嫡子?庶子?还有嫡女和庶女?”   听到这里,如玥觉得她方才真是小人之心了,苏智渊这样子明显是帮她尽快了解靖安伯府的,以免将来她嫁过去后吃亏。虽然这个亲爹的真爱比较多,但对子女倒还蛮负责任的。   “女儿几年前去过庆阳公主的赏花宴,得知靖安伯府应该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最少有一个庶女,其余却是不太清楚了。”   苏智渊点头:“玥儿心细,不过靖安伯府还有一名庶三子,年岁小些。”   “女儿晓得了。”如玥容色不变,但眼神已经越来越清明。   “玥儿。”苏智渊顿了顿,眼神跨过如玥,投向如玥炕几上的一本诗册,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后道,“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太子差不多还有两年就能登基,而庆阳公主又是太子的嫡亲姐姐,圣眷不会少的,故靖安伯府可谓炙手可热。若是顾景逸将来成功袭爵,你就是伯夫人,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想来怀珊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如玥垂下头,声音渺远得像是从远方传来:“父亲,我姨娘她真的是病故的吗?”   苏智渊不妨如玥会这样问,愣了一下,皱起眉,顿时严厉了起来:“怀珊身子虚弱,原是教坊司落下的病根,你怎么会这样问?!”   “全听父亲的。”如玥抬起头,一双酷似云姨娘的点漆眸子里,却多了比云姨娘更多的果敢坚毅,“女儿不过是突然想起六岁前哑症的事了而已。”   苏智渊握紧拳,后又松开,声音沉了下来:“太夫人都告诉过为父了,玥儿你受委屈了。”   如玥很实诚地点头:“女儿所受的委屈又何止这一件?”   她是觉得顾景逸长得好人也不赖,但摊上个粗鄙不堪的婆母,还有完全相处不来的妯娌,这对她一个非古代土著民来讲,却不算什么好得不得了的亲事。尤其是靖安伯府真是乱啊,嫡出和庶出的都有,她又作为长嫂,妈蛋烦都能烦死。   哎,都怪刚才被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搞得晕晕乎乎,她现在才能静下心来想想,于是说话间也难免带了些气性。   “为父都知道,马车之事也……”苏智渊捧起茶盅啜了一口,清了清嗓子,“不过总算否极泰来,为父今后一定会补偿你。”   如玥婷婷地站起,给苏智渊行了个万福,仰起脸笑道:“有父亲关心,女儿自然会否极泰来。”   其实这算是达成协议了,苏智渊虽然知道钟氏的恶行,但总归家丑不可外扬,他必须藏着掖着以保证苏家门风纯洁得像张白纸。而如玥也没打算让苏智渊为她报仇,她有祖母有老哥,只要这位亲爹别脑抽被钟氏借刀杀人就阿米豆腐了。   苏智渊走后,如玥决定穿运动衣锻炼走起。   如果将来在阴谋诡计上不能搞垮她们,咱就用强健的体魄彻底碾压,实在不行,咱们比谁活得更长呗,何如?   出了一身汗,泡了一会澡,吃了一顿饭,散步洗漱睡觉!   次日天还未亮,如玥就被白鹭推醒了:“姑娘,该去请安了。”   啊——请安!   如玥使劲眨了眨眼,用热帕子敷了敷脸,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请安请安,白鹭,我今儿要多吃些点心,早上又是一场战斗啊。”   白鹭心疼地瞅了眼自家姑娘。   不过没想到,如玥武装整齐,雄心壮志,结果连凌韵院的门都没进。   卢妈妈看到如玥,一双小眼睛都快喷出火了:“夫人身子不适,请安就免了。”   “二姐姐还没来吗?”   “二小姐也身子不适,夫人已经去请太医了。”卢妈妈阴阳怪气道,“三小姐现身份可金贵得很,可不敢多劳累着。”   如玥笑笑:“嗯,你说的是。”   卢妈妈被噎了个底儿掉。   或许与顾景逸定亲最大的好处就是身价水涨船高,而钟氏貌似还有把柄在顾景逸手里头,以后在苏府的日子目测会过得顺风顺水一些。嗯,这样关注主要矛盾,忽略次要矛盾,心情果然好起来了!   从凌韵院逛了一圈儿后回念云轩,如玥呼吸了一路新鲜空气,身心俱爽啊。   刚踏进院子,还没绕过影壁呢,欢声笑语就一阵一阵地传来。画眉眼睛一亮,笑道:“姑娘,怕是张妈妈回来了吧!”   如玥把张妈妈当作长辈,也是心内一喜。   一露面,张妈妈就连忙走过来,瞅着如玥直笑,往她怀里塞了两个特大的红鸡蛋:“姑娘快沾沾喜气!”   如玥笑嘻嘻地被张妈妈和白鹭领进暖阁。   一溜儿地褪下斗篷,又捧了杯热茶,她喜滋滋地坐在炕沿儿上摇着腿:“妈妈你可算回来了,孙子可是漂亮得紧?”   张妈妈让白鹭和其他凑热闹的小丫鬟都下去,拉了个杌子坐到如玥身边,抻了抻如玥的裙摆,仿若是无意识地嘟囔:“你这小丫头啊,可真是不省心。”   如玥眼眶一热,握住张妈妈粗糙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着。   说起感情,她穿越过来一睁眼听到的就是这位妈妈的大嗓门,张妈妈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很多道理也是她教给自己的,最是亲近不过。   “起码以后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了嘛!”如玥安慰道。   张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着苦笑:“这样想也好,我家姑娘当然不会轻易被欺负!不过姑娘留心些,如瑶堂小姐心眼儿多,听说这几年在伯府都开始学着当家了呢,伯爷和伯夫人也很是满意。老奴想着,怕是那位顾二少爷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妈妈为何会这样想?”如玥倒是奇了。   张妈妈摇摇头:“老奴就是感觉,堂小姐在侯府的时候就惯会装,现下能和顾二少爷这般融洽,不是将顾二少爷给骗了,就是他们俩是真的走到一起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表面上瞧着,顾景晖(顾二少爷)倒不是那种容易被女人拿捏住的人,那最有可能是两个人相见恨晚,很多想法都能对上路子。   卧槽,这局势肿么越来越复杂了摔!   “哎,老奴不过是担心姑娘,也可能是老奴多想了。我家姑娘这般聪慧,未来姑爷也……”张妈妈夸不下去了,因为她真心不了解这位未来姑爷啊。   如玥厚脸皮地道:“未来姑爷也很好,尤其是长得好。”   张妈妈额头挂上三条黑线,刚还有点儿担忧的气氛,现在是完全一点儿都木有了。   “老奴方才听着,夫人今日没让姑娘去请安?”   如玥呷着热茶,点了点头。   张妈妈道:“一两次倒是不妨事,不过姑娘还是去得勤些,万一夫人特意要让外边的人说姑娘不敬嫡母呢?咱们还是防着比较好。”   “妈妈放心。”如玥狡黠地一笑:“我还巴不得日日晃荡给她添堵呢。”   但她们这次是真的冤枉人家钟氏了,钟氏是真心病了,还是气病的。   想想也是,宝贝闺女的如意亲事坏菜了,跟齐郡王的联姻计划也出了纰漏,据说她昨天在靖安伯夫人那碰了钉子后,特地去看了称病的苏如雪,气得回院子后砸了一整套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白花花的几百两银子啊……   如玥还在暖阁跟张妈妈诉说久别重逢的喜悦,白鹭掀起帘子进来道:“姑娘,宇少爷派了个丫鬟,说是宇少爷在侧门处等着呢,太夫人要见你。”   这么早!   如玥下意识地浑身一抖,突然有些隐隐的紧张。既然钟氏病了,她只得去一趟苏承泽的院子,给郡主嫂嫂打声招呼,这才急匆匆地赶到侧门。   早死早超生,她还真的有不少事儿想问问顾景逸。   踏出门槛,苏承宇倚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双手抱胸,贼兮兮地瞅着如玥,直把如玥瞅得心里直发毛。  ! 第五十八章 ·第三更   “咳咳,宇哥哥。”如玥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端起款儿来,“既是祖母要见我,那就赶快走吧。”说着她就要上马车。   苏承宇突然横过来一条胳膊:“堂妹这么急,是急得去见景逸吗?”   如玥败下阵来,无语地看着他。   苏承宇又双手抱胸,昂着下巴道:“啧啧啧,我就说你俩有猫腻吧,还非得骗我说没有,怎么样?本少爷是不是火眼金睛、料事如神?”   “是是是,宇哥哥你简直就是在世青天、明察秋毫,好了吧?”   “不够不够,再多夸两句。”苏承宇难得听到如玥恭维,竖起耳朵非要一次性听个够。   如玥再接再厉:“你绝对是足智多谋、机智过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中的那个俊杰,够了吧?”   苏承宇听着这话到最后怎么有点儿变味,但架不住的确是夸人的好话,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还得再来几句。”   如玥就纳闷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自恋得如此彻底,你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承宇见如玥没有继续,瞟了眼马车,故作唉声叹气道:“哎,想来本少爷也算半个媒人吧,这不仅媒人红包没有,还连一两句奉承话都听不到了,真是世风日下啊可悲可叹……”   突然,一锭金元宝从车窗帘子处飞了出来,径直砸到苏承宇怀里。   苏承宇反手一接,愣了片刻后反应了过来,冲着车窗大声嚷嚷:“喂!我哪里是真的要银子啊!你这小子护短护得也太过分了吧!我就是揶揄堂妹几句都不行?!”   “是嫂子。”藏青色的车帘被掀起,顿时犹如华光乍现。   顾景逸一身雨过天青色常服,将他沙场征战的戾气掩去不少。气场太强,以致于他那张近乎妖孽的美颜竟显出阳刚之气。   “什么嫂子?”苏承宇懵了一懵。   顾景逸站在如玥身侧,比她直接高出一大截:“她以后就是你嫂子。”   苏承宇看一眼顾景逸,又瞅一眼如玥,“惊恐”地后退一大步:“难道,难道以后我就成小辈了?”   “你果然很聪明。”顾景逸神色淡然,但眼角的一抹笑意简直就像严冬里的美妙春意,令如玥已经通红通红的脸颊完全hold不住,连鼻腔也有了一丝蠢蠢欲动。   卧槽不是吧?如果在顾景逸面前流鼻血,那绝壁是要跪掉的节奏啊!   如玥急吼吼地偏过头,决定在生成“美颜抗体”之前,她还是少看这张脸为妙。   苏承宇难以接受这个悲剧的事实,整个人变得蔫里吧唧的,嘟囔道:“你们先聊,我去马车里冷静一下。”   没想到顾景逸先他一步把如玥扶上马车,转头道:“外面更适合冷静。”   然后,可怜的苏承宇就被撂在车外,终于体会到了某人“有异性没人性”的丧心病狂。他接过某人从车窗扔出来的暖炉,觉得自己现今的处境简直太令人感动了,不惜在寒风凛冽中为兄弟幽会把风神马的,简直都能上“感动大胤十大人物”了有木有!   马车里,如玥坐在角落,那叫一个忐忑。   顾景逸坐着斟茶,那叫一个淡定自若。   “那个,听三哥说,你有事要告诉我?”如玥微微抬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顾景逸将茶盅放下,点头道:“是的。”   “所以?”   顾景逸看向如玥,一双眼眸简直深邃得仿佛要让人陷进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果决刚毅,犹如战场上的兵戈之音:“嫁给我,你可委屈?”   如玥不妨他会这样问,愣了愣,直接道:“你为何会在意我委不委屈?”   “若是你不愿意,那我自然有法子退掉这门亲事。”顾景逸深深地看着她。   如玥觉得自己体内绝对住了一个汉子,在这种眼神之下,她居然没有娇羞,而是脱口而出:“我觉得你在避重就轻啊,我问的是原因,但你回答的是结果。”   顾景逸眸中渗出笑意:“你也没有回答我。”   “额……”如玥常常自诩伶牙俐齿,但每每在顾景逸面前,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被四两拨千斤,“我委不委屈重要吗?”   “重要。”   “为何?”   顾景逸端起茶盅,细细地呷了一口,松下身子靠在车厢上,狭长的眼角飞起:“苏如玥,你觉得换个说法我就会觉察不出来吗?”   妈蛋这绝壁是克星!   如玥嘟起红唇,偏过头:“一点儿都没有绅士风度。”   “何谓绅士风度?”   “就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类似的。”   顾景逸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承认:“确实没有。”   “喂!”如玥瞪大眼,“你不用这么诚实的好吗?”   顾景逸常年绷得像钢铁一样的线条慢慢柔和了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微微弯起,有一种铁血将军一秒钟变纨绔富少的即视感。   “你……怎么不说话了?”如玥看着这位浑身冒着尊贵气息的贵公子,舌头都有点儿打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没必要了。”   “哎?什么没必要了?”如玥完全跟不上这位贵公子的思维。   顾景逸看着她:“问你的那个问题已经没必要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委屈。”   卧槽!这货也太臭屁了吧!如玥哼哼了两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委屈?”   “有我在。”这三个字被他说得简直就像一阵微风,轻描淡写到仿佛是不经意间说出。但他微仰的脸挂着狂傲的霸气,又使这句话笃定得完全不会令人怀疑。   顾景逸狂,他有狂的资本。   生来就有世袭罔替的爵位,还能一步一步从基层做起,靠自己厮杀到昭毅将军。单就这两条,就已经是无数人望而莫及的了,别说他还有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美颜!   所以如玥很理所应当地呆住了,脸红了,然后……小心脏你跳这么快是会出事的好伐!   “苏如瑶不是问题,母亲也不算难关,等你及笄之后,我会让你过得无忧无虑。”顾景逸像是在讲述,又像是在保证,但他深邃眸子里偶尔闪现的隐隐期待还是让如玥心中窃喜。   看来顾景逸本质上是想娶她的,这可不可以理解为她被表白了?   被表白了之后应该怎么办呢?高贵冷艳地瞟之然后扬起下巴宣布其顺利过关,还是欣喜若狂地扑倒之然后迅速地将其吃干抹净?   就在如玥恣意地脑补时,顾景逸的下一句话直接把她的YY戳破——   “没我在,你怕是斗不过她们。”   矮油卧槽?这是被鄙视的节奏?   如玥不服气地挑挑眉:“一个是你亲娘,一个是你弟媳,你还是多担心担心她们吧。”   顾景逸将视线从如玥的脸上移开,脸上突然缠绕起戾气,声音也低沉下去:“她不是我亲娘,也不是我继母,我的事成婚之后再告诉你。”   呦霍,听起来像是有八卦啊!   不过如玥表示很能理解他的做法,她一日不进顾家的门,一日就有可能有变数,万一这八卦泄露出去,说不准儿还是大事呢。   既然不能聊这个话题,如玥索性就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我觉得,靖安伯夫人好像被三哥和你摆了一道。”   顾景逸看了眼她,点头道:“昨日我从皇宫出来,苏承沣就找到我,与我商量了这个法子。”   这个方法是基于苏承沣对钟氏的了解,他知道钟氏不会善罢甘休,首先和顾景逸取得联系才能化被动为主动。而顾景逸也太清楚自己这位母亲了,完全不用动手脚,只需稍稍推波助澜一下就可以。不得不说,这俩凑在一起,简直是刷怪的最佳组合啊。   “不过……”如玥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事先说清楚比较好,“我就是一个小小庶女,用苏如莹的话来讲,我的身份对你一点助益都没有。既然靖安伯夫人不想让你的妻家显赫,常理来说反其道而行,打破她的如意算盘才对啊。”   顾景逸端起茶盅,用茶盖轻轻地撇着茶叶,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他平静地道:“首先,她完全不值得;其次,你应该嫁给我;最重要的是,苏如玥你并不是没有助益,虽然有没有助益我都会娶你。”   如玥愣愣地看着他,几度想张嘴说话,但又没理清头绪该说些什么。   他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劳资压根儿就不把靖安伯夫人放在眼里,她爱咋想咋想,没必要反其道而行。而我顾某人要娶的人是你,又不是你的家族利益。   如玥不禁有些飘飘然,眼前的这个汉子简直就是她的理想型啊。   再怎么说,他俩也算相识在前,虽然还有父母之命,但很大程度上属于自由恋爱。距她及笄还有两年时间,那就是还能再谈两年恋爱,安排得不能更完美!   顾景逸看着如玥发光的大眼睛,心中暗忖:这丫头又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钢铁般的心柔软了下来,细细端详如玥精致的眉眼,他觉得今儿这茶也莫名的香入心脾。   “哎对了!”如玥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吼吼地问,“那你为何要说我不是没有助益呢?是因为三哥?但三哥现在才是个翰林院小修撰,唔……想不通。”   “以后你自会明白。”顾景逸不紧不慢地道。   如玥是个好奇的急性子,她在顾景逸面前又丝毫不想表演大家闺秀,便脱口而出:“难道是我姨娘?云氏云家?”   顾景逸深深地盯着她,看得如玥心里发毛,她嘟囔道:“不想说就不说嘛,我又不是非得知道。”   “是的。”没想到顾大爷还是告诉了她。 第五十九章   顾大爷跟如玥确定了她的外家云氏好像不怎么普通之后,居然恶劣地再也不提这茬,而是直接商量起提亲、定亲的具体日程安排来。如玥好奇得简直想挠死他,哎,实在不行就回去问三哥吧,他肯定晓得。   想通这点,她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顾景逸的安排上来。   “为何如此匆忙?”如玥听得脑袋都大了,“三天之内要走完所有流程,也太忙了吧?”   顾景逸道:“三日之后我便要回边城复命。”   “这么快?!”如玥惊诧。   “战事紧急,我不得不走。”   “哦。”如玥垂下头,突然貌似有点儿揪心,“听说沙场征战很危险的,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景逸答:“太子殿下尚在边城,两年后殿下回京,我自会跟着回京完婚。”   “我不是问这个。”如玥急道,“你是不是要一直镇守边关,我们是不是……会聚少离多?那个我能不能跟你去?”   顾景逸一怔,缓了会儿才镇静地陈述:“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顾景逸将右手放在小几上,修长的手指依次敲击几面:“一朝天子一朝臣,两年后太子登基,边关将领的局势将会大改。”   “哦。”如玥讷讷道,“那还得等我及笄之后才能有定论。”   顾景逸点点头,看向如玥腰间挂着的那个锦囊,寒冷的眸子中逐渐漾出温暖的神色:“这锦囊你要好生收着,我还有些要事尚需处理。”   “等一下!”如玥连忙叫住他,“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顾景逸转过身:“你问吧。”   如玥突然扭捏了起来,手中把玩着那个锦囊,垂下头,声音有些闷闷的:“那个你们军营里面……有没有……那个……不同性别的人?”   不同性别的人?顾景逸对这个描述十分陌生,他还特意想了想:所以这丫头是想问军营中有无女子?   顾景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狭长的眼角微弯,那种明显的笑意犹如流光华彩一般从眼眸中溢出,顿时整个马车好像亮了几许,如玥慢慢睁大眼,唾液腺突然就发达了起来。   不能流口水!决不能!   如玥连忙拿起茶盅饮茶,极力掩饰自己的花痴。   “没有。”顾景逸一点一点地靠近如玥,右手伸了过来,独有的雄性气息缓缓地包裹住她……   如玥心跳飞速,激动紧张地眨巴着大眼睛:卧槽?!   然后顾景逸从她身边提起一个紫檀描金的食盒,道:“这里面装着玫瑰糕等小吃,是我方才经过点心铺时买的。”   “哦哦。”如玥木木地接过食盒,看着顾景逸掀帘而下。   好可惜啊,如玥十分不矜持地胡思乱想。   当黄鹂进车厢时,看到的当然是自家姑娘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表示无语:虽然顾将军好看得不可思议,但姑娘你好歹也是倾城绝色的美女一枚,为何每每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呢?   如果如玥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哎,你们都不懂颜控的心。   “姑娘,顾将军和宇少爷一起走了,留下周天赶车。”   “去侯府?”   “嗯,太夫人想见您。”黄鹂收起茶具,一件一件地把食盒里的小点心摆出来,“姑娘,少吃些。”   如玥:=口=!是说我还没开始吃呢你就让我少吃些是闹哪样?   结果她干掉了两块半玫瑰糕,另外半块是黄鹂奋力抢夺才罢休的。   下了马车,李妈妈已经在二道门处等着了,她见到如玥,先是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烘烘的手炉,然后才引着如玥往清晖堂走。   “姑娘可要小心些,太夫人正气着呢。”李妈妈不忘叮嘱。   如玥放慢脚步,问:“祖母因何生气?”   李妈妈叹息道:“先是因着姑娘的亲事,二少爷偏这关头又撞了上来,太夫人不生气才怪呢。”   “宇哥哥?”如玥奇道,“方才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二少爷那是躲出去了,原本是给他定了颖国公的嫡幼女,但二少爷说什么都不成亲,非得要拖两年,太夫人可不气着了?”   如玥停下脚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宇哥哥另外有了心仪之人?”   “没听说啊,反正就是不肯成亲,说破天了都没用。大少爷开年就要成亲了,他还吊儿郎当的,这下侯爷和夫人都不宠着了,说是此事若是不尽快敲定,就上家法呢。”   “这么严重!”如玥皱起眉。   李妈妈给她掀起厚毡帘子,抱怨道:“可不吗?哎,这二少爷自小都不是省事的,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性子来啊。”   如玥冲李妈妈笑笑:“妈妈莫急,我瞧着宇哥哥心里有谱,出不了大事儿的。”   李妈妈点点头,二人再拐过一个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太夫人正倚在炕上,戴着金镶红玛瑙抹额,两颊潮红,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太夫人将所有下人都屏退,把如玥拉到自己怀里,气性十足地问:“丫头你若是不高兴这亲事,祖母一定替你做主!”   “祖母安啦,钟氏都想拿四妹妹顶包,说明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呢。”如玥笑嘻嘻地凑过去,在太夫人软绵绵的怀里各种蹭。   太夫人轻轻抚摸着如玥的长发,缓缓道:“丫头你就会哄我开心,你自小就希望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这次……哎……”   如玥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道:“才不是呢!我都想通了,如果我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要是她……是吧?现在可好,没几个人敢欺负我了!”   “这样也好,也好。”太夫人慢慢地摇晃着,像是小时候哄如玥睡觉一样。   如玥果真迷迷瞪瞪了起来,太夫人的怀抱有着檀香的味道,很温暖很舒服。   差点儿睡着的时候,李妈妈进来通报:“太夫人,姑娘,夫人来了。”   如玥揉了揉眼睛,看向太夫人。听到高氏到来的消息,太夫人原本缓和下来的面色又阴沉了起来,她让如玥坐在身边,吩咐李妈妈上茶,这才将高氏请了进来。   高氏从屏风后走出,如玥连忙下炕,行了个万福。   “玥儿来了,好些日子不见,怪想的。”高氏笑着将如玥拉到自己身边。   太夫人让二人都坐下,看了眼高氏,攒起眉:“玥丫头也不小了,这事儿让她听着,总归她和那个小魔王走得近,说不准还能有些法子。”   高氏哪敢而说半个不字,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是。”   如玥坐得端庄,听太夫人和高氏各种吐槽苏承宇的不靠谱,大致情况跟李妈妈的情报没什么出入。只听高氏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都怪媳妇平日里太宠他了,什么事都依着他的性子来,这下可怎么办呦,颖国公都问了侯爷好几次了,总不能让人家闺女再等上两年吧。”   太夫人瞪了她一眼:“哭有什么用!宇哥儿就没说因何不娶吗?”   高氏低声道:“他说要娶的,但非得再等两年,媳妇想着,两年之后太子就回京,也差不多要登基了。万一,万一……那岂不是还得拖下去?”   她想说的是:万一老皇帝不争气,没有当太上皇的命,突然嗝屁了,那就得守丧三个月。   “这小子!怕是自由散漫惯了,不想被缚着!”太夫人犀利地戳中要害。   高氏睁大眼:“因着宣哥儿还没成婚,我便一直在颖国公那儿拖着,若是开年宣哥儿大婚了,他还是犟着可怎么办呀!”   太夫人把眼神扫到如玥的脸上,声音柔和了许多:“丫头,你说说。”   如玥看了眼脸快皱成一朵菊花的高氏,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如玥反而觉得,宇哥哥定的那个期限很有想头,为何非得是两年呢?得等到太子登基。”   太夫人垂下眼睑,拿起茶盖慢慢地撇着茶叶。   高氏则急急道:“难道他是怕太子登基后局势大变,颖国公府不再得蒙圣宠?”   如玥用丝帕掩着嘴笑笑了笑,促狭道:“伯母,若是宣哥哥的话倒有这个可能。按照宇哥哥对朝局不怎么上心的性子,恐怕不是这个原因。”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啊……”高氏愁得直绞帕子。   太夫人猛地阖上茶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看向如玥:“丫头你是说,他在等顾景逸?”   如玥点点头:“还是祖母厉害,孙女想着啊,宇哥哥和顾,顾将军那般要好,怕是想凑热闹一起成亲呢。”   高氏急了:“若果真是因为这个,那可怎么跟颖国公说呢?顾将军和咱侯府又不沾亲带故的,也没必要非得凑在一起啊。”   如玥耸耸肩,而后问:“伯母,不知庚帖可是换过了?”   “何止庚帖?文定都下了,就差择个好日子迎亲了。”高氏急得直喘气。   “也就是说相当于订了亲,江小姐的闺名……”   太夫人接过她的话头,一锤定音:“颖国公府要跟长兴侯府结亲的事人尽皆知,堂堂侯府怎么能害了人家姑娘?实在不行,绑也要将宇哥儿绑着去迎亲!”   “祖母可别把自己气着了。”如玥连忙走上前,给太夫人顺气,轻声道,“不如让孙女试试?”   “你?”太夫人看向如玥。   如玥点点头:“是呢,宇哥哥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行的话,顾将军也可以帮着劝劝嘛。”   太夫人还没答话,高氏忙忙地应承道:“对啊,让玥儿试试,宇哥儿自小也就听玥儿的话,连这次和颖国公府结亲,他都特特地问了玥儿呢。”   如玥额头迅速挂上三根黑线:她真的不想管闲事来的,完全不想!   从侯府离开,又领了个任务,如玥愁啊。苏如雪的事儿还悬在半空中不知道结果呢,万一齐郡王万花丛中过,突然重口味了呢?现在苏承宇这货又急吼吼地惹事了,她觉得自己以后都能开一个“家长里短事务所”,绝壁赚得油光满面! 第六十章   一路平安无事地回了苏府,刚踏进念云轩的门,就瞅见里面正在热闹地动工,一帮子泥瓦匠走过来走过去,张妈妈则连忙迎上来,将如玥带回暖阁。   “妈妈,这是个什么情况?”如玥展开双臂,由白鹭和黄鹂帮她卸着外衣。   张妈妈给她端来一盏红枣燕窝粥,笑道:“姑娘走后,这些泥瓦匠就来了,说是听老爷的吩咐要加紧给院子里拾掇小厨房呢。”   看来苏智渊说是要补偿她是动真格的。   如玥接过燕窝粥小舀了两勺,顿时觉得浑身暖了起来。她吩咐黄鹂道:“若是宇哥哥或者顾将军谁来了苏府,一定要通知我。”   黄鹂点头应了。   如玥换上一件料子柔软的家居服,穿着自己DIY出来的拖鞋,走进绣房。   “姑娘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进绣房的啊?”黄鹂大奇,她太了解自家姑娘惫懒的属性了,只要不是要紧的物什,她都是交给一众丫鬟做的。   白鹭慢慢地叠着如玥的外衣,温温柔柔地道:“怕是见了什么人,小厨房那里有张妈妈和杜鹃,咱们过会儿进绣房给姑娘搭把手吧。”   黄鹂点头,对自小跟在太夫人身边的白鹭很是信服,觉得她既是规矩周全,又温柔细致,在照顾姑娘上面,再没有人做的比白鹭好了。   她们俩掀起帘子,在绣房里加了一盆炭火。   “姑娘在做什么?奴婢给你捻线头吧。”黄鹂拉了个小杌子坐下,见如玥在用金丝线,便拿起一轱辘金线团慢慢地捻着。   白鹭则笑笑:“姑娘要吃点儿什么吗?”   如玥眼睛一亮:“糖蒸酥酪!”   糖蒸酥酪类似于现在的北京老酸奶,上面还撒了酥酥脆脆的杏仁片,用冰块冷藏一段时间,简直是人间美味。   黄鹂立刻抬起头来,急忙劝道:“现下冷得厉害,可不能把酥酪冰着了。”   “我省得。”白鹭屈了下身子,退出了绣房。   如玥瘪着一张脸,不满道:“酥酪要是不冰着就不好吃了。”   黄鹂把金丝线一条一条地捋着搭在绣花棚子上,缓缓地说:“姑娘,你快要来月事了,万一吃了冰,再疼可怎么办?”   一想到磨人的大姨妈,如玥浑身一抖,蔫下去不声不响地绣花走起。   ……   苏智渊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许诺要补偿如玥,这小厨房不到一天就建起来了,杜鹃站在厨房门前叉腰哈哈大笑,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厨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仅如此,苏智渊还在百忙之中把如玥定亲一事全部揽了过去,不让钟氏插手半分。   于是钟氏就一直“被”生病着,以挽回自己的脸面。   成亲的礼节流程走得很是顺利,靖安伯府送过来的文定之礼也是相当丰厚。如玥属羊,就有十五只赤金打造的小金羊,当然还有各种珍奇古玩和官燕鲍参不等,这些可是比当年苏如晴成亲时收到的贵重多了。   据说钟氏在养病期间,怒砸一套内造的粉彩茶具。   茶具是无辜的,真是生气你就用头撞墙啊!这是如玥边磕松子边得出来的结论。   张妈妈还在一旁说得是喜气洋洋,一张褶皱的脸仿佛熨帖了不少,眸中还冒着兴奋的光芒:“老奴看到老爷给准备的嫁妆单子了,这么长!”她比划了一个不短的长度,“听王昌家的说,给姑娘准备的嫁妆可是和大小姐的一般无二,老爷这是要把您以嫡女的气派嫁出去呢。”   要说苏智渊还真心不错,毕竟是同嫁伯府,总不能明面上过不去。   他大概是担心等此事了了,钟氏重掌大权时会对如玥的嫁妆有所克扣,直接就把嫁妆准备好,还把嫁妆单子给了苏承沣,这下不知道钟氏又要怒砸什么东西了。   如玥十分幸灾乐祸地想。   第二天,据小道消息,凌韵院正房里的画屏被偷偷搬出去扔掉了。   算算这样兵荒马乱的也差不多过了三天,如果顾景逸不来苏府,怕是得她想一个法子溜出去见见他。虽然知道将军这一级别的武将在战场上很难有危险,但她又着实不想还没嫁呢就当寡妇,还是去嘱咐嘱咐心里踏实。   “姑娘,来了来了!”黄鹂气喘吁吁地掀帘进屋。   白鹭给她递了一杯清茶:“谁来了?你慢点儿说。”   黄鹂饮了茶,顺了气,这才急急地道:“姑娘不是一直让我打听嘛,我听垂花门守着的栗子说,半个时辰前姑爷和宇少爷去了凌韵院。”   “姑爷?”如玥缓缓站起,奇道,“姑爷是谁?怎么会和宇哥哥走在一起?”   然后整个暖阁的丫鬟婆子瞬间都默了,连温柔如白鹭也无语地看着如玥。   黄鹂艰难地开口:“姑娘,姑爷就是……顾将军啊。”   如玥一愣,玉一般的脸颊渐渐地红了,是说这还有两年才成亲呢,这些丫鬟还真是大嘴巴!不过她喜欢嘿嘿……   “黄鹂你去凌韵院旁边瞅瞅,若是见他们二人出来,就请来念云轩坐坐。”   “好嘞!”黄鹂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掀起帘子,“砰”地一声就跟同样风风火火闯入的画眉撞了个正着。两个毛头丫鬟像弹簧一样弹开,各自捂着脸“哀嚎”。   暖阁里的几只鸟和张妈妈都不厚道地掩嘴直笑。   白鹭还算斯文,过去将黄鹂和画眉逐个扶到小杌子上坐下,抿嘴笑问:“画眉这般匆忙是为何?”   画眉揉着额头,咧嘴道:“姑爷和宇少爷已经进院子了。”   这句话完全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用,张妈妈连忙将多余的丫鬟们赶出去烹茶的烹茶,拿点心的拿点心,而白鹭则连忙给如玥换衣服。这身家居服实在不适合见未来姑爷啊,尤其是自家姑娘发髻上一点珠饰都没有,简直太过简单了。   刚换上一件水白色绣梅竹兰襕边综裙,画眉又急忙地冲进来:“来不及了,姑爷已经进来了。”   黄鹂当机立断,摸了一支羊脂白玉兰花步摇直接插进垂月髻里头,扫了眼,抚着胸口道:“幸好姑娘长得好,这样打扮虽然素净,但也好看。”   突然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苏承宇率先绕过屏风,笑道:“黄鹂说得没错,玥儿这般妆扮倒也不错。”   随在他身旁走出的,自然是未来姑爷——顾景逸。   顾景逸一进暖阁,整间屋子的气场就瞬间变了,嬉皮笑脸的苏承宇压根儿不够看。如玥强行压制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优雅地对二人行了个万福。   苏承宇金刀大马地落座。   顾景逸随之坐下,对如玥道:“事情都办妥了。”   如玥点点头,吩咐白鹭去端茶来,这才坐到一边儿的锦墩上。   “玥儿,明日景逸就要回边城了,我们今儿个特意来看看你,顺便嘛……嘿嘿嘿……”苏承宇坏笑着把眼神在顾景逸和如玥身上各种逡巡。   听到黄鹂报告他俩先是去了凌韵院,如玥当时就明白,顾景逸是去敲打钟氏了。   不过看来苏承宇是想打趣她嘛,如玥勾唇笑了一下:“顺便通知我宇哥哥何时成亲吗?”   苏承宇的脸登时就沉了,拍着黄花梨木的扶手,佯怒道:“你这丫头,每次见面不揶揄我一番就吃不下饭是吧?”   “当然不是,怎样我都吃得下饭。”如玥正经脸。   顾景逸冷峻的眸色逐渐柔和了下来:“承宇何时成亲?”   苏承宇冲如玥努努嘴:“你就听这丫头瞎说,我成亲还早着呢,起码得等到你从边关回来喝一杯喜酒嘛。”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玥连忙问道:“顾,顾景逸,你明年会回京吗?”   “会。”顾景逸点头。   如玥心内小小的窃喜了一下,紧接着又问:“何时?”   “六月下旬。”   苏承宇插嘴道:“你六月份回来做甚?哦哦对,太子在边关的情况可是得半年汇报一次。”   如玥顺势看向苏承宇,笑道:“那宇哥哥打算明年六月份成亲咯?”   苏承宇“噌”地站起身子,炸毛道:“我又没这样讲!”   “明明是你说的啊,要等顾景逸回来喝喜酒,那不就是明年六月吗?据说六月份可是有很多黄道吉日呢。”如玥用苏承宇自己个儿的话把他噎了回去。   苏承宇哼哼道:“我还要等两年,到时候跟景逸一起成亲,那才热闹!”   果然是这样,如玥汗了一把,这货除了怕娶了媳妇被管制,还想跟顾景逸一起凑热闹。   就在这二人斗嘴结束各怀心思时,顾景逸透过事实看本质,端起一盏茶,对如玥道:“你是受人所托来规劝承宇的?”   苏承宇:(⊙o⊙)!原来如此!   如玥:=口=!你是怎么猜到的?   “就明年六月。”顾景逸放下茶盏,看向苏承宇,“婚期定在下旬,我会回来。”   “喂喂!不带这样的!”苏承宇急了,“你都还没成亲,为何我就要这么早?”   顾景逸平静地道:“你是我兄弟。”   苏承宇一愣,顿时明白了顾景逸的意思,原本企图挣扎的心死得透透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太夫人或者高氏拜托如玥来劝的,他是顾景逸生死与共的兄弟,当然要让未来嫂子有面子咯!哎,他苏二少爷简直是“史上最感人兄弟”!   如玥看到苏承宇妥协,连忙捧着一盒子各色点心凑到苏承宇跟前,笑嘻嘻地恭维:“宇哥哥简直不能再棒了,为兄弟两肋插刀什么的,绝对能名垂史册,标榜千古的!”   苏承宇没好气地拿了一块桂花糕,叼在嘴里,瞅了眼“狼狈为奸”两个人,撇嘴道:“本少爷去找大堂哥!”   这是要给即将分别的未婚夫妻留下单独相处的二人空间了。 第六十一章   苏承宇走后,黄鹂和白鹭一众丫鬟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不大不小的暖房里只剩下有些局促的如玥和镇定自若的顾景逸,是说已经跟顾景逸单独相处不止一次了,为毛她还是学不会淡定啊摔!   “我明日一早就出发。”顾景逸率先打破沉寂,看着明明不安又偏要佯装泰然端庄的如玥,冷峻的眸色也柔和了不少。   如玥索性直接站了起来,拿茶壶给自己几乎全满的茶杯里斟茶。   “你还要喝吗?”她瞅了眼顾景逸手边快见底的茶盏,径直走过去,边添茶边絮叨,“这青城雪芽蛮好喝的,茶香浓爽,多喝些还能少生病呢,要不要我给你带上两包?”   顾景逸点头。   如玥放下茶壶,眨眼道:“那带几包呢?你们那儿应该有很多将领吧?这个还得人情往来什么的,留到你帐里就不多了,不如我再给你带点点心糕点,挑着送些,这样你就能多吃些了。不是我自夸,杜鹃做的玫瑰卷酥酥软软得特别好吃……”   她还犹自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都快把自己小厨房里存着的好东西都夸一遍了。   顾景逸也耐心地听着,看着。   眼前这个女孩子,初见时确实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晓得是侯府太夫人甚是宠爱的一个孙女,后来听承宇说起,嗯,大概还是个胆大心细但不被嫡母喜爱的庶女。   那时他被一些腌臜事扰得心烦意乱,但每每想起承宇讲她的那些话,他就不由地想:一个命比纸薄的庶女都能做到那一步,他又岂能轻易让宵小看了笑话?   出京,入关,杀人,打仗。   一点点地攒军功,跟着大将军回京述职,在赏花宴里又见了她。已是几年之后,当年玲珑的小女孩竟然变得那般明艳照人,她站在花园子里,众花也成了陪衬。   不过她的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化,外表大家闺秀稳重端庄,实则惯会装模作样,偏爱钻规矩礼法的空子,出的主意虽然有效快捷,但也着实匪夷所思了些。听承宇说,这些年他和这位堂妹十分要好,她不会任人欺辱,也不会存心去害人,是个内心善良但绝不软弱可欺的女孩儿。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个拥有鲜活生命的女孩儿就入了他的心。   边关杀戮热血,高举酒杯拼酒时,沾着敌人鲜血的烈酒漾出,从那溅而出的酒滴中,有时候都能看到女孩儿的脸。   他应该是魔怔了吧。   此次回京,竟然在大街上与她惊险相遇,将女孩儿从碎裂的马车中拉出的那一瞬,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攫住,直到她在自己怀中安然无恙才恢复思考。   一瞬间,怒气冲破颅顶,他都想直接灭了背后作怪的人!   但女孩儿除却在马车出事时有片刻惊慌,随后就变得冷静而理智。她更美了,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别样的风情。但从她黑珍珠般的水眸中漾出来的点点星芒,他就知道,这丫头大概已经有了主意。   究竟要经历多少陷害暗算才能让一个女孩儿变得这般冷静?   彼时的大街之上,浴血奋战、杀敌无数的“玉面杀将”,那颗钢铁般坚毅的心,隐隐泛着钝痛。然后使计,闹腾,提亲,隆重,大张旗鼓!   他要让他的女孩儿被所有人都艳羡!   “……说到这薄荷糕,糕色淡雅,凉爽可口,有薄荷的清香,软软地可美味了!可惜现下最好别吃,这玩意儿是用来消暑的,你下次回京时我给你带些。”   “好。”顾景逸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如玥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顾景逸一本正经地信口雌黄。   但如玥被他骗了,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提步就想走向梳妆台。顾景逸动作比她迅速,伸出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在如玥额上抚过。   他的手指很好看,若不是手背上有一道疤痕,完全瞧不出是上过战场的人。   他的手背有些凉意,但触到肌肤上,却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电流,如玥浑身酥麻了起来。她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顾景逸继而扶住她的肩膀,如玥猛地抬头,对上那双绝代风华的眸子,眼角狭长上翘,带着丝微笑意缱绻。   太考验心脏承受能力了!   如玥看着顾景逸,心跳飞速,脸颊绯红,一双盈盈水眸美得犹如琉璃。   顾景逸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如斯美色,如果没有生理反应,怕是如玥后半辈子要哭死了。他的手心有些发烫,凭着直觉靠近一步——   “啊!我想起来了!”如玥突然大叫一声,急吼吼地转身迅速钻入绣房。   顾景逸挂了一脸黑线:这个煞风景的丫头。   他拿起一旁半温的茶水,猛地灌入,权当泻火。   而煞风景的如玥此刻正躲在绣房,拼命地吸气再呼气,强行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人类应该在的范围。但双颊的热度却不在她的掌控之内,那个,顾景逸方才是想……吻她吗?   矮油真是羞死人了!   但花痴小人在心底不停地翻白眼:承认吧,你丫早就期待已久了!   是期待已久没错啦,但还是要矜持,嗯矜持。矜持的如玥不停地做心理建设,直到恢复人前端庄贤淑的模样后,这才捧着一只锦囊走出去。   “喏。”她走到顾景逸面前,“这个锦囊是给你的。”   顾景逸接过,跟他先前送给如玥的锦囊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是新做的。   “这锦囊想来蛮重要的,我便新做了一个,放了些艾草驱蚊虫。”   “好。”顾景逸把锦囊系在腰际,抬起头,“我很喜欢。”   如玥抿嘴微微一笑:“喜欢就好。对了,前些日子见的那匹黑马,就是叫翻羽的那只。我想给它做个红缨子,这样戴着多好看啊,还有还有……”   “如玥。”顾景逸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叫她的名字。   如玥红透了耳根,垂头绞着帕子,低声应着:“嗯。”   顾景逸站起身,抱拳拱手,长身作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①”   如玥傻了,懵了,痴了。   ——“等我回来。”   在这两句话的强大攻势下,如玥恍恍惚惚地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饭的时候,张妈妈给她摆了一碗生姜红糖水,一个劲儿地劝:“姑娘啊,你明儿个就要来月事了,早些喝点儿红糖水,也好过明日疼啊。”   “姑娘可别嫌老奴啰嗦,这红糖水是极好的。”   “姑娘,不喝也成,咱能不装作听不到吗?”   “姑娘?姑娘!”张妈妈拿手在如玥眼前晃了晃。   如玥茫然地偏头看她:“啊?”   张妈妈无语地看着如玥,指了指方桌上的红糖水。如玥十分乖巧地捏着鼻子把红糖水灌了下去,然后继续启动发蒙模式。   但张妈妈还有事要问她:“姑娘,姑爷留下的三个人要如何安排?”   事关顾景逸,如玥回神得相当快,她立刻反问道:“三个人?哪里来的三个人?”   “凤梨、朱缨还有一个小厮方甲。”   如玥满头雾水:“这三个人是干嘛的?是要我照顾他们还是要他们照顾我?”   张妈妈又是无语地看了会儿如玥,脸上表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姑娘咱能不开玩笑吗?姑爷当然是放心不下您啊。   短短的一次会晤,本来是如玥死忠的张妈妈彻底变成了顾景逸的铁杆,可悲啊可叹,这还没成亲呢,要是真的成亲之后,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岂不全部都倒戈了?   如玥对自己的身边人没有坚定立场的行为表示很痛心。   “凤梨姑娘最是擅长制作小零嘴,朱缨姑娘身怀武功,还有小厮方甲,据说对京城的路门儿清,姑爷说以后若是有书信什么的也会由方甲交给您。”张妈妈一边说一遍露出“我家姑爷真是体贴周到”的崇拜表情。   如玥细细地思量:一个是用来喂饱她的,一个是用来保护她的,一个是用来联络她的。   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照顾啊。   如玥觉得自己快要幸福得冒泡泡了。   ……   顾景逸走后,时间过得很快,钟氏消停了不少,苏如莹虽然看她还是各种挑刺,但无奈智商不够,在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失败之后,也学乖了。   过年。   整个苏府都挂上了红灯笼,倒是满喜庆的。这是如玥第一次在自家府里过年,除了公出给下人的一封红包之外,如玥自个儿又包了红包,按照丫鬟的等级逐级递减地发了下去。   除夕当晚,是在朝南大厅里摆的席。   不仅如玥回家,家里还添了位郡主媳妇,苏智渊乐得多饮了两杯酒。   钟氏阴了整个腊月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微笑意,而苏如莹和如玥还是针尖对麦芒,你敢瞪我一下,我就要回敬你一眼,丝毫不相让。郡主和苏承泽依旧你侬我侬,浓情蜜意。苏承沣则严肃地绷着一张脸。   如玥倒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二哥哥苏承沛,心中腹诽道:长得还不错啊,为毛要一直宅在院子里不见人,莫不是有什么隐疾?但看他的样子,除了脸色偏白皙之外,非常正常。   不得不提的是,苏如雪脸上疹子出得厉害,特特蒙了一层面纱,但那走样的身形实在是委屈她了。   “夫人。”苏智渊放下酒杯,吩咐道,“正月里进香的时候,记得把雪儿带上祈祈福,总这样子也不是办法。”   钟氏点头应着:“王院判说是过了敏,安生呆个把月,等这股子寒气过去了就能好。”   “那就好。”苏智渊抚着美髯,转头看向严肃吃茶的苏承沣,眸子里俱是自豪,“沣儿,你在翰林编撰已经快满期了,你是想留在翰林院升个侍讲或侍读,还是想入六部谋个实差?”   这就是自家亲爹是人事部部长的好处了,起码不出什么大岔子的话,苏承沣的官途比同期进士会平坦许多。   ①注:民国时间的结婚证证词。 第六十二章   苏承沣放下茶盅,对上苏智渊的眼睛,古井无波般地道:“督察院。”   额,这就相当于别人热情如火地问你:亲,你是想选A呢还是选B?然后你十分淡定以及极其欠打地回答:我选C。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明苏承沣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主见的人。   苏智渊错愕了一下,但看来十分清楚自家儿子的脾性,了然地点点头,继而转头看向苏承泽:“前些日子陈学士与为父说过,想留你晋侍读,虽说位卑但也权重,泽儿你以为如何?”   “全听父亲的。”苏承泽面露喜色,有着祖荫,他若是能在翰林院熬资历熬成阁老,那就算是当官当到顶头了。同时昌平郡主也喜滋滋地给苏承泽夹了一筷子鳕鱼肉,以显示对自家夫君的犒劳。   苏智渊环顾了一周,视线直接绕过默默无闻的苏承沛,看了眼如玥,又看了眼苏如莹,眉头轻轻一皱倒也没再说什么。   除夕晚宴就这样过去了,一起守岁之后,如玥迷迷瞪瞪地回了念云轩。   实在太困了,如玥在守岁的时候就打了无数哈欠,一上炕倒头睡了过去。   正月里的常规活动就是吃啊吃,拜啊拜,原本说好的苏如晴带着女婿回家拜年,但快出正月了都没有下文。钟氏那里封锁了消息,连黄鹂都打听不到。如玥有些着急,虽然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但表达一下关心总是没错的。   于是如玥写了一封信,让方甲给送到顺昌伯府。   这几天,钟氏张罗着阖府女眷去慈光寺礼佛。   念云轩一直积极地准备,但到出发的当口,如玥突然觉得身子不适,只能万分遗憾地目送大部队远去。这年头的大家闺秀,“身子不适”绝对是请假的万金油,再说了,祈福这种高大上的活动,钟氏还真是不愿意带如玥去呢。   当然如玥是装的。   她不想出现在齐郡王面前,齐郡王本人好色程度未知,她又不能带着面纱去,万一因为这张脸惹了祸端就不好了。在这关头,她最好不要跟苏如雪有半毛钱明面上的联系,以防钟氏将脏水泼到她身上。   如玥待在念云轩,戳戳绣花棚子,逗逗小金鱼儿,翻翻传奇本子,差不多白天的时间就这么打发了过去。   当天傍晚,苏府的女眷一溜儿全都回来了。   安静,诡异的安静。   但如玥仿佛嗅到了暴风雨前夕的味道,整个苏府的气压相当低,连丫鬟仆人们行走间都变得小心翼翼。晚饭前,听到苏智渊下衙回府的消息,忙拿着新做的一双拖鞋去献宝。   才走到内书房的院子外头,便听到书房里的争吵声简直震耳欲聋。   苏智渊暴怒,在呵斥着什么,钟氏期期艾艾的哭诉声像细雨一般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两句女声。如玥心中有点儿紧张,实在不知道事情演化都何种地步了。   不一会儿,内书房通报的丫鬟走了出来:“老爷让三小姐进去呢。”   如玥整理了一下心绪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踏步走进去。   内书房的客厅里,苏智渊坐在上首,额角青筋暴露,怒不可遏。钟氏站在下首,拿帕子摁着眼角。而肥胖状态的苏如雪瘫软在地上,只知道默默垂泪。苏如莹则赌气地跪在地面,两颊鼓鼓,显然是十分不服气。昌平贵为郡主,自然是随着钟氏站在一边。   “玥儿你进来!”苏智渊依旧怒气冲天,“也让你好好儿看看,省得苏府再出一个不知廉耻女儿来!”   如玥“噗通”一声跪在两个如身后,“受惊”的眼睛小鹿般地在苏如雪和苏如莹身上来回逡巡。   钟氏都来不及怨毒地瞟如玥,听到苏智渊的话,放下帕子辩解道:“莹儿也不知那男子就是齐郡王,再者说,现在是齐郡王先不娶雪儿的,于苏府也……”   “你闭嘴!”苏智渊大喝一声,“教养出这种女儿,你还有脸争辩?”   但是苏如莹却觉得自己是有脸的,气性十足地道:“是那齐郡王见了二姐姐后非得缠上我的?我做错什么了?!”   苏智渊“噌”地站起,猝不及防地给了苏如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吓傻了,苏如莹呆了一瞬后,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哭嚎着,甚是有泼妇的潜力。钟氏扑上去搂住苏如莹,哭道:“老爷从未动过莹儿一根手指头,莫不是厌弃我们娘儿俩了?”   苏智渊气得直喘粗气,重重地落入座位里。   还是昌平郡主在关键时刻能镇得住场面,她缓缓地将钟氏扶起,扫了眼苏如莹,平静地解释:“母亲多虑了,公爹这是为了苏府家风,家风不正,以后府中的哥儿们还如何立家?”   钟氏向来有些忌惮这位尊贵的儿媳妇,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果真惹了厌烦,只是抹着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林妹妹状。   苏如莹见钟氏被劝阻住了,心中气愤难平,哭天抹泪地吼道:“我只是脚扭了一下,是他非要来扶我的!关我什么事?!反正他要娶的人是二姐姐!我才不嫁!不嫁!!!”   话说到这地步,如玥总算理清头绪了。   这事情的发展挺跳脱,但结局嘛还真是……挺在意料之中呢。   其实如玥挺能理解齐郡王的,传闻中清丽可人的未婚妻骤然变成“丑肥挫”,是个男的都接受不了。长相秀丽的苏如莹又在一旁盈盈地立着作对比,他没当场炸掉都是好的了。   齐郡王和苏府的婚约差不多算是人尽皆知,他顶着死了两任妻子的名头,又不好悔婚,只能独辟蹊径地和在接受范围内的苏如莹搞点儿花边新闻出来。   又是一个李代桃僵的顶包之计。   不过这次施计者是齐郡王,被祸害的成了苏如莹。哎,如玥心内暗暗摇头,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怕是喜气洋洋出门的钟氏也没料到,经过一趟祈福之旅,瞬间就赔上一个宝贝女儿吧?   “公爹,齐郡王怎么说?”昌平郡主实在不太想劝这个拎不清的小姑子,转头看向苏智渊,直接命中重点。   如玥暗中点头:苏智渊能这么生气,显然是被齐郡王施了压力。   苏智渊的脸色黑黢黢的,语气生硬地说:“齐郡王亲自去信到吏部衙上,说是和我苏家四姑娘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非要迎娶她不可!”   啊哦~如玥在心底为亲爹默哀三分钟。   怪不得他认定了是苏如莹不知廉耻,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原来是齐郡王那封信先入为主的印象啊。齐郡王能在信里甩出这句话,另一种理解就是饱含威胁之意。如果被爆了出来,不仅他吏部尚书的老脸丢得差不多,连苏家姑娘的品行也得好好思量思量。   有把柄被人家握在手里的感觉,当真不太美妙。   不过,以如玥对苏智渊的了解,她倒是很好奇钟氏是怎么劝服自家亲爹的。   “夫人!你不是说那两任郡王妃只是意外致死,而齐郡王本人谦逊有礼,这般坏的名声只是流言所致吗?”那他为何还朝三暮四,见到雪儿这副模样后立刻转了目标?   苏智渊将矛头对准谎报军情的钟氏。   对于这一点,如玥只想说:呵呵,你真是太天真了。   钟氏抹着眼泪,声音有些哑:“老爷先前也见过的,那齐郡王端的是相貌堂堂,彬彬有礼,雪儿的婚事老爷爷是首肯的啊。”   哦,原来钟氏采取的法子是“有人有真相”,而苏智渊被表面现象所欺骗,只看到与齐郡王结亲所带来的家族利益,而忘了一句老话“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吗?苏智渊在官场上长袖善舞,堪称游刃有余,但在内宅妇人的争斗里却显得有点弱了,想当年,胡非非接档之前的苏如玥,就是被自家亲爹的内宅不作为给间接害死的。   昌平郡主眸中有丝轻蔑的神色掠过,她顺口就反问了一句:“既然齐郡王这般好,那为何四妹妹不能嫁过去?”   钟氏愣了,内心一阵抓狂:你还是我的亲亲儿媳吗?我这些日子的赔小心赔笑脸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如玥呆了,心中惊喜交半:这昌平郡主简直太率性了!这是将钟氏鄙视到死的节奏啊!   昌平郡主其实暗暗懊恼:这么就说出溜嘴了呢?都怪她这婆母做事太不着调了!于是高贵的郡主暗搓搓地丢了两枚小白眼给钟女士。   而苏智渊终于觉察出里头有猫腻,在苏如莹发动又一次大哭之前,厉喝道:“莹儿你说!齐郡王究竟是怎样的人?”   苏如莹的哭喊卡在嗓子眼儿里,愣是瞪大双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又不傻,当然不能说齐郡王的种种不好当众打钟氏的脸,但她不说的话是不是就要被顶替嫁给京城头号渣男了?她现在的状态那叫一个纠结得死去活来抓心挠肝。   自然,苏智渊在苏如莹的迟滞间品出了些不对劲。   他颇为疲惫地挥挥手,如玥对他这个动作的解读是:no zuo no die,你们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就自己解决吧。   眼看着自己的命运要被盖戳了,苏如莹奋起一搏,大声叫道:“父亲偏心!明明二姐姐也与其他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为何她不嫁,非要我嫁?!”   一时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但这表情的含义大不相同。   钟氏:说好的隐瞒呢?你这熊孩子是想让老爷一次性把老娘责骂个够吗?!   昌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坑婆母,四妹妹也喜欢坑母亲来的……   如玥:卧槽?神转折?!简直是紧张刺激过瘾爽!   苏智渊则怒砸一个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瓷器破碎声清脆响亮,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袅袅的热气就像苏智渊的怒火一般,像是要彻底烧死地下跪着的两个女儿。   如玥缩缩身子,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   经过一系列精彩的演出,发怒的发怒,质问的质问,狡辩的狡辩,恸哭的恸哭……兵荒马乱了大概整整一个时辰,如玥利用自己强大的大脑CPU处理系统,总算把这神转折给搞清楚了。   当好色无耻齐郡王遭遇人工丑女苏如雪,被吓得病急乱投医之后,勾搭苏如莹,陷害苏如雪,就是他惊怒之下的行事指导方针。   于是苏如莹突然脚崴,齐郡王伸手一扶,啊,多么及时的英雄救美。   于是苏如雪滚下山坡,路人甲拼力相救,啊,多么彻底的肌肤之亲。   如玥有理由相信,“苏如莹脚崴事件”和“苏如雪滚坡事件”都是出自于堂堂齐郡王之手笔。但“被崴”的苏如莹急怒之下是这样想的,既然她被扶一下就要嫁(当然实际情况不仅如此),那苏如雪还是两两相抱同时滚坡呢,哼,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所以,路人甲是谁? 第六十三章   如玥微微抬头,看向已经气得说不动话的苏智渊。   她暗自腹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能好好调查一下齐郡王,不被钟氏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怕是也惹不上这一身骚。这下好了?搭上俩女儿。   关键时刻,“专业坑婆母一百年不动摇”的昌平郡主问出了如玥心中的疑惑:“那名和二妹妹……的男子是谁?”   她问的是钟氏。   钟氏已经被刚才苏智渊劈头盖脸一顿骂给骂懵了,成亲差不多二十年,她还真心没被夫君这般下过脸子,在苏府内宅只手遮天的钟女士心情很是抑郁。但她对昌平郡主这样的皇亲贵媳还是心存敬畏,当下便抽抽搭搭地回答道:“他说他叫贺光熙。”   当时那般情况,钟氏自然只关心纠缠苏如莹的齐郡王,只是随意问了男子的姓名,就打发他走了。   听到钟氏回答,苏智渊终于不再天真了,重重地一拍紫檀小几,斥道:“只知道名叫贺光熙!家住何处?可有妻房?你问过没有!”   钟氏当然没问,但她也不能直说,委屈地抹眼泪道:“妾身,妾身只是一介内宅妇人,当时那般凶险的情形,哪里还轮得到妾身思量?”   这俩夫妻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如玥却渐渐垂下头。   贺光熙?好熟悉的名字。   她细细地忖了半晌,突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鸿胪寺少卿,本来是苏如瑶内定的夫君吗?!这世界还真是小啊,轮了一大圈子,贺光熙还得娶苏姓庶女。不过他这人命还不错,起码苏如雪堪称佳妇。   想到了这点,如玥悄悄抬头,抛给自家亲爹两枚鄙视的小眼神——   苏智渊这是耍赖呢,他此番怕是被钟氏气狠了,循着由头就想骂。既然贺光熙是官场中人,这位吏部尚书大人怎么可能不晓得?   正在二人纠结争论的间隙,一道柔弱幽细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由于这声音真是太温柔了,反而引起了在场诸人的注意,大家都循着声音看去。   被改造得几乎是面目全非的苏如雪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的双眸,这双眸子里还能看出苏二小姐昔日的清丽姿色,她用帕子摁干眼角的泪珠,眸子里漾着坚毅的光彩:“父亲,母亲,他,他是贩夫走卒也好,引车卖浆也罢,如雪,如雪都会嫁给他。”   干(zhen)得(shi)漂(da)亮(lian)!   这句话简直是给了钟氏和苏如莹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不是说苏如雪也应该嫁吗?现在人家嫁了,你也用行动表示一下呗。   果然钟氏和苏如莹傻眼了,吃惊地看着苏如雪: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硬气了?   苏智渊一锤定音:“雪儿的婚事就不用夫人操心了,昌平,为父会亲自查查贺光熙是何人,备嫁事宜就麻烦大儿媳妇了。至于四丫头,禁足三个月,既然玥儿都和顾将军订了亲,四丫头的婚事也该早早定下。”   “老爷!”   “爹!”   抗议无效,最后钟氏只得一边安慰苏如莹,一边伤心欲绝地走出内书房的客厅。昌平郡主当然是在公爹跟前表了一下决心,然后象征性地给自家婆母说了两句好话,便带着苏如雪走了。   如玥留下,把装着拖鞋的包袱递到苏智渊跟前,甜甜地笑道:“父亲别气坏了身子,总归这两门亲事也算好亲事,苏府的门风没什么损害嘛。”   苏智渊看向容色倾城的三女儿,哀伤地想:还是只有大女儿让他省心啊,其实这三女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桩婚事闹得满城风雨,刚刚经历了这么一番家庭里的狂风骤雨,就能这么快地淡定下来,完全没有被影响。听她话的意思,应该是了解贺光熙了。   “玥儿知道贺光熙何许人也?”   如玥腹诽:这亲爹还想为了面子装下去,得了,身为人女就陪他演一出吧。   她笑眯眯地说:“如玥晓得,当初要是如瑶堂姐没出那一档子事,贺大人就是我的堂姐夫了呢。如玥记得,当初大伯母还亲自上门赔礼去过,就是不知贺大人现在官居几品?可是配得上我二姐姐?”   如玥一口一个“贺大人”,意在:亲爹,咱们能不演戏吗?   苏智渊不自然地咳了声:“雪儿和你走得近,她那里你还是劝劝的好。这个贺光熙现今仍然是鸿胪寺的少卿,不过快要考核,此人……也该晋一晋品阶了……”因为一桩舍身事件,看来这位少卿的官路会好走上许多。   如玥撇开这个话题,打开包袱,露出一双用灯芯绒做出来的棉拖鞋。   她献宝似的把棉拖鞋放在手上,凑到苏智渊的眼前,笑嘻嘻地讨好:“父亲你看,这鞋子穿着很是舒服,尤其是父亲在看折子啊读书写字的时候蹬着,简直就好像没穿鞋似的,特别的方便呦。”   苏智渊也不想跟女儿聊这般恼人的话题,他拿起棉拖鞋看看摸摸,确实挺舒服的。   这棉拖鞋是如玥按照印象,仿制现代的拖鞋做的,拖鞋底子上塞了厚厚的棉花,踩上去相当妥帖,不仅如此,她还在鞋面上绣了一对儿常青松柏,端的是挺拔意头好。   如玥乖巧地帮自家亲爹脱下厚靴子——   艾玛这味儿!   她连忙屏住呼吸,这么厚重的靴子,脚成天憋在里头,没味儿才不正常。但这味道简直堪称销魂蚀骨,熏得如玥快hold不住了。她连忙拿棉拖鞋给苏智渊换上,站起,偷偷换了口新鲜空气。   苏智渊浑然不觉,蹬着棉拖鞋走了两步,喜道:“果然不错,不过此鞋甚是不雅,怕也只能在内书房穿穿。”   如玥心里对好面子的亲爹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呵呵地道:“是的呢,父亲穿家居服的时候蹬上拖鞋,在家里就轻松自在些。”   苏智渊点点头:“玥儿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如玥笑眯眯地道。   “不知你母亲可有?”苏智渊突然问了句。   如玥笑容不变,继续说:“有的,下午我就让黄鹂给母亲送过去,母亲拖鞋的花纹比较繁复,耗的时间就长了些。”   苏智渊满意地抚了抚颔下长须:虽然这三女儿不省油,但礼数周全还容色倾城,这次又得高嫁,确实比不着调的四女儿亲近多了。   ……   从内书房出来,如玥顿觉神清气爽。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如果钟氏不想招惹齐郡王,自然也祸及不到苏如莹。   而这件事的结果嘛,如玥虽然没有猜到十分,也料到了九成。但凡一个正常好色的男人,见到丑胖未婚妻身边站着的娇俏丫头,哪里还能控制得了心中的色水?所以设计让齐郡王去慈光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贺光熙要成自家姐夫这件事,还真是老天给的巨大惊喜。   对于二叔长兴侯爷的眼光,如玥一向很信服,连太夫人也曾经叹息过如瑶没能嫁给贺光熙着实可惜,这充分说明贺光熙此人不错,苏如雪下半辈子有福了。   不管是苏智渊有没有吩咐,如玥都应该去看看现下“伤心欲绝”的二姐姐。   踏进苏如雪的院子,看门丫鬟见是如玥来了,连忙迎了上来。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如玥在苏府的地位虽然还是那个庶女,但是因着太夫人和顾景逸的关系,一般下人还真不敢小瞧了她去。   “二姐姐。”如玥让画眉卸下斗篷和手炉,走进苏如雪的暖阁。   苏如雪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正在发呆。   “二姐姐?”   苏如雪闻言转头,依旧是那一脸的疹子和大饼似的脸,确实没有了以往弱不禁风的美感。不过令人吃惊的是,苏如雪没有在哭,双眸里居然有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这倒是奇了。   如玥径直坐到炕边儿上,笑吟吟地道:“二姐姐难道对贺大人一见倾心?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苏如雪不会打趣,只是通红着一张脸,娇羞地垂下脑袋。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如玥连忙拉了个锦墩坐到苏如雪跟前,拉着苏如雪的手,八卦之火可以燎原:“有情况,有情况,二姐姐快与我讲讲,可是今儿个我错过了什么?”   苏如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温柔甜美的声线显示着她昔日的柔美,她吩咐身边的丫鬟琴弦:“把晚饭摆上来吧。三妹妹怕是现今还没用饭,先垫点儿,别饿坏了。”后面一句话是对如玥说的。   肚子确实饿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八卦诚可贵,聊天价更高,若为吃饭故,二者能抛多远抛多远。如玥还没在苏如雪的院子里吃过饭呢,对于新鲜吃食,她总是怀抱着比常人多好几倍的期待。   晚饭是公出的,苏如雪的院子里没有小厨房。   因此当如玥看到摆在八仙桌上的饭菜时,瞬间对苏如雪忍气吞声的十五年生涯产生了无比巨大的同情!这么些菜,还怎么吃啊!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都怪如玥的嘴被养刁了,其实苏如雪的份例放到一般人家还不错,但作为一个穿越到古代,一门心思全搁在吃上的标准吃货来说,这些普通的菜品已经不能满足她的胃了。 如玥象征性地吃了几筷子,借口自己胃口不好,攒着肚子回念云轩大快朵颐。苏如雪也只是吃了几口,就让丫鬟把晚饭给撤了下去。 “二姐姐就吃这么点儿?”如玥有些诧异。 苏如雪点点头,略显忧郁地看向自己粗壮的手臂。 所以她这是在节食减肥啊,如玥安慰她:“二姐姐别担心,你今儿个就开始停了药,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俏模样啦。” 苏如雪脸慢慢变红,低声嗫喏着解释:“想来我很快便要嫁给贺公子了,我,我不愿出嫁那日还这般,这般……” 每个女人都会期待自己成亲时的模样,顶着这样人神共愤的样貌成亲,想来也是苏如雪不愿的。 不知道这嫁期能不能晚些时候,等苏如雪恢复个七八成也好啊。 如玥不想陷入这种略带哀伤的氛围中,绕开话题打趣道:“也不知二姐夫是怎样一个人哈?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苏如雪的脸更红了,她低头绞着手帕,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等了好久,苏如雪还是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至此,如玥的“八卦计划”彻底宣告失败,面对这种半棍子打不出个闷响来的白兔小姐,如玥还是缺乏耐心啊。算了,甭管她和贺光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苏如雪能嫁得如意郎君就好。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府中人都忙得厉害。 昌平郡主身为大儿媳妇,在钟氏“养病”期间,一肩挑起了两桩亲事的诸多事宜。 据说原本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就因为昌平没管住嘴噎了钟氏那句话,现在有了冷战的苗头。苏承泽责怪昌平当众下母亲的面子,昌平嫌钟氏作为长辈没做好表率作用。这一闹,昌平郡主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亲事准备上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苏如雪的嫁期定在二月中旬。 而苏如莹和齐郡王也下了定,说是等苏如莹及笄之后,便立即成亲。其实这结果齐郡王真心乐见其成,不仅小媳妇跑不掉了,而且还能再视察两年青楼,岂不自由愉快乎? 苏如雪的嫁期和白筱的很近。 今年二月注定是繁忙的一个月啊。 白府给苏府下了帖子,吉日那天,如玥特意让黄鹂把她打扮得素净一些,可千万别抢了新娘的风头。添妆的时候,如玥把那一整套玲珑斋的红宝石头面全给了白筱。这套头面是她的最爱,但白筱这丫头跟她性子相合又是她的远房表嫂,就是再贵重她都舍得。 如玥去闺房里瞧了白筱。 果不其然,白筱今儿的扮相真心衬了她的姓氏,白得跟粉团儿捏的一样。她收拾好后,彪悍地把闺房里的无关人员全部驱逐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和如玥。 “玥儿,我居然有些紧张!”白筱抠住如玥的手,抠得她生疼。 如玥用另一只手拍了下她的手背:“你别装了!紧张得应该是宏生表哥吧?” “我骗你干嘛?真的紧张!”白筱说着就粗粗地喘了两下气,冲如玥挑挑眉,道,“看到了没?是真紧张得很。你没成过亲,不懂的。” 如玥哑了,这件事她还是真没有发言权。 白筱看如玥难得被自己噎住了,开心地拍着如玥的肩膀笑道:“你还得再等个一年多,到时候紧张起来可别哭天抹泪的,本小姐不相信眼泪。” “呸!谁跟你一样没出息!”如玥环着胸,佯怒地冲她努努嘴。 白筱摆摆手:“好啦不玩了,听说你二姐就在后几日成亲?那贺光熙人不错,能耐挺大的,却不想原来还是个有心人。” “此话怎讲?”如玥嗅出了八卦的味道。 然后我们的“八卦天后”白筱小姐娓娓道来:“据说贺光熙先前在宴会上见过你二姐,就存了好感,但当然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啦。那次慈光寺之行,他原本是为亡母上香的,不巧看见你二姐轻生,这才不顾奋力搭救,也算成就了一番好姻缘。”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了,如玥很是反应了一段时间。 首先,苏如雪没有婆母,这对小白兔一般的苏如雪来说,可谓是一大好事。 其次,贺光熙对苏如雪不是全无感情,也算见过美貌时期的苏如雪。 最重要的是,什么叫轻生?难道那副样子真的将苏如雪打击得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这若是真的,她做的恶也太大了吧! “不过啊——”白筱凑过来,神秘兮兮地低声说,“有小道消息,你二姐其实是去赏赏红梅,被人暗算推下去的。” “呼——”如玥总算松了口气。 白筱搡了她一把:“你甭小瞧了你二姐,我瞅着她只是被苏夫人欺负得狠了,其实不是看起来那般弱不禁风。话说回来,你不好奇吗?你二姐当时那副鬼样子,贺光熙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那还能怎么认出来?苏府的女眷都在那一片,随便想想就知道哪个是她啊。” 白筱大摇其头:“啧啧啧,如果真的这般简单还值得本小姐费那么大劲儿地扒出来?” “那是什么?”如玥登时来了兴趣。 “你还记得你二姐经常戴的那只钗吗?” 怎么能不记得?那只银钗是苏如雪最喜欢的首饰,难道……这是定情信物?如玥的眼睛里大放异彩,吼吼,不会又是一桩私相授受吧? 白筱点了下她的额头,“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不过是贺光熙认出了那只银钗了而已嘛。” “……” 这感觉无异于在路上突然瞧见一金光闪闪之物,以为是天上掉金子,没想到却是刷了金粉的铁疙瘩,真叫人强忍住才能不爆粗口啊! 调侃了一通如玥后,白筱的婚前紧张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为姐妹,被噎两次又何妨?如玥觉得自己真的能称得上是“大胤好闺蜜”。 作为未嫁的姑娘,如玥是无缘得见卫宏生的,但听身边的夫人小姐们聊天,她大概也能脑补出卫宏生今日是如何的英姿勃发。 这是一段很不错的姻缘,如玥衷心地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一世相依。 送了好姐妹出嫁,接下来就得送真姐妹出嫁了。 苏如雪出嫁那天,苏如莹的禁足中断了一日,不过她却着实不想参加来的。苏如雪经过一个多月的刻苦减肥,努力保养,容貌身材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最起码那件嫁衣是不用改成加宽版的了。 繁忙的二月终于落下帷幕。 随着衣衫的渐薄,苏承宣和苏承宇的婚期也定了,如玥有种周围的亲戚朋友都要走进婚姻殿堂的错觉,幸好她年纪比较小,不用给份子钱啊。宣大堂兄是在四月份,而宇二堂兄自然定在了六月下旬。也就是说,苏承宇成亲的时候,某人的未婚夫就会回来了。 想到这一点,某人乐呵呵地多喝了两碗汤。 就在黄鹂看不下去打算掳袖子抢夺碗筷的时候,念云轩里来了稀客。此人从未来过念云轩,在如玥心里完全是一个神隐一般的存在,几乎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来人是雅姨娘,苏如雪的亲姨娘,苏府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不受宠姨娘。 雅姨娘给如玥行了礼,和苏如雪差不多的弱不禁风,面色雪白,身材瘦弱,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旧的。虽然现在已是阳春二月,但天气还是不算太暖和。如玥让黄鹂给雅姨娘拿了一个手炉来,这才将她周身的寒气慢慢散了去。 姨娘在大户人家只是半个主子,除了受宠的姨娘能得个单独的院子住住,不受宠的就窝在正头夫人后院发霉吧。很不幸,雅姨娘就是这样一个发霉的主儿。 “姨娘是有事吗?”如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温柔,语气很和缓。 雅姨娘淡粉色的嘴唇轻启,道:“妾身来感谢三小姐。” 她的声音虽然柔弱,但话中居然透着隐隐的坚韧。如玥顿时觉得自己小瞧这位雅姨娘了,或许,她的柔弱只是隐身内宅的挡箭牌,毕竟她没有得力的外家,没有老爷的宠爱,也没有儿子傍身,隐忍才是她活下去并且能将苏如雪养大成人的唯一法子。 如果如玥的感觉没错,那她真心希望二姐姐遗传了雅姨娘的隐忍。 和雅姨娘闲聊了几句,雅姨娘吃完一盅茶,起身告辞了。从头到尾,除了那一句“感谢”,她没有说任何关于苏如雪亲事的话,可谓小心谨慎。 送走雅姨娘,如玥睡了会儿午觉,打算去花园子里逛逛。 这个时节,各种各样的花差不多也陆陆续续地开了。作为旧时代“宅女”(内宅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不是典型宅女么?) ,如玥还是挺喜欢逛花园的。 空气清新这肯定没的说,赏心悦目那也是必须的,最关键的是据她观察,钟氏和苏如莹都没有逛花园的习惯。很好很强大,既然每天例行请安的时候伤了眼,那就用满园芬芳来洗眼睛吧哈哈哈…… 事实证明,如玥跟花园可能八字不合。 典型案例请见“被熊孩子砸头事件”“撞破苏如华奸情事件”,以及—— 谁能给苏家三姑娘解释解释,苏尚书府内宅的花园子里出现一个衣冠楚楚的外男是什么情况?尤其是这位外男还风骚地摘下一朵美丽的黄茶花,装作无意间瞥过如玥,顺带抛了一枚媚眼。 如玥好想直接一巴掌呼死他:不准随意摘花,违者罚款一百两!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内心咆哮了一句后,如玥很怂地立刻转身,果断无视自命风骚的某外男,由画眉扶着,身后跟着白鹭,在保持端庄优雅的前提下,快速朝来路走去。 “三妹妹,三妹妹。”颇为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丫丫个呸的!谁是你三妹妹! 如玥装作没听见,脚步愈发快了。 但外男手长脚长,又没有规矩拘着,三步两步就追上了她。 外男走到如玥跟前,堵住了如玥的路,右手成拳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微微扬起下巴,负手而立:“三妹妹别来无恙,黎显有礼了。”说着稍稍颔首,极力保持自己长身玉立的风流姿态。 真是一个活脱脱的装X货啊。 如玥垂下头,翻了个白眼,福了一下:“有礼。不过如玥与阁下素昧平生,这‘别来无恙’四个字,实在用得不当。” “哎——”装X货很失望地摇头叹息,大有“现在年轻人的记忆真是越来越不好了”的哀伤沉痛,“想当年……” 在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里,装X货就当年他是多么的英姿勃发、潇洒倜傥、诗词简直震古烁今进行了裹脚布般的论述。如玥原本还端着,后来就放松了身体,甚是困倦地偷偷打了几个哈欠。 “……所以,在下被邀请去了庆阳公主的赏花宴,对三妹妹惊鸿一瞥,至今不能忘怀。”装X货嘴角微微弯起,保持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缓缓转头看向如玥,双眸轻眨,努力用最好的姿态来表达自己的一见倾心。 如果如玥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这货是在放电。 不过如玥对他几乎没什么电力的眼神完全绝缘就是了。 介于如玥一直都没有反应,装X货挺得腰都有点儿酸了,他动了一下脑袋,扬起声调:“三妹妹?你听到了吗?” 如玥侧扬起下颚看他,一脸单纯无辜地回答:“无,阁下方才有说话吗?” 装X货气了个倒仰,差点儿就装不下去了。但他的眼神一直流连在如玥的脸上,吞了口口水,喉结微微上下滚动,继续“完美”地笑道:“三妹妹没听到也无妨,黎显再说一遍就是了。” “那倒不用。”如玥笑了笑,“既然阁下已经说完,如玥应该可以走了吧。” 说着,如玥绕过装X货,朝念云轩走去。 装X货立刻横臂挡住,如玥后退皱眉,画眉愤然而起,一掌劈在装X货横着的胳膊上。 却没想到装X货没有避开,生生挨了画眉的一击之后,并没有痛呼,只是嘴角轻轻抽搐了下道:“三妹妹身边的丫鬟武功不错,不过却不是黎显的对手。” 他一甩衣袖,强大的劲道让画眉也退了几步。 “阁下意欲何为?!”如玥给白鹭使了个眼神,然后抬头看向装X货,容色渐渐冰冷,声音里也好像含着冰霜,“在苏府后花园打我的丫鬟,阁下是欺我苏府无人吗?!” 装X货心道:好一个颠倒黑白、能言巧辩的美貌女子,姑母说得果然不错,是个有味道的闺阁小姐。 他眼角扫到白鹭蹑手蹑脚地隐入连翘花丛中,也没有阻拦,内宅中哪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黎显怎么舍得打三妹妹的丫鬟?黎显倾心三妹妹,自然是想多与妹妹亲近些。” 听到这等极具调戏意味的话,如玥连退到画眉身后,用那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装X货的一举一动。突然,如玥一笑,风华绝代的眼眸中仿佛盛开了漫天的桃花,她放轻语调,带着嗔意:“阁下口口声声说是与如玥相识,可我至今都不晓得阁下姓甚名谁呢。” 冤有头债有主,先搞清目标身份最重要。 “在下钟黎显,如今昌宁侯的嫡次子,当今的荣王殿下正是黎显的外祖父。说起来,三妹妹应该叫我一句二表哥。” 是够二的。如玥心里吐槽,特么又是一个出身显赫的麻烦,还是钟氏那边儿的,很好,钟氏这是祭出新招了吗? “想来昌宁侯府虽比不上长兴侯府是开国元勋的府邸,但也是恢弘得很吧?”如玥笑得温婉。 钟黎显没料到如玥会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里,他说出的话虽谦虚,不过眉目间自然有一丝自得:“昌宁侯府只是占了一条大街而已,比不得长兴侯府。” 妈蛋的,开国元勋的占地面积居然没这后起之秀大!炫个毛啊! “既然昌宁侯府这般大——”如玥微微一笑,笑意在嘴角迅速冷却,眸色冻结成冰,“还住不下表哥一个人吗?”言下之意是你来苏府干啥! 钟黎显一怔,铁拳紧紧攥住,但又松开:“三妹妹说笑了,姑母身子不适,表哥是特地来看姑母的。却不想姑母许久没见我,甚是思念,便留我在苏府住几日。” “哦,祝二表哥住得愉快。”如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自然有。”钟黎显兴味昂扬地走近如玥,递上刚摘的黄山茶花,“三妹妹人比花娇,怕是表哥送的这朵花也配不上妹妹的娇艳。” 如玥冰冷地答:“那便不要送了。” 钟黎显手上的黄山茶顿了顿,又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点不太自在:“正是配不上,这才要亲自帮三妹妹插上,反倒显得三妹妹更美了不是?” 说着就要上前将花插到如玥的发髻之中。 “放肆!”画眉怒起直接动手,反手劈向那朵山茶花,却不想被钟黎显迅速躲过去。钟黎显将山茶花转到左手,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气:“三妹妹身边的丫鬟这般不懂礼数,那就让表哥替妹妹好好儿地教教吧。” 话音刚落立马动手,他那石头般坚硬的拳头就要落到画眉的身上了。 如玥急怒地大喊:“我的丫鬟还不用你来插手!”护短本能的驱使下,她居然想冲上去帮画眉挡着。一急之下她就乱了方寸,胡作非为的胡非非彻底主宰了此刻的身体,妈蛋居然敢欺负我的人! 但那俩都是有功夫的人,一下子跳到一旁,避着如玥就开始拼拳头。 如玥紧张地看着,画眉显然落了下风,钟黎显虽然没有敢下狠手,但把方才攒的怒气也都用上了。不一会儿,画眉腹部就挨了一拳,脸颊也有了青紫。如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真恨自己没有穿越成武林高手,现下就直接废了丫的! 渣男!打女人的渣男! 就在如玥急得直跺脚的当口,“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红缨大大终于来了。红缨就是顾景逸留身怀武功的那个丫鬟。如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红缨能制服这个渣男了,阿米豆腐,顾景逸选人的眼光不要差啊。 事实证明,顾小哥何许人也? 钟黎显不妨内宅居然有这么个高手,嗯,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红缨扶着画眉,绷着一张脸,静静地站在如玥身后,实乃高手风范! 如玥乐得控制不住地翻白眼,斜着眼睛看向钟黎显:“表哥教训人的法子也不怎么样嘛,看来你那亲爱的姑母没告诉你,苏三姑娘惹不得吗?”她优雅地靠近钟黎显一步,倾城绝艳的笑容里充满嚣张,“就你?还想跟顾将军比?嗬——” 她捂嘴嫣然一笑,微弯的水眸中潋滟春|色。 钟黎显看着,居然生不起气来,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被吸引入这一双绝美的眸子里。但当如玥带着两个丫鬟分花拂柳地走了后,他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瞬间气得毁了一片山茶花丛! 回了凌韵院,钟黎显只觉得自己高贵的臀部生疼。 装病的钟氏看到自家侄子被揍得浑身狼狈,连忙让丫鬟们给他整理梳洗,又让人下帖子去请了太医。等钟黎显收拾得衣冠楚楚回到暖阁后,钟氏忍不住问道:“黎哥儿这是怎么了?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跟你动手?” 钟黎显刚坐下,就疼得“嘶”了口气。 不得不说红缨干得漂亮,这下看钟黎显还怎么坐? 于是他没落座,而是站在一旁,缓缓地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小口后放下:“姑母,那丫头的院子里究竟有多少人?” “这……”钟氏嘀咕了一下,道,“老爷听了太夫人的话,死丫头院子里的事不让我管,她的院子又跟铁桶似的,连跟针都插不进去。” 原本还是有碧斯这个总是消极怠工的内线的,但早几年就彻底断了。 碧斯的老子娘早就没了,单留下一个幼弟的身契在钟氏手里头,前几年却被老爷要去赏给了苏承沣,天知道她交出身契时那一脸笑装的有多难受。 其实要碧斯幼弟身契这事儿,苏承沣做得全在明面儿上。 摆明了是阳谋,钟氏你就轻轻地跳进坑里来吧。碧斯的幼弟是苏府采买木柴的,苏承沣点名要他做自己的长随,原因是这哥们儿腿脚快,以后从翰林院给家里送信方便些。 当时正值苏承沣探花的辉煌期,苏智渊想都没想乐呵呵地答应了,于是那张身契辗转着就到了如玥手里头。自那时候起,碧斯可能反水的后顾之忧就木有了。 “是个有意思的丫头。”钟黎显缓缓道,“尤其那副容貌……真是让人见之难忘。” 钟氏心中暗喜,他这个侄子虽然只是弟弟(现昌宁侯)的嫡次子,但自小学什么都快,诗文好武功也好,极是讨现今昌宁侯的喜欢。不仅如此,他的母亲(即昌宁侯夫人)是当朝荣王的庶女,虽是庶出,但因为其生母在王府超然的地位,也跟嫡女无异了。有这么个强大的外祖父,钟黎显几乎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当朝荣王,其生母是淑妃,在众皇子中排行老二,很得宣德帝爱重,那可是当初议储时的热门人选来的。 尤其是当嫡长子永王因病故去之后,皇位都像是摆在他手里了。 但无奈本朝尊嫡,皇五子也是皇后所出,经过漫长的势力较量,太子之位最终落入皇五子头上了。宣德帝为了表达对爱子的歉意,给了他最好的番地,还特许他们一家子都留在身边享受尊荣,毕竟整个大胤朝最富庶的地界儿就是京城。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如玥匆匆赶回念云轩,让茯苓帮画眉看看伤势,又把张妈妈叫了来。 “妈妈,你可知钟黎显是怎样的人?”如玥品着茶,靠进褥子堆里,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张妈妈拉了个杌子坐下,奇怪道:“那号煞星,姑娘问他做甚?” “煞星”两个字一冒出来,如玥反而渐渐安心了。 她简要地把在花园子里发生的事给张妈妈叙述了一二,道:“因是得罪了此人,这才想多多了解一下,以防……” 张妈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之后,眉毛都能皱成个疙瘩了。 “钟黎显年岁不大,但名声却不小,尤其在京城这一片地界上,真敢惹他的人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且不说昌宁侯爷是个护犊子的,就是他的外祖父荣王,又有哪一个敢惹?不是老奴说啊姑娘,咱这下可是真惹上一个煞星了。也不知这夫人是怎么想的,放任一个外男在内宅走动,也不怕亏了府里姑娘的名声。” 如玥冷笑一声:“哼,她要的怕就是亏了我的名声,现在这府里待嫁的姑娘就剩我和四妹妹了。她可巴不得让我闺誉不保,嫁不到靖安伯府里面去!” “这,这可怎么办啊?”张妈妈顿时慌了,心道,若是姑爷在京就好了。 如玥放下茶盅,眸色一亮,突然道:“不对!” 张妈妈拉着杌子近了些:“什么不对?” “钟氏既然不愿我嫁入靖安伯府,那她当然也不会促成我嫁进昌宁侯府啊。更何况从明面儿上看,这钟黎显的身份比顾景逸总是显赫些的。”如玥以手托腮,柳叶般的眉毛渐渐皱起,百思不得其解。 张妈妈试探性地道:“莫不是真和夫人无关?这钟少爷不过是来探望姑母,与姑娘您偶遇的?” “希望如此吧。”如玥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虽然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但只能静观其变了。她顿了顿,而后吩咐道:“从今天起,念云轩的丫鬟婆子无事不准出院子,遇到钟黎显一定要绕道而行。”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她就彻底窝在院子里不出去,还就不信你钟黎显能打上门来! 钟黎显没有打上门来,日子恢复平静,甚至每天去请安的时候都还和往日一样。 钟氏偶尔刺她几句,都被如玥一点儿不剩地还击了回去。苏如莹终于从定亲的阴影中缓过神来,又恢复了之前一见如玥就炸毛的状态。而昌平郡主和苏承泽的冷战可算告一段落,据说苏承泽给郡主声情并茂地念了一首情诗,郡主放软了姿态,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日子过得很快,钟黎显的事好像是个插曲,也许真如张妈妈所言,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转眼就是苏承宣成亲的黄道吉日了,他是长兴侯府的嫡长子,也是未来的长兴侯爷,迎娶的夫人自然地位不低,是明王的嫡长女欣怡郡主。明王是宣德帝的第三子,晋老王爷是宣德帝的弟弟,按辈分算,这位欣怡郡主得叫昌平郡主一声堂姑母。 虽然两位郡主年岁相差不大,但奈何晋老王爷在老年的战斗力也很强,活生生高出一个辈分。 不过权贵圈子里,这种辈分错乱的事情太多,都习以为常了。 两个如跟着钟氏和郡主去长兴侯府观礼,刚出府门,看到几辆马车前方的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男子时,如玥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诸位看官猜得没错,此人就是钟黎显。 如玥看了眼身后跟着的红缨,见这位女侠依旧帅气地目不斜视,这才稍稍放了点儿心。不管怎么样,有红缨在,钟黎显就是再想干什么也近不了她的身。 迎亲嫁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如玥的一颗心一直悬着,半丝也没有松懈。 宴席接近尾声,钟黎显一直没有异动,她终于承认自己草木皆兵了,说不定人家跟钟氏根本不是一路货色,那般显赫的身家,怎么瞧得上小小庶女来的? 如玥给红缨打了个眼色,偷偷溜出宴席。 太夫人年纪大了,早就半路上打道回了院子,如玥近期一直神隐,好容易能安然出了苏府,可不得去清晖堂诉一番相思之苦? 走到半路上,身体又亮起了红灯。 如玥对长兴侯府所有恭房的位置简直了如指掌,她让红缨在原地稍微等等,自己则分花拂柳地穿过一片花丛,朝最近的恭房处走去。啊,还是原来的味道,如玥上完恭房一身轻松,走到花丛处稍微站了站,让身上熏香的味道散会儿。 然后—— 说什么来着?她绝壁跟花园八字不合! 转身要走的时候,一名步履虚浮,面色发白,双目无神的男子朝她走了过来。该男子看起来神情倦怠,但看到如玥后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活脱脱地像发现了猎物一般。 如玥看到他,完全没有惊慌,这种纵X过度的人,用不着画眉她都能搞定。 由于该纵X男挡住了去路,如玥只能很礼貌地福了福。 “是玥儿妹妹吧?多年未见,妹妹真是愈发明艳照人了!”纵X男双眼死死地盯着如玥,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如玥就是感觉浑身不舒坦,他接着道,“玥儿妹妹怎生不理我?都怪那老婆子,不然玥儿妹妹早就与我定亲了!” 这句话一出,纵X男的身份自然昭然若揭,浪荡子卫宏林嘛。 看到这个人,如玥一阵反胃,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对太夫人不敬,这是拿她当傻子呢是吧? “幸好祖母心明眼亮。”如玥淡淡地说。 卫宏林嘿嘿地笑,可能都没听懂如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谄媚地道:“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说我要走,你能让开吗?”如玥抬头,直接用他的话来堵他。 卫宏林脸色稍稍一变,恬不知耻地挨过来:“妹妹说得什么见外的话,虽然我们是远亲,但毕竟是表兄妹嘛,就让表哥好好疼疼玥儿表妹。” 卧槽,这种浪荡花丛的惯用语,他怎么就不来一段现场版的《十八摸》听听呢? 如玥灵巧地避过卫宏林,哂笑道:“表哥还是歇歇吧,你这副身子怕是不怎么经得起折腾呢!” “不碍事,不碍事。”卫宏林讪笑着又想扑过来。 突然一柄折扇飞来,猛地击中卫宏林的膝盖,他“咚”地一声跪了下去。紧接着花丛的另一头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钟黎显。 如玥看清楚之后,头都要大了。 卫宏林眯起眼睛看到钟黎显,吓得抖了两下,没来得及揉膝盖,一溜烟儿跑得比猴都快。 钟黎显凑过来:“三妹妹无事吧?” 如玥翻了个白眼:你离我远点儿我就没事。 钟黎显笑笑:“三妹妹无事便好。”说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哎?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如玥大感惊讶,再一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汗颜。出了花丛找到红缨,赶往清晖堂,在太夫人柔软的腹部蹭了个满怀。 太夫人早就等着她了,让李妈妈拿上一堆好吃的点心,还有新做的一些头面首饰、衣裳衫子。 “钟氏可有短缺着你什么?”太夫人慈爱地抱着如玥。 如玥摇摇头:“哪儿能啊?祖母都发话了,现在我那院子里啊,一切都由我来掌管,可安生着呢。对了祖母,您,您可有边关的路子?” “是想联系顾将军?”太夫人依旧犀利。 如玥红了脸,缓缓点头:“他说过要来信的,但至今一封信都无,如玥还是……咳咳……略为担忧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哎,这就是武将的不好,虽然位高权重,但这若有万一……” 李妈妈忙凑过来道:“太夫人多虑了,我瞅着那顾将军厉害着呢,哪能有什么万一?” “也是。”太夫人摸摸如玥的长发,宽慰道,“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现今边关的情势可不比往日,咱大胤朝兵强马壮的,哪儿能被那些蛮子给伤着了?再说太子还在那儿呢,顾将军护着太子,自然不会有事的,丫头放心吧。” 如玥点点头,又跟太夫人聊了些其他事。 包括这位身份尊贵但很温柔很贤良的欣怡郡主嫂嫂,还有将来那位国公之女,听说也是很贤惠很淑德的二堂嫂。这侯府的嫂嫂们都这么温良谦恭,可真真是太无趣了,如玥很坏心眼儿地腹诽。 从长兴侯府回来,又过了几日,如玥算着今天是苏承沣的休沐了,便提着刚做的一双新靴子去了苏承沣的书房。 “三哥。”如玥一进门,把靴子放下,就老实不客气地端起茶来饮。 现今时至春末,天气早就暖和起来了,走了一路还是略累。再说在自己老哥这里,她是真心一点儿都不用端着,也不用拘着,爽哉! 苏承沣放下书册,绕过书案走了过来,坐到一旁的黄花梨圆交椅上,缓缓地斟了杯茶。 两兄妹聊天的时候,一般都是屏退各种下人丫鬟的,如玥也不娇羞,直接进入主题:“三哥,你近日有没有听闻边关的消息?方甲原是他留下给我递信的,可至今连一封信都没有。”说罢,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今儿个也顺便问问:“啊还有,他曾经说云家……好像不太寻常,三哥你有这方面的消息没?” 苏承沣把茶盅放下,沉稳地道:“有消息。” 哎?这是哪件事有消息?顾景逸的还是云家的? 如玥不纠结了,索性捧起茶盅,静下心来准备听个全套的:“那三哥就都给我讲讲呗。” 苏承沣却突然犹如神来之笔地问:“钟黎显招惹你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如玥呆了呆,她还不是不想总给自家老哥找麻烦嘛,难道还把老哥气着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钟黎显?还好啦,他在宣哥哥成亲的时候还替我解了围,看起来倒没初次见面时那般无赖。”如玥打马虎眼,“再说了,这种小事儿当然不用劳烦三哥大驾咯,我自己就能搞定!” 苏承沣依旧一张扑克脸:“离他远点。” 如玥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她使劲点头:“没问题!我才不想招惹他呢!” “嗯。”苏承沣端起茶盅品了品,抬头道,“是黄鹂告诉我的,你不必介怀。” 原来是黄鹂这只小叛徒,如玥撇撇嘴:“三哥不用天天盯着我,我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就是担心也可以直接来问我嘛。” “你会说?”苏承沣眼皮一抬。 如玥吐了吐舌头:“额,不会。” 然后苏承沣露出“就知道你不会”的表情。如玥表示很自豪啊,面瘫苏承沣也只有在自己个儿面前才偶尔有表情,这简直就是神迹! 被苏承沣这么一绕,如玥差点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决定把两个问题分开,逐个击破。把茶盅放下,拈了一颗酸梅,放在口中,她边嚼边声音含糊地发问:“三哥你还没说呢,先是顾景逸那里有什么消息?” 苏承沣的视线滑到圆桌的包袱上,道:“靴子?” 如玥汗了,话说亲亲老哥,你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真的好吗?她把梅子核吐出来,没有被苏承沣带偏,而是用很平静的音调说:“三哥,你知道我的。” 她性子急,遇事最不想被瞒着,喜欢把所有情况都掌握,这样才有利于做出最好的判断,这也是方才苏承沣立刻告诉她是黄鹂透露风声的缘故。虽然她不像云姨娘那般识大体、温柔娴静,但她是苏承沣真正血脉相连的亲妹子,最善识人心的苏承沣又怎么会不清楚? 苏承沣偏过头来,用那双平静幽深犹如古井深潭般的眸子看着她,仿佛要给她无限的力量:“除夕之夜边关大捷,北狄蛮族败退。太子奇谋出兵,身先士卒,顾将军重伤,垂危。” 你有没有过心脏骤停的感受? 就是那种全身所有血液瞬间集中到脑部,僵持数秒后,又缓缓流通到四肢百骸。心是空的,那一刻所有的念头都化作空白,连眼前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个念头:站起来,你要站起来! 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在呼喊,在叫她的名字,但仿佛隔着一层纱,根本听不真切。是谁在唤她?是顾景逸吗?顾景逸……顾景逸! “玥儿!玥儿!” 这下听清楚了,不是他,是三哥。 如玥面色苍白如纸,颤巍巍地站着,任凭苏承沣紧紧钳住她的肩膀,晃她。她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完全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木木地道:“三哥放心,我没事的。” “这消息是两个月前快马传回京城,皇上压着不让广而告之,现在情况如何还不好说。”苏承沣平静无波的声线的确能让如玥冷静不少。 她又坐回椅子,点点头。 现在情况当然不好说,但无外乎有两种,要么顾景逸活蹦乱跳地等候加官进爵,虽然苏承沣没说,但不难想到,顾景逸的伤十有八九是替太子受的;要么……还是加官进爵,不过就是给牌位了。 这是如玥第一次痛恨这信息不发达的古代,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非得等整整两个月。 也就是说,下个月末苏承宇成亲,顾景逸应该是回不来了。如玥木然道:“三哥,帮我多打听着些,我要最快最快地知晓他的情况,拜托了。” 苏承沣严肃地点头:“写一封信,我会送去。” “谢谢三哥。”如玥起身,忽然觉得头晕得很,摇晃了一下又站定。她苦笑:“大概是饿了,那我先回去,信过会儿便会送过来。” 苏承沣宽大而又温暖的手掌拍在如玥依旧颤抖的肩上,他沉声道:“安心,有我在。” 如玥扯动嘴角笑笑,压根儿不想再问其他,直接唤了黄鹂进来,让她扶着自己回念云轩。 一进暖阁,如玥便叫众丫鬟都出去,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几只鸟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去了一趟三少爷那儿,姑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每每从三少爷书房回来,姑娘都会开心好一会儿啊。 “黄鹂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画眉凑过去小声问。 黄鹂苦着一张脸:“我也不晓得啊,方才姑娘唤我进去的时候,她和三少爷心绪都不大好。现在情形都好多了,你们可没见姑娘刚出来的时候,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可吓人了。” 白鹭轻轻皱眉:“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黄鹂问道,“三少爷那般本事大,太夫人也不会有问题,姑娘会为谁担忧?白小姐?没听说白小姐有事啊。” 由于顾景逸在这些丫鬟心中实在强大到逆天,她们压根儿都没往他那处去想。 “来了来了!”正说话间,杜鹃乍呼呼地跑进来,弯着腰直喘气。 白鹭上前用帕子将她额角的汗滴拭去,低声问:“谁来了?” “茯苓啊!我瞅着姑娘脸色不好,便去药房把茯苓拉了来,给姑娘看看。” 黄鹂立刻跳起来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快,快让茯苓进去瞅瞅。” 茯苓点头,径直出了抱厦,走进暖阁,拐到小书房门口。她声音平板:“姑娘,我进来了。”书房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茯苓也不着急,再一次重复:“姑娘,三声后我就进来了。” “一、二……” “进来吧。”如玥终于出了声,只是这声音有些哑。 茯苓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福了福身子:“她们让我来给姑娘看看。” “我没事。”如玥笑笑,“你让她们也别担心,不过是想起些往事,心里揪得慌。”和亲哥聊天,聊到亡母后心绪不佳,这个借口应该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茯苓扫了眼如玥,见她面色虽然发白,但还算康健,只是心情郁郁罢了。 眉睫沾着泪滴,双眸水汪汪的,玉雕般的鼻头有些发红,应该是哭过了。茯苓意思了一下劝道:“姑娘想开些,心情愉悦往往比药膳食补更有效。” 如玥点头,挥手让她下去。 茯苓又福了福,转身之间,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子身边军医药材齐备,将军素来康健。茯苓只是名医女,不该讲的不会讲。” 她下去后有一段时间了,如玥才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 原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但茯苓心思通透,看到她伏案写信,满桌的废纸团子上还隐隐透出“顾”字的墨迹,想想也会知道。 不过如玥也只是不愿让这消息传出去影响自家老哥,茯苓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写些什么呢?如玥盯着信纸打头的“顾景逸”三个字怔怔地发呆。她一定要往好的地方想,军医又不是吃白饭的,使尽浑身解数,还能救不会一个身体素质良好的汉子?她只要乖乖在京城等好消息就是了。苏承宇成亲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他好好儿的就成。 如玥提起毛笔,写下一个“两”字。 哎,手有点儿抖,果然还是心绪不宁吗? 人真是奇怪呢,非得等有事发生,才能意识到彼此在心中所占的位置。最初的绝色少年,现在的玉面杀将,被逼着去了边关建功立业,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拼,想想都心酸得紧。 如果当初她对他稍微关心一下,问问谁对他耍过阴招,会不会现在少内疚一些呢? “把握当下,把握当下。”如玥默念着催眠自己,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腕,让右手尽量不发抖,在书笺上写下——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写完之后落款,用毛笔在书笺的边角画了一个倚在树下,翘首等待的小人儿。 有这句话就够了。如玥笑笑,把黄鹂招了进来,将装好的书信递给她:“交到三哥手上,顺便告诉她,本姑娘很好,非常好,十分之好地在等好消息。” 黄鹂眨了眨眼,自家姑娘好像活过来了的样子:“姑娘,您没事儿啦?” “本来就没事,啊对了,记得给三哥通报一下,本姑娘打算窝在院子里足不出户地做女红,让他甭担心钟黎显。”说罢,还促狭地瞟了眼黄鹂。 黄鹂面红耳赤,期期艾艾地嘟囔:“三少爷关心您,奴婢也是生怕那个煞星搞出些风浪出来嘛。” “好啦好啦,我又没怨你。”如玥捧起一盅清茶,用茶盖撇着茶叶,悠闲自在地道,“快去快回,小心不给你留午饭。” “好嘞!”黄鹂喜气洋洋地走了出去。 黄鹂走过,如玥打起精神来,让白鹭把午饭摆上八仙桌,吃得津津有味,几只鸟心中那丝担忧也渐渐消散了。 时间溜得很快,苏府还是那样。 如玥突然觉得跟苏如莹斗嘴简直是浪费口水,索性采取“三不理”政策:凡苏如莹说的话不理;凡钟氏的白眼不理;凡有关二人的事件不理。 整个世界清静了。 垃圾就应该扫地出门,堵在心里头还提高了垃圾的地位呢。 面对如玥的装死,钟氏先是蹦跶了两天,然后见完全木有用,也就消停了。六月末,大暑,热到人恨不得泡进冰浴里图个凉快。 苏承宇成亲选到这个时候,全都是念着注定来不了的顾景逸。 如玥身穿水绿色纱裙,挽着单螺,从头到身上带着一整套的点翠头面,看起来清爽至极。因为是堂亲,也是避暑,苏府一家子趁着清晨就到了侯府。如玥亲眼看到一车又一车的冰流价地往侯府里送,啧啧地感慨了半天奢侈。 进侯府当然要拜见太夫人。 磕了头后,太夫人图清净让三个媳妇带着各自的哥儿姐儿出去忙,独独把如玥留在身边嘘寒问暖,还往阁子里多加了几个冰盆子,生怕如玥中暑。 “你院子里的冰盆子可够用?钟氏敢不敢克扣?”太夫人把如玥抱在怀里。 如玥笑着蹭了个满怀,清脆地道:“有祖母疼我,她才不敢呢。” 祖孙俩刚说了会子话,便听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显得来人十分急不可耐:“玥儿来了是吗?我倒要问问,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是苏承宇。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苏承宇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但总归是当了几年官,也沉稳了不少。他进了暖阁后先是给太夫人做了个深揖,这才怒目瞪着如玥,一副“你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的表情。 如玥缩到太夫人身侧,嘟囔道:“祖母你看他!” 太夫人拍着如玥的手,笑道:“今儿宇哥儿成亲,丫头你就让着他些。” “好啦好啦,从未见过妹妹让哥哥的。”如玥朝苏承宇挑了挑眉,眨了眨眼,努了努嘴,意思是:有事单独说。 可惜苏承宇急怒之下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当下便嚷嚷了出来:“顾景逸这小子为何还未到?我昨日还各方打听了,他至今都未回京!” 看来宣德帝的保密工作做得蛮到位,要不是苏承沣虽然位卑但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怕是连她也被蒙在鼓里。 如玥不愿意让太夫人担忧,打马虎眼道:“这个我如何知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哪儿有宇哥哥见识的广?还有……” “别扯这些没用的!他身边的那个方甲不是留给你了吗?”苏承宇气冲冲地打断她。 如玥觉得光抵赖是行不通了,不如放烟雾弹吧!她撇撇嘴,道:“确实没他的消息,不过听方甲说前几个月边关大捷,想来战利品颇多,他分得忙不过来呗。” 苏承宇狐疑地扫了她一眼:“当真?” “我骗你作甚?虽然宇哥哥成亲是大事,但国事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他总得回京汇报太子殿下的近况嘛,不过就是晚些日子罢了。”如玥有模有样地摇头晃脑。 但她明显感觉,太夫人握着她的手慢慢地紧了。 如玥心中大呼不妙,连哄带骗地轰走苏承宇。好在他虽然愤懑,但终归知道自己今儿是新郎官,有忙不完的事,这才犹自带着怀疑去了大厅。 苏承宇走后,太夫人突然沉下脸,把暖阁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下去。 如玥讨好卖乖地给太夫人斟了一盅茶,笑眯眯地凑到老人家嘴边。太夫人瞥了她一眼,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放下,开口道:“说实话吧。” “矮油孙女说得都是实话啦,哪敢……” 话还未说完,太夫人将如玥搂进怀里慢慢摇,怀中的温暖让如玥吸了吸鼻子,强忍了好些日子的眼泪终于簌簌地落了下来。 太夫人心里头揪得厉害,但她这一辈子也不是和风细雨过来的,自然还保持着那一份镇静:“丫头你老实说,顾将军是不是战死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如玥就是小小地提了下战事,太夫人就能联想个八九不离十。 “没,没。”如玥连忙摇头,瓷白的小脸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是清晨露打着的玉兰花,“三哥只是说他受了重伤,但也是三四个月前的消息了,谁知道还做不做得准。” 太夫人沉吟了半晌,面色阴沉似暴雨前的团团乌云:“丫头莫急,想来确切的消息也快传到京里来了。你还有不到一年及笄,这事可万不能耽搁。” 如玥心里头狠狠地下沉,她明白太夫人的意思,若是顾景逸真的亡了,那这亲事可能就要想其他出路了。这怨不得太夫人心狠,毕竟古代女人的出嫁算是第二次投胎,总不能让如玥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就擎等着守寡一辈子吧。 “祖母。”鬼使神差地,如玥轻轻启唇,“孙女要等。” 太夫人双臂一僵,睁大眼看向如玥:“你要等什么?” “等消息。”如玥缓缓抬头,看着太夫人,露出浅淡的微笑,“若他真的……孙女起码要为他守上几年。” 太夫人定定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又仿佛能料到一样。 一时间,太夫人浑浊的双眸中闪过惊讶、责备、心疼,还有一丝丝赞赏。她是有过真正爱情的女人,被老侯爷护了半辈子,老侯爷走后,她也为了长兴侯府这一大摊子事硬撑着。撑到后来也渐渐悟了,从以往思念痛苦的沼泽里慢慢走出,想着,人死如灯灭,留个人记挂着他也好。 但这丫头不一样啊。 “顾将军只救过你一次,虽是两家订了婚约,但祖母还在庆阳公主那有几分薄面,想来解了这约也不是难事。不过就得委屈你,将来所嫁之人怕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但也总比守个几年,以孀寡的名头再嫁,哪个有出息的好人家会要?玥丫头你可想明白了!” 如玥深知其中利害,想来如果做了这个决定,重生这一辈子大抵就是毁了。 太夫人缓缓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丫头的性子我却是清楚的,也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哎,若是当年应了生哥儿,现在也不至于……” “祖母说笑了。”如玥轻轻搡了搡太夫人,声音微哑,“宏生表哥和表嫂现下感情好着呢,那事啊早就翻篇儿了呢。” 太夫人双手合十,虎口处挂着一圈紫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如玥垂下头,眼眶依旧酸胀得厉害。她向来都是个自私的人,但惟独对顾景逸,好像不太一样,至于为毛不一样,这个还真是说不大清楚,就是觉得她该这么做。 作为苏如玥的这一辈子已经是老天赠送的了,请允许她任性这么一回罢。 …… 好容易哄得太夫人又露了笑颜,如玥用了些饭,溜出去找苏如华叙旧。苏如华忙得厉害,她跟苏承宇虽然小时候关系一般,但却最是关心这个幼弟。如玥跟在她身后,一会儿帮她传话,一会儿看她训斥下人,也乐得不总是纠结顾景逸的事。 “哎呀,真是渴死我了!”苏如华挺着大肚子坐在圆交椅上,脚下摆着冰盆子,还不住地冒汗。 如玥见她一个七八个月的孕妇还这般强悍,着实崇拜,连连给她凑上一种清茶:“华姐姐,你怀着身子这么辛苦,姐夫怎么舍得让你来呢?” “哼,别跟我提他!”苏如华啜了一口茶,白了如玥一眼。 如玥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拎起一颗鲜红的樱桃放到嘴里,道:“姐夫惹着你了?” 苏如华撅起嘴,闷闷不乐道:“倒也没有,我就是心口堵得慌。” 如玥连忙扔下樱桃,紧张地问:“心口堵?莫不是身子不适?” “不是啦。”苏如华也随手拈了一颗樱桃,“前些日子,我给翠玲开了脸。” 如玥了然,缓缓坐回椅子里,却也搭不上什么话。 这年头,通房小妾真是太普遍了,就跟土豪有好几辆豪车一样,那是脸面。但买车是花钱买方便,抬通房却是反给正头太太添堵。那个翠玲如玥是见过的,长得挺婉约派,就不知道床上功夫是不是豪放派,能不能勾住萧途的心? “是母亲让我开脸的,说是总不能让夫君十个月都空着,万一抬的不是我房里的人,还不好拿捏。不如为个贤惠的名头,自己抬了了事。”苏如华轻轻地摸着肚子,“他也没说什么,转头就睡到了翠玲房里,我,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孕妇都多愁善感得厉害,昔日的“火药桶”苏如华居然也落了泪。 如玥凑上去帮她把泪珠摁干,道:“今儿个宇哥哥成亲,哭哭啼啼的总也不好。姐姐再觉得委屈也不能总是郁郁寡欢的,大人倒不怕,你肚子里的哥儿可是娇贵着呢。” 苏如华握住如玥的手,点了点头,抽抽噎噎地道:“其实我也晓得,都得走到这一步,母亲也是一点一点走过来的,就连当年祖父和祖母感情那般好,除了祖母外也有几个通房,这是难免的。但我就是心里头不舒服,萧途,萧途他起码做做样子也好啊……罢了!没了他,我也有肚子里的哥儿!谁也越不过我去!” “姐姐说什么诨话!你可是正房太太,且得好好跟姐夫过日子呢!就是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哥儿,将来肚子里的哥儿,更多个哥儿着想。姐夫是哥儿们的父亲,哪能弃了呢?” 苏如华“噗嗤”一声笑了,点了下如玥的额头道:“就你促狭,还能有多少哥儿?你是把我当母猪看呢!” 如玥笑道:“笑了就好嘛,华姐姐还是笑起来好看。喏,听这声音是快要拜堂了,咱们去瞅瞅呗?” “嗯!去瞅瞅!”如玥扶着苏如华,二人随着众女眷去了大堂。苏承宇一身大红色喜服,牵着个红绣球,绣球另一头连着新娘子,对着老祖宗和父母各种拜。 无非就是那一套礼仪,在古装电视剧里都看腻歪了。 时近傍晚,如玥把苏如华交给贴身丫鬟,自己溜出大堂。她这次学乖不去花园子了,直接在抄手游廊边上坐下,也好吹着穿堂风,凉快些。 红缨在一旁站着,白鹭则打着扇子,她歪了歪脑袋,通过月洞门朝小花园里瞅。 侯府的小花园一向是她以往最喜欢走动的地方,小花园人少,清静,她可以发发呆,也可以跑跑步,总的来说还蛮有感情的。 隐隐有荷花的香气随风飘来,如玥眨眨眼,看到风吹粉荷摇绿叶的景色。 哎,花园里真好看的呀,要不是怕八字不合,还真该去喂喂红鲤。如玥哀怨地用手撑着下巴,望着月洞门发呆。 “这不是三堂妹吗?今儿可赶巧了,居然在这儿碰到你。” 如玥皱了皱眉,循着声源看去—— 女子身材妖娆纤细,脚踩撒花蝴蝶鞋,身穿天青绿垂柳暗花绸缎长裙,樱唇美目,眉梢上扬,尤其那一头乌发绾做堕马髻,上插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走起来婀娜多姿,当真算是个美人儿。 因着苏家基因好,以前也觉得她长得不错,现今再看,苏如瑶当真是委屈了十几年啊。 可能是怕跟嫡姐抢风头,尽量打扮得素雅些,现在终于好了,当了靖安伯府的家,名正言顺地朱翠环绕,完全没有以往瑟缩胆小,到处赔小心的模样了。 如玥婷婷站起,笑笑:“二堂姐好。” 苏如瑶翘起兰花指将鬓角的发别过耳后,笑得花枝乱颤:“三堂妹也不小了,怎的还这般任性?见了堂姐都不行个礼,倒显得太夫人规矩不好呢。” “是呢。”如玥也随着她笑了起来。 娟秀的眼线仿佛带着夕阳的余晖,一颦一笑间风情自显。如玥的美在外表,但也不全在外表,她从头到尾,每一个行止之间仿佛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情,不媚不俗不淡不浓,刚刚好的舒服和难以忘怀。 她走上前了一步,挺直腰身,直直地看向苏如瑶:“二堂姐都为人妻了,也不知秋姨娘除了教你捕蛇之外还教不教规矩呢?这见了未来大嫂也不行个礼?” 看来不是她跟花园子八字不合,而是这些八字不合的人总来寻她麻烦,嗯,看来以后可以随意逛园子啦!如玥愉快地想。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京城夏末燥热,虽然日头早就隐了去,但还是止不住的闷。 尤其是当掩在心底的秘密被人揭穿,揭穿的人还是她颇为厌恶忌惮的对手。苏如瑶只觉得一颗滚圆寒凉的汗珠子滑到脊背,沿着后脊梁一溜儿地滑了下去。 搁在以前,苏如瑶只是打心底里讨厌如玥,讨厌同样作为庶女的她就能四处逢源,不仅侯府二位金贵的哥哥待她犹如嫡亲,连原本看她不顺眼的大姐也跟她好得像是一个人。 这让她很挫败,于是闺房里的绣花棚子便遭了秧。犹记得当年苏如瑶被那套红宝石头面耀花眼后,气急败坏地用剪子撕碎绣了半幅的帐子,恶狠狠地发誓定要出人头地,高嫁,风光,出气! 但现在,她却是和如玥有了实际利益的冲突。 当个伯府的媳妇,毕竟没有身为伯夫人来的酣畅淋漓!更何况她知道,当今的靖安伯夫人好像也不怎么待见大儿子,倒是对二儿子十分上心。 那么,对于终究要成为她大嫂的如玥,她不仅要防备,还得打压,更要让她在进门之前就低自己一头,也好将来拿捏,这也是她这次挑衅的缘由。 不过,显然苏如瑶没有占到便宜,而且还被人攥住了痛脚。 “二堂姐慢慢出神,我就先行一步了。”如玥捏着帕子捂住鼻头,嗔道,“这地儿味道不好,一股子酸霉味儿,白鹭红缨,走吧。” 两个丫鬟迅速收拾了一应物件,跟在如玥后面。如玥瞅了瞅月洞门,还是想缅怀一下故园,去看望好久没见的红鲤们。 苏如莹的神色终于恢复正常,她上前一步拦住如玥,压低声音道:“三堂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可。”如玥单纯地笑笑,“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借一步?”说这话的时候如玥着实心虚了一把,她事真有见不得人的事,还不少=。=! 苏如瑶左右瞥了一眼,突然笑得如沐春风,好像刚才一点儿争执都没有发生。 如玥默:此人表情变换之迅速简直跟翻照片似的,果然是有压迫才有动力吗?苏如华和苏如莹在这方面真是弱爆了! 她吐槽完,翻了个白眼,直言道:“二堂姐甭笑了,怪渗人的。” 闻言,苏如瑶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僵了僵,一双含情目危险地一眯,但稍后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三堂妹说笑了,都是自家姐妹,将来也是妯娌,这缘分还真是不浅呢。” 如玥不咸不淡地应道:“哦,算是吧。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有有有。”苏如瑶忙不迭地道,“许久没见三堂妹,这也好叙叙旧。” 如玥觉得有些烦了,直接开门见山地侃侃而谈:“二堂姐,咱能不绕弯子吗?我是什么性子,你是什么德行,咱俩都心知肚明,没必要玩那一套虚虚实实的。” 她顿了顿,睨了一眼苏如瑶继续说:“你诓了堂姐夫这事儿我不会讲,祖母自然更加不会讲,但那都是为了侯府的脸面。不管怎么样,咱们也是实实在在的亲堂姐妹,我自然不会故意让你过得不好。但是比起你来,我自然更希望自己将来能过得顺心如意,所以此事算个要挟也罢,算个地雷也好,你知道就行,别总想着耍些不入流的玩意儿。” 她这一大段话讲出来,苏如瑶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紧攥着手帕,不置可否。 如玥绕过僵直如木偶的苏如瑶走了两步,又停下,慢悠悠地添了一句:“想来不管是谁,他只要是个有血性的男子,知道自己最开始就被骗了,都不会开心的吧。二堂姐,或者未来二弟妹,你说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骆驼背上最右一根稻草,轻易将苏如瑶打垮。 苏如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被跟在身后的丫鬟扶住。她看着如玥盈盈而去的背影,双眸瞬间变得暗淡无神,这个堂妹…… “很不一样是吗?” 突然,一名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如瑶吓得一个哆嗦,疾走几步后回头看——男子身穿深紫色锦衣,高冠束发,左手拿着一柄折扇正在慢慢敲击右掌心。 身为心细如尘的伯府儿媳妇,也在靖安伯府当了家,苏如瑶当然认识此人名叫钟黎显,是昌宁侯的爱子,荣王颇为宠爱的外孙。 她诚惶诚恐地行了个万福:“钟,钟公子。” 钟黎显眼皮都没动,绕过她身边,清冷地说了句:“千篇一律,索然无味。” 边说边往月洞门走,进了小花园,钟黎显拐过一丛月季,面前是一个明净的小圆湖。 湖边有三道身影,一道是身穿赤衣,袖口和裤口都束得很干练,站得笔挺直视前方的红缨。一道是身穿雪白衣裙,捧着些物件的白鹭。另一道,坐在矮石之上,水绿色纱裙像条小溪般流淌开来,她微微俯身,往湖中的红鲤撒着零嘴。 傍晚,连空气都带着烟笼沉纱的味道。 如玥的侧脸线条流畅绝美,长长的睫毛缓动,犹如月中仙子。 钟黎显手中的折扇不再敲击,他慢慢地走上前。 脚踩卵石,发出声响,如玥猛地回头,那双风华绝代的水眸中瞬间染上了戒备的神色。 不等钟黎显找话说,如玥先声夺人道:“真是巧了,既然表哥也想来喂鱼,那如玥就不碍着,先行告退。” 钟黎显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沉声道:“你就不想知道姑母要我怎么对付你?” 如玥的脚步没停,轻缓地说了句:“不麻烦表哥了。” “就当回报我上次为你解围?” 如玥心里吐槽:不用你帮忙本姑娘也能独自解决了卫宏林那个纵X男好么!但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如玥就是这么个受了点滴恩惠便浑身不舒坦的人。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钟黎显:“表哥想让如玥怎样回报?” 钟黎显看了眼如玥身后绷着脸的红缨,缓缓展开折扇:“我想同你单独说会儿话。” 如玥像是听到什么颇为好笑的笑话,粲然一笑道:“别逗了,表哥觉得如玥真的蠢成那样?让红缨离开,自个儿身边没个保护的?” “我保证不会动你。”钟黎显收起折扇,郑重道。 “不可能。”如玥脸上的笑颜渐渐冷却,她正色道,“我这人贪生怕死得厉害,最是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表哥可别怨我信不过你。” 钟黎显妥协:“好,那就让她站在三丈之外,万一我食言她都能来得及救你,何如?” 如玥看向红缨,见她沉默地点点头,放下心来,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既是如此……罢了罢了,谁让表哥替如玥解过围呢?这受恩点滴、涌泉相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红缨,不多不少刚好三丈呦!” 钟黎显眼角微微弯起,眸中渗出笑意。 “好了,表哥说罢。这晚宴就快开了,想来应是有不少佳肴珍馐的。”如玥垮下身子,刻意在钟黎显跟前显得十分随意没有规矩,一点都不大家闺秀,一点都不名门淑女。 “你真的不好奇姑母想如何对付你?”钟黎显逼近了一步。 如玥连连后退两步,伸出手:“哎哎!保持最佳距离!” 钟黎显淡笑着再次打开折扇,缓缓地扇着,倒也听话地站在了原地,没有再动。 “说不好奇那当然是假的,不过她自小就没少对付过我,我呢也就见招拆招,提前宣布答案多没意思?” 她很想知道!但为了能少领钟黎显的情,还是不听为妙,免得以后还得被逼着报答。 钟黎显道:“如果这招你拆不了,只能入瓮呢?” “不好意思。我这里……”如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没有如果。” “派人引开丫鬟留你只身一人。”钟黎显盯着她的眼睛。 如玥笑笑:“然后?” “我出现。” 如玥撇嘴:“所以?” “强占了你!” 钟黎显猛地上前一步,气势十足地盯着如玥,如玥这次没有后退,反而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淡然如同古井般道:“她不会让你娶我。” “是!” “为了家族脸面,她会逼我自尽。”如玥平淡地说出这个骇人的结局。 钟黎显漂亮的双眸微扬,饶有兴味地继续看着她。 她红唇勾起,那一双水眸中的潋滟风华简直赛过天地万物,轻笑一声:“表哥是觉得如玥没有解决的法子?” 钟黎显道:“至少我没有想到。” “首先,我至少不会让自己身处此等险境,也不会让自己只身一人;其次,即使有个万一,表哥也不一定能得手。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才不管什么家族脸面名声,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就是我死……也当然要让罪魁祸首不好活!表哥你说对吗?” 如玥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她是真心害怕,如果走投无路了,就是一簪子捅死钟氏,她这一辈子也算完了。幸好幸好,苏承宇送来防身的簪子她一直都戴着,猝不及防之下应该还是有一线生机的。看来以后得多拜托他做点防身利器了,她是真的很需要哇! “对。”钟黎显看着她,双眸里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如玥福了福身子:“表哥若是说完,如玥可要走了。” 钟黎显依旧怔怔地看着她,没有搭腔。 “呐,我就当表哥默认了。”如玥一溜小跑地奔到红缨身边,冲两个丫鬟使眼色“快走快走”。妈蛋,她已经假装淡定装到极限了,如果钟黎显那货再来个几句,如玥都想跪下求他放过自己了! 不过如玥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狠话威胁,她冷漠淡定,她自私多疑,她表现得越是和时下流行的女子腔调不一样,阅尽百花的钟黎显就越是觉得她与众不同,抖M钟黎显就是喜欢这个调调谁也没辙啊摔!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吃完晚宴,在清晖斋等了会儿,大概就该回去了。 走之前太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多想,好好注意身子,如玥都一一应了。她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不会真的郁结难舒,遇到什么事都得活下去不是吗? 跟在钟氏后头,如玥紧紧地攥着手,拼命控制住想冲上去海扁钟氏一顿的冲动。 是说虽然她生母分了宠,亲哥很出息,她也没太得罪这个妇人啊(苏如莹:你放屁!),为毛钟氏就恨得她牙痒痒,想出这么多害人的毒招来? 刚才那顿晚宴简直吃得是味同嚼蜡,如玥心里一直琢磨到底该怎样整钟氏,不然自己这一顿吓不是白挨了?但想来想去,她还是甘拜下风,主动整人这种事她是真心做不来,最多最多就是在钟氏作死的时候递上一把柴火,详见苏如莹有苦说不出的婚事。 哎,如此善良纯洁的我啊!如玥愤愤地咬了一口鳕鱼肉。 不过为了保证自己的胜利果实不被窃取,如玥除了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外,她决定好好地添几把柴,可不能让钟氏再耍花招躲过齐郡王的逼婚。 哎,如此善良纯洁的我啊! 如玥叹了口气,看向前方苏如莹的眼神里多了些同情:妹子,如果你不跟着你娘作死,本姑娘也不至于乐呵呵地推你一把啊。 钟氏母女二人浑然未觉,跟高氏打完招呼,给欣怡郡主(苏承宣的媳妇儿)拜了别,喜气洋洋地跨出门槛。钟氏心里暗自得意:虽然你家郡主也很高贵,但毕竟她是我家儿媳的侄女,这辈分上还是我比较占便宜! 来回都是钟氏母女一辆车,如玥独自一辆,就在她踩着脚凳打算进马车的时候,苏承宇突然从大门口走了出来,把她叫住。 苏如莹听到声响掀起车窗的帘子一看,愤愤地甩下帘子。 “怎么了吗?”如玥瞅了瞅苏承宇,皱起眉道,“宇哥哥,按照正常流程,你现在要么应该被灌醉了,要么应该在新房里头,堂而皇之地跑出来几个意思?” 苏承宇把她拉到一边,英挺的俊脸染上几分焦急和沉重,他用只有他和如玥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哪里还有心情吃酒?早上听完你那话我思前想后,莫不是景逸出事了?” 如玥心里头一个咯噔,横了苏承宇一眼:“你还不信我?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吧!” 这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让人家新娘独守空房啊。 苏承宇狐疑地盯着她:“玥儿,你当真没有骗我?若是景逸有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矮油你还盼着他出事啊?方甲说了,怕是就这几天来信,人家现在可是得了大胜利的大大大将军,能出什么事?” 能熬过这么几天也好啊,如玥心中默念,二堂嫂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苏承宇钳住如玥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如玥装作很烦地样子摆摆手:“宇哥哥你就瞎操心,有事了我当然第一个跑来求你帮忙,咱们谁跟谁啊是吧?” 苏承宇这才慢慢放下心,把如玥送上马车,继续自己的洞房啊那个花烛。 回程的路上,如玥心里惴惴地不安,生怕过个几天顾景逸那里没消息,或者传来的是坏消息。她掀起窗帘,看着两边早就空落落的街道。 已经这么晚了,连小商小贩都闭了门休憩。 偶尔门户中有灯光透出来,影影绰绰的,给人一种甜美静谧的温暖。如玥都能想象,一家老小吃着便饭,守着油灯,聊几句生意经或者家常话。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用去担心有豺狼虎豹来算计陷害,虽然简单,但也安心。 这世上凡事都有代价,身居高位的代价,生活优渥的代价,甚至是容貌倾城的代价…… 她缓缓放下窗帘,神情里俱是安宁。 平静的生活也好,壮阔的日子也罢,她都不怕,她现在只是祈求、祈盼、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姑娘,下车了。”白鹭见自家姑娘愣愣地出神,温柔地提醒道。 如玥回过神来,朝白鹭笑了笑,顺着白鹭掀起的车帘,缓步走下车。她等钟氏母女下了车,盈盈地走上前给钟氏行了个万福。如果钟氏一次又一次地害她是帮她积了福,那就请把这些福报都放在顾景逸身上吧。 钟氏看如玥如此乖巧,一时适应不过来,反而心里泛起了嘀咕。 苏如莹则更直接地抖了抖,心道:这,这,太渗人了! 待钟氏母女怀揣各种奇妙的猜想离去后,如玥也走向自己的院子。院门口,苏承沣的一名长随做翘首企盼状,看到如玥回来,立马奔了过来:“三姑娘,嘿嘿嘿,三姑娘。” 成熟稳重如苏承沣,身边却跟着这样一个二不啦叽的长随,真是越想越有喜感。 “三哥要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嘿嘿嘿,没事没事,奴才就是来看看阿姐,顺便听三爷吩咐瞅瞅三姑娘心情如何。” “……”如玥额角黑线不断:这小子未免也太实诚了些吧!不过倒也傻得可爱,她让白鹭赏了几钱银子,道:“给三哥说我很好,若是你念着碧斯,我自可把碧斯放到三哥院子里,这样你们俩姐弟就能日日腻在一处了。” “别别别!”小长随连忙惊恐地拒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红彤彤的耳朵,行了个礼忙不迭地奔了。 如玥莞尔一笑,轻轻摇头。 碧斯虽然在念云轩只是个手艺上的人才,差不多一直神隐着,但对待幼弟可谓如父如母,严厉得不行,难怪这小长随非得距离产生美了。 回了暖阁,由白鹭和黄鹂服侍着卸了周身的首饰,换上常服。 她现在没有入睡的心境,便让黄鹂烹了点花茶,打算过会儿翻翻话本子催眠。 “姑娘今儿个没遇着什么事儿吧?”黄鹂边用热水浸帕子边说。 如玥回头:“怎么这样问?” “今儿宇少爷成亲,想来那个二表少爷也会去,奴婢就怕万一红缨抵不住呢。”黄鹂那次见画眉伤得厉害,心里落下了阴影,只要如玥有可能跟钟黎显同时出现,她就担心得厉害。 如玥宽慰她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就搭了几句腔,白鹭和红缨都在一边守着呢,出不了事。” “对了,张妈妈回家去了。”黄鹂拿帕子给如玥擦着手,道,“说是家里面突然来信,小孙子发了高热,可凶险着呢,张妈妈忙不迭地就回去了。” 如玥闻言一惊,在古代,这种年纪的小娃娃最有可能夭折了。她急忙道:“从我私房里划出一笔银子来,延请个最好的大夫。让张妈妈别怕,若是缺什么药,只要念云轩有的随意拿。” 黄鹂应了。 “还有,若是大夫不管事总不见好,实在不行我就去找筱儿,让宏生表哥出面。” “姑娘别着急,说不准现在已经好了,我过会儿就让方甲跑一趟看看。卫大人那里……”黄鹂欲言又止。 如玥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懂,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能去找筱儿,你先下去吧。” 阶级啊阶级,连黄鹂都能看出来卫宏生不适合给张妈妈的孙子看病,如玥怎么会不懂?但如果这孩子真的得动用堂堂院使大人,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小豆丁,该救还是得救。 暖阁里就剩如玥一个人了,她现下有些烦躁,让丫鬟们都下去,自个儿临窗坐坐。 想到苏承宣写的那套话本子,如玥站起来,拐到暖阁一边儿的小门前,里头是她把耳房改造成的小小书房,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大书架的志趣闲书。 如玥打了个哈欠,转了下脖子活动颈椎,懒洋洋地掀起帘子—— 啊啊啊啊啊啊!站在她书架前翻看话本子的那位仁兄肿么如此眼熟?!她她她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咩! 如玥狠狠地揉了揉眼睛,身影不仅没消失,还捧着话本子转过身来看她。她再狠狠地揉眼,还不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卧槽!疼!这真的不是做梦!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如玥缓步走上前,死死地盯着他看。 还是那张妖孽绝美的脸,不过脸色不太好,嘴唇有些发白,消瘦了一大圈。如玥有些心疼,但当她看到顾景逸手里拿着的那册话本子时,心疼的情绪一秒钟转化为尴尬。 “嘿嘿嘿……”如玥傻笑着翻出《传奇人物考》放到顾景逸手里,顺便把他手中的话本子提溜了出来藏在身后,讪笑道,“这本更好看。” 开玩笑,他原先看的那本可是如玥自己没事干地时候写的,不仅文笔幼稚而且情节狗血,完全不敢拿出来让别人看啊,更何况她还YY了眼前这位仁兄,这,这怎么好意思嘞? “我回来了。”顾大将军终于发话,但这沙哑粗粝的声线真心让人心疼。 如玥眼眶发酸,喉头发紧,只能拼命点头。 说完简单的那一句,顾大将军开始闷声咳嗽。 鼻子一向比狗都灵的如玥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她把话本子放下,喉咙堵得都说不出来话,只是赶紧去拿了几张厚厚的毯子座垫,手忙脚乱地铺到书案旁边的罗汉床上。 “坐,快坐。”她终于挤出来几个字,顺带着打转的眼泪也滑了下来。 顾景逸上前一步,伸出手,但又收了回去,听话地坐到罗汉床上,毕竟拖着重伤初愈的身体快马加鞭从边关赶来,他已经好几宿都没有睡过觉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如玥又开始局促不安,她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拽着衣角站到一旁,偷偷地瞅顾景逸。 他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眸沾染了沿途风尘,血丝漫着,微扬的薄薄眼皮困倦地垂下,鸦翅般的睫毛在脸颊落下阴影,刚好将累日熬出来的黑眼圈的掩去。 憔悴和刚毅并存,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打算就一直看着?”顾景逸的声音也染着疲色,但不妨碍这音质的磁性好听。 如玥脸一红,打着结巴,但惯性使然嘴硬道:“我,我是看你伤好了没?要不要叫茯苓来诊诊脉?毕,毕竟你的脸色不太好……”说到最后,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 顾景逸笑了笑,抚着胸口,轻描淡写地道:“还好,不过是伤口又裂开了。” 卧槽简直是揪心的心疼! 如玥慌了,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凑近顾景逸跟前,弯腰盯向他捂着的胸口,忙不迭地问:“是伤到这里了吗?心脏?中箭还是刀伤?严重吗?会有后遗症吗?” 一大串连珠炮似的疑问发射出来,她越讲,顾景逸脸上的笑意越浓。 等她问完抬起头,顾景逸立刻敛去笑意皱了皱眉,十分硬汉地解答:“中箭,心脏偏右,不严重,不太疼。” “不太疼还是会疼啊!”如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茶,递给顾景逸,“你先喝茶,我,我去叫茯苓。” “不用。”顾景逸叫住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陪我坐。” 由于对方是病号,如玥虽然着急也知道不在这一会儿上,便十分配合地坐过去,顺便从果盘里提溜了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又递给他:“喏,每天一苹果,大夫远离我。你得好好补补!” 顾景逸右手端茶,左手苹果,好笑地看向如玥:“我先喝茶还是先吃苹果?” “这个最好一边一口两不误,嘿嘿。”如玥见顾景逸的眉头渐渐松开,自己心里也松了口气,不由地打趣起来,“要是让你部下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还指不定怎么笑呢。” “搞笑?”顾景逸轻轻带过一句。 然后他将苹果凑到嘴边十分豪迈地咬了一口,腮帮子鼓动了几下,苹果下肚,画风好潇洒好将军。接着他又将苹果放在小几上,用左手掀起茶盖,微微一撇,十分优雅地啜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茶水入喉,画风好风流好公子。 如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天哪,他是怎么把这两种迥异的画风完美融合的?这不科学! 顾景逸随手将茶盅也放到一旁的小几上,问:“搞笑?” “不不不!绝对不搞笑!”如玥右手握拳,就差宣誓了。 顾景逸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手顿了一瞬间,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如玥则心如擂鼓,脸如火烧,简直都要融化了。 “嗯,挺顺的。”顾景逸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跳,捧起茶盏呷了口。 啊嘞?所以你就是试试我的头发顺滑否?如玥狐疑地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心里一暖,哈哈,这货在装。 “你这次回京,应该要把伤养好才再走吧?”如玥问。 顾景逸放下茶盅,点点头:“殿下给我一个月时间,边关药材稀缺,不利于复原。” 如玥偷偷地笑了:“一个月啊,也不愧你为太子殿下挡箭了。” “你怎么知道这箭是为殿下挡的?”顾景逸眸中染上笑意。 如玥撇撇嘴,十分得瑟地道:“太子非要冲锋陷阵,你还不得陪在身边?既然你都能受伤,那就说明这支箭本就是冲着太子来的,被你挡了而已。” 顾景逸点头:“殿下确有领军之才。” 这还是如玥第一次从顾景逸嘴里听到他夸一个人,那看来大胤这位未来的皇帝还不错咯?也不知道等太子殿下成为皇帝陛下之后,还会不会念着这位跟他一起冲锋陷阵的战友,也不需要多优待,起码罩着点儿就是了。 嗯,有这一箭之恩,万一钟黎显真缠上了她,她也不用憋屈的说…… 两个人这次都想到一处了,顾景逸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话里却像是突然带了些边关寒霜的煞气:“钟黎显认识你?” “啊?!”如玥一个哆嗦,吃惊地看着顾景逸:难道他会读心术? “方才黄鹂口中的钟表少爷就是钟黎显。”顾景逸在陈述一个事实。 作为京城里土生土长的纨绔,他对京城盘绕的这些权贵门儿清,权贵身后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庆阳公主是太子的嫡亲姐姐,靖安伯府是天然的嫡派,支持太子一系绝对不说二话。但昌宁侯府却跟荣王的庶女结了亲,当年荣王被议储时,昌宁侯府可谓嚣张了很长一阵子。 虽然长兴侯府早就表明立场绝不参与储君的站队,但有了二房夫人钟氏这一门子关系,总是好像无形中被扣上了荣王一党的帽子。 因此把如玥嫁给顾景逸,其实对苏智渊来说,是跟太子一系示好。想来当初钟氏极力想促成苏如莹和顾景逸,想的也是这种脚踏两条船的美事。 “咦?”如玥装作没有听懂顾景逸的话,眨眨眼,“那按辈分来算,太子殿下还是你堂舅舅呢。” 顾景逸淡定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会问红缨。” 如玥蔫了,讷讷地道:“我说还不成嘛,额……这该怎么说?就是前些日子他来苏府看母亲,就,就遇上了,其实也没啥。” 开玩笑,一旦说不好,惹怒了自己这张长期饭票,岂不是悲剧了? 顾景逸看着吞吞吐吐的如玥,闷咳了一阵,咳完嘴唇更白了,他抬抬手:“莫慌。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和承宇一起来看你。” 他知道什么了?如玥绞着手帕,不自然地问:“那你现在……” “进宫。” 所以他是一进京就奔来苏府了?如玥心里偷偷地开心,啊对了,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感觉这些丫鬟都不知道的样子哎。 然后顾景逸就现场表演了一次飞檐走壁。 他朝如玥点了点头,飞快地从打开的窗户里一跃而出。如玥反应过来后连忙冲到窗户边上看,就只能看到顾景逸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高墙之上。 翻墙啊翻墙,幽会啊幽会。 如玥花痴地对着自家未婚夫离去的方向留了半晌口水,听到黄鹂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她这才慢慢将花痴模式调整到大小姐模式。 “姑娘,张妈妈来信了。” 如玥赶紧让黄鹂进来讲,黄鹂开心地笑道:“捎信的人道张妈妈孙子的烧已经退了,但奴婢还是把银子封好让方甲送了去,说是姑娘让小孩好好补补身子。” “那就好!”如玥终于放下心来,她灵机一动,冲黄鹂笑得甜蜜蜜,“小黄鹂哈,你看今儿宇哥哥成亲,张妈妈孙子又转好,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姑娘该睡了。”黄鹂把刚才顾景逸咬了一口的苹果收起来,“姑娘答应过奴婢的。” “哦……”如玥垮下一张脸,委屈地嘟囔道,“我今儿一颗松子都没吃,晚宴又没吃饱,现在饿得咕咕的,你还不给姑娘我吃零嘴……” 黄鹂见多了她晚上装委屈骗吃骗喝的表情,瞬间戳穿她:“奴婢特意问过白鹭姐姐,姑娘今日吃得不少。” = =!真是太不可爱了! 如玥怒喝一口茶,鼓着脸颊:“把茯苓唤来。” 黄鹂无语地退了下去:哎,真是任性的姑娘啊。 …… 而我们的大将军顾景逸,很帅地从高墙上跃下,踉跄了两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隐在阴影里的尹堂连忙走上前将自家将军扶住。 他当初受的伤很重,几乎算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但他还是很硬汉地撑了过来,这次赶着回京,太子和军医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如玥一封家书的威力。尹堂忍不住朝高墙那头瞅了一眼,悲哀地腹诽: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苏三姑娘那般长相的女子,将军也值了。 “去查钟黎显。”顾景逸冷冷地发令,“尽快。” “是。”尹堂领命。 顾景逸调整了一会儿气息,冷酷着一张俊脸,拐过两道街,大队人马正在宽阔的街道上列队着。虽然人数众多,但除了偶尔有马的响鼻声,居然一丝人声都没有发出,可见他治军严谨。 翻身上马,顾景逸拉起缰绳:“进宫!” 一长队人马皆是意气风发,虽然在夜幕的笼罩下一切都显得十分模糊,但那股开天辟地的英气还是直插入人的心扉。顾景逸提前进京,只是为了和如玥独处那么一段时间,现在才是进上的折子里准确的晋见时刻。 入宫,出宫,也不过一个时辰。 宣德帝已经年迈,能撑到这会儿还不就寝已经是极限了。顾景逸简要地说了太子的近况,然后将太子的亲笔奏折呈给宣德帝。等从宫门口出来,尹堂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他附在顾景逸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顾景逸发出一声冷哼。 ——敢觊觎我的女人,很好…… 按照尹堂对自家将军的了解,被调查的某人怕是要遭殃了,阿米豆腐,可千万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啊,将军的身子还得好好将养呢!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如玥觉得自己今天注定是安生不了,她从早上一睁眼开始,耳畔就一直循环着那句话——“明日我会和承宇一起来看你。” 天哪,这个恶劣的人! 她愤愤地咬了一口点心,心里吐槽:也不说个具体的时间,害得我要一个劲儿地盼着,哎,到底是早上呢还是中午还是晚上呢? “姑娘,该去请安了。”黄鹂在一旁提醒。 如玥舀了一勺皮蛋瘦肉粥,咽下,用帕子摁了摁嘴角,点头道:“打道出院!” 到了凌韵院,如玥笑吟吟地走进去,她仍旧是来得最早的那个,在正房门口噎了卢妈妈几句,身心舒爽地进了明堂。 稍微候了一会儿,昌平郡主就来了。 昌平还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不过今天这只孔雀微挺肚子,由身边的妈妈扶着小心翼翼地坐下。如玥起身福了一福:“小侄子将来一定像大哥哥那样学富五车。” 昌平摸着平坦的小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冲如玥笑着点点头。 于是当苏如莹踏入明堂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令她抓心挠肝的有爱画面。 她恨恨地坐到左侧第一个位置,瞪了眼如玥,看向昌平郡主的眼神也有些微不甘心。但她不敢在郡主跟前造次,只能再次看向如玥:“三姐姐倒是左右逢源得很,据说我那二表哥也对三姐姐青眼有加呢。” 如玥退回圆交椅里,淡淡地一笑:“怎么……羡慕?嫉妒?恨?” 苏如莹猛拍小几,霍地站起:“你!” “你学不来的……”如玥悠闲地捧起茶,扫了眼苏如莹后就犹如老僧入定,任苏如莹再怎么讲都当她是空气。苏如莹没辙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亲嫂嫂,结果昌平郡主抿嘴直乐,压根儿没有看到苏如莹的眼神。 昌平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三妹妹埋汰起人来这么好玩! 苏如莹被气了个底儿掉! 钟氏适时地出现,替苏如莹解了围:“聊什么聊这么开心?哎呦我早就说过,郡主您既是有了身子,便不用特意来请安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亲自送过去。” 昌平放下茶盅,淡淡地道:“泽郎今日让我来同母亲商量一下拜寿的事,祖母月中的时候就五十大寿了,母亲可是想好了?” 钟氏的面子功夫一向做得很足,她点头笑道:“自然是想好了,但尚有些细节需要郡主指点一二。”她转头看向左侧的两个如:“你们跟着商量,将来嫁人也要主持中馈。” 两个如起身应了。 接着,婆媳俩就拜寿事宜进行了进一步的商讨,苏如莹听着听着也忍不住插上一两句,如玥则一直沉默着走神。 由于要商量事情,今天的请安时间比往常要久。 直到辰正了,这事儿还没告一段落。钟氏让丫鬟拿来些点心:“耗了些时间,可千万别饿着了。”如此光明正大地赐吃食,还有怀了孕的郡主陪着,如玥吃得很放心。 “那‘子孙万代寿幛’可得找最好的绣娘来绣。”钟氏嘱咐。 昌平点头:“图样子是泽郎抽时间描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三弟描的,就是二弟那处的图样还没送过来。” 钟氏道:“沛哥儿那里的图样就算了,让泽哥儿和沣哥儿挤空子帮衬着些。” 昌平腹诽:早就让他俩都做了,只是来这里报备一下而已。这个二弟可真是太低调了,低调得完全不像是婆母的儿子啊。 一直沉默的如玥终于开口道:“母亲,大嫂,这寿幛如玥也能帮着绣。” “我瞧着倒是不错。”昌平立刻将话头子接了过来,“三妹妹的女红比一些绣娘的都好,想来如果太夫人知道的话,也会更开心。” 钟氏还能拒绝吗?她只好看向极力减少存在感的苏如莹:“莹儿也帮着绣些吧。” “娘,我那女红……” “就这样说定了。”钟氏给苏如莹使了个眼色:面子上答应下来,让房里的丫鬟绣也可! 苏如莹终于反应了过来,改口道:“嗯,我也要给祖母绣!” 如玥撇撇嘴,继续淡定地围观。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就在钟氏打算让她们散了时,碧圆走进来报:“夫人,大爷和三爷来了。” “快让泽哥儿进来!”钟氏已经颇久没见过自己最骄傲的儿子了,虽然苏承泽没有“娶了老婆忘了娘”,但总归不能时时来请安,这一度让钟氏觉得很受伤。 苏承泽和苏承沣并肩走了进来,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画风。 前者眉眼微弯,保持非常专业的微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后者眉眼严肃,保持十分惯常的面瘫,让人不由地生出一种“难道我又做错事了?”的错觉。 二人先后向钟氏行了礼,苏承泽紧接着就坐到昌平身边,握起昌平的手,当众秀恩爱。 苏承沣则看了眼如玥,几不可察地点点头,随着苏承泽坐到另一侧。 “母亲,儿子今日来是有喜事要告知您。”苏承泽冲妻子一笑,又用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声线来蛊惑大家的心了。 钟氏笑得端庄贤惠:“泽哥儿说罢。” 她心里想的是:难道我儿又升官了?有一个靠谱的岳家是多么重要啊! 结果真的是有人升官,不过不是苏承泽。苏承泽看向如玥,声音微扬犹如弦筝:“今日早朝,圣上亲自给靖安伯进了爵位,以后我们可要称伯爷为侯爷了。同时册封顾景逸为靖安候世子,赐从二品定国将军,敕造定国将军府。” 从本质上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但看钟氏那一副笑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如玥是真心爽! 苏如莹瞪大眼,脱口而出:“景逸哥哥回来了?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恩典?” 如玥:= =!喂,好像那是我的未婚夫吧,你叫得这样亲昵真的好吗? “玥儿。”苏承沣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顾兄从边关带了些土仪,我已让长随送去念云轩。”他这无厘头的一句话,其实是在向苏如莹宣布顾景逸的归属问题,简直是活生生地打脸,苏如莹登时面颊绯红之后又狠狠地瞪了眼如玥。 如玥冲苏如莹很得瑟地笑笑。 结果当然不言而喻,有人气炸了,有人黑脸了,还有人十分温和地回答苏如莹的问题:“此次我朝大败北狄蛮夷,顾将军功劳甚大,尤其他舍身救下太子,爵位和世子之位都是太子殿下特意上奏求来的。当然,有顾阁老在场,这圣意自然犹如板上钉钉。” 战场和官场上的事如玥不懂,但她知道这次顾景逸有了大功劳,也有了大恩典,瞬间感觉牛气冲天,连下巴也不由地扬了起来。收到苏承沣两枚冷静而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如玥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立刻收起下巴,一秒钟变得端庄大气,仿佛荣华富贵偌大恩宠都是那过眼啊那个云烟。 钟氏终于找回了自己嫡母的角色,艰难地开口:“玥儿更是要贤惠知礼,今后……你可是要做……侯夫人了。” “侯夫人”三个字简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如玥婷婷地站起,优雅地万福,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的完美:“谢母亲教诲。” 钟氏咬咬牙,眼睛一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如玥也不惧怕,这货的脑容量大概已经到极限了,再来不过就是钟黎显的衍生版本,她有什么好怕的? 就在这对伪母女激烈地眼神交锋时,昌平郡主看了眼自家夫君,笑道:“母亲别关顾着疼三妹妹,三弟也有喜事呢。” 钟氏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都快抓狂了:今儿这双兄妹是特意给老娘添堵的么! “泽郎方才说,三弟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公爹亲自上门去求得,是文阁老家的嫡长孙女。公爹说了,有事长嫂服其劳,公爹的意思是让我帮着母亲操办。那么二弟的亲事,还是得劳烦母亲快些定下来,总归三弟在二弟之前成亲总是不太合礼数。” 昌平继而看向面色严肃的苏承沣:“文阁老老当益壮,子孙个个出息,他家的闺女也是一个比一个好呢。” 钟氏总算松了口气,腹诽道:再名气大的清流哪能跟皇亲国戚相比?一个庶子,也娶不了什么金贵的媳妇儿! “文阁老?”如玥问昌平,“是被加封为太子太傅的文佑周文大人吗?” 昌平赞赏地点头,看来这位三妹妹不仅埋汰人埋汰得有趣,心思也通透得很。太子太傅,那可是太子的老师,如今太子地位稳固,将来就是帝师,可想而知文家将来会比现在更炙手可热。 钟氏也反应了过来,右拳紧紧攥起,这下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于是,这一次漫长的请安最后以“嫡母身子不适,需要好好休养”为结尾匆匆结束。 请安结束,如玥愉快地、热烈邀请自家老哥去念云轩聊天。苏承沣从如玥喜笑颜开的脸上看出了想要八卦的蛛丝马迹,果断高冷地拒绝了。 如玥沮丧万分,昌平郡主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给扶着自己的苏承泽道:“你先去忙吧,我找三妹妹聊会儿。” 苏承泽对身后的秦妈妈嘱咐:“务必好好扶着昌平,万不可大意。” “你就别操心了,秦妈妈是我的乳母,比你都清楚我的习惯呢,怠慢不了。”昌平郡主握住苏承泽的手,低声娇羞地道,“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我喜欢听。” 苏承泽左右看了眼,趁人不注意偷偷在昌平的脸颊上香了一个。 昌平俏脸绯红,佯怒地打了一下苏承泽:“死相,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还在人后这么没正形。对了泽郎,若是我待三妹妹好,你不会生气吧?” 苏承泽低声道:“怎么会生你的气?都是我的弟弟妹妹,你作为长嫂自然要都亲近了。” “但是四妹妹我就亲近不来。”昌平嘟囔道。 “哎,莹儿委实任性了些。你也要多教教她,免得将来做了郡王妃也这副样子。”苏承泽一派大哥忧心小妹的风范。 昌平顿了顿,抬头看向苏承泽,不确定地问:“齐郡王的事,泽郎就没有反对?” “为何要反对?齐郡王虽然名声不大好,但总归只是个郡王的头衔,论实权哪及得上苏府?更别说大伯和三叔了。莹儿的娘家在此,料想他不会太造次。” “但他府中姬妾满堂的总也……” 苏承泽笑笑,搂住昌平:“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堂堂苏府嫡出小姐嫁到哪户高门不得面对小妾通房?昌平过虑了。” 这就是男子和女子的区别,当女子还在纠结自己男人今夜要被哪个女人睡了时,男子却觉得这事理所当然。 昌平的心下一沉,虽然她为了给自家夫君泻火也抬了一名通房,但苏承泽连一个指头都没碰,她原以为自家夫君是不一样的。不过自小的嫡妻教育很快就占了上风,只是一两个通房丫头罢了,还能逃得过本郡主的手掌心? 苏承泽走后,昌平郡主由秦妈妈扶着,走到犹自沮丧的如玥跟前。 如玥疑惑地看向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大嫂,一秒钟后眸中亮光闪烁,情不自禁地期待道:“大嫂大嫂,你肯定很了解文家小姐的吧?快快快,我扶着大嫂走,咱们去花园里逛逛!” 昌平看着如玥狗腿的模样,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农历六月已经是夏末了,但花园里还是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如玥和昌平走到一丛木槿花前,绿意森然中点缀着一朵朵粉色的木槿花,花香轻轻悠悠地传来,甚是沁人心脾。 “大嫂,你走得累不累?要不我们坐会儿?”如玥热情地提议。 主要是她看到昌平郡主的一溜三个丫鬟分花拂柳地走过来,手里还端着各种各样的零嘴茶点,简直不能更诱人。 昌平毕竟是双身子的人,走得脚都有点肿,于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接着那一溜儿丫鬟就开始忙活了,先是放了几张毛茸茸的厚毯子,然后将三个百果盒摆到石桌上,一套完整的雨过天青色茶具也被放下,茶水刚刚好斟了一半,十分符合礼仪规矩。 如玥眼馋地瞄了几眼零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果真是皇亲国戚啊,饶是她自诩这尝尽百味的人看到郡主所用的茶点,还是馋得不行。昌平早就发现了如玥的小动作,对她笑道:“坐下尝点儿?”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玥如蒙大赦,立刻优雅地拈了一块奶香桂花糕放入嘴里。 酥软浓香,入口即化,美味饶舌三周而不绝。 如玥享受地眯起双眼,微微点头,还将嘴唇缓缓地舔了一遍。 昌平忍俊不禁。 “咳咳!”黄鹂清喉咙,示意自家姑娘收敛。如玥假装没听到,又顺手提溜了一块。 两块奶香桂花糕下肚,如玥觉得有点撑,捧起茶盅顺了一口,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大嫂,那个文小姐是怎样的人?可美貌?可贤惠?可有才?”如玥眨眨眼,期待地看着昌平郡主。 昌平放下茶盅,故弄玄虚:“你希望她是怎样的人?” 当然是宇宙第一最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家老哥啊啊啊!如玥天真而又美好地道:“能及得上大嫂一半儿如玥就吃素一天!” 昌平的贵女范儿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了下如玥的额头:“促狭鬼!” 如玥揉着额头,大着胆子伸手去摇昌平的胳膊,撒娇道:“好嫂嫂快给我说说呗,忒好奇!真的真的忒好奇!” 昌平在晋王府是最小的女儿,但其实她骨子里也是很想做姐姐的,这下看到如玥在自己跟前这般亲昵地撒娇,心立马就软了,感觉跟这丫头又贴近了一层似的。 “文家女难求,不仅是因为文阁老位高权重,还有一个原因是文家女家教极好,容貌秀美,还……”昌平的脸微微地红了,但依旧装作淡定非常地道,“还好生养。所以你这丫头就放心吧,文萱萱是个好嫂子。” 如玥拍了拍胸口,长舒出一口气:“呼,那我就放心了,万一新嫂子脾气不好,那我可就要吃亏了呢。” 昌平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咯咯地笑了一阵,揶揄如玥道:“你还吃亏?怕是别让文家弟媳吃亏就是好的了。” “矮油大嫂可别这样说,我还是会害羞的。”如玥一本正经地又提溜了一块云片糕,强调道,“可害羞了!” 昌平看着如玥,又笑开了。 如玥瞅瞅这位原本高贵而端庄的骄傲郡主,撇撇嘴:明显的经不起俏皮话啊,真是可怜,以前该生活在一个多么严肃的环境中。哎,以后就由本姑娘来帮你改善生活质量吧! 饶是好吃懒做如她,都觉得自己在古代背负的任务是如此巨大。 好吧,既然都聊开了,索性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疑惑都问出来,如玥见昌平终于笑停当了,把云片糕放下,问道:“好嫂嫂,如玥其实蛮好奇的,二哥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几乎没有接触过,嫂嫂你呢?” “这我倒是知道。”昌平用帕子摁了摁嘴角,“夫君说,二弟少时受过风寒,差点去了,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性情大变,整日就喜欢制造木器,他院子里刀锯斧凿、丹青髹漆之类的木匠活,他都要亲自操作。不过做得倒是十分逼真灵巧,算是有几分才气。” 如玥疑惑地眨了眨眼,总感觉这种技能点好生熟悉。 “唉~”昌平叹了口气,“再会木器又有何用?对科举不上心,也不喜做官,这婚事可真是太难了,谁家会将贵女嫁给一个木匠?若是娶的门第低了,这不是给苏府打脸吗?” 确实,昌平郡主作为长嫂,也着实难办了些。 “嫂嫂~”如玥凑上去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现在可是有了小侄子,还要帮着操办我三哥的婚事,二哥哥的事情,自然是得母亲占大头咯~” 昌平反应极快,笑道:“你个鬼机灵!倒还真是这个理儿!” “是吧?”如玥得意地把两只爪子捧到昌平面前,一副市侩的嘴脸,“好嫂嫂,我出主意可是要收工钱的!” 昌平轻打了一下如玥的掌心,笑骂:“好个小猴儿!还敢讹到我头上了?对了,你是如何得知母亲让我给二弟相看人家?” 钟氏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如玥还能不清楚?好不容易巴结上个有权有势的皇亲国戚儿媳妇,还能不物尽其用?在钟氏的打算里,怕是想让昌平郡主凭借权势强行给苏承沛娶个好媳妇回来。 不过昌平又不傻,今天请安的时候,不是直接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她是我的母亲,自然是要了解清楚才能……尽孝道的嘛。”如玥迅速给了昌平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然后很淡定地捧起茶盅,静静地等昌平郡主的下一句话。 是试探。 按照如玥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这位郡主嫂嫂对钟氏也是诸多不满,虽然不至于像自己一样厌恨,但总是关系不太融洽的。不过毕竟是婆母,昌平即使是郡主身份也不能做的太过,要清楚昌平选择对钟氏的态度,那么她接下来的回话就很有想头了。 “婆母心疼儿子,夫君心疼弟弟。玥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她的话,除了装傻踢皮球之外,倒也是不太适合硬来。 不过靖安候夫人可比不得钟氏会做面子功夫,随便找点由头就能打发了!如玥想到这茬,再看看堂堂郡主大人憋屈的模样,瞬间腾起了无限的同情。 她拍拍昌平的手背,长叹一口气:“嫂嫂辛苦了。” 昌平好笑地搡了她一把:“小丫头还装得跟个老人似的,你甭担心,我现在就好好护着我的哥儿,让父王多多提携泽郎,管她怎样!” 刚说出这话,郡主大人连忙捂住嘴。 如玥这下没憋住,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这个大嫂真是太可爱了有木有!率性而为,一放松下来,嘴巴跑得绝对比脑子快,瞬间就又说出溜嘴了! 不得不说,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昌平和如玥都是爽快人,这才能在明显的不同阵营里慢慢结交起来。 又跟昌平郡主拉了几句家常,如玥把她送回院子,给准备点心的丫鬟嘱咐了好几遍孕妇禁忌的原材料,直把昌平逗乐了:“这些丫鬟都是母后精挑细选送过来的,还能没你懂得多?” 如玥摇头晃脑:“所谓术业有专攻,我自然对吃食研究得比较深刻啦。” “那你又是哪一行哪一业的呢?”昌平故意揶揄她。 如玥一本正经而又骄傲满满地蹦出四个字:“高级吃货!” 昌平又乐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让如玥回去。 走在回念云轩的路上,如玥那叫一个自豪,她昂着脑袋,就差得瑟地手舞足蹈了。一个人自恋了会儿,还觉得不过瘾,扭头问黄鹂:“小黄鹂,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姑娘,就是我,简直冰雪聪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能再有魅力?” 黄鹂无语地看了她半晌,道:“姑娘,你今日多吃了三块糕点。” =口=!如玥垂死挣扎:“那三块不算!是大嫂给我吃的!不算!” “所以晚饭的糕点就没有了。”黄鹂自说自话,“听说杜鹃今儿还尝试了一种新的云卷酥,看来得让她明日再做了。” “不行不行!就得今日做!今日事今日毕,姑娘我早就教导过你们!” 黄鹂点头:“嗯,还是姑娘说得对,那就让她做出来吧,奴婢给姑娘尝尝味,若是好吃的话姑娘明日再吃?好像姑娘答应过大家伙儿,一日只能吃六块糕点,若是吃多了就得从晚饭里扣,还有夜宵也不能吃了呢。糖蒸酥酪现在这个时节吃最合适了,难道姑娘想用云卷酥换糖蒸酥酪?” 如玥现在都快悔青肠子了,早知道就不纵容这些丫头片子! 现在可好,让她们达成一致,一个一个地都来控制本姑娘的饮食习惯!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好不好!!! 如玥愤愤地咬牙道:“今天不准做!谁都不能比我吃得早!” “奴婢遵命。”黄鹂奸计得逞,一脸欣慰,心中默默地记笔记:果然糖蒸酥酪的诱惑还是比较大的。 午餐时多了一道新菜,菜名很好听,叫“桃花潭水”。 由时下最新鲜的时蔬做成蔬菜酱,时蔬绿色深浅不同,在大圆盘上,竟然被当做颜料一样作画,画成一汪幽潭。幽潭上飘了由胡萝卜雕成的桃花,也不知道这胡萝卜是怎么腌制的,脆爽新鲜,美味无比啊~ “杜鹃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嘛,这道菜做的真不错!”如玥忍不住又夹了一朵“桃花”。 白鹭给如玥跟前的青瓷碗里添了一勺甲鱼汤,温柔地回道:“不是杜鹃,是凤梨想出来的,说是姑爷当了世子这么大的事,得好好庆祝一下。”凤梨是顾景逸送给她那个厨艺很牛的丫鬟。 如玥的筷子头一顿,问:“这件事是黄鹂给你们说的吗?” “这倒不是,好像是方甲透漏给凤梨,凤梨嘴上也没个把门,现下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了。”白鹭用勺子搅着汤帮如玥晾凉,“咱们院里的丫鬟也就在院子里闹闹,姑娘不必担心。” 如玥将筷子放下,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把黄鹂、凤梨和画眉叫来,饭菜先撤了。” 白鹭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有主意,让两个二等丫鬟把八仙桌抬走,亲自去叫了三个丫鬟。不一会儿,本来在抱厦吃午饭的三个人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行过礼后,如玥让其他人下去,暖阁里就留了白鹭、黄鹂、凤梨和画眉。 她坐到罗汉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缓缓道:“黄鹂,我叫你来是让你看着,作为我院子里的总大丫鬟,你要知道该怎么做。”她转向凤梨:“菜做得不错,但话多了点。” 凤梨跪下,看了眼如玥,垂下头道:“奴婢知错了。” “知错了?”如玥轻轻一哂,“你糊弄谁呢?!” 她猛地一拍小几,咚的一声,屋里的三个丫鬟俱是一惊。凤梨可能不清楚,但黄鹂和白鹭却是知道的。自家姑娘虽然平时看起来挺好相处挺和善的一个人,但其实最是心明眼亮,对丫鬟也是要求绝对的忠心,万一是心存二心的,下场详见碧灵。 “奴婢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还请姑娘明示。”凤梨咬咬牙。 如玥哂笑:“明示?如果真让我明示出来,你还想在这院子里待下去吗?” 凤梨梗着脖子道:“奴婢是大少爷送给姑娘的,自比不得这些姐妹在姑娘心里占得分量重,若是姑娘嫌弃了奴婢,奴婢自然可以回去伺候大少爷。” 原来是不满被送来念云轩啊。 如玥这下懂了,怪不得刚来的时候这个凤梨完全不发挥厨艺技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现在顾景逸回京了还被封了世子,她却忙不迭地赶紧做菜邀功,还积极主动地散播消息,这是为了等顾景逸来的时候见上一面? 妹子啊,喜欢自己的主子不是错,但也别在主子未婚妻面前表现出来噻~ 如玥自认为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儿,对于这种跟顾景逸有主仆情,将来可能还是很好通房人选的丫鬟,她连一点点的同情心都没有。 “凤梨乱嚼舌根,黄鹂,该怎么罚?” 黄鹂言简意赅:“掌嘴二十。” 如玥点点头:“把她的身契拿过来,这种丫鬟我还真不敢把她留在小厨房里。” “奴婢是大少爷送的,该罚该卖也得听大少爷的!”凤梨居然站起来就想往暖阁外头冲,这是要去找救援了吗? 如玥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制自己的怒气,平淡地对身侧的画眉道:“摁住。” 画眉一个箭步上前,暴走的凤梨就消停了。 “白鹭,去把红缨和方甲都给我叫进来,若是他们也对我这主子不服,今天就一并处置了!”如玥看了眼绷着嘴死死盯着自己的凤梨,突然莞尔一笑,“不错,还知道本姑娘讨厌人哭闹,骨气倒是有。” 暖阁里静得吓人。 如玥悠悠地品茶,画眉尽忠地摁住凤梨,凤梨满腔满脸的不服气,黄鹂则不停地观察,默默地数着自家姑娘偷偷摸了几颗松子。 人有执念,甚好。 没想到过了会儿,进来暖阁的不仅有红缨和方甲,还有他们的主子和他们主子的朋友。 如玥一看到顾景逸脑子就懵了,刚才那么凌厉的气场瞬间萎了,她看了眼激动得眼泪汪汪的凤梨,又看了眼纯属围观看戏的苏承宇,一咬牙,打算恶人先告状:“凤梨破坏我念云轩内部和谐,这个这个,我刚准备交给你处置呢。” 好吧,她原本打算自己私下里搞定的,但现在…… 哎,谁让某人救场救得及时呢? “撵到太夫人的庄子。”顾景逸看都没看凤梨一眼,直接对苏承宇道,“今日你就把他带回长兴侯府。” 苏承宇拍拍胸脯:“放心吧!交给我没问题!” 如玥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景逸干脆地发落凤梨,咂咂嘴,头一点,欣然接受了顾景逸的安排。这是在给她长脸的说,毕竟凤梨在念云轩不短时间,随意发卖了可能会有隐患,放到他自己的庄子里又容易达不到惩罚的效果,最好就是交给最疼如玥的太夫人,以太夫人的手段,自然管得严严实实。 方甲和红缨看着凤梨被拖出去,一句话都没说。 顾景逸对如玥道:“此三人是我给你的,以后发落不用顾忌我。” 随后暖阁里的丫鬟们就被打发了,屋子里就剩下如玥、顾景逸和苏承宇。苏承宇坐得最靠近冰盆子,不时地扇着凉风,额头还直冒汗。 “玥儿,那个丫鬟究竟犯了什么错?还让你生了那么大的气?”苏承宇捧起凉茶消暑。 如玥朝顾景逸努努嘴:“还能有什么事?不服气我当主子呗~” 顾景逸坐到苏承宇旁边的另一把圆交椅上,他虽然也热,但瞧着清爽至极:“凤梨从小在我房里做事,还挺懂事。” “对呗~”如玥没坐下,还是站在刚才的地方,凉凉地道,“反正我就是一不懂事的人,跟懂事的凤梨丫鬟自然八字不合。” “嗯。”顾景逸端起茶盅。 如玥心里烧得慌,所以顾景逸虽然在外给她长了脸,但还是不满意如玥处置他的丫鬟咯! 顾景逸放下茶盅:“我也不懂事,倒也配的。” “噗!”苏承宇一口茶喷在空中,不可置信地盯着顾景逸,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你你你,你话还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百年奇闻啊!哎我说!玥儿除了那张脸无可挑剔之外,脾性不好,斤斤计较,惯会偷奸耍滑装模作样的,你究竟看上她哪儿了啊!” 他这一大串子话没过脑子地说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可是在如玥的地盘,按照如玥不好惹的性子和景逸护短的属性,自己好像不小心……作死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既然一不留神嘴贱了,那就要为嘴贱买单。 但苏承宇不想买单,于是乎—— “你别那样看着我!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他瞪回如玥,声音洪亮,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但悲剧的事实是—— 如玥摊摊手:“我又没说你说错了,看你不行啊?难不成洞房花烛之后,宇哥哥就成了江小姐的私人物品,堂妹连看看都不成了?” 苏承宇憋了会儿,愤愤道:“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让我!” “呐,这话就有的说了。”如玥悠哉悠哉地踱步到圆桌边儿上,坐上一个锦墩,缓缓地给自己斟茶,“首先呢,宇哥哥既然夸我‘斤斤计较’,那我必须得表现出个斤斤计较的样子来,不然让宇哥哥食言那就是妹妹的不是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当然可以让你,但前提嘛……你得叫我一声嫂子。” 她说完这话,偷偷瞅了瞅端坐在斜前方的顾景逸,见他的墨眸里渗出笑意,她自己也得意地笑了。 但苏承宇堪称百折不挠、宁死不屈的典范! 他见缝插针道:“说到这称呼,玥儿,你还没叫过问蕊二堂嫂呢,既然问蕊不在这儿,那你现在唤我一声二堂兄便当尽了礼数。” “哼,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让我!”如玥撅撅嘴,用苏承宇自己个儿的话把他噎了回去。 苏承宇,无话可说。 如玥爽了,小小地啜了口凉茶,看向瘪了的皮球一样的苏承宇,腹诽道:本姑娘的缺点里还有一项是极好面子,谁让你当着顾景逸的面儿数落我了?哼唧! 俩人斗嘴停当,一直淡定围观的顾大将军放下茶盅,坑死人不偿命地轻描淡写了一句:“听说承宇昨夜睡的是罗汉床?” 一言出,如玥瞬间秒懂,八卦的眼神跟X光似的直直射向苏承宇。 苏承宇一脸“兄弟你怎么能出卖我”的沉痛模样。 “洞房花烛之夜,宇哥哥你居然睡得罗汉床!嗯,二堂嫂果真好手段!”如玥捏起帕子捂着嘴直笑,“咳,不知宇哥哥何时能回炕上去呢?要不要堂妹我帮你一把?” 苏承宇看了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如玥,又瞄了眼坐得淡定自若的顾景逸,头一垂,叹气道:“顾景逸,你这媳妇还没娶呢就忘了兄弟,本少爷当初真不该当那半个媒人。” 顾景逸不为所动,看向苏承宇,嘴角微扬:“你确定不要如玥帮你?” “帮什么帮?她一个小丫头片……哎?等一下!”苏承宇立刻两眼冒光地看向如玥,“玥儿,你这次可真要帮我!” 如玥糊涂了,她跟江家小姐连一面之缘都没有,这撮合俩人上炕的忙可怎么帮啊?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她蹙着秀眉,从顾景逸的脸上看到苏承宇的脸上,突然惊觉:妈蛋我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好不啦?虽然订了亲,但古代女子这样镇定如常地谈论洞房这种事真的好吗?你们真当这里是“家长里短事务所”啊,我也会害羞的好伐?! 虽然害羞很难,但是为了表明自己还是一枚比较正常的古代女子,如玥捂住脸“轻轻”地推了一把苏承宇:“矮油宇哥哥不要在我面前讨论新婚之夜的事情啦!” 苏承宇激动之下脚步不太稳,直接被如玥推得踉跄了一大步,撞到一旁的花梨柜格上,懵了。 顾景逸乐得岔了气,受伤的胸口隐隐作痛,闷咳了两声。 如玥耳朵尖,忙将视线转到顾景逸脸上,焦急地问:“是伤口还没好吗?你伤口没好就别到处乱跑嘛,我知道你在京城就可以了,没必要非得过来,这万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如果你……啊呸呸呸!就没有这种‘如果’!” “放心,我没事。”顾景逸安抚地看着如玥,“等另一件事了了,我便安心休养段日子。至于承宇,我想应该是弟妹知道了他拖婚期的事,找由头罚他。” 呦霍!如玥心道,听闻江问蕊十分贤良淑德宽仁厚道,现在看来倒是个有脾性的女子,这位堂嫂跟那些软绵绵的闺阁女子比起来,更好玩! 如玥了然地一笑,走到苏承宇跟前,笑眯眯地道:“宇哥哥啊,自作自受与人无尤。这忙嘛我倒是能帮,但……你懂的~” 既然江问蕊知道苏承宇拖了婚期,自然也清楚是如玥劝了苏承宇。 于是乎,如玥在她那里应当是有几分薄面的。 顾景逸也道:“如玥去拜见二堂嫂最为恰当,若是时间一久,难免糊弄不过去太夫人和侯夫人。” 一旦母亲知道了,那他被新婚妻子在新婚之夜拿捏住的丑事还不直接人尽皆知了?这该多丢面子啊!苏承宇立刻表示:“玥儿你今儿下午就去侯府,越快越好!” 如玥装模作样地偏过头:“你叫我什么?没听清哎。” “……” 苏承宇绷着一张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好哥们儿顾景逸。顾景逸看他那熊样,想着惩罚他刚才嘴贱的目的也达到了,转头对如玥道:“下午我还有些事要办,便不陪你去了。” 如玥冲苏承宇努努嘴:“好吧,宇哥哥,这次我就不‘斤斤计较’了,下一次一定再接再厉哈!” 苏承宇满脸黑线地捧起一盅茶,在顾景逸的眼神暗示下,不得不说:“我去找大堂哥切磋一下武艺,过会儿回来。” “大哥哥?武艺?”如玥瞪大眼,一脸“你逗我玩呢吧”的表情。 顾景逸一本正经地胡扯:“大舅哥近日想要习武,承宇,快去。”苏承宇不情不愿地走掉了,于是暖阁里又只剩下如玥和顾景逸。 如玥心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不配合的队友,没想到即使苏承宇不愿配合,顾景逸还是照样儿把他给支走了。 已经在各种情况下相处过很多次了,如玥驾轻就熟地从花梨柜格里取出一个湖蓝色的包袱,放到圆桌上打开,里面露出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喏,这些是我让茯苓配的药,用起来很方便的,都往浴桶里都倒点儿,沐浴之时浸到伤口上,这样会好的快些。”如玥启动老妈子模式,希望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顾景逸瞥了那些瓶瓶罐罐,直接说:“不要。” “啊?”如玥没想到他会拒绝,还拒绝得这么坦坦荡荡。 顾景逸又瞥了眼,更加坦荡地说:“我不用。” 如玥就奇了怪了,连处置丫鬟的事他都让着自己,为毛这点儿小事还拒绝?她又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人,还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憋屈,径直问了出来:“你为何不用?” 顾景逸默然无语地品着茶,不搭腔。 如玥蹙着眉想了会儿,恍然大悟道:“这个不疼啦,你放心,我都问过茯苓了,这些药只会让伤口感觉很舒服,绝对天然无刺激。” “月中太夫人寿辰,你觉得太夫人会喜欢何物?”顾景逸放下茶盅。 如玥:= =! 顾景逸自说自话:“我想送一个不老松的盆景,已经让人从琉球运来了,你觉得如何?” 如玥:= =! “什么不老松盆景都是虚的,你知道的,祖母最喜欢我了。”如玥指了指自己,“所以你只要用了这些药,然后健健康康地去见祖母,那就行了。”如玥又将话题拐到这一堆瓶瓶罐罐上来,非得搞清楚顾景逸为毛这么怨念这些药。 顾景逸无奈地看着如玥,看了好久,突然发出一声惑人的轻笑:“你真不知?” 如玥摇头。 “你想到之后我再用。”顾景逸故意吊她的胃口。 如玥当然被逗得炸毛了:“喂,你这是耍无赖!万一你就是瞧着不爽不想用,那我还能想到什么缘由啊?” 顾景逸笑问:“如何才不算无赖?” “自然是你把理由说出来,我就可以判断你的理由合不合理,构不构成不用药的必要性。”如玥点点头,“嗯,这样才好。” 顾景逸放松身子,缓缓靠进椅圈里,慵懒地看着耍滑头的如玥,突然不想离开了,若是时时刻刻都跟她这样说着话,聊着天,看她偶尔狗腿、不时耍宝,那才是人世第一乐事。 “你想什么呢?”如玥走过去,坐到刚才苏承宇坐的位置。 双手交叠拖着下巴,搁在两张椅子之间的小几上,如玥瞧着顾景逸完美的侧脸。 顾景逸回过头,生了戏谑之心:“你又在看什么?” “我?”如玥抿抿嘴,厚脸皮地道,“我,我在看……我……未婚夫啊!”饶是脸比城墙都厚的苏如玥,磕磕绊绊地说出这句话后,玉一般的脸颊悄然飘上两朵红云。 难得娇羞的模样真是犹如碧波之上的粉荷,颇为可口。 顾景逸没忍住,凑上前,在如玥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枚自己的印记。 柔软而又温热的唇轻轻触上,鼻腔里缓缓流出的热气仿佛带着无限的魔力。以触点为中心,仿佛一小股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如玥的心脏。如玥只觉得浑身酥软,但小心脏反而却跳得欢畅,跟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顾景逸浅尝辄止,看着如玥小猫儿似的窝进圆交椅里,面红耳赤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顿觉可爱至极。 一年太长,他恨不得赶紧将她娶到手,彻彻底底地给她盖上“顾夫人”的戳。顾景逸清了一下喉咙,强行把视线从如玥脸上转移,又喝了一杯凉茶降降火,这才将那些时机不对的旖旎之思压抑入心底。 “我我我……”如玥的舌头跟打结了似的,“我还是想知道……” 顾景逸将茶盅放到小几之上,黝黑而深邃的眸子微微闪光:“我吃味了。” “……” 如玥觉得自己的脑容量貌似不太够用,这四个字不管是分开还是合起来她都明白,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莫名地触目惊心呢?!吃味?吃醋?他吃个毛线醋啊? 再说了,哪有人吃醋还能吃得这么淡定的?! 等一下—— 如玥将视线挪到圆桌上那堆注定要被抛弃的瓶瓶罐罐,难道顾景逸知道…… “茯苓是筱儿送我的医女丫鬟,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跟卫宏生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这个时候一定要把姿态摆高,一定要果断果决果敢,千万不能心虚! 亲娘嘞,这可是影响未来的嘞! 顾景逸站起来,拍了拍她的头:“我尚有事要办,若有急事可让方甲送信来庆阳公主府。” “哦哦。”如玥使劲观察顾景逸的表情,奈何没发现一点儿生气的迹象,当然也没有开心的迹象就是了。是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吊胃口很恶劣的好吗? 顾景逸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了一个完全没有上下文的问题:“你知道当初云家是怎么败落的?” 如玥茫然摇头。 “你可知云家在世的血脉除了你和苏承沣之外还有谁?” 如玥更加茫然地摇头。 且不说她是冒牌的苏如玥,就是正牌的也不一定知道吧?云姨娘在世的时候正是凄风苦雨,她怎么会料到自家儿子现在会风风光光? 顾景逸道:“你还有一个亲舅舅在边关。” 如玥心中一紧,倒也不是她对这个便宜舅舅的血缘关系发作,她只是觉得云姨娘在世时对她那般掏心掏肺,她都没来得及报答时云姨娘就走了,若是能让舅舅过得好点儿,也算圆了那一段凄苦却温暖的母女情。 “顾……你能帮我好好照顾他吗?” 顾景逸点头:“云军师的事你不必担忧,他现今虽然还是戴罪之身,太子却对他礼遇有加。”言下之意是等太子登基继位之后,云家怕是会大不一样了。 那是她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本事大?还是云家的悲剧背后有内情? 如玥一想起正事来就不自觉地抿起嘴:自私点儿地想,如果这位舅舅能在太子面前有地位,对自家老哥的仕途当然有百利而无一害,并且万一将来遇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困境,多一个人撑腰也是好的…… 看来云家的事的确不简单,找机会一定要跟苏承沣说道说道。 她这一系列表情变化全都落在了顾景逸的眼里。 遇到她之前,顾景逸还从来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即使是她一点细微的小表情,都能让自己看得这般津津有味。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午觉刚刚睡醒,如玥睁开惺忪的睡眼,瞅着屋顶横梁上精雕细刻的纹饰,默默地想着接下来做什么。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去长兴侯府见那个未谋面的二堂嫂,给嘴贱的苏承宇收拾烂摊子;第二就是奔去找苏承沣,赶紧把云家背后的事给问清楚。 对于她来说,第一件事比较急,第二件事却更重要。 真是情义两难全啊,如玥叹了口气,出声把黄鹂招来:“三哥在府里没?” 黄鹂摇头:“方甲瞧见三少爷和姑爷一起出去了。” 他们俩一起?难道又组队刷怪去了?如玥想了想,看来只能去长兴侯府溜达溜达了。让黄鹂伺候她梳了发髻,穿上外衣,如玥越过窗户看到屋外蒸腾着滚滚的暑气,蝉鸣声还是依旧嘹亮,登时就觉得浑身热得难受。 “带上一把伞,让红缨在马车里多放几个冰盆子。” 如玥吩咐完,黄鹂就下去准备。而她自然要去钟氏那里请示了,想到可以见到钟氏被气得五颜六色的脸,如玥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凉爽了许多。 从暖阁里出来,白鹭给她撑着伞遮阳,如玥突然瞅见画眉鬼头鬼脑地摸进小厨房。 说起画眉,自从如玥的生活里突然有了钟黎显这号人物的存在,以后只要离开念云轩,她都铁定把红缨带在身边,画眉这丫头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反正时候还早,不如去慰问慰问她。 如玥走向小厨房,小厨房在杜鹃的全权料理之下十分干净整洁,蔬菜水果肉类都分门别类地放着,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脏乱差。她抬手让打扫的小丫鬟别吱声,颇为好奇地凑过去,看画眉和杜鹃埋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好看吗?”杜鹃得意地问。 画眉可劲儿点头:“亮晶晶的真漂亮,我可以尝尝吗?” “叫你来就是让你尝的,这可是我新想出来的点子,绝对全天下独一份的!”杜鹃在吃食上的创新能力简直好到人神共愤。 画眉从杜鹃手里拿过一把汤勺,舀起一口塞入嘴里,顿时都快激动地哭出来了:“杜鹃你真是太厉害了!好吃,特别好吃!酸酸甜甜冰冰凉凉,一口吃下去呀,整个人都像是不那么热的慌了呢!” 杜鹃还打算说些什么,抬起头,只见一个湖蓝色的身影快速冲了过来,将她手中的青瓷碗夺了过去。 一双美丽倾城的大眼睛愤怒地盯着她:“有好吃的都不给我先尝!罚你三天之内再给我想出一道新菜来!”如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随手提溜了一把汤勺,舀了一口,接着享受地眯起眼。 两只鸟显然被如玥的突然出现吓呆了,过了会儿杜鹃才反应过来:“姑,姑娘,还没做成功呢,自然不敢先给你吃了。” “这还不叫成功?”如玥捧起青瓷碗,双眼就像洒满了水晶碎一样。 青瓷碗里盛放了被敲得很均匀的碎冰,上面撒了杜鹃绞出来的草莓汁,不仅颜色由红转粉的好看无比,尤其在这大暑天吃到类似于刨冰的饮品,简直不能再享受了! “奴婢打算把好几种水果组合起来试试,找到最美味的搭配,这才去给姑娘嘛。” 如玥喜滋滋地看眼杜鹃,又看眼画眉,直接下死任务:“明天本姑娘就要吃到,画眉,你以后就是小厨房专用的品味丫鬟了,和杜鹃搭档,让我念云轩的美食再创巅峰!” 这下连同白鹭也无语了,三只鸟默默地看着不知道为毛突然就雄心壮志起来的自家姑娘,半晌无言。 如玥尴尬地咳了两声,端起款儿来:“我还要去侯府,咳咳,你们忙。” 说完,如玥一溜烟儿地溜出小厨房。一路喜气洋洋地抵达念云轩,请了假之后,又开开心心地乘车去了长兴侯府。 一个吃货的快乐,真的可以很简单。 直到拜见了太夫人,把太夫人蹭了个满怀,又从清晖堂出来,见到传说中的二堂嫂,如玥的心情都一直保持一百分的愉悦满足。二堂嫂江问蕊身穿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举止都端庄大方的不得了,实在看不出来是个能赶新婚夫君睡罗汉床的女子。 “嫂嫂好。”如玥甜甜地唤了声,福了福身子,立刻就被江问蕊扶起。 江问蕊笑道:“总是从二爷口中听说玥儿妹妹,如今一见,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倾城佳人呢。” 这点程度的夸奖如玥已经能很淡定地接受了,她腼腆地笑笑:“嫂嫂相貌好,气质佳,诗文更是厉害,如玥才是羡慕的很呢。” 好话总是不嫌多的,江问蕊微笑地将如玥拉到炕上坐着。 由于苏承宇和顾景逸亲哥俩似的关系,这俩堂姑嫂自然是天生一个阵营。聊了几句,如玥就感觉这位堂嫂子虽然在古代规矩的约束下看起来举止有度得很,但实则倒有几分侠气。 苏承宇婚前不着调的行为诚然是促成他睡床的主要因素,但一瞧见如玥亲自上门,江问蕊也不等如玥拐弯抹角地说出口,直接就表示:“二爷跟妹妹感情好,嫂子都省得,妹妹就放心吧。” 呼,如玥松了口气,跟明白人聊天谈事简直不能再舒畅了。 “嫂嫂,我还有一件事挺好奇的。”如玥心里八卦的小火苗一不小心就蹿了上来,她嘿嘿一笑道,“今儿个宇哥哥应该是休沐,那……顾景逸来找他的时候也是在府里咯~” 江问蕊放下茶盅,点点头:“是的,当时我也在外书房。” 如玥的眼睛瞬间亮了:“宇哥哥见到顾景逸后怎么个反应?有没有暴跳如雷?” 江问蕊轻笑一声:“今儿早敬茶过后,顾将军便派身边的副将给二爷说了,当时二爷倒是怒了一会儿,但等顾将军真的来了府里,以二爷的性子,天大的怒气也没了。” 哈哈,顾景逸真是狡猾,他算是摸清了苏承宇的暴脾气,简简单单打了个时间差,就把这一桩麻烦给撇清了。如玥不免要为自家堂哥说好话了:“宇哥哥虽然脾气容易一点就着,但没多久就抛于脑后,相处起来倒也容易。” 江问蕊不置可否地低头品茶。 如玥护短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说的可是真真儿的!当年他跟顾景逸虽然一起并称‘京城双霸’,但跟其他的纨绔们不同,从来不逛青楼,也不调戏良家妇女,只是偶尔打打架什么的,算是不错的权贵子弟了呢。” 江问蕊略微惊诧地睁大眼,看着这位堂妹,总觉得有些违和。 如玥缩了缩脖子,许是这些年活得太滋润,她都快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古代的闺阁女子,轻易地说出“青楼”“调戏”等“大逆不道”的字眼,着实嚣张了些。 “咳咳,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如玥端起茶盅掩饰心虚,“咱们身为女子的,以夫为天,以夫为纲,若夫君是那种迷恋花丛的男子,那还不如不嫁呢。” 这话确实说进江问蕊的心坎里了,她点头道:“妹妹所言甚是。” 哎,如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新堂嫂是个谨慎的,不是那种三言两语能交好的人,瞧瞧她今儿的表现,说话除了纯属事实就是褒扬称赞,唯一表达自己观点的一句话也相当于废话。 如玥又跟她闲扯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江问蕊需要时间来观察她,她也不用着急忙慌地凑上去。反正有顾苏二人的交情在,这位好堂嫂跑不了。 完美地完成任务回到念云轩,如玥派了白鹭去问古代刨冰的制作进度。 她则躺在贵妃榻上,脚下放了两个冰盆子,让黄鹂扇风赶紧降下暑气。真是热啊,热得快要冒烟儿了。她现在无比怀念现代的空调神器,简直是人类史上最最最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啊有木有!当然还有电脑,电视,电话等等等电字辈儿的神物! “姑,姑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如玥正感受着凉爽的空气时,杜鹃冲了进来,嘴里还一直叫嚷着。黄鹂把她喝止,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杜鹃越急越说不出来话,一双眼睛瞪得比牛都大。 如玥撑起身子着急地问:“可是太夫人出了事?” 杜鹃剧烈地摇头。 “顾景逸?” 还是摇头。 “三哥?” 杜鹃终于缓过劲儿来,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四小姐杀进来了!还带了一帮婆子,拦都拦不住!那架势太,太吓人了!画眉和红缨没有姑娘的吩咐,只敢挡着。” 苏如莹?她发什么神经? 如玥从贵妃榻上坐起,轻轻嗤笑一声,道:“杜鹃,让画眉和红缨看着办,擅自闯入我念云轩的下人,一个不剩地都给我扔出去。至于四妹妹嘛,她要是还想进来就放她进来吧。” 搞笑!就这些内宅妇人,怎么可能是画眉和红缨的对手? 不消一会儿功夫,屋外的吵闹声就没了,只剩下苏如莹气得直喘气的声音。她原地思忖了半晌,实在气愤难平,便勇敢地踏进暖阁。 进了暖阁一瞅,苏如莹差点儿没气得背过气去。 如玥优哉游哉地翻着话本子,犹如玉雕一般的手指正拎着一枚鲜红的樱桃,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唯美!怎么看怎么闲适!完全没有一点儿被打扰了的不爽!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如玥微微偏过头,姣好的容颜如花瓣一般。 苏如莹对如玥有心理阴影,尤其如玥越是笑得怡然自得,她就越是心里怵得慌,但她虽然怕,毕竟让如玥吃瘪的痴心妄想占有主导地位,于是登时就怒气冲天地破口大骂:“小妖精!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让我二表哥自暴自弃地娶了三表姐!景逸哥哥也是蒙了心,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蛇蝎毒妇!简直给苏府丢脸!!!” 她骂骂咧咧了半晌,如玥依旧半倚在塌上悠闲地品着茶,跟没听到似的。 这种完全不把她的叫骂放在眼里的行为大大刺激了苏如莹,但她也不敢动手,毕竟画眉和红缨方才的彪悍已经把她吓到了,于是更为粗鄙的词语流水似的从她嘴里叫嚷出来。 如玥觉得颇为可惜,如果古代有录音机,完全可以把她这越来越泼妇的声音录下来,挂在城门循环播放个三天三夜,到时候看谁还敢娶这样一个女子? 不过嘛,苏如莹这点程度的喊骂是真心太小儿科了,看来随着历史的发展,中华文明在如何精准地骂人这方面也是有长足进步的。 直到苏如莹骂得口干舌燥,开始瞧着茶壶舔嘴唇的时候,如玥终于笑了笑,有了一点反应:“黄鹂,去把抱厦的茶拿来一壶,给四妹妹补充一下水分,说不准她还要接着骂呢。” 抱厦是丫鬟婆子住的地儿,如玥这样说简直不可谓不狠。 当然更狠更配合的还有黄鹂,她夸张地叫道:“姑娘您可是为难奴婢了,四小姐怎么能喝下人们的茶呢?哦不对,怕是整个念云轩的茶四小姐都看不上呢。” 如玥赞同地点头:“黄鹂说得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了,四妹妹那就辛苦你继续,我听着。” 苏如莹被气了个绝倒,这下再也骂不出了,一屁股坐到锦墩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如玥。 见她终于消停了,如玥在塌上坐起,让黄鹂把手中的茶盅拿走,正色道:“苏如莹,你今日来我念云轩大闹,钟氏知道吗?” 苏如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看来是不知道了,怪不得,这种一时气愤不考虑后果的行为也只有苏如莹这种没脑子的货能做出来了。如玥哂笑:“你二表哥娶了你三表姐,这么亲上加亲的婚事,你到我这儿来乱吠什么?” 苏如莹怒道:“你骂谁呢?” “你误会了。”如玥轻轻一笑,“狗狗那么可爱的动物,我是抬举四妹妹呢。” “你!”苏如莹霍地战起,指着如玥,嘴角被气得发颤。 如玥走上前一把将苏如莹伸出的手指给打了下去,继续言笑晏晏:“你娘没告诉你用手指人是不礼貌的行为吗?还是你娘自己就没教养,养不出有教养的女儿?!” 苏如莹的手被打得生疼,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知道自己再撒泼也没用,现在想来,带着一帮不济事的丫鬟婆子来念云轩,简直等同于找死,她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了。 如玥看着苏如莹的表情转变,却一点都没有偃旗息鼓的打算,不过还是把事情原委问清楚比较好。 按照苏如莹的说法,钟黎显是突然之间要娶她的三表姐,这件事确实匪夷所思了些。难道钟黎显突然发现这位三表姐是个纯种抖S,让他的抖M属性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应该是她想多了。 等等,苏如莹是说钟黎显在自暴自弃之下和所谓三表姐结了亲。自暴自弃?如玥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连张妈妈都说是煞星的人突然之间万念俱灰,所以这里头应该是有猫腻的,但这猫腻显然是她想不到的。 不!绝不能好奇!万一好奇心雄起了,这一晚上大概就又得辗转反侧地瞎想了。 为了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如玥把苏如莹进门就吼的那句话细细回想了一下,除去那些不痛不痒的骂人词汇,最让她不爽的就是“景逸哥哥”这四个字了。 嗯,就这么办。 “苏如莹,你家二表哥究竟为何要去祸害你家三表姐我不知道,但你别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来,还有,做人得要点脸面,顾景逸是我的未婚夫,别整天闲得没事干乱做白日梦。” 苏如莹咬着牙道:“明明是三表姐那贱人缠着我二表哥,你,你不要颠倒黑白!再说了,景,景逸哥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矮油卧槽,虽然在这个时代有各种各样的小三,合法的不合法的简直遍地都是,但不好意思,顾将军府不流行这个,你特么有多远滚多远!如玥冷笑一声,桃花般美丽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再叫一声试试看?” “我,我……”苏如莹是真的怕如玥,到底没有敢再叫出来。 “好了苏如莹!我今儿就明明确确地告诉你,顾景逸这一生就只会有我一个女人,你,还有你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娘都给我消停点,别在这上面给我动心思!” 苏如莹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本来惊得有些发白的脸上也露出讥讽的笑意:“苏如玥,你别高兴的太早,你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罢了,景,顾将军早晚会腻的,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这世上,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哦?”如玥笑笑,“那我们拭目以待!” 苏如莹本来是万份笃定的,但看到如玥这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心里竟然不自觉地开始犯嘀咕:不会景逸哥哥真的像祖父一样,不纳妾吧? 老长兴侯爷是没有纳妾的,一生就只有太夫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人,但据如玥所知,明面上虽然没有,但私底下太夫人怀孕期间还是给老侯爷塞过一两个通房丫鬟泻火的。 太夫人虽然强势,但她毕竟是古代教育下出来的女子,并不把连通房这种女人当人看,她认为让夫君保持身心俱爽是最重要的。 穿越过来的如玥当然不一样,不管是下人还是权贵,在她眼里都是人,没人能跟她分享婚姻,谁都不行! 庶女国色 第七十六章 苏如莹是个没脑子的,但并不代表钟氏没脑子,钟氏听说苏如莹怒气冲冲地领着一大帮丫鬟婆子去了念云轩,当下就觉得糟了,立刻动身。 当她赶到时,如玥刚发完彪,正拿凉茶润着嗓子,苏如莹则坐在锦蹲上,面色铁青。 “母亲来念云轩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这可不怠慢了嘛。”如玥口里说着怠慢,脚下却依旧慢吞吞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完全不待见这位嫡母似的。 钟氏早就习惯了如玥人前人后两个样,她走上前扶起苏如莹,白了如玥一眼道:“莹儿别怕,跟娘回去。” “这才对嘛,念云轩本来就不是四妹妹该来的地方,若是胡思乱想得难受就大白天睡觉去,说不准还能做到好梦呢。”如玥毒舌起来简直称得上是刻薄,反正早就跟这对母女撕破脸了,能给她们添堵她就可劲儿地添。 钟氏握紧拳头,恨声道:“这里是苏府,我是你母亲,说话得有礼数,得积德!” “积德?我看不用了吧。”如玥笑笑,温婉地冲钟氏福了福身子,“我的德行这辈子是够用了,倒是母亲和四妹妹,你们还缺点儿。” “你敢骂我缺德?!”苏如莹炸了,她看自己娘在身边,勇气回炉再造,已经和刚才不能同日而语。 如玥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俩,轻轻点了点头。 钟氏把苏如莹拽住,强忍住厌恶,拉着苏如莹迅速离开了念云轩。回到凌韵院,苏如莹直接扑到炕上,揪起褥子堆里的枕头发了疯似的乱扔。 钟氏把丫鬟们都打发下去,走过去揽住苏如莹,轻轻拍她的背安抚道:“莹儿,这几日母亲思来想去,倒觉得你这门婚事是极好的。” 苏如莹抬起头,大声叫道:“好什么好?哪里好了?不能嫁给景,景逸哥哥,我这辈子都不甘心!” “傻丫头,顾景逸怎么能跟齐郡王比呢?”钟氏道,“顾景逸顶了天去都只是一个臣子,还是一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武将,但齐郡王就不同了。他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你嫁了过去那可就是郡王妃,以后苏如玥那死丫头见了你都得行礼!你凭着身份,怎么折腾她都行!” 由于苏如莹实在是太恨如玥了,听到能叫如玥将来吃瘪,顿时也觉得这门亲事确实不错。除了顾景逸,嫁给谁不是嫁?说不定还能教唆齐郡王给顾景逸赏几个妾室,狠狠地打苏如玥的脸! 想到这里,苏如莹眸中充满了斗志,她握拳道:“母亲说的对,侯夫人又怎么样?在身份上哪能比得了我郡王妃?等着吧!我一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钟氏欣慰地把宝贝女儿搂入怀里,心道:虽然齐郡王贪恋美色,脾气也不太好,但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有老爷在,他也不敢把莹儿怎么样。相比于夫君的宠爱,还是手握实权来得安心。 这是钟氏在苏府叱咤二十几年得来的宝贵经验,要知道当年云姨娘虽然受宠,还不是早早地死了?这里头可是有她几分推波助澜的努力呢! “娘。”苏如莹问道,“二表哥怎么想不开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得好好的,要毁了那死丫头的名节,这下怎么完全没了声息,还转而要迎娶三表姐那个贱人?” 钟氏皱起眉,摇了摇头:“此事为娘也不甚清楚,不过既然他那枚棋子用不上了,还理他作甚?哼,嘴上说得多凶煞厉害,到头来还不是被死丫头给迷住了?不提也罢!” 虽然钟氏不愿提也不想提,但不代表其他人就不想。 如玥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好奇,不要去好奇,但心里就忍不住地想知道。于是第二天早上,她顶着俩熊猫眼起床了。 看到铜镜里这幅明显睡眠不足的脸,她索性请了个病假,绝对不要在钟氏面前显得有一丝丝憔悴! 喝了碗粳米粥,又叼了两块云片糕,许久未见滋润得犹如水蜜桃一样的白筱女士终于上门了。她提了N多大包小包,活脱脱像个暴发户。 如玥喜气洋洋地迎了上去,毫不客气地打开各种纸包,口里还念叨着:“虽然我喜欢吃点零嘴,你也不用带这么多来嘛,嘿嘿,怪不好意思的。” 龟苓膏,茯苓饼,阿胶枣…… “筱儿,你改行搞养生啦?”如玥撇撇嘴,显然对这次的零嘴不太满意。 白筱骄傲地让白鹭把这些养生的小零食拾掇下去,然后嘱咐了各自的吃法之后,这才跟如玥搭腔:“这叫嫁太医随太医,不会两句医经,我都不好意思进你这门。” “啊呸!你就别出去耽误广大患者了,还是直接送太医上门,让表哥给人家诊治吧。”如玥佯装骂她,其实已经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各种打量,生怕白筱受了半点儿委屈。 白筱搡了她一把:“你就甭担心我了,有理的却比不过有拳头的,广恩伯府那几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哪儿敢给我脸子瞧?” “怎么?你真揍人了?”如玥吃惊地睁大眼,她原以为白筱的彪悍只是挂嘴上的,毕竟还真没见过她实打实的动手,也不知道是她厉害还是红缨厉害? 白筱拍了拍腰间的软鞭,理所当然地道:“抽了啊!当然抽了,卫宏林那兔崽子敢欺负到你头上,这不是找抽呢嘛。” 欺负她?如玥偏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貌似最后是卫宏林被揍了吧? 那还是四月份苏承宣成亲时候的事了,如果如玥没记错的话,钟黎显仗义地挺身而出,用扇子敲了卫宏林的膝盖,敲得他颜面无存,登时兔子似的窜了。 白筱恨声道:“那件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前几天,卫宏林又到外面惹了事,被打得鼻青脸肿,自然宏生得去瞅瞅,我这做二嫂的也跟了过去。我刚到门口的时候,卫宏林还跟我婆母炫耀,说他这次是不小心着了道,上一次调戏苏家三姑娘的时候,那叫一个雄姿英发。奶奶个熊的!我当时就冲过去把他抽了几鞭子!”她眯眼咬牙,一副“真特么便宜他”了的表情。 如玥感动之余,不由地开始脑补卫宏林和广恩伯夫人五颜六色的表情了。 “你婆母没找你的茬?”她虽然觉得爽哉,但仍有些担心。 白筱轻蔑地一笑:“她倒是敢啊,我做嫂嫂的教育教育弟弟,又没做什么不孝的事情,她能找出什么事儿来?再说卫宏林理亏,她再护短也得有个立得住脚的名目!” “但她若是不爽了,可不得处处寻你麻烦嘛。今儿让立个规矩,明儿塞个通房什么的,阴损招数必然要多少有多少。”如玥忧心忡忡道。 白筱轻点了下如玥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傻啊,进门之后我就说了,做媳妇的下手没个轻重,婆母想捏肩捶背我都成,就怕她消受不起。让我立规矩?搞笑,小时候扎马步我都能扎三四个时辰,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地站着,我能在她面前站一天!至于通房嘛……” 饶是粗神经的白筱也脸颊泛着微红:“宏生不要通房也不要妾室,即便是婆母塞进来了,他也一眼都不看。再说了,有我在这院子里镇着,那些个还肖想爬床的丫鬟,一个个乖得跟猫儿似的。” 如玥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里面的那个杞人,所有难题到了白大小姐面前那必须是: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还有还有。”白筱说到兴头上了,拽住如玥甜蜜蜜地道,“我抽卫宏林那天,宏生也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婆母不是要发飙嘛,但被宏生一句话给噎回去了,他当时可笃定地给婆母讲,若是今儿个婆母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以后大哥的病,三弟的伤,还有婆母的身子他都不管了,直接带着我分家另过。” “太棒了!宏生表哥这么硬气简直不能再棒!”如玥各种鼓掌。 白筱得意地捧起一盏茶,得瑟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夫君。广恩伯府一大家子的病都是宏生料理着,宏生也早就看透了婆母的偏心眼,真是分府另过,怕是太医院的普通太医他们都用不动。” 看着好闺蜜幸福美满,如玥是打心眼儿里开心。 她靠过去,像以前一样和白筱肩并肩互相挤,两个人玩得跟孩子似的。 闹了一阵子,如玥让白鹭把先前她做好的新拖鞋拿过来,递给白筱:“喏,除了祖母之外,你的拖鞋可是唯一一双我亲手做的哦。”没错,前些日子送给苏智渊的拖鞋也是经过碧斯之手,如玥就是象征性地绣了一株松柏,聊表心意而已。 白筱接过去,抬头问:“就一双啊,我如此贤惠的妻子,怎么好意思只自己一个人穿咯?” 如玥白了她一眼:“只此一双,你如此贤惠的妻子,当然要给你家夫君亲手缝一双咯。” “你个促狭鬼。”白筱冲她皱了皱鼻梁,心满意足地将拖鞋交给贴身丫鬟,“既然你这么乖地帮我做了一双拖鞋,我就还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如玥期待地看着八卦女王。 女王昂了昂头:“荣王最喜欢的那个外孙,就是你嫡母的亲侄子,昨日居然被爆出和他的表妹珠胎暗结,这不?立刻就定亲了,连一口气都不带歇的呢。” 轰隆隆! 如玥只觉天雷阵阵啊,在古代,这种婚前破处还搞大肚子的事简直都能要了一个女人的命了好么?她以为钟黎显只是和那个三表姐私相授受被撞破了,没想到……哎?等等!貌似这种“珠胎暗结”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私相授受的范畴啊。 她邪恶地笑了。 “你笑什么?”白筱挑了挑眉。 如玥一秒钟变正经:“我就是好奇,这种私密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白筱得意地点点头:“嗯,确实私密。不过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本小姐的眼睛?嘿嘿,这事儿嘛还得说到钟黎显的这位表妹。” “他的表妹?哦哦,就是那位被……珠胎暗结的可怜人啊。”如玥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两句,随后一点一点地开始推理,“这位姑娘既是钟黎显的表妹,又是苏如莹的表姐,应该就是钟氏亲姐妹的女儿了吧?” “没错,不过也不太对。”白筱绕弯子道,“她是老昌宁侯爷嫡长女的三女儿,老侯爷的嫡长女跟钟氏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打小感情就不好。也是,原配留下的女儿能跟填房的闺女搞好关系就怪了。而老侯爷的原配就留下这一个女儿,许给了信国公。这不?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所以宏生就去诊脉了。” “诊脉?三表姐病了?” “是病了,前天晚上睡下后就再也没醒来,但呼吸心跳什么的都正常,就是昏睡不醒。这下把国公夫人给急坏了,昨天中午就把宏生叫了去,还连带着又叫了几个有名望的大夫。” 如玥扶额:“三表姐有孕的事怎么能瞒住啊,国公夫人这下悔青肠子了吧?” 白筱掩了掩嘴角,心中默念“千万不能幸灾乐祸”,回道:“国公夫人刚开始死活不信的,一直折腾到傍晚,后来几个大夫连同太医院院使都笃定的确是双身子的人了,她这才又哀哀凄凄地命令这些人别说出去。” “不对吧,重点是三表姐最后醒过来了没有?她是怎么了?” “当然醒了,宏生去了还能不让她醒?”白筱一脸自豪,“宏生说,这位三小姐睡觉前吃的两样糕点都有点药性,还相冲,这才导致昏睡的。若她没醒,怎么会供出那个……搞大她肚子的人是钟黎显呢?”白筱哼了一声,“你这三表姐可真是不检点,还有那钟黎显简直是人渣,他刚开始还不愿娶她呢,最后让国公爷两巴掌打下去,扬言要告到皇上面前去,他这才就范的。” 如玥低头想了会儿,问道:“筱儿,宏生表哥有没有说那两种相冲的糕点是什么?” “说了,不过我没记住。”白筱眨了眨眼,“哦对了,说是有一种糕点在京城很难买到的,只有边城那里才是最正宗。还是左都御史大人送给信国公的,国公爷向来喜欢这个三女儿,遇到新鲜东西必然会先让她尝尝鲜,这事儿京城人都知道。” “那倒是无妄之灾了。”如玥叹了口气,心里却暗搓搓地想着另外的事。 白筱朝暖阁外头看了眼,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今儿送的这些小零嘴你按照茯苓的安排多吃,对身子有好处。” “啊?现在就走?这还没到午饭呢啊,念云轩现下有小厨房了,我刚还吩咐杜鹃把你喜欢吃的菜都做上。”如玥皱起眉,实在不舍得好友刚来就要走。 白筱豪迈地拍了一下如玥的肩膀:“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嘛!宏生要我陪他吃饭……” “……”如玥无语地看着她。 白筱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拖着丫鬟就仓皇而逃。 如玥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少顷,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古代,难得有像白筱一样活得鲜亮的女子,也难得有卫宏生那般排斥小三的男子,他们俩凑到一起,真的很好。 不知道顾小哥对待小三的态度是怎样的? 如玥突然想起来,她好像还从来都没有问过顾景逸这个问题。 不过除了这个问题,貌似还有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细细想来,钟黎显这应该是被顾小哥给坑了啊,嗯,目测这里头还有自家老哥的功劳在。她摸了摸下巴,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 庶女国色 第七十七章 说钟黎显被坑是有道理的,不过到底是怎么被坑的,如玥还是想找找挖坑和填坑的人来问问清楚。她让方甲去庆阳公主府传个信,等顾景逸不忙的时候请他来苏府坐坐。 然后顾小哥就一直忙着,听方甲的意思是,顾景逸和宣德帝有要事相商,而作为分管京城的监察御史大人苏承沣也掺和了进去,这几日忙得都见不着人。 眼看着太夫人的寿辰就要到了,如玥还没见到这两位大忙人,倒是神隐达人苏承沛有了对象。据说是徐以慧的庶妹,京城这地界儿的权贵里,除了快致仕的徐阁老家的庶孙女看得上尚书府寂寂无名的二少爷,怕是没有谁家会将千娇百媚的小姐嫁给一个注定靠着祖荫生活的人。 由于苏承沛怎么说也是苏府公子,这未来二嫂虽然是庶出的,但起码身份上不至于低大嫂和三嫂太多,苏智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同意了。 迎娶二嫂是在太夫人寿辰之后,三嫂也就会紧接着进门。 如玥掐指一算,大概顾景逸等不到三哥成亲就又得去边关卖命,顿时心里一阵发紧,便又让方甲去一趟庆阳公主府。 她躺在美人榻上随意翻着话本子,完全心不在焉。 盯着书页上的字正出着神,黄鹂掀起帘子,走进暖阁给她添了一盏茶:“姑娘听说了吗?靖安侯爷的嫡长女近日在议亲,找上门求亲的人可多了。” “顾惜曼?她不是早就定亲了吗?怎么现在又要议亲?”如玥疑惑地问,“更何况,她也老大不小了吧?” 唯一一次见顾惜曼是在很多年前庆阳公主府的赏花宴上来的,那时候她对这位注定要成为她小姑子的女子印象还不错,应该不是会随意悔婚的人啊。 “姑娘还不知道吧,顾大小姐先是定了平国公家的嫡幼子,但今年开年的时候。国公爷就去世了,这不得丁忧三年,顾大小姐的年龄也不小了耽搁不起,这才取消婚约的。” 如玥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难道顾景逸这几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忙活这件事呢?不对,他都不住在靖安侯府,肯定不会管这些闲事。 哎?等等! 如玥把眼睛睁大,好像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一样,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自她认识顾景逸以来,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在靖安侯府出现过,即使是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也都住在庆阳公主府,貌似除了口头上叫靖安侯夫人一句母亲,压根儿就没见他鸟过靖安侯夫人。 看来自家未婚夫和未来婆母之间有猫腻,还不是一星半点儿的猫腻,如玥撇撇嘴,奇思妙想道:该不会曾经施毒计害顾景逸的人就是靖安侯夫人吧? 如玥连忙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据她这几年的各种探查所知,靖安侯发迹之前的发妻就是现今粗鄙不堪的靖安侯夫人,由于当年靖安侯夫人的娘家对靖安侯发家致富有很大的帮助,于是靖安侯富贵不忘糟糠之妻,虽然是真心嫌弃她头发长见识短,但也一直容忍着。他担心子女沾染了靖安侯夫人的粗俗,不惜花重金延请了各种先生和嬷嬷,不让靖安候夫人插手,所以他的子女看起来还都挺贵族的。 是故,顾景逸只可能是靖安侯夫人的亲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这俩人之间应该是有了很大很大很大的矛盾,但应该不至于到了搏命的地步。 如玥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所想无差,偏过头重新开始纠结顾小哥到底是怎么坑钟黎显的,还有他到底介不介意小三这种生物的存在啊? 黄鹂看自家姑娘又陷入了一种出神发愣的状态,便蹑手蹑脚地离开暖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暖阁外头突然有些吵闹,如玥探头透过窗户往外瞅,也没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 “黄鹂,外面有什么事吗?”如玥把话本子合起来放在榻上,直起身子,蹬上拖鞋,打算出去走走。 帘子被掀起,进来的人是顾景逸。 如玥一呆,再往顾景逸背后看了一眼,貌似除了他没人进来了。 刚才应该是黄鹂驱赶院子里的丫鬟们发出的动静吧,黄鹂这丫头胳膊肘各种往外拐,给苏承沣通气,跟顾景逸串通,反正她这念云轩在这俩人眼里,向来如入无人之境。 顾景逸轻车熟路地坐到他惯常坐的那把圆交椅上,捧起茶盏,抬眼问如玥:“青城雪芽?” 如玥点点头,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你怎么来了?皇上跟前的事都处理完了?身体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顾景逸边啜着茶,边听如玥絮絮叨叨地发问,等她问完,那双常年冰寒如铁地眸子渐渐浮上暖意:“处理完了,身体恢复,伤口不疼。” “呼——”如玥松了口气,顺手提溜起一颗红樱桃,“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 “对了。” 他俩同时发声,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同时失笑。顾景逸用修长地手指拿起果盘里地一颗荔枝,慢慢地剥着,道:“你先说。” 如玥毫不客气地开口:“钟黎显那事儿……是你和三哥干的吧?” 顾景逸笑笑,一双墨眸仿佛黑夜中璀璨的星子,他将手中剥好的荔枝递给如玥。 如玥看了眼半透明状的荔枝,抿起嘴角偷偷地露出笑意,伸出玉雕般的手指,轻轻地拿过,放入嘴中,荔枝独特的果香瞬间溢满口腔,一咬,汁液在齿颊间流淌,真是美味极了。 她吐出荔枝核,放入百果盒专门放核的小格子里,礼尚往来地给顾景逸递上一颗鲜红的樱桃,道:“可新鲜了。” 顾景逸接过,问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有三个原因。”如玥头头是道地解释,“第一,不论是你还是我三哥都一定会去寻钟黎显的晦气,唔,三哥可护着我了;第二,三表姐吃的糕点是边城独有,放眼整个京城,大概也就你能拿回来最正宗的了,嗯,时间也很巧;最后一点,好巧不巧的是左都御史把糕点送给信国公的,而我三哥刚好就在督察院任职。所以……是吧?” 顾景逸点点头:“我也很护你。” 嘎?如玥跳脱了一下,回头想想,登时就有些炸毛:“重点不是谁护着我,重点是我这三条理由那是相当有道理,相当有分量,而且相当机智。” “嗯。”顾景逸静静地看着她,“你继续。” “继续……”如玥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没了啊,我说的对不对?是你或者三哥查到了钟黎显和三表姐那个,咳咳,私相授受,所以就巧借太医的手揭露了出来?” “对了一半。”顾景逸淡淡地道,“事先我已经告诉了信国公,让他务必让钟黎显就范。不然以信国公的胆量,根本不敢跟荣王对着干。” 怎么扯上荣王了?如玥歪头一想,对哦,钟黎显背后站的最大靠山可是当今的荣王殿下。 “那你就敢跟荣王对着干?”如玥故意问他。 顾景逸眼角闪过一丝轻蔑,把茶盅放下,总结陈词道:“若是钟黎显再来,或者以荣王妃的名义给苏府下帖子,你就直接叫方甲去庆阳公主府,自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 如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使劲点头:“嗯!” 顾景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如玥瞬间觉得自己很像某种动物,于是她脱口而出:“顾景逸,你养狗吗?” “嗯?”顾景逸的双眸里难得有了一丝疑惑和迟滞。 “就是宠物犬,我觉得你拍头的手法相当娴熟啊。”如玥在顾景逸面前一般智商为零(没有变成负数真心好棒),她说完,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感觉很准确。 顾景逸反应过来后轻声一笑:“你喜欢?” “喜欢啊,那种比较小型的更喜欢。”如玥猛点头。 “我记住了。”顾景逸问,“你还有想问的吗?” “有有有。”如玥连忙应承,“我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甚至是关系到以后生活品质的重大问题!” 顾景逸听她这样讲,先前刚刚有些放松下来的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眉头蹙起,声音渐冷:“是谁?” “啊?什么是谁?” “除了钟黎显和卫宏林,还有谁?”顾景逸冷声问。 如玥愣了好长时间,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原来顾景逸是以为又有男子骚扰她了啊。看来不仅她要担心“女小三”,某人也时时刻刻操心“男小三”的说。 她突然想到:“难道前些日子,是你把卫宏林揍了一顿?” 顾景逸露出一副“我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岂不是太抬举他了”的高傲脸:“是承宇,我在一旁看着。” 如玥:= =! “没谁,我相信从今往后都不会有谁了。”如玥开口道,“倒是你,有没有谁?” 顾景逸原本还冷着的脸突然一笑,栽到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手里,这种听者懵懂、说者有意的奇妙对话简直就是常态。他心系如玥,或许是因为她鲜活的性子,或许是因为她倾城的美貌,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是她所拥有的,就值得他细细地品味。 这样美妙的女子,一生一人就足够了。 “没有。”顾景逸静静地强调,“永远不会有。” 这话真甜,比她第一次吃的冰淇淋都甜,如玥轻飘飘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想要破胸而出。她看着顾景逸,觉得可能自己穿越的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在对的时空和对的时间遇到他。 矮油真是太小清新了! 如玥捂了一下脸,觉得今儿自己的style不太对,她走的应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厚脸皮路线。于是如玥咳了两声,眼神飘到顾景逸脸上,忍不住嘿嘿一笑:“我觉得你说的非常对,你有我一个就够了嗯。” 顾景逸同样看着如玥,他的手紧握茶盅,力道渐渐加大,指节有些隐隐发白。 “你怎么了?是伤口还疼吗?”如玥看他突然状态不佳,以为是受的伤还没好彻底。 顾景逸松开茶盅,轻微地吐了口气:“我明日出发回边关。” …… 很长时间的寂静,如玥心里头堵得慌,她粗粗地喘了两口气,心口淤滞的感觉完全没有消退。从椅子上站起,绕着圆桌走了两圈,她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用牙齿咬了咬下唇,一跺脚,走到顾景逸跟前,她不满地道:“这才住了二十来天,说好的一个月呢?” “北狄尚有余孽,殿下独自在边关不妥。”顾景逸盯着如玥的眼睛,缓缓道,“我不会再受伤,下一次我回京之时,便是迎娶你之日。” 如玥陷入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心顿时跳漏了一拍。 回京之时,便是出嫁之日。 很美好很憧憬,却很不舍很心酸。如玥的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眼眶酸胀得厉害,这是暴雨倾盆的前奏。但她不想在顾景逸面前落泪,毕竟这样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嘛,她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未婚妻啊。 她哑着嗓子道:“药材得带全了,还有常服。我给你做的靴子得时常穿,还,还有……”如玥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眼角不经意地就滑了下来,完全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我没事儿。”她笑着使劲抹眼泪,玉一样的脸颊都被擦得有些泛红。 顾景逸紧紧攒起眉,战场上杀敌无数连眼都不眨的玉面杀将,此时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又像摸小狗似的轻轻拍了拍如玥的脑袋,用战前鼓舞士气的语调郑重道:“不会太久,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如玥拼命点头,晶莹的眼泪珠子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最后,顾景逸在如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中离去,他觉得自己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场景了。次日,顾大将军率一众部下于城门乘马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飞尘彰显着他的雄姿英发。如玥还是忍不住找借口出了府,从马车掀起的帘子一角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她的男人,一年后要娶她的男人。 庶女国色 第七十八章 顾景逸走后,钟氏母女俩好像突然消停了许多,即使请安的时候也仅仅看如玥各种不爽,最后钟氏竟然灵机一动,把每日请安变成了每个月请一次就好。毕竟现在郡主媳妇在安心待产,每次和如玥两看生厌还是会对心情有很大影响的说。 值得一提的是,顾景逸走之前特意给她送了一条狗狗。 如果按照现代人的说法,此狗应该是泰迪,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翘来的。 小狗特别有灵性,棕色的卷毛简直像是被烫过的一样。刚来念云轩的前几天,它应该是思念旧主,表现的十分抑郁,总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圆溜溜黑眼珠里子倒映着蓝天白云。 没过几天,小泰迪就被念云轩独有的各色美食所吸引,整天跟在杜鹃屁股后头卖萌,惹得杜鹃特制了好多种狗狗专用吃食,如玥只能看着眼馋。 是故,当黄鹂她们一众丫鬟都被小狗萌杀,吵着要如玥给小狗狗取名的时候,如玥看着小狗瓷盆里色香味俱全的“水果沙拉”,愤愤地道:“就叫逗比。” 其他丫鬟不明真相,各种点头:“还是姑娘有才华啊,逗比如此可爱的名字真是太恰当不过了。” 只有太熟悉自家姑娘秉性的黄鹂看着如玥促狭的笑意,总觉得这个名字应该没有听起来如此有爱。 逗比真的是一只很逗比的狗,不管是谁,只要进了院子见到它,逗比必然上半身撑起,像个人一样走来走去地耍宝,还把自己的爪子往来人身上凑,以显示它热情好客。 当它觉察到如玥觊觎它瓷盆里的美味时,还特意用爪子把瓷盆里的美食分成两堆,推到如玥跟前,要跟她分享。 如玥哭笑不得,虽然觉得看起来很好吃,但又不能真的跟一只狗抢食吃,便把小盆子推了回去。好几次之后,逗比受伤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理如玥。 最后如玥还是用一根肉骨头把它又哄回自己怀里。 转眼就到了太夫人的寿辰,寿辰前一天,如玥就回了侯府,黏在太夫人身边,各种腻歪:“祖母,我把我自个儿当寿诞礼物送给您了,今儿我就赖在清晖堂不回去了,您可不能把礼物赶走哈。” 太夫人把她搂在怀里,笑眯眯得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你这猴儿,又在清会堂蹭吃蹭喝,小心祖母收你银子。” “收吧收吧,反正我全部家当都是祖母给的,收了祖母肯定会给我更好的,多收点儿才好。”如玥摊开手,一副“任君打劫”的豪放脸。 太夫人止不住地大笑,一旁侍立着的李妈妈则欣慰地道:“姑娘还是常来的好,太夫人也好多笑笑。前些日子为了顾将军的事,太夫人连晚上都睡不好觉。” “这些话给玥丫头说什么。”太夫人嗔怪地看了眼李妈妈。 如玥忙道:“这些话才应该多多给我说呢。”她握住太夫人的手,摇了摇,“祖母以后都不要担心,顾景逸厉害着呢,您看这次还不是化险为夷,嘿嘿,以后孙女我也是侯夫人了,可神气着呢。” 太夫人轻点了下如玥的额头,笑道:“小丫头就知道神气,这侯夫人的位子哪里是好坐的?不过我看顾将军也算不错,只要能待你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武将也成。” “哪里只是不错?那是相当不错哦~”如玥窝在太夫人怀里,添油加醋地把顾景逸从回京到离京所有的事儿都讲了,太夫人连连点头,大有“这小子就应该这样做”的姿态。 由于太夫人资历老,再说连传奇的庆阳公主和乐平长公主都亲临侯府贺寿,这京城地界儿上的各种权贵也都纷至沓来。 如玥不想惹事儿,生怕钟黎显窝了一肚子火找她晦气,便就一直缩在清会堂,只是午宴和晚宴的时候出去吃上一吃。 晚上依依不舍地跟着钟氏她们回了府,没了早请安的日子简直爽到不能。 次日早晨,如玥早早地吃了早餐,抱着小逗比就去遛弯了。小逗比一出念云轩的门就显得超级乖巧,寸步不离地在如玥周围跑来跑去,要是有想走的小路,就会用那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喵如玥,然后如玥就会被它秒杀,拐入各种以前没走过的林荫小道。 幸好有“指南针”红缨在身后,不然如玥和小逗比早就不知道在自家府里头迷了多少次路了。 今天小逗比貌似莫名的兴奋,一溜儿地往前奔。 如玥回头问红缨:“它这是想去哪儿啊?” 红缨道:“前方是通往二少爷内书房的路。” 二少爷苏承沛?好像她还没跟这位名义上的二哥聊过天呢。 “姑娘,要不要把逗比抱回来?”红缨请示。 如玥摇摇头:“就去看看二哥呗,二哥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这做妹妹的也该道声恭喜嘛。”其实她是真心好奇,这位二哥究竟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存在,还有他的木活,真的那般活灵活现? 苏承沛的院子很朴实,没什么装饰,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并不得苏智渊和钟氏的爱重。 小逗比“汪汪”叫了两声就冲进院子。守院门的丫鬟打了个哈欠,从昏昏欲睡中打起精神,眼睛瞄到如玥,瞬间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双眼冒着银光就迎了上来。 如玥在苏府是出了名的冤大头,以“出手大方”著称,是故这些丫鬟们看到如玥,两只眼睛就差往出蹦银锭子了。 但今儿个如玥却十分瞧不惯这个偷奸耍滑的守门丫鬟,看人下菜碟儿这种事她知道很普遍,但亲眼瞅见还是觉得很不爽。 她看了眼守门丫鬟,冷冰冰地道:“二哥在里头吗?” 守门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在在在,二少爷还在做木活儿呢。” 如玥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红缨没有如玥的指示当然目不斜视,徒留守门丫鬟诧异地看着那主仆二人进院子的背影,一阵抓心挠肝:说好的赏银丰厚呢亲?你怎么看人下菜碟儿啊! 进院看到小逗比的身影,如玥了然,怪不得这货今儿莫名的兴奋,原来是嗅到同类的味道了。 只见小逗比跟一只二不啦叽的小哈士奇正在大眼瞪小眼,二哈吐着舌头,逗比眨着小眼,如玥看得乐不可支。就在这时,一阵锯木头的嘈杂声传来,如玥扭头一看,发现二哥哥苏承沛华服半搭在肩上,撸着袖子,用一种及其标准的木匠姿势正在专心致志地锯木头。 他身边搁着各种工具:斧、锯、刨、凿…… 地面上堆着很多木屑木花,脚下还放着一溜儿的小木屋、小木车和小水车。做得当真是精巧至极,简直是如玥见过最赞的木工了。 如玥走过去,屈了屈身子:“二哥哥好。” 苏承沛连头都没抬,还在锯他的木头。 果然传言非虚,苏承沣只喜欢跟木头谈恋爱,沉默寡言,怪不得苏智渊和钟氏对他各种放逐呢,想来早就对他能按照正常权贵子弟生存已经无望了。 如玥满足了好奇心,打算过去逗一逗二哈。 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二哥还真像朱由校,极品的木匠贵族。”在她为数不多的中国历史知识里,对这位身为皇帝却专事木工的明朝天启帝各种不能理解,是故印象颇深。 却不料,这一句低到不能再低的话居然能让苏承沛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偏过头,慢慢地直起身子,看向如玥。声音因为常年不与人交流变得有些哑:“你知道朱由校?” 如玥一愣,觉得有点儿心虚的。 大胤是一个架空的朝代,还真心不知道在大胤说明朝的事会不会属于谋逆。 “你知道天启帝朱由校?”苏承沛追问,平淡无波的眼神有些微涟漪般的波动。 如玥心一横,想着即使算谋逆,苏承沛也不会傻到宣扬出去吧,径直道:“我知道,明朝倒数第二任皇帝,跟二哥哥一般喜爱木工,史称‘木工皇帝’。” 没想到这一番客观的话说出来,却让苏承沛踉跄了几步,脸色瞬间灰败,像是主心骨被抽走了似的。 如玥看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问:“二哥哥,你怎么了?” 苏承沛仿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自己一直嘀咕:“倒数第二任,亡国了,亡国……” 真是太神奇了,如玥转了转眼珠子,让红缨看着院子里零星的几个下人丫鬟别偷听,她自己则拖着行尸走肉似的苏承沛进了书房。 未免隔墙有耳,她还特意将所有门窗都关了个严实。 苏承沛失魂落魄地站在屏风前面,双目无神,嘴唇发白。 如玥皱了皱眉,不确定地开口:“朱,朱由校?” 苏承沛依旧木然。 要说穿越之前的胡非非是个纯唯物主义,但自从发生这种离奇的穿越之后,她是真心觉得世事真玄幻,只有想不到,没有发生不了。所以按照苏承沛对天启帝朱由校这么反常的反应,还有他和贵族身份完全匹配不上的木工技能点,如玥有理由相信,这位二哥哥也可能是穿越的,跟她一样,也是魂穿。 她突然想起,貌似昌平郡主说过,苏承沛少时风寒差点挂了,那应该就是那时候悲剧掉的吧。 “那个……花无百日红嘛,二哥哥既然是大胤人,那就……” 苏承沛突然转过头:“你不是大胤人。” 如玥:-________-\\\\\\\'\\\\\\\'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有一个人知道明朝,这个地方不是明朝,也不是之前的几个朝代,但你却知道。难道你也没有喝孟婆汤?带着前世记忆转世投胎?”苏承沛是个古代人,那时候应该也没有穿越小说的风靡,其实他这样讲也没错啦,魂穿魂穿,可不就是带着前世记忆再世为人嘛。 如玥道:“二哥哥别激动,我……跟你差不多,不过既然来了大胤,那就好好儿活着,哪个朝代还能真正子孙万代地延续下去?更何况……” 她立刻住嘴,想吐槽天启帝的话及时地在嘴边刹车了。 苏承沛眸子黯了黯,顿了半晌后径直出了书房,继续到院子里开始旁若无人地做木活。 如玥撇撇嘴,想来这位穿越而来的二哥哥早就适应了大胤的生活,只是突然听到明亡的消息后一时间激动了一下而已,毕竟木工才是他的真爱啊。 她抱起小逗比,后头跟着红缨,走出苏承沛的院子。 一路走一路想,难道苏府的风水不是一般的独特,专门吸引众穿越人士光临?作为“现穿古”的典型,如玥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这位“古穿今”的旧皇帝来交流。不过看苏承沛的样子,也不想跟谁交流,这下子终于没有政务烦扰,能可劲儿地做木工了。 如玥又撇撇嘴,吩咐红缨今儿的事别说出去,跟没事儿人一样回了念云轩。 …… 没过多久,苏承沛娶了媳妇,由于徐以慧的圣母白花性格,她跟她庶妹的感情真的犹如亲生。是故因着徐以慧的关系,这位新上任的二嫂嫂对如玥也是和颜悦色的。 再没过多久,自家亲嫂子也过门了。 从今往后,请安又恢复了日请。三个嫂子外带两个小姑子,六个女人两台戏,唱戏唱到过大年。今年过年少了苏如雪,但是多了两个秀外慧中的漂亮嫂子,倒是比以前更热闹许多。 年初一的时候,苏如雪带着夫婿来苏府拜年了。 如雪妹子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美貌,由于婚后生活幸福滋润,身材也圆润了许多。钟氏没跟她多说话,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就没话了,如玥装傻卖乖地把苏如雪拖到念云轩。暖阁里,雅姨娘已经被如玥早早请来了,想必这俩母女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讲。 总之就是如雪妹子一见雅姨娘就泪流满面,如玥腾出些暖阁让她俩叙旧,不关自己的事她绝不瞎掺和。如玥抱着小逗比在院子里溜来溜去,画眉从门口踏入,附在她耳边道:“姑娘,大小姐和大姑爷回来了。” 苏如晴已经好久没有回苏府,也好久没有消息了,现今回来,如玥倒是怪想的。 “大姐姐从凌韵院出来了吗?” “没有,不过白鹭姐姐在那儿守着呢,等大小姐出来,就请她来咱院里。” 如玥想了想,将小逗比放到地上,道:“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可千万别怠慢了大姐姐。” 刚刚穿过暖河,苏如晴抱着小儿子正往念云轩走过来。如玥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大姐姐,如玥可真是想死你了!这就是小外甥吧?” 如玥把小正太从苏如晴怀里接过来,亲了口正太香喷喷的包子脸。 正太乌溜黑的眼睛眨巴眨巴,伸出手要去拽如玥的赤金缠珍珠耳坠。吓得如玥赶紧避,生怕被这枚大胆的正太给拽下来。 苏如晴笑着将正太抱过去,她瘦得厉害,跟着衣服架子似的,华美的锦衣也有种晃晃荡荡的感觉。 如玥看着心酸,忍不住责备她:“大姐姐是不拿我当亲妹子吗?伯府是不是出了事?怎么见一次面你瘦一次,这让我怎么放心?” 苏如晴把正太交给身后的白鹭,拉住如玥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三妹妹,你的心意我都懂的,但伯府的事也只能我自己扛着,你现在又没嫁人,顾将军还在边关,自己都有些自顾不暇,大姐姐如何能给你添乱?” 看来顺昌伯府的生活确实不太美妙。 如玥知道自己现在啥都干不了,只能夸一夸苏如晴的三个孩子,赞一赞大姐夫是个不错的男人,各种给苏如晴宽心。 兵荒马乱的正月过去了,转眼到了二月。 这天,苏府收到一个请帖,是荣王府发出来的。 由于如玥一直保持着很强的警惕心,一听到荣王府下帖子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据说荣王府把这一次游园会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荣王从西域海外各种地方搜罗了很多奇花异草,网罗了不少舞乐大家,势必要搞出一个整个大胤朝最牛的游园会。自然是要邀请各种当朝有权有势的权贵了,听闻那些落魄了的都没有资格。 如玥想推辞来的,但钟氏这次以嫡母的名义下了死命令,说是荣王妃特地点明要如玥前去,而钟氏又是一个小家子气特别怕得罪权贵的女人,她专门在念云轩磨了很久,居然还放下身段要和如玥修复母女关系。 如玥表示:母女关系已经破成那样了,修不修复真心没什么差别,游园会我会去的,不过不是给你面子,是给苏府长脸。 反正听钟氏说,那天太夫人、白筱和徐以慧她们都会去,就当是一次内部小型聚餐了。 荣王府…… 如玥忖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想起钟黎显,便让方甲给庆阳公主府递了个信儿,她生怕出点儿什么事,毕竟四月份她就及笄,五月份太子和顾景逸归来,婚期就定在六月份。 没过多久,方甲带了信儿回来。 “方甲说是大公子亲自见了他,让姑娘安心地去,也一定会平安地回来。”红缨给如玥传话。 如玥放心了,这位大公子就是庆阳公主唯一的儿子顾景誉,也是个十分儒雅牛逼的存在,毕竟有那么传奇的母亲,还有那么犀利的父亲,不牛逼才怪呢。 庶女国色 第七十九章 钟氏真的很重视这次游园会,可能她认为这可是结识广大皇亲国戚的大好机会,于是大出血给两个如都新做了一套衣裳和头面。 不过从绸缎等级和头面用料上还是能看出来她厚此薄彼的,如玥表示很能理解,毕竟让钟氏给她花银子,简直就跟拿刀子在钟氏心头割肉没什么差别。 然后不过多久,太夫人就让人送了一套月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用料阵脚都精细得能跟皇宫里的比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整套的朝阳五凤头面,华贵得让钟氏两眼冒血光。 有了太夫人送的东西,钟氏准备的自然有充足的理由不戴了。 总之就是当天从苏府出来的时候,如玥穿戴得真心十分气派,相比而言,容貌上本就差一大截的苏如莹就更不够看了。 如玥第一次来荣王府,确实非同凡响,光看“荣王府”三个气势雄浑的大字,就能看出来他的确是宣德帝宠爱的儿子。 虽然庆阳公主说了不会有事,但如玥还是觉得“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她得小心谨慎。 在不知道瞟了大门口多少次之后,如玥终于盼来了太夫人。她就像是小逗比看到了肉骨头(原谅她乱七八糟的比喻= =),随意给钟氏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扑向了太夫人的怀抱。 “祖母安好~”如玥礼仪周全的行万福,但大眼睛水汪汪的,瞅着许久不见的太夫人。 太夫人笑得连脸上的褶皱都熨帖了,把如玥抱在怀里:“你个不省心的小冤家,让祖母看看,这身衣裳可合身?” “合身,合身得很呢。”如玥笑眯眯地凑上去。 这是一幕多么令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祖孙情深啊,苏如莹用脚尖碾着地,眯眼狠狠地瞪着如玥和太夫人,小声嘟囔:“祖母偏心!” 钟氏捏了捏苏如莹紧紧攥起来的拳头,低声道:“莹儿莫急,我瞧着今儿那死丫头身上保准会有一出精彩的大戏。” “真的吗?会让她身败名裂吗?”苏如莹眼睛发亮,巴不得这出大戏早点出现得好。 钟氏的眸中射出一道利光:“怕是不仅如此,莹儿你可记得为娘说过?此次游园会,荣王妃可是点明要让那死丫头到场,为的是什么?十有八九是跟黎显有关!” 苏如莹咬牙,一张还算秀美的脸扭曲了起来:“二表哥可千万别手软才好!” …… 荣王妃特意把一些位高权重王公大臣的家眷安排到花园后面的暖阁里头,暖阁是专门用来赏景的,一圈儿的窗户都没有糊纸,镂空的图案都是各种传说中美丽的神兽,透过窗户,花园里的奇花异草清晰可见。不仅如此,奇花异草按照颜色分别摆成了一道金龙和一只凤凰,应该算得上是人造的祥瑞之兆。 如玥左顾右盼,始终都不见白筱的到来。 她扭头问太夫人:“祖母,筱儿怎么还没来?她再不来可就迟到了啊。” 太夫人将茶盅放下,看向如玥:“谁告诉你她会来?” “自然是母……”如玥一愣,抬头道,“难道筱儿,不对,是广恩伯府没有收到请柬?” 太夫人点头,朝不远处圆交椅上坐着的一位锦衣华服的贵妇人看了一眼,问道:“玥丫头你可知那人是谁?” 如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贵妇人珠翠环绕,一双凤目不怒自威。她在脑海里搜寻了片刻,答道:“孙女认得,她是宁王妃。宁王爷不是在番地吗?怎么回京了?” “宁王和荣王都是淑妃所出,荣王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宁王当然要来。”太夫人抚摸上如玥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丫头,广恩伯府已经失势了,地位大不如前,荣王这次邀请的人哪一个不是权爵之家?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 如玥心里闷闷的,虽然知道世人大多是捧高踩低之辈,但想到最佳闺蜜就这样被隔绝在自己的社交圈子外,她还是不太爽。 太夫人突然眉头一皱,抓住如玥的手:“你方才说,钟氏骗你白筱要来?” “是啊,她还说这次荣王妃指名道姓要我非来不可。”如玥垂下头,“祖母,今儿我就粘着你了,荣王妃是钟黎显那头的,我怕……” 太夫人把如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丫头先别着急,钟黎显是荣王妃庶女的儿子,只是个挂名外孙罢了,感情好不到哪里去。” 如玥猛地抬起头:“难道是我想差了?如果不是钟黎显的缘故,帖子上为何要特地要我来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太夫人摇摇头:“祖母也想不明白,丫头你做得对,离开王府之前万不可单独行事。” 如玥点头,忧心忡忡。 …… 趁着春光大好,荣王妃和一帮贵妇带着大家伙儿游园,要说这次荣王府是真心下了血本,称得上是十步一景,美轮美奂。南苑有一个超大的戏台子,上面轮番地唱着各种精彩大戏,据说会从早唱到晚,除了傍晚时分会有三出新戏上场,其他时间贵宾们谁想去听自己去就成了。 如玥紧紧地黏着太夫人,随着她也看了不少权贵。 宁王妃的眼神像是含着冰,眼神总是动不动就扫到如玥身上,慢慢走过来跟太夫人攀谈几句。而荣王妃则会做样子多了,除了看如玥两眼,也没表现出多么的与众不同。不过如玥隐隐能感觉得到,荣王妃貌似有一点点焦灼,行止之间总是不自觉地就朝北方探头,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在大胤,一般晚宴才是最正式的,所以午餐就稍微简单了些。 虽然简单,但菜品也是相当精致,尤其是那道佛跳墙,汤浓郁浑厚,料清雅软糯,吃完之后沁人心脾的感觉久久不能离去,堪称极品。如玥不由地想到《食神》里头的周星星做的叉烧饭,真的能比佛跳墙都好吃?好吃到跪吗? 她决定回头让杜鹃发挥一下惊人的厨艺,做一碗叉烧饭出来。 如玥皱了皱鼻子,有一股勾魂摄魄的香味幽幽地传来,她眯起眼陶醉地闻了会儿,靠着灵敏的嗅觉慢慢地向美食处寻去。 浓郁香醇,貌似有萝卜的味道,咦?竟然还有些微苹果味儿? 这是怎样一道神奇的菜?如玥循着香味找到一盘卖相相对普通,但腾腾冒着热气,味道不停地钻入鼻子的菜。她拿起一旁的筷子,挑了一块半透明状的不明肉类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弹性十足,居然有野味香。饶她自诩吃遍了大胤,还着实没有尝过这等奇妙的肉呢。 “好吃,这是什么啊?要是能问到的话就好了,回去让杜鹃也做做。”如玥抬起头,开始四下寻人,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偏离了大的筵席桌子,目之所及连个零星的丫鬟都没有,而一直紧跟着自己的红缨也不知为何没有跟上来。 说好的紧紧黏着太夫人死活不撒手呢? 如玥微微有些紧张,但仍旧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环境。面前只一个檀木八仙桌,上面摆放着几道卖相还好的菜,但其滋味着实和方才午宴的菜品不可同日而语,连高级吃货如玥都觉得称得上是极品佳肴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专门钓她上钩的啊。 放下筷子,如玥打算在没有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赶紧找到个丫鬟问路,回到太夫人身边。但意外还是不出意外地发生了,从几株花树后走出来的紫衣华服的男子,高冠束发,眼底有些许青色…… 诸位看官猜的没错,不是钟黎显还能是谁? 如玥在看清他容貌的那一刻,反而淡定了下来,既然躲不过,那索性就快点来吧。最起码钟黎显的出现说明她先前的担忧很有道理,一直提心吊胆的也麻烦,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地有话说话呢! 真是完美的心态!如玥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此为烤鹿筋,是我亲自猎杀的梅花鹿。”钟黎显看了眼桌上的烤鹿筋,眼睛里貌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带着点儿绝决。 如玥叹了口气:“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小梅花,这道菜要是搁到以后吃,绝对是要蹲监狱的啊。” 钟黎显眸中闪过一丝错愕,禁不住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如玥转脸就冷淡地笑了笑,“你就当我,嗯,神志不清,精神错乱,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离得远远儿的最好。” “如果我非要靠近呢?”钟黎显说着上前一步,逼近如玥。 如玥扯动嘴角,双手慢慢握紧,笑容里带着不屑:“二表哥,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如玥高攀不起,所以二表哥还请自重。” “高攀?怕是我高攀你吧?顾大将军的未婚妻!嗬!信国公什么都吐了!我想要娶的人是你,现在却被迫娶了那个丑八怪!苏如玥!你拿什么赔我?!”钟黎显说着说着就咆哮了起来,额角青筋暴起,神情激动。 如玥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大概是这段日子被憋疯了,这种没逻辑的话都能说出来。 她抬起眼皮,用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钟黎显,有因才有果,如果你跟三表姐比白纸都干净,谁还能逼得了你?” 没想到钟黎显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她有瓜葛只是为了获取信国公的势力,现在她即使怀了我的种也只能当妾室,而我真正想娶为妻的人,只有你一个!” 如玥心底泛起一股恶心。 以前只是觉得钟黎显这号人就是被宠坏了,顶多就是自私霸道,看在他坦诚钟氏计划这一点上,如玥只是把他归类为“绝对不能再见面”的人群里面,没有彻底拉黑。好嘛,这一次这货真心进黑名单了。她不是极端的女权主义者,并且她明白这个世界至今为止都是男权社会,作为一个想要活得好好儿的人,那就得在某种程度上承认这个男权社会。 但这不代表男人就能把女人当玩物,当工具,再怎么说男女在自然界的层面上也是同等地位的存在,凭什么女人就比男人低那么一大截?还要彻底地卑躬屈膝? 不好意思,即使其他女人能习以为常,她苏如玥也绝不可能! “钟黎显。”如玥面如寒霜,说出来的话也好像缠绕着凌冽的寒气,“我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针黹女红也技艺平平,但我还不算笨,一堆垃圾和一件珍宝之间,我自然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钟黎显又逼近一步:“顾景逸是珍宝?” 如玥赞赏地笑了笑:“二表哥还算聪明。” “你是第一个说我是垃圾的人。”钟黎显咬着牙,脸色的难看程度简直都能比得上北京雾霾了,阴沉沉的,气压极低,能见度目测不过区区三米。 如玥心里一嗤:矮油你就偷着乐吧,要不是你不明白“翔”的新时代意义,我都想称您为一坨翔了好么? 钟黎显不知道如玥此刻的内心活动,一把抓住如玥的右手腕,眯起眼,眸光里俱是恶狠狠的侵犯之意。 他的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苏如玥,即使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顾景逸如愿!你那个丫鬟早就被王府的府卫挡住,太夫人也正在和宁王妃交谈,顾景逸不在京城,苏承沣根本就不会来!我看这次谁还能救你?!” 咆哮完,钟黎显就想采取下一步动作。 强X这种事,一般都有一些基本步骤,首先当然是要强行控制住对方,在古代的话,把繁琐且恼人的衣裳徒手撕掉才够霸气侧漏对吧? 但“可怜的”钟黎显同志连第一步都没做到。 如玥平静冷淡气场十足地对着他嗤笑了一下,用冰冷的语调挑衅地问:“钟黎显,枉你自诩名门公子,你都不敢知道我为何把你当做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吗?!” 激将法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但对钟黎显这种心高气傲最受不得别人鄙视的人可谓百试不爽。 钟黎显猩红着一双眼,但禽兽行动明显放缓了。如玥呵呵一笑,状似随意地将鬓角碎发别到耳后,如玉雕琢而成的手指划过耳垂上的赤金镶青金石耳坠。 紫蓝色的青金石华贵中透着神秘。 一瞬之后,钟黎显突然松开抓着如玥的手,紧捂脖颈,双目圆睁,面带不甘愤懑和遗憾缓缓地倒下。如玥颇为爱惜地整理了一下那双精致的耳坠,莞尔一笑:“因为你蠢啊。” 激怒钟黎显是为了让他失去理智,从而判断力和反应力自然弱了,这样才能让从青金石间隙射出来的麻针直中要害。说起她身上防身之物还真心不少,除了那支白银镶玉的如意簪,还有耳坠,手钏,哦对了,她怀里还揣着一把匕首呢。 “贪生怕死”是如玥的一大属性,尤其是荣王府对她来说简直就像狼窝,她怎么能不防着点? 如玥冲着昏迷的钟黎显啧啧了两声,顺手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鹿筋,心道:幸好钟黎显没有丧心病狂地在这些菜里头加作料,不然她可真就交待在这儿了,以后还是少贪嘴些得好。 得意地瞅了眼倒地姿势不雅的钟黎显,如玥转身朝午宴的地方走去。 突然,一声清晰的闷哼声响起,不远处的连翘花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又是一阵倒地声,貌似有人喘了几口粗气后就没音了。 如玥心中警铃大响,难不成方才自己彪悍解决钟黎显的事被人目睹了? 自卫本不是错,但尼玛这是在古代啊,万一传出去毁了她的闺誉,她还怎么嫁给那件稀世珍宝啊摔!如玥一咬牙,索性壮起胆子走向连翘花丛,看看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 庶女国色 第八十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苍穹蔚蓝而高远,几朵纯白的云悠闲地飘荡,连翘花丛旁是一株垂柳,风过柳条,从这个角度看堪称一副构图完美的春景图。 但如玥手心微微发汗。 小巧的绣花鞋轻轻地踩在鹅卵石上,她轻轻提起裙角,蹑手蹑脚地向发出声响的连翘花丛后走去。绕过花丛,露出一角茶白色的锦衣,精致非常。 饶是如玥这种在富贵人家长大的小姐,也觉得这衣摆的材质和绣功简直绝世仅有。 不过也能理解,能在荣王府后花园出现的人,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如玥有些头疼,看这锦衣的样式绝对是大胤的贵公子装束,难不成她这转世后白捡的倾城容貌又惹祸了?说实话,她都有些烦了。 小心谨慎地缓慢往前走,倒地不起的人的全貌终于彻底出现在她眼前。 看清之后,如玥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次不用担心是哪家拈花惹草的贵公子了,虽然晕倒的男子衣衫华美,气质高贵,但他脸上的褶皱比太夫人的都多,显然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花甲老人。 等等,老人? 如玥连忙小跑过去,老人已经彻底晕厥,面色苍白并且有些紫绀。 她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以食指和中指触摸老人的颈动脉,发现没有搏动,她心下一沉:当她还是胡非非的时候,最亲爱的爷爷就是心搏骤停之后抢救无效逝世的,因此她上了大学还特意学过心脏病突发时的简易急救。 眼前的老人让她不由地想起爷爷,当时她不会急救,手足无措,只能打119叫救护车,但心搏骤停五分钟以上抢救的成功率极低,爷爷…… 心肺复苏! 迅速调整老人的头部位置,让老人仰卧于平地上,如玥跪在老人旁边,将一只手的掌根放在老人胸部的中央,胸骨下半部上,将另一只手的掌根置于第一只手上。①她频率适中地不断按压,心中一直默念:快醒来啊,快醒过来!人工呼吸实在下不去嘴啊! 也不知道是她的祈祷有效,还是老人身体素质不错,差不多才按压了一分钟,老人就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好转,哼哼唧唧地悠悠转醒。 如玥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到地上。 “药,药……”老人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的怀里。如玥累得吹了吹自己被汗沾湿的刘海,撇嘴心里嘀咕:药药,我还切克闹呢! 她虽然泛着嘀咕,但还是迅速地从老人怀里一掏,果然有一个紫檀色的小药瓶,倒出一粒其貌不扬的药丸,递到老人嘴边。 老人心急地咽下,突然抻长了脖子开始翻白眼。 “卧槽,你怎么了?!”如玥急吼吼地给老人顺气,一阵忙乱之后,被药丸噎住的老人终于将药给咽下去了。 如玥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不由地抱怨道:“费劲巴拉地把你救回来,可别因为吃药又过去了,这也太不值了好么!” 老人犹自心有余悸,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如玥看。 “好点儿了吧?以后少吃些油腻的,多多锻炼,嗯,身体好才是真的好。要是你儿女知道你突然……那该多难过啊是吧?”如玥恍惚间好像想起了自己老小孩儿一样的爷爷,不由地就絮絮叨叨了起来。 她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草叶,站起来:“我扶你坐到那边的石凳上吧,好好休息会儿。” 老人不发一言,伸出一只胳膊,任由如玥搀扶,看起来平时被伺候得十分到位。如玥是差不多把老人当过世的爷爷看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举止轻柔,虽然说话语气听起来不像时下大家闺秀那般温婉有度,但看得出来是真心担忧。 如玥把老人扶到石凳上,自己也坐下。 由于从小养成的礼仪习惯,她一落座就一秒钟变得端庄大气,加上那张足够蛊惑的脸,好像方才拿迷针射晕钟黎显的彪悍女子不是她似的。 老人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缓过气来,或许那粒药丸有奇效,总之老人的脸色越来越好,除却病容,那周身的贵族气派简直让如玥瞠目。 “你是谁?”老人静静地看着如玥的脸,半晌才问出这么一句。 呐!咱还不熟呢,也不用一上来就问这种极富哲学意味的问题吧,该不会过一会儿就要问“你从何处来”“你往何处去”? 胡思乱想的如玥咳了声,大义凛然道:“萍水相逢而已,我做好事不从来留名的。” 她眼珠子一转,打算一溜了之。不过,要不要把老人的身份套出来以防万一呢? 就在她小小思索的片刻间,老人又发问:“你是云怀珊的女儿?” 轰隆隆—— 这下好了,她还没把人家的隐藏身份给挖出来,自己的老底倒是被一句话掀掉了。如玥硬着头皮抵赖:“云怀珊是谁?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哎。” “你的眉眼极像她,不,不是像她,是像惜兰。”老人神神叨叨的,像是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中。如玥虽然心生好奇,但也不想知道太多。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谁知道俗话有没有这样说,反正她就当俗话说了=。=),虽然这事儿跟云姨娘八成有关,但云姨娘身为一个沦落教坊司的戴罪之人,作为她女儿的如玥还是低调点儿的好。 “嗯,是的,我长了一张大众脸,跟谁都有那么几分相似。您若是好些了,我就先行一步了。”如玥起身行了个万福,就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没想到老人继续铁口直断:“云怀珊的女儿,你是苏如玥?” “……” 如玥都想给这位神人跪下了好么!就单凭一张和云姨娘五六分相似的脸,他大概都能把她七舅姥爷给揪出来吧?这下好了,装不下去了。如玥吐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您认识我姨娘?” “真……不认识。”老人顿了一下,“但我和你外祖母相识。” 外祖母?难道就是老人口中的惜兰?如玥脑洞大开:能让一个花甲老人这般念念不忘的不是初恋就是真爱,但她的外祖父早就落罪被流放,客死异乡了,显然不是眼前这位高贵中带着隐隐霸气的老者。额,这个老人的隐藏身份她真心猜不出来了,毕竟就连云家的事她都云里雾里,别说外祖母了。 但这种情况下,她当然要套近乎了:“原来我和外祖母这般相似?姨娘走得早,也没来得及与我说这些。不知您是否知道云家的事,我身上流着云家的血脉,却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些许委屈和遗憾。 这貌似是一个好机会,能从旁人口中探听到云家的事。 “苏承沣从未告诉过你?”老人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可以说是气定神闲。 如玥心中暗忖:这老头儿对云家和苏家都这般熟悉,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她表面依旧略显哀伤:“从未。”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苏承沣不告诉你自有他的考量,今后你会知道。” 如玥心里一阵抓狂:一个一个地都瞒着我,考量,考量你妹啊!她赌一车黄瓜,绝对是苏承沣的大男子主义又犯了,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打算事情都解决好了再告诉她! 虽然这样很温暖很有安全感没错,但总被蒙在鼓里真的很捉急的说!如玥决定了,这次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追着苏承沣把前因后果问出来,不然她都能被憋死! 如玥此刻的心理活动那叫一个翻江倒海,但她表面依旧平静如潭:“既是如此,那就多谢您了。不知您是哪位贵人?既然是外祖母的友人,如玥也当执晚辈礼。” 老人还是那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今后你会知道。” 矮油我去!又是今后!起码本姑娘还挽救了你一条命好么?就不能开诚布公地说啊!如玥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哼哧了两声以表不满。 没想到老人没嫌她不知礼,反而深邃的双眸渐渐蕴起回忆的色彩。 “方才那位男子是何人?”半晌后老人突然转了话题,聊起了钟黎显。 如玥恶趣味地心里嘀咕:你不是能猜嘛,倒是猜呀!不过大概从前面几段话里也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老人不是一般的老者,满身皇族贵气,看来应该是某一个来赴宴的老王爷。她惹不起权贵,于是十分狗腿地介绍不远处依旧姿势不雅昏睡着的钟某人:“他叫钟黎显,是荣王爷的外孙,会些拳脚。” 这是一个十分客观不夹带任何私人感情的简要介绍。 老人有点诧异地转头看向她:“就这些?” 如玥很确定地点点头,作为当事人,她着实不好明说对方的不是,最好诚实地叙述客观事实,不然钟黎显的恶行在听者心里就有可能大打折扣。 “我是看到你与惜兰容貌相似这才走近,并未听得真切。但此人对你举止不轨,实在可恨!”老人原本冷静的表情竟然有些愤怒,这让如玥生出一种老人是护着她的感觉。 难道就是因为外祖母的缘故,老人才对她有些许不同? 如玥觉得自己真是出门遇贵人,心肺复苏没白学啊! 她想了想,坦然道:“钟黎显对我有意,他既是荣王爷的外孙,自然惯会巧取豪夺,能做出今日这等事着实不足为奇。” 老人看着她,问:“为何要强调荣王?” 如玥抿抿唇,她有点摸不准。既然老人最接近老王爷的身份,跟荣王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能不能扯上荣王呢?身为顾景逸的未婚妻,如玥自然而然地站到太子一队了,对荣王一系肯定没什么好感。尤其是钟黎显这么无耻的一下,如玥巴不得多多说荣王的坏话,但会不会惹上事端呢? 她咬了咬牙,直视老人的眼睛,堂堂正正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钟黎显这种行径,小女子真是想象不到荣王殿下能有多英明!” 反正也避免不了和荣王对立,如果老人是荣王一系的,早晚得敌对,还不如干脆点儿呢。 老人皱起眉,仿佛若有所思。 如玥虽然坦言说了,但小心脏砰砰直跳,还是略微担心自己莽撞的行为会不会给顾景逸带来影响。她垂下头,听着老人缓缓的呼吸声。 “钟黎显虽是昌宁侯之子,但无官无爵,尚是一介白身,他要信国公的势力做甚?”老人喃喃自语,“难道……” 如玥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自己听不太明白,但看老人的反应,倒是真的在怀疑钟黎显了。她心里轻轻地松了口气,瞟了眼依旧倒地不起的钟黎显,思忖自己该如何脱身。 老人开口直接命令:“你先去吧。” 简单的四个字却被老人说出不可违抗的气场,如玥吞了吞口水,果然人外有人,顾景逸的霸气是因为沙场搏命而带着的煞气令人胆寒,但这位老人举止之间透露出来的毋庸置疑感,倒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不过既然有机会溜走,如玥当然不会迟疑,她立即站起身福了一福,径直朝午宴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她总算能远远地看到太夫人了,顿时心下一松。太夫人紧皱眉头,对拉着她的宁王妃好像在斥着什么。如玥走近一听,可不得了。 “王妃拉扯老身做甚?老身尚有要事,你快放开!”太夫人是真心急了,也不顾什么尊卑,就给李妈妈使眼色让她直接上手拉开宁王妃。 宁王妃倒也没有发怒,只是稳稳地拽住太夫人的手腕,像是受人多托不得已而为之一样。 眼看着就要闹得不好了,如玥连忙小跑了两步走上前,拉了拉太夫人的袖子,甜蜜蜜地笑道:“原来祖母和宁王妃是旧相识啊,如玥早就听闻宁王妃端庄贤淑,如今一见果然仪态万千呢。” 宁王妃看到如玥突然出现,眉心一蹙,继而几不可察地笑了笑,瞥了眼如玥后就离开了。 如玥撇撇嘴,王妃这种等级的贵妇人,一般都是瞧不起庶女的,不过也无所谓,她又不是人民币,做不到人人都喜欢。 太夫人一把将如玥搂入怀里,也没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只是一直在不停地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如玥听得眼眶发酸。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尖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一批批身穿银铠、头戴朱缨的羽林军鱼贯而入。羽林军秩序严明,行动迅速,后花园的各位贵妇还没来得及出声呵斥,就被这阵势吓住了。 连皇帝亲军羽林军都出现,难道这次游园会有什么阴谋? ①对“心肺复苏术”感兴趣的亲们可以去搜视频学习一下,文中描述得十分简陋,这个是当年作者君军训的时候被要求学的,不过现在差不多都……还给教练了Orz 庶女国色 第八十一章 羽林军是皇帝亲军,向来只有皇帝才能调动,一直都太太平平的大胤皇朝,难道要出现暴动了?如玥站在太夫人身边,皱眉偷偷环视着面色迥异的各人,心中不禁紧张了起来。 她是真心觉得,阴谋诡计也好,离间挑拨也罢,只要大环境还算安稳,她就有能力解决,但如果整个朝代都分崩离析,哪里还有她蹦跶的空间? 为今之计只能默默围观了。 荣王妃从主座上站起,看起来得意得很,她走到人群中央,对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点了点头,从自己袖口摸出一张令牌,道:“庆阳公主府的人有没有抓到?” 这一句话出口,如玥的心凉了一半,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个将军收起令牌,拱手道:“王爷已控制皇宫,游园会内所有家眷尽在掌握,还请王妃示下。” “给我把庆阳公主府的人一个不漏地揪出来,本妃要一泄心头之恨!”荣王妃容貌骤然扭曲,看了眼四周战战兢兢的权贵家眷们,犹如看笼中之鸟一般。少顷,她的目光锁定在如玥的身上,指着如玥对身边的嬷嬷命令道:“先把她给本妃拖出来!” 五大三粗的嬷嬷凶狠地走上来,光看块头都有一个半李妈妈大小了。 李妈妈看向太夫人,太夫人绷起嘴刚想出声,却见如玥笑吟吟地拉住太夫人的手。她上前一步,转头对太夫人笑道:“祖母,长兴侯府向来对储位中立,实在犯不着为了孙女一人给侯府招些灾祸。”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钟黎显身为庶出外孙都能和荣王妃站到同一条战线上,她也终于懂了,原来荣王妃特意强调她非来不可的原因根本不是为了给钟黎显出气,一切都是因为顾景逸。 太子党和荣王系水火不容,她是顾景逸的未婚妻,毫无疑问的是太子党。 现在看来,这个游园会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目的是把位高权重官员的家眷集中起来作为人质,逼各权贵不能干涉插手,而一直未现身的荣王则应该是直奔皇宫逼宫去了。 这个时机选得好啊,太子不在,皇帝年迈,想是荣王终于憋不住了吧。 但荣王妃是脑残吗?为何要对她出手,明明顾景逸的亲娘在角落里发着抖,她这个未婚妻按道理应该没亲娘重要啊! 难道…… 如玥突然目光一凛,难道荣王妃很清楚顾景逸和靖安候夫人存有罅隙,即使靖安侯府的人有个三长两短,顾景逸也不会在意半分?毕竟顾景逸在外手握兵权,是极有可能带兵杀回京城的。 “把她给本妃捆起来扔进柴房。”荣王妃眼睛一眯,转眼看向瑟瑟发抖的靖安候夫人。 顾惜曼嫁了人没有来游园会,顾惜淑是庶出的靖安候夫人不愿带着,倒是都很幸运地置身事外了。荣王妃继续吩咐:“把靖安侯夫人好吃好喝地软禁起来。” 哎,如玥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未婚夫太过于位高权重还是有风险悉数的。她的第六感一向没错,这次游园会果然有猫腻,呜呼哀哉,想平安地嫁给顾景逸真尼玛难啊! 称得上是容嬷嬷导师的凶恶嬷嬷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捆碗口粗的绳子,如玥瞅着就觉得疼。 被细皮嫩肉地养了十几年,纵然达不到豌豆公主那般高超的技能点,但被死死地捆住还是会疼的吧。如玥打算过一会一点儿都不挣扎,如果被捆态度良好的话,不晓得可不可以跟这位嬷嬷打个商量:亲,能稍微别绑那么紧吗?我保证无条件配合! 凶恶嬷嬷一出手就把如玥的胳膊别到背后…… 真特么疼!!! 如玥彻底hold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妈蛋,就是被折磨也不要让你好过!她怒起扬臂,给了凶恶嬷嬷一个响亮的耳光:“你算什么东西!尚书府的小姐也是你能动的!” 荣王妃还没来得及暴怒,突然有一个宛若天籁的声音传来—— “向英,你知道该怎么做。” 如玥回头一看,方才的那位霸气老人突然降临,简直就像打了光芒万丈的特效一样璀璨夺目,一出场就让情势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荣王妃突然开始发抖,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直接瘫软在地上。 而一些有见识的贵妇也跟着跪下,直呼“万岁”。 如玥脑子发懵,愣了好久之后才渐渐反应了过来。所以她刚才这么莽撞无礼对待的人居然是当今的宣德帝?那个晚年经常突发奇想,把大胤治理的风调雨顺的千古一帝? 她这是什么人品啊!是说宣德帝怎么会出现在后花园?他真的和外祖母有关系?还有……到底是宣德帝被阴了还是荣王被整了?肿么局势越来越看不懂了啊摔! 如玥的大脑CPU在急速运转,但还是照旧理解不能。 不过她算是被解救了,因为那名叫向英的将军直接抽出挂在腰际的长刀,对准凶恶嬷嬷的发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了下去,然后长刀入鞘,冷酷而果决地说:“对不起,我是卧底!” 咳咳,后面的当然是如玥脑洞开大YY的啦,但向英将军的确是卧底没错。 再偷偷环顾一圈后花园的众人,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场景,不过和刚才完全倒过来了而已。太夫人连忙将如玥拉起搂到怀里,由于太夫人跪地的姿势,如玥也懵懵懂懂地跪下了。 宣德帝威严地扫了一眼众人,落座在两名羽林卫抬上来的简易版龙椅上。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垂头跪着,纵使是太子这一系的权贵家眷们都有些心中忐忑,毕竟自家夫君长期在官场权门里浸淫,她们一个个跟人精似的,这情况,虽然太子党占有优势,但宣德帝的心情肯定不会太美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池鱼之灾? 荣王妃依旧发着抖,上下牙齿不停地碰撞,面色惨白,怕是再僵持个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厥过去了。 幸好情形有了些许改变,但对荣王妃来说貌似不算好事,因为她心心念念要泄愤的人此刻正悠哉悠哉地走向她,身后跟着两名丽装女子,皆是姿态雍容。 庆阳公主,清芙郡主还有顾景誉的媳妇儿瑾柔郡主。 说起这俩郡主其实是有差别的,清芙郡主姓顾,是公主之女,原本不应该被封为郡主。但这位妹子继承了其母对宣德帝的功力,深得宣德帝的喜爱,于是规矩都是人创立的,宣德帝要封她为郡主谁能拦着?但瑾柔郡主就是正儿八经的亲王之女,堂堂正正的宗室郡主了。 三人对端坐的宣德帝行了礼,庆阳公主站到宣德帝身侧,两位郡主稍稍在后。 “父皇,荣王跪在金銮殿等候惩处,不出父皇所料,冯阁老和齐尚书等人果然心存不轨,这些人已经被羽林军所控制,待父皇定夺。” 宣德帝阴沉着一张脸,看向荣王妃,等了许久后道:“朕待你们不薄,自觉有愧于他,他要留京,朕便力排众议让荣王府破例留京,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荣王妃听到这话也不抖了,只是惨淡地一笑:“荣王府早已骑虎难下,留京又如何?等太子登基后,哪里还有荣王一系偷生的机会?” “偷生?为何不说是舍不得京城的富贵荣华?!即使太子登基,又怎能轻易取了荣王府性命?你这是砌词狡辩!朕之前就是轻信了荣王!”宣德帝猛地一拍扶手,大怒之下面色着实不太好,“因为恋栈权位,荣王居然敢派人潜到北狄,以大胤的布防地图换取信任,对太子进行刺杀?!布防地图啊!边关整整五万将士性命就因为荣王的荒谬行径葬身沙场,你们还不悔改,竟然串谋想要逼宫!” 宣德帝紧绷着嘴,眉头深皱,嘴唇有些发紫。 如玥看得心惊,想来如果宣德帝再这么震怒下去,大概心脏又会不堪重负罢工了。现在宣德帝简直太重要了,太子和顾景逸都不在京城,万一他突然倒下去,这情势又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她顾不得多少,向宣德帝膝行了几步,就被向英抽刀拦下。 宣德帝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缓缓地深呼吸,瞄到如玥有所行动后看向她,对向英道:“退下。” 如玥膝行到宣德帝跟前,抬起头,瞅了瞅宣德帝怀中放药瓶的地方,意有所指:“陛下切莫发怒,气大伤身啊。” 宣德帝静静地看着如玥抬起的脸,面色渐渐好转,对她点头道:“平身吧。” “臣女的祖母年岁已大,望陛下恩准祖母平身。”如玥叩头请求。 宣德帝环视了一圈,转头对庆阳公主道:“把该带的人带下去,荣王府由你来接管,其他人都各自散了吧。” 庆阳公主点点头,恭送了宣德帝离开,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收拾起意图谋反权贵的家眷了。 荣王妃被刚才那碗口粗的麻绳五花大绑了起来,脸色跟死了丈夫一样难看,被拖了下去。还有宁王妃和一些衣着华贵但如丧考妣的贵妇人,都被各种形式地绑了起来,由羽林军一个一个地收拾了。 太夫人跪的时间有点长,膝盖疼,如玥就扶着太夫人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 等庆阳公主干净利落地把那些人发落了之后,她走到太夫人跟前,笑如春风,好像方才没发生什么大事似的:“来之前姑母还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让太夫人受一丝委屈,但本宫来晚,还是让太夫人受了些惊。” 太夫人忙站起:“公主哪里的话,今日这情势能逆转过来就是最大的幸事,老身多跪些时候都不打紧。” 庆阳公主自豪地笑了笑:“荣王府还以为自己做得多么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这一切早就在父皇的掌控之内。父皇今日离宫到荣王府,自是因为最危险之地最安全,即使荣王还有后招,哪里会想到父皇就在自个儿的府衙内?” 如玥默默地听着,她大概明白为何会在后花园见到轻装简行的宣德帝了,但堂堂宣德帝身边就没有个贴身暗卫神马的?自己那么大力地给宣德帝做心肺复苏,竟然没有被暗卫一招毙命了?这有点不符合常理啊。 说完那段话,庆阳公主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如玥,笑道:“说到底,今日多亏了如玥。父皇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人,下旨不许暗卫跟随。方才听父皇说竟是遇了险,多亏玥丫头把意图不轨的钟黎显制服,若是父皇有个万一,五弟不在,真的很难说。” 如玥想了想,可算明白宣德帝是怎么给庆阳公主说的了。 原来给钟黎显扣了那么大一项罪名啊,钟黎显这厮分明是想对她用强,却被宣德帝说成想干掉皇帝,而如玥分明是用心肺复苏救了心搏骤停的宣德帝,却被宣德帝歪曲成用防身利器迷昏钟黎显而立下大功。 她暗忖:大概是宣德帝不愿在关键时刻传出皇帝龙体欠佳的传闻来,再说她那么粗暴地对待龙体,要是被言官们捕风捉影一下,唾沫星子都能把如玥给淹死。 不错不错,这样一来她也有功了。 如玥冲庆阳公主行了个万福,道:“是陛下吉人天相,公主,如玥有个不情之请。” 庆阳公主问:“何事?” 如玥道:“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一个名叫红缨的丫鬟不见了,方才后花园如此混乱,我怕她出事,烦请公主……” 庆阳公主了然地点头,招了一名羽林卫过来,对他吩咐了两句,说罢又对如玥道:“本宫尚有要事,会派羽林军送太夫人回府。如玥,苏夫人尚在迎宾阁,本宫遣派一名丫鬟给你带路。若有你那丫鬟的消息,本宫会遣人告知与你。” 如玥对庆阳公主表示感激,她是跟着钟氏出来的,自然要回苏尚书府。 她安慰了半晌太夫人,让太夫人放宽心,现在否极泰来,剩下的就都是好运气了。她目送着太夫人离开,这才跟着带路的丫鬟去往迎宾阁。 到了迎宾阁见到钟氏,如玥大乐:矮油苏夫人,你这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真心很解气好么?是啦是啦,昌宁侯府和荣王是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次荣王府差不多到头了,而作为你大靠山的昌宁侯府估计也得树倒猢狲散了吧。 钟氏抬头看到如玥微笑着走近,缩了缩身子。 还是大嫂子昌平郡主有气魄,她见如玥到了,就张罗着苏府家眷回府。自家亲嫂子文萱萱走过来,挨着如玥低声道:“玥儿别怕,不会有事的。” 如玥点头,也压低声音:“有三哥在,我从来都不怕的。” 文萱萱微微一笑,握住如玥的手。 庶女国色 第八十二章 从荣王府回来,钟氏就躲进自己的院子,让女儿和儿媳妇们都各自回去,她自己个儿独自安抚一下受惊的小心灵。 如玥心事重重地回了念云轩,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既想知道云家究竟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又得担心红缨被钟黎显派的人怎么了。 她出去的时候就带了红缨一个丫鬟,回院子的时候自然孑然一身。 守门的丫鬟看到如玥,吃了一惊,连忙奔过来:“姑娘您回来啦,红缨姐姐呢?” 如玥摇摇头,示意自己真的很累了,不愿意多说话。守门丫鬟也不敢多问,推开门,扶如玥走进院子。一踏入,小逗比撒着欢儿地就扑到她怀里,伸出舌头喘气,一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脸。 她怀中抱着小逗比,轻轻抚摸它的脑袋,慢慢地走向暖阁。 由于姑娘的心情着实不太美丽,念云轩的丫鬟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黄鹂把边干活边偷偷围观的小丫鬟们都赶到抱厦,然后和白鹭二人随着如玥走进暖阁。 “姑娘这是怎么了?”黄鹂把小逗比接过来,把它放出去玩。 白鹭则静静地斟了杯茶递给如玥,随侍在如玥身侧,也不多说话。 如玥抿了抿唇,秀美犹如柳叶的眉毛渐渐皱起,她想了好久,只是摇摇头道:“红缨可能有些事,暂时不会回府,你们也不要声张。这几日京城恐怕有大的变动,让念云轩的丫鬟婆子无事不要外出。” 黄鹂点头,退下去吩咐事情了。 白鹭服侍如玥躺在贵妃榻上,给她轻轻地盖上一块绒毯:“姑娘先歇会儿,院子里的事有我们几个呢,不必介怀。” 暖阁里再也没有了声响,如玥着实累极了,不到一会儿便沉沉地入了梦。 梦里,顾景逸身穿银色铠甲,犹如战神一般降临,在荣王府后花园里将她紧紧守护,不管是咄咄逼人的荣王妃,还是凶神恶煞的凶恶嬷嬷,都不能近她分毫。 那个情形下,好像不管周遭有多么的危险,只要身处他的身后,都是无比安全。 顾景逸一去都已经好几个月了,只有梦里还偶尔能见到。 如玥翻了个身,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紧闭的眼角滑落:她只是一个小女人,她不是超人,她会害怕,会无助,也会想有个人一直保护她。但这里是古代,她男人正在为将来的幸福生活拿命在搏,她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脆弱的情绪逐渐蔓延,几日里来,如玥就一直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暖阁也不出,额,美食不过是照吃不误的。而苏承沣显然是很忙,忙得这次连慰问的功夫都没有。太夫人倒是派人来问过几次,但如玥除了有些理所应当的憔悴外没有任何异常。 京城里风起云涌,无数权爵高官落马,整座城都要想笼罩在极其压抑的气氛中。 荣王一系当然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因为宣德帝终于下了狠手,在晚年也让世人明白什么是千古一帝!虽然他近年来手段和软,待人慈善,但骨子里还是大胤至高点的帝王,没有人能挑战他的权威! 随着荣王一系的败落,昌宁侯府也被夺了爵,和荣王有直接姻亲关系的家族都惨遭大难。 不过苏府还好,毕竟苏府和荣王府的关系拐着弯儿,再说苏智渊作为吏部尚书,向来不参与党争,只是一心一意地忠于宣德帝。而苏承沣甚是得宣德帝的爱重,苏承沣也在翰林院干得风生水起,轻易撼动不得。 总之这次京城风云之变对如玥最大的影响大概就是—— 钟氏的后台彻底over了!她从那天回来到现在一直称病在床,请安也没有,凌韵院也不让人进,就是苏智渊也多多留宿书房,连后院妾室房里都不怎么去了。这原因嘛自然是皇帝不开心,尚书大人哪能放肆地纵情声色? 苏府风向陡然一转,连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下人都来巴结念云轩的丫鬟,可见太子地位稳固,顾景逸军权在握,而如玥本人在名义上还救过宣德帝,绝对是香饽饽无疑! 又过了几日,就在如玥按耐不住都想冲进庆阳公主府追问红缨的下落时,红缨女侠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好消息带着红缨上门了,因为这个好消息是被写在一张明黄的绢布上,由一位细声细气的太监宣读,身后跟着一溜儿小太监端着托盘,还有两名羽林卫,红缨则站在羽林卫身后,吊着胳膊,显然有伤在身。 苏府接旨是在府中正堂,由于圣旨实在事关重大,钟氏也不得不出来,三个嫂子和两个如都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前面都是一大段听不太懂的废话,如玥关心地瞅着红缨,见她虽然胳膊不太好,但能动能看,显然生命体征一切正常,这才放宽了心。 这下太监也宣读到重点了:“苏如玥德才兼备,临危不乱,特封为‘嘉宁县主’,赐婚定国将军顾景逸,钦此。” 这重点也忒震惊了吧! 如玥当时就愣在当场,完全反应不过来。 县主是神马?那可是宗室啊有木有!平民百姓被封县主绝对是无上的荣耀,这就代表那些没品阶没封号的人在她面前还得行礼,她再也不用太操心别人在身份上压自己一头! 宣德帝还赐婚!赐婚又代表着神马?是她和顾景逸的婚事可算是彻底板上钉钉,谁也别想在这门婚事上动手脚。说得难听一点儿,若是将来顾景逸做了他想,如玥也能用圣旨赐婚的名头压制一二。当然她相信顾大将军言行如一,绝不会有其他花花肠子啦。 等一等,她不是在做梦吧?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会砸到自己头上?不科学,极度不科学! 如玥只是呆愣愣地跪在原地,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副迷惘的神情看起来实在配不上那张倾城绝色的脸。而时常能见到圣旨的昌平郡主相比之下还算淡定,只是那双眼眸也藏不住惊讶,另外两个嫂子的吃惊都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钟氏和苏如莹表情如出一辙,满满当当的都是嫉恨,不过钟氏的嫉恨里多了一丝挣扎。 太监见大家伙儿都呆愣着,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尖细地谄媚道:“奴才恭喜嘉宁县主了,圣上说了,后面那些珍品可是赐给您的。圣上赏罚分明,县主当日机智过人救了万岁爷的命,这县主之位啊是理所应当的。” 连这种人精太监都上赶着巴结如玥,看来她这次是真心人品大爆发,用前世学来的“心肺复苏”赚了一个大大的县主来当!可见人还是要有一两个独特技能点的! 如玥也不愣着了,一秒钟变得既端庄又大气,从容不迫地接了旨,又让黄鹂拿了银子孝敬宣旨太监,客客气气地把宣旨太监送走。 那两位羽林卫拱手对如玥道:“县主,公主命令我等将红缨姑娘送回,告辞。” 如玥自然十分感谢,要给羽林卫赏赐,但羽林卫军纪森严,辞决不受,她只好让黄鹂把两位小哥亲自送出府。红缨重伤之下脸色还是有些发白,白鹭连忙走上前将红缨扶住,搀着先回了念云轩。 由于钟氏在场,三个嫂子也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真情或者假意地恭喜了一两句,见钟氏实在脸色阴沉不虞,唯恐殃及池鱼,都先后告退了。 钟氏也让苏如莹撤了,特意让如玥留在凌韵院讲会儿话。 “母亲有何吩咐?”如玥虽然还在恍惚着,但也明白到了现在这个境地,钟氏就是再恨不得活吃了自己,也做不出什么怪了。因为奇遇也好,人品也罢,她和钟氏这一仗终于算是打赢了。 由于昌宁侯府一夕间垮了,钟氏整个人瘦弱了很多,绑着抹额,眉目间全是憔悴。 古代女人,尤其是权贵之女,更多倚仗的是娘家的撑腰,如果娘家强势得力,即使不得夫君宠爱,也能保证一生起码无虞。但钟氏最引以为傲的娘家却失势了,这对钟氏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不甘、愤懑和嫉恨慢慢隐了下去,叹了口气道:“玥儿坐吧。” 越是到了自己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如玥反而越是谨慎,连她也觉得自己这尿性着实奇怪,分明以前对钟氏恨得牙痒痒,但看她突然垮下去的模样,又不想太过于仗势欺人。 如玥安静地坐到钟氏对面的玫瑰椅上,捧着茶仔细地品。 钟氏做了很久很久的思想斗争,和软下语气:“现在该叫你县主大人了。” 如玥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态度不要嚣张,但常年来养成在钟氏跟前叫板的习惯实在一时间难以更改。她音调还是略生硬:“母亲有话便讲,如玥听着。” “以前,以前是我错了。”钟氏深吸了一口气,磕磕绊绊地道,“我不该和云姨娘……” “母亲。”如玥打断她,抬起头,冷静地道,“姨娘分了父亲对母亲的爱意和尊重,母亲对姨娘有嫉恨无可厚非,这点母亲没有做错。” 钟氏眉头一皱,实在分不清如玥这话是真是假。 如玥轻轻一哂:“我也不是能藏话的性子,既然母亲今儿想说,那不如咱就往开了说。就是从前我都没有在母亲面前装模作样,更何况现在呢?母亲以为何如?” 钟氏一咬牙,挺直了腰身:“你小时候的哑毒是我派人下的,卫宏林的事也是我在暗中做了手脚,当年马车出状况和钟黎显出现都是我属意的,嗬,不过即使我不说你也都知道了。” “自然都知道。”如玥微微一笑,“那母亲又可知二姐姐和齐郡王的婚事是我帮她避过的?” “什么?是你?!” 如玥点头:“没错是我。” 钟氏紧紧地攥着拳,狠狠地盯着如玥,想到齐郡王荒唐无度的传闻,顿时心痛如绞。 “若是母亲不去招惹齐郡王,哪里还有我插手的份?”如玥顿了顿,“我向来不愿意说什么大道理,但现今却不得不说上一说。母亲,我从不认为你嫉恨我姨娘是错的,换成哪个正室都会如此。但你用那种手段对付我,恕我实在难以不反击,我得活下去。” 钟氏喘着粗气,缓缓道:“如雪的婚事上,我并没有对你用手段,你为何要帮她?!还害得我莹儿……” “因为二姐姐对我好,四妹妹对我不好,就这么简单。”如玥淡淡地道,“我是一个正常人,自然会维护真心待我的人,相信母亲也是。” 钟氏哑然。 如玥笑了笑:“同样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大姐姐待我如同亲妹,我也当她是亲姐姐,即使将来她有了困境,我也一定全力以赴。但如果四妹妹在郡王府有了困难,我却不一定会尽力。当然,若是我将来遭了难,也不会求助于四妹妹的。” 钟氏看着如玥的眼睛,问道:“你会不会对莹儿报复?” 如玥奇怪地反问:“我为何要报复四妹妹?四妹妹哪一次不是在我手里吃瘪?哪一次我不是立刻还了回去?人不犯我我便不犯人。” 钟氏认真地盯着如玥看,没发现她说谎的痕迹,慢慢松了口气:“那就好,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要寻仇全对着我一人来就是。莹儿只是小孩子心性,她,她也没能力再为难你了。而晴儿……” “是不是顺昌伯府有事?”如玥急问道。 钟氏直直地看着如玥,看了好久后,突然惨淡地一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二人居然能为同一件事着急,呵,呵呵,苏如玥,我真恨你啊!我是真的好恨你!” 如玥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是心结,谁也没办法。 诚如她之前所说,她和钟氏的关系早就破碎了,根本就不存在修复的可能性。 纵然她曾经在危难关头也着实恨过钟氏,但随着生活逐渐顺风顺水,这些恨意也渐渐被冲淡了。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她能和钟氏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为了一些陈年旧事,陷害来陷害去的烦不烦啊,她俩又没什么实际的利益冲突,真心没必要这么搏命的说。 庶女国色 第八十三章 钟氏最后终于也没说苏如晴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在苏府叱咤了半辈子,实在不愿意低头哀求如玥帮她,这是她仅剩的一点自尊了。 如玥走之前对钟氏道:“我这人恩怨分明得很,四妹妹只要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欺辱她。而母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声,“就这样吧。虽然你给我添了不少堵,我也不遑多让,我姨娘是得宠的妾室,当年你也必然受了很多委屈,我实在不愿跟你斗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母亲,有大姐姐和大哥哥在,即使昌宁侯府现在败了,你在苏府也不会一落千丈。同样,有大姐姐和大哥哥,我和三哥也不会落井下石。我当然希望娘家能安稳,毕竟这也是我将来的依靠,相信不管是大姐姐还是四妹妹都是如此,对吗?” 如果钟氏能放下多年的怨怼,安心做她的苏夫人,如玥也真心不想把苏府搅成一锅粥。 苏府是她将来的靠山,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可以不在乎钟氏,但得顾着苏承沣。古代名声大于一切,有一个不知礼法的妹妹,有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对苏承沣的官途会大有害处。 不过,如果钟氏依旧冥顽不灵,对不起,她苏如玥绝不是软包子任人拿捏,今天真的仁至义尽了。 回了念云轩,红缨果然在暖阁里安安静静地等着。这些丫鬟们都知道如玥的急性子,一回院子必然是要询问多日未归的红缨。 待如玥走进屋,红缨站起来行了礼。 如玥点点头,吩咐白鹭把茯苓叫来,又让屋子里伺候的两名小丫鬟下去。 “你的身子可还好?”如玥颇为关心地询问。 红缨点头:“多谢姑娘挂怀,荣王府地牢隐蔽,羽林卫废了些时日而已。” 如玥担忧地看向她挂起的胳膊:“那你这胳膊会不会……” “习武之人受点小伤没有大碍,只是伤了腕骨,将养些日子应会好的。”红缨说话言简意赅,虽然略显生硬,但不觉得疏远。 如玥总算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有些歉疚地道:“这几天我哪儿都不去,你就安心养伤吧。” 红缨嗯了一声,淡定地端坐着。 说起来,红缨不算好的聊天对象,每次把基本情况聊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无聊了。她不像话唠黄鹂,有时候没话题都能硬生生地抽出话来聊。 不过幸好,茯苓到了。 茯苓行了礼,对红缨实行了“望闻问切”的惯常流程,最后面无表情地断言:“伤未及肺腑,不重,但手臂骨折,需八十八日才能复原。” 如玥已经习惯了这位计数精确无比的高端医女,点头道:“需要什么药材就用最好的,红缨这些时日就交予你了。” 随后,茯苓就扶着红缨下去了。 歇了口气,如玥看着尚拿在手中的明黄圣旨,还有圆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赏赐,又是一阵恍惚。貌似这次开挂开大了,一个二品官的小小庶女竟然一朝变成了县主,情节跳脱得也略微神奇了一点儿吧。 她是救了宣德帝没错,但…… 等一下! 除了救命之恩外,会不会还是因为云家?去找三哥!如玥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把白鹭唤了进来,小小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带着画眉去往苏承沣的院子。 差不多快到了晚饭时分,如玥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三嫂子文萱萱正往外走。 “嫂子要去何处?”如玥迎了上去。 文萱萱握住如玥的手,笑道:“我刚想去念云轩找你,没成想你倒是先一步上门了。” 如玥奇道:“嫂子找我何事?” “承沣要你今日在这里用饭,他有事要告知与你。” “那三哥现在何处?” 文萱萱笑了笑道:“三妹妹别急,承沣这几日太忙,每次也得等晚餐时才会回来。哎呀看我都疏忽了,现今也不能叫你三妹妹了,应该是嘉宁县主。” 如玥搡了文萱萱一把,嗔道:“我的好嫂嫂,连你也揶揄我。” “好啦好啦,三妹妹就快进来吧,这是极大的好事,嫂嫂替你高兴。”文萱萱牵着如玥的手,绕过影壁,踏进暖阁。 跟文萱萱扯了一会儿闲篇,门外有丫鬟来报:“三爷回来了。” 如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文萱萱便轻车熟路地喜滋滋地迎了出去。 看来这俩感情不错啊,她还担心面瘫老哥会委屈了自家嫂子呢。 已经是二月底了,天气正好,苏承沣冲欢喜迎上来的媳妇儿点了点头:“玥儿到了?” “三妹妹是自己来的,许是也有事要问夫君。”文萱萱走上前把他腰带束起时的微小褶皱理了理,“厨房里炖了燕窝,夫君近日太累,须得补补身子。” 苏承沣轻轻握了一下文萱萱的手,又立刻松开:“听你的。” 文萱萱乐得笑出俩酒窝,明眸里皆是对自家夫君的爱慕之意。 苏承沣往前走了两步,转头看向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妻子,面无表情地道:“后日休沐,去踏春,可好?” 文萱萱明眸一亮,两颊的酒窝更深了,慢慢点头。 进了暖阁,苏承沣看到如玥吊儿郎当地坐着,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文萱萱,花瓣般的小嘴撅起:“哥,我也要踏春。” 文萱萱彻底红了脸,嗔怪地看了眼如玥,道:“夫君与三妹妹有事相商,妾身就先出去了。” 苏承沣淡定地点点头。 如玥瞅着暖阁里就剩她和老哥俩人了,笑得贼兮兮地走上前,咂咂嘴,调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三哥你竟然也会怜香惜玉哎。‘后日休沐,去踏春,可好?’啧啧啧,嫂子真是太幸福了,我都没踏过春呢。” 苏承沣无视她的调侃,上下嘴唇一碰,将如玥秒杀:“要踏春,找顾景逸。” “……” 如玥蔫了,反正她的贫嘴在自家老哥面前从来都无效就是了。苏承沣走到一旁的圆交椅上坐下,如玥连忙狗腿地走上前给他添了一盏茶。 等苏承沣把茶抿了一口,如玥迫不及待地开口就问:“哥,外祖母和圣上相识?云家究竟是怎么败落的?还有,在边关的舅舅会脱离戴罪之身吗?” 苏承沣把茶盅慢慢放下:“问完了?” “嗯嗯!暂时就这些,你别再瞒着我了,云家的事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如玥急切地盯着苏承沣。 “好。”苏承沣道,“事情都已解决,本来也是时候告知你。” 如玥:╮(╯▽╰)╭看吧?苏承沣就是想等万无一失之后才说,她真是太机智了。如玥激动地拽住他的衣角:“那你快说!” 苏承沣瞥了一眼如玥,淡定地道:“坐好。” 如玥:=口=!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为毛要在意这些细节!她心里拼命吐槽,但还是乖乖地坐到一边儿的圆交椅上,偏过头,眼巴巴地看向那张面瘫的脸。 “云氏为金陵大族,出过两名阁臣。外高祖父是开国名臣,入了内阁,另一名就是我们的外祖父云述秉。当年,太子殿下还不是太子之时,荣王和太子之争颇为惨烈。外祖父尊嫡,被荣王诬陷通敌卖国,云氏没。”苏承沣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如玥,见她表情还算好,又接着道,“外祖父殿前一死以证清白,外祖母随之殉情,三个舅父因年幼,被发配边关,数十年后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二舅父云经远。母亲被罚教坊司,沦落为奴,后被送于父亲,这才诞下你我二人。” 他继续讲:“荣王趁着太子殿下在边关之际,想制造殿下战死沙场的假象。幸好顾景逸拼死相救,而舅父也从战场上的蛛丝马迹查到了荣王里通外敌的罪证,此时,我也将多年来所得云家冤屈一案的证据一并交予圣上。顾景逸临走前,就已经同我制定了这次引蛇出洞之计,以向英将军为内奸,将荣王的野心昭著天下。” 如玥静静地听完,抬起头:“外祖母……” “外祖母是宁国公嫡女,自幼与圣上相识,圣上待之如妹。” “哦。”真的仅仅是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吗?如玥默默地垂下头,云家的事她其实老早有想过,也想过更惨烈的,但现在从老哥嘴里亲耳听到,震撼度还是不小。 几代荣宠的世家大族,因为夺位之争成为炮灰,落得只剩下一个正儿八经的子孙,不可谓不凄惨。 她现在大概能把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串起来了,为何舅舅能成为军师,能得太子殿下的看重;老哥虽然才华横溢,但宣德帝为何要对他尤其青眼;更重要的是,云姨娘出身堪称完美,结果为奴为婢为妾,早早而亡,幸而三哥有出息,舅舅还生存,不然云家的冤屈怕是会永远掩埋在腐土里了。 如玥想了半晌,突然抬头问:“哥,你入督察院是为了寻找外祖父当年被陷害的证据吗?” 苏承沣闻言略略吃惊,随后轻轻点头:“当年的物证人证早已不见,唯一漏洞就是言官集团。那件事被揭发时,言官很意外地一致对准外祖父,尤其是外祖父以前的一些门生,也都全部翻脸不认人。我认为此事有蹊跷,便进入督察院查探。” “三哥能知道这些,也就是说,舅舅和三哥一直都有往来?从何时开始的?” “顾景逸入边关之时。” 如玥奇道:“怎么会和他有联系?” “顾景逸是三叔父的徒弟,又和宇堂弟有手足之情,舅父彼时在军队做苦役,与顾景逸相识。” “所以舅舅是通过顾景逸和你互通消息的?” 苏承沣摇摇头:“不全是。此事事关重大,舅父只是让顾景逸告诉我他还活着,之后通传之事都经由我一手操办。” 如玥愣了好长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的,她憋不住,突然出声道:“哥,整整八年,你为云家平反努力了整整八年,为何不让我知道?我,我就那么没用吗?” 杯中浅黄色的茶水轻轻漾起波纹,杯底茶叶根根挺立。 清风吹过窗帘,拂过如玥的面颊,也拂过苏承沣的发梢。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承沣缓缓对上如玥的双眸,冷静而理智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晶莹明亮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刷拉落下,如玥毫无优雅美感可言地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你永远都是这样,呜呜呜,我可以保护自己的。你,你……”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哭诉,“不就是你忙着给外祖父平反没太顾得上我嘛,我现在好好儿的,还当上了县主,你,呜呜呜,你道哪门子谦啊!” 苏承沣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玥儿,我能做的只是在关键时刻给你后盾,母亲和四妹那里,也只能你去周旋,我堂堂男子不能插手。当年你那么小就要经历这些,到底是我没能将你护好,又如何能让云家的事困扰你?” “我,我……”如玥还是不停地哭。 “你要记住,我们只要还外祖家一个清名,这就足够了。现在你不管是不是县主,有没有功劳,苏府永远都是你的家,钟氏永远都是你的嫡母,而苏府繁昌将是你永远的助力,切莫任性。” 如玥使劲点头,哽咽着道:“呜呜,我都知道,只要钟氏别再算计我,我,嗯,我才不会去招惹她呢。” “嗯。”苏承沣接着道,“做人做事要着眼于大处,将来的路还很长,不用处处树敌,尤其对嫡母,不论你做的如何巧妙,都有孝字当头。” “我懂的,我都懂的。”如玥抽噎着,拽住苏承沣的袖子各种擦泪水。 苏承沣瞧着从小都很出类拔萃的亲妹子,现在却哭得完全不像样儿,哪里还有平日的仪态可言?他却不由地心中一暖,嘴角微微弯,双眼似月牙,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如玥仿佛看到了神迹一般,张大嘴,怔怔地看着自家老哥稍纵即逝的浅笑。 神呐!老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我嫂子知道吗? 不管知不知道,嫂子文萱萱见这俩兄妹一聊起来就没完,担心自家夫君饿着,掀开门帘就进来了。她打眼一看,亲小姑子哭得那叫一个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登时一惊,连忙亲自浸了一块湿帕子过来:“好好儿地聊天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快敷一敷,免得过会儿眼睛肿了。” 苏承沣退后,看着妻子和妹子这般和谐地相处,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 如玥被封了县主,上门道贺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哪些人的礼该接,哪些人的礼该退回去,还有该怎么回礼,这里头的门道挺大,幸好有郡主嫂嫂从旁协助,如玥这个新晋的嘉宁县主才不至于失礼于人前。 过了些日子,荣王的事渐渐平息,昌平郡主也终于生了。 苏府的孙子辈儿有了第一个人,不过不尽如人意的是:昌平怀了十个月的娃娃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娃娃。虽然整个苏府没人敢说什么,但昌平自己也挺失望的。 如玥安慰人的方式很别致,她悻悻地抱着软乎乎的小女娃,咂咂嘴:“侄女啊侄女,你娘亲嫌你长得丑,将来嫁人的时候可得多赔点儿嫁妆呢。” 昌平搡了如玥一把,哭笑不得:“我哪里是嫌她长得丑了?” “那你嫌她啥?长得这般可爱的小娃娃,就是为了将来能好好儿地照顾自己弟弟,所以迫不及待地抢先来到这世上,我家明姐儿懂事得很呢,你还嫌她。” “就你滑头!”昌平从如玥怀中接过明姐儿,细声细气地哄着,“哦~哦~有娘在,即使明姐儿是个女娃又能如何?没人能小看了明姐儿,是吧?” 小小的女娃仿佛能听懂似的,吐着奶泡泡,还不忘给郡主娘亲露出一个小小的笑脸。 把明姐儿哄得睡着交给乳母,昌平把如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后日你可就及笄了,我还没出月子,看来是观不成礼了,你想要什么及笄礼物?” 如玥眼睛一亮:“随便什么礼物都能给我?” 昌平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这小鬼头又在想些什么呢?顾将军人在边关,本郡主可没法儿给你变出来。” 如玥吃痛地揉了揉额头,嘟起嘴嘀咕道:“我又不缺什么东西,不如把乖侄女借我回去玩两天?” 于是如玥的脑袋又得到“昌平郡主牌”的一个爆栗。 庶女国色 第八十四章 及笄代表成人,对于女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原本身为一个二品官的小小庶女,如玥的及笄礼没必要铺多大排场的。但现在不同了,荣王没,云氏兴,前些日子宣德帝亲自为云家平反,还给远在边关相助太子的云经远除掉罪身直接加官。由于外祖父云述秉含冤而死,追封为安陆侯,外祖母宋惜兰追加一品诰命夫人。 虽然这爵位是降等袭爵,也就是到云经远这一辈已经只能称得上是安陆伯了,但对云经远来说,也算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说了这么多,大意就是如玥的及笄礼十分热闹。 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巴巴地来恭贺,甚至是由庆阳公主亲自给她加的笈,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耀。 及笄礼的流程严谨,如玥梗着脖子累了一整天,也没精力去观察苏如莹和钟氏的面部表情,不过她们没有添麻烦,钟氏还尽心尽力地把及笄礼办得很漂亮,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如玥算是领了。 兵荒马乱忙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念云轩的时候都有点浑身酸疼。 张妈妈双眼含着两包泪,拉住如玥的手一直絮絮叨叨,从第一眼见到她时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孩,说到如今终于及笄成了个能嫁人的大姑娘,讲得她是眼泪汪汪,又开始旧事重提起云姨娘了。 “若是云姨娘还在,看到姑娘及笄,还成了县主,一定会很开心的。”张妈妈摁了摁眼角的泪,继续道,“我的姑娘总算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老奴,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姑娘小时候的事,那次您掉进冰窟窿,还因祸得福治好了哑症,绝对是老天有眼……” 她还在絮叨,如玥的思绪却渐渐飘远。 说到掉冰窟窿,说到穿越之前,前世的事好像很遥远,恍惚的仿佛是镜花水月。 太遥远了,只是偶尔在梦中才会稍稍回到前世,走在熟悉的十字路口,等红灯熄灭,等绿灯亮起,等过了那条马路前方便是其乐融融的家。 家里有大嗓门的警察老爸,有渣电视的教师老妈,还有抱着电脑刷副本的混蛋老弟。 红灯一直不灭,绿灯一直不亮,小区的景象仿佛水中倒影般起了涟漪。一切都慢慢模糊,十字路口的红灯变成一个红点,她走在黑暗中,拼命接近那个闪烁的红点。 追上了,就要追上了。 追上的只是一支红烛,一台香几,一个古代的世界,一个她完全不熟悉拼尽全力只想好好儿活下去的时代。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在那个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电梯里,也不知道爸妈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尸体后,会哭成什么样呢?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张妈妈看如玥突然怔怔地落下泪,心里慌了,以为是她突然提到云姨娘勾起了如玥的伤心事。 的确是伤心事,但却没人能懂。 如玥笑了笑,抹掉面颊的泪水,挥手让暖阁里的丫鬟们都下去。 推开窗户,初夏的气息逐渐浓郁,她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子,双手合十:诸天神佛,求您大慈大悲,保佑老爸老妈还有老弟,能一生平安喜乐,别被胡非非所扰,忘掉她,忘得越干净越好…… 无声的哭泣,她缓缓阖上眼,泪水顺着玉雕般的脸颊滑下,浓密的睫毛微微卷起,朱唇轻抿,一个星夜下的侧影就拥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美。 突然之间,脸颊上传来温热的,粗糙的,却熟悉的触感。 是……他吗? 如玥睁开眼,满天星光下,顾景逸身披战甲,犹如天神一般降临到她面前,隔着窗,伸出手指帮她拭掉脸上的泪痕。他剑眉斜飞,星眸璀璨,声音低沉而磁性:“我回来了。” 没人知道他多久未曾安眠,没人知道他跑垮了多少匹马,为了提前一个月,为了能在她及笄当日回京,为了能轻轻地抹掉她心头的那一抹哀伤,所有辛苦都不算辛苦。 “嗯,你回来了。”如玥看着他,淡淡地一笑。 顾景逸克制地抱了一下如玥,而后松开:“太子已在城外,明日我会和太子、云军师一同进京面圣。这一次,不再走了。” 如玥静静地看着,点头微笑。 却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如玥抓住他的手,触到他手背上新增了一道疤痕,粗糙得让人心酸:“好好儿睡一觉。” 顾景逸轻轻回握她的手,放开,渐渐隐在黑暗之中。 从墙上轻车熟路地一跃而下,玉面杀将的心头有一股暖意慢慢融化。 将在外不得皇命不能进京,偷偷相见的短短一瞬,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单纯地关心他的身体。习惯了万事逞强,习惯了心生防备,习惯了将秘密藏于心底的顾景逸,这一次,打算将所有事都告诉她,关于自己,关于靖安候,关于陈年旧事。 …… 顾景逸的背影消失了很久之后,如玥才仿若大梦初醒。 她回过神来,猛地跺脚,懊恼道:“妈蛋,发什么呆,起码也得说一句肉麻的‘我好想你’,简简单单的‘你回来了’算个什么事儿啊!” 她偏头想了想,突然噗嗤一笑,心里甜滋滋的。每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日子,顾景逸总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矮油真的好幸福哦~ 刚端着托盘想要掀帘进屋的黄鹂,听到自家姑娘神经兮兮地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傻笑,以为她中了什么魔怔,吓得差点儿把那一套奇贵无比的粉彩茶具打翻。 “姑娘你怎么了?”黄鹂掀帘而入,把托盘放下,忧心忡忡地看着如玥花痴一般的笑脸。 如玥控制了一下面部肌肉,但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没什么,黄鹂,去把碧斯叫来,本姑娘,啊不对,是本县主有话要同她讲。” 黄鹂奇道:“碧斯?姑娘,啊不对,县主您真的要叫碧斯?” 碧斯是神隐派的,貌似自家姑娘几乎从来都没跟碧斯说过什么话吧。 “当然是碧斯。”如玥把头点,“麻利儿地,本……县主可是有大事。” 黄鹂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迅速在针线房揪到碧斯,把吓得俏脸煞白的碧斯丫鬟提溜到了暖阁。碧斯没有进过暖阁,局促得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她是真心害怕啊,毕竟自己有黑历史,现在夫人也势力大不如前了,万一姑娘不爽,连带着弟弟一起惩处了怎么办? “碧斯,你会不会绣七彩祥云图案?”如玥眼睛发亮期待地看着她。 碧斯心里虽然害怕,但说到她最引以为傲的绣活,还是能稍微抵御一下惊骇的:“那,那个,奴婢会的。” 如玥激动地指了指方案上的一张生宣道:“快把图样子画出来,我瞅瞅究竟好不好看。” “啊——”碧斯战战兢兢地提起笔,不过笔锋颤抖,根本不能发挥正常水平。 “你害怕?”如玥看着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墨迹,偏头问。 碧斯手中的羊毫瞬间脱离手心,她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着道:“奴,奴婢知错了,求,求姑,求县主大人别迁怒弟弟,他,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如玥满脸黑线。 怎么说她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主子了吧,为毛碧斯跟了他这么些年,还摸不清她的脾性?不过,好像自己平时也不怎么接触这位手艺上的人才,也怪不得她这么忐忑了。 作为一个体恤丫鬟的好主子,如玥决定安慰一下她抖得欢畅的小心灵:“碧斯啊,你跟黄鹂她们一样一样的,都是跟了我好多年的好丫鬟,只要你们真心待我,有我在一日也肯定会罩着你们一日,别担心哈。” 黄鹂已经习惯了自家姑娘与一般闺秀截然不同的遣词用语,但碧斯不知道,她颇为吃惊地抬头看向如玥,奇怪这种市井之间常用的话怎么可能出自于堂堂县主之口? 这么一诧异,心中的惊惧自然是少了许多。 如玥看了眼窗外,道:“今儿也不早了,碧斯你就先去睡,明日一早就多花几个七彩祥云的图样子,记得颜色也要填上去,越好看越好,明儿……午饭过后拿到暖阁里来让我瞅瞅。” 碧斯领了任务,乖乖地退了下去。 “好累。”如玥活动了一下颈椎,舒展了一下身子骨,对黄鹂道,“把白鹭叫进来服侍吧。” 黄鹂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自家姑娘,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姑,县主,您要七彩祥云图样子做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县主自有妙用,你们凡人是不会懂的啦。”如玥撇撇嘴,“其实我是想做一件绣着七彩祥云的常服给他。” 黄鹂露出秒懂的表情,嘿嘿一笑:“姑爷就快回京了,姑,县主也要出嫁了。” 如玥神秘兮兮地对她笑了笑,道:“没外人在的时候叫姑娘就成,县主这封号是给别人听的。好啦好啦,你这不听话的丫头,快去叫白鹭进来,我要洗洗睡了。” 黄鹂笑吟吟地掀帘出去了。 “哎,图样图森破啊。”如玥坐在锦墩上十分吊丝地翘着腿,“七彩祥云,七彩祥云……” 没穿越前的胡非非被《大话西游》感动了不止一次,从开头的爆笑,到高潮的痛哭,最后结局的无奈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几乎每句台词都记得相当清楚。 尤其是那一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顾景逸就是她的盖世英雄,成亲那天她要把绣着七彩祥云的常服给他。 她和紫霞不一样,这段感情虽然她没有猜中前头,但她却知道结局,她不仅相信顾景逸,而且她也相信自己有能力让穿越这一世以喜剧结尾。 洗漱停当,换上睡衣,甜甜地入了梦乡。 第二天,太子提前回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如玥知道顾景逸这几日肯定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有巴巴地等,从碧斯那里选了一个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七彩祥云图样子,和碧斯凑在一起忙着学针法。 对她来说平静的一日,对顾景逸来说,却不怎么平静。 宣德帝论功行赏,顾景逸任五军都督府总都督,加封骠骑大将军。 云经远授予安陆伯的爵位,任大理寺卿,让他主管刑狱案件的审理。大理寺卿位于九卿之列,算得上有实权的大官。但神奇之处就在于,云经远是行伍出身,却没有让他理所应当地继续担任武职,而是给了一个文官。 不难想到,其实宣德帝是担心云经远对宣德帝积怨已深,拥兵自重。 当然还可能有另一个原因,既然云经远是太子手下的人,那就等太子继位后再给他合理地安置,也算让云经远领太子的情。 宣德帝处理了荣王谋逆的事情后仿佛一时间老了几岁,两鬓斑白,双眸浑浊。 他让太子开始接手政务,历练几个月后,他就打算退位去当清闲的太上皇,将整个大胤交给太子来管理。 大殿之上,所有的有功之臣都在领赏接封。 不管是平叛还是打仗,有功的人很多,但无一能盖得过顾景逸的风头。听闻靖安候近年来身子不适,大概用不了太久,这位新晋的总都督兼大将军就又能捞着一个侯爵当当。不仅如此,云经远显然很受太子器重,而云经远的亲外甥女也被封为县主,这位顾大将军的妻家也如此强势,不好惹啊不好惹。 然后,这位不好惹的顾大将军就朗朗地开口,一说话就让宣德帝略微为难:“臣不敢邀功请赏,只求圣上能加重处置逆王之妻——吕氏。” 他所说的吕氏就是以前的荣王妃。 “顾爱卿为何要加重处置吕氏?” 顾大将军坦坦荡荡地道:“吕氏在众目睽睽之下曾辱我未婚妻,臣绝不能忍气吞声。”要不是钟黎显被宣德帝安上了行刺重罪,被叛了斩监侯,他绝对会将这个敢对如玥用强的混蛋五马分尸! 宣德帝默了一会儿,问道:“顾爱卿想如何处置?” “充入教坊司终身为奴。”顾景逸的声音冰冷,让在场诸人无不觉得脊背突然窜起一丝寒气。 因为宣德帝没有太狠心,对于荣王和荣王妃还有一众皇孙和皇孙女,他都是采取了从皇室宗谱除名,贬为平民的惩罚。谋逆逼宫这等大事,还能留有性命残喘,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恕了。虽然言官们劝谏的奏折雪花儿似的往皇宫飞,但宣德帝老年心软,对着疼爱几十年的儿子还是比较宽容。 顾景逸没有要对荣王怎样,他的矛头直指荣王妃。 这个妇人敢命令手下的嬷嬷对如玥用刑,就应该能料到他一旦归来,根本不可能绕过她!至于那个胆敢动手的嬷嬷,相信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能看到她了。其实顾景逸心里头明白,此刻看着跟宣德帝对着干有诸多风险,但其实一点风险都没有。 他有权有功有忠心,宣德帝不会不准。 况且,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如玥是他妻子,欺辱如玥就跟欺辱他没什么两样。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宣德帝放下戒心,毕竟他有的是法子对付荣王和荣王妃,他们之间的恩怨可不只这一点儿! 宣德帝看向太子,见他没有搭腔。 而云经远虽然容色不变,但明显无声地支持顾景逸为自家亲外甥女讨回公道的做法。 还有现任左佥都御史的苏承沣,亦是眼观鼻鼻观心,面瘫而淡定地站在大殿。 宣德帝挥挥手:“那便依卿所言。” 说到底,宣德帝身为一个年迈的老父,他真正不忍心的只有他的儿子和一干孙子孙女,牺牲一个不孝不贤的儿媳妇就可以笼络许多重臣的心,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做了几十年的皇帝,还能算不明白? 更何况,这个苏如玥,是惜兰的外孙女,还长得如此相像…… 庶女国色 第八十五章 听到荣王妃被贬为奴是顾景逸在金銮殿上强行要求的结果时,如玥拿着绣花针的手不由地抖了一下:这二货!荣王妃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为毛还要多此一举?虽然是为她出气,但万一被宣德帝迁怒怎么办?他就不知道圣意难测吗?! 她正吐槽得起劲,被吐槽的某人就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黄鹂眼睛一亮,把暖阁里和院子里的丫鬟都赶走,留给自家姑娘和姑爷一个“温馨甜蜜”的二人空间。如玥看到某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某人浑然不觉地坐在惯常坐的圆交椅上,捧起茶盅很贵公子范儿地品了一口,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气得双腮微鼓的未婚妻:“下月二十是个好日子。” 如玥白了他一眼:“所以?” “成亲吧。” 如玥的注意力很轻易地被某人带歪,先前的不爽一下子全被抛到九霄云外,激动地道:“真哒?!”说出这句话后,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太不矜持了,于是忙收敛神色,装模作样地扭捏了一下:“矮油突然改吉日不太好吧。” 顾景逸赞同地点头:“那便不改了。” 嘎?!如玥愣了一下连忙补充道:“不过据说五月二十这个吉日是今年最好的,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嘿嘿。”所谓“据说”当然是她信口瞎掰的,不过五月二十哎,520哎,着实不错! “好。”顾景逸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既然你说好,那便成亲。” 如玥喜滋滋地点头,一瞬后突然意识到,分明是顾景逸着急地提前成亲日期,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是她上赶着似的?! “哼!”如玥收起笑脸,斜眼看他,“你又诓我!” 顾景逸十分从善如流:“以后不诓了。” 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如玥的气咻地一声被放了个干净。她撇撇嘴,悻悻地摸了摸鼻头。顾景逸听到一两声狗叫,视线朝脚边看去,小逗比摇着尾巴,伸着舌头,谄媚地冲他笑。 顾景逸俯身,掐着脖子就把逗比拎了起来。 小逗比第一次被人这么拎,害怕得“吱吱”地叫。 “喂!”如玥慌了,连忙把逗比夺回自己怀里,安抚地顺它的毛,“哪有你这么抱狗的?再强悍的狗狗都会被你掐死好么!” 顾景逸抿了抿嘴唇,看向小逗比:“从未抱过。” “没抱过?”如玥颇为同情地瞅着顾景逸,“小娃娃都没有抱过?” 顾景逸酷酷地点头。 “呐,我来教你。”如玥终于找到顾大将军的一大弱项了,登时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其实抱小狗跟抱小孩儿差不多,反正你以后都要抱的,先学学总是没有坏处的。”她左胳膊成圈,让小逗比趴在胳膊上,右手轻轻地抚摸它的脑袋。 “看吧?这个就是抱狗狗的姿势,说到小娃娃。”她又将“模特逗比”翻过来,躺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右手轻轻拍逗比的腹部,“小娃娃和狗狗的方向不同,一个背着一个躺着,动作轻柔点儿就成了,懂了没?” 示范罢,如玥得意洋洋地看向顾景逸。 没想到顾景逸压根儿都没在意她的示范,而是问了一个让如玥脸红心跳的问题:“为何我以后都要抱的?” 如玥都快抓狂了,这货怎么永远都抓不住重点! 为何你以后要抱小孩儿?因为本姑娘将来要辛辛苦苦地给你生啊! 但纵使彪悍如她,这种话还是当面说不出口,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某人,某人禁不住眼眸浮上戏谑的笑意,如玥突然意识到:她不会是被顾大将军调戏了吧? 果然是调戏! 因为顾某人很自然地绕到如玥的身后,宽大的臂膀将她环住。独有的雄性气息瞬间笼罩,粗糙而温暖的双手覆上她的手,右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顺着怀中小逗比的毛。 “这样?”顾某人弯下腰,在如玥耳边低声道。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如玥浑身都僵了,她动弹不得,只能吞了吞口水:“孺,孺子可教也……” “苏如玥。”顾景逸用一种足以蛊惑人心的语调缓缓道,“我的身世很复杂,并不像表面这般风光,甚至不算光明正大。就这样,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如玥轻轻挣开顾景逸的怀抱。 她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高大伟岸的男人,粲然一笑:“我的身份低微,脾性不好,任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胡闹起来神仙都会跳脚。以前我还会忌惮他人一二,但如今哥哥威武,舅舅霸气,我还有个县主的身份罩着,想来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这么不贤良不淑德,只会给你惹麻烦的妻子,你还愿意娶吗?”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逗比回过神来,从如玥怀中跳下,冲着顾景逸汪汪汪地直吠,简直就是一秒钟变“仇人”的节奏。如玥哭笑不得地抱起小逗比,指着顾景逸慢慢地教:“逗比你记着,这个人,没错,他虽然长得很像个好人,但其实是一个大大大坏蛋对吧?以后只要见到他进院门,你就冲着他叫!不过千万别扑上去咬哈,你打不过他的。” “汪唔~”小逗比乌黑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顾景逸,像是要努力把如玥的话记住。 “真是一只可爱而有灵性的小泰迪啊。”如玥欣慰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抱着它走到屏风前,掀起帘子把它放出去,“逗比你要勤加练习,以后给主人报信的任务就肩负在你一条狗的身上了!加油!” 顾景逸无语地看着这一人一狗的互动,内心突然冒出一句话:有其主必有其狗,古人诚不我欺。 如玥慢吞吞地走过来,得意万分地得瑟:“虽然那几只‘鸟’都被你收服了,但我还有忠心耿耿的小逗比,以后你一进门我就能知道,机智否?” 顾景逸很淡定地点头:“既然如玥喜欢我翻墙,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 如玥无耻不过人家,只能转移话题:“你方才说你的身世复杂,我现在方便知道吗?”她着实好奇得无以复加,反正这亲也马上要成了,生是你顾景逸的人,死是你顾景逸的死人,什么秘密不能分享啊。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顾景逸抛下众多事务上门,除了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之外,主要是想告诉她所有前尘往事。成亲后,所有事情都要一起面对,以如玥的性子,单纯地将她当做一个内宅女子,她不会开心。 “如玥。”顾景逸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墨眸冰冷,仿佛是局外人一般地诉说,“我亲娘不是靖安候夫人,我父亲也不是靖安候。” 啊,啊嘞?如玥瞪大眼,万万没想到,世界真奇妙,她就是再怀疑靖安候夫人不是他娘,也不会想到连靖安候顾兴商都不是他爹吧! 她冷静片刻,主动拉起顾景逸的手,把他拉到一旁的圆交椅上坐下,又给他斟了杯茶:“反正都是些陈年往事,慢慢儿说,不急的。” 顾景逸没有放开如玥的手,冷静地继续道:“我爹是顾阁老,顾兴文。” 如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饶是她自诩脑洞堪比黑洞,都对顾景逸错综复杂的身世有点儿理解不能。 顾兴文是他爹,那置庆阳公主于何地?按照大胤的律法,驸马四十无嗣才可纳妾,并且也没听说顾兴文有妾室啊?至于外室,那就更不可能了,庆阳公主是吃素的吗?再说顾兴文忙得整天在皇帝身边转悠,哪有功夫拈花惹草啊?更何况二人依旧如胶似漆的。 难道顾景逸是庆阳公主的孩子?不,不对!庆阳公主的孩子不可能交给顾兴商来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庆阳公主是知道的,也是她提议将我养在靖安侯府。” 卧槽好乱!如玥不由地握紧顾景逸的手,皱着眉头道:“我不懂,这不符合常理。” 顾景逸面露坚毅,明明这身世曾经让他很痛苦,很煎熬,很迷茫,但如玥柔软的手传来微不足道的力度,却让他觉得温暖和安宁。 “庆阳公主是圣上爱女,顾阁老是圣上重臣,当年太子殿下还只是皇五子之时,荣王为削弱殿下势力,想让顾阁老和庆阳公主生出罅隙,顾不得殿下。” 如玥冷冷地道:“所以他施计让顾阁老亲近你娘,诞下你,以为庆阳公主会闹得天翻地覆,顺便失了圣心,让圣上厌弃了公主、皇后和殿下?” “是。” 妈蛋!这荣王真特么歹毒!找个借口把顾阁老约出来,下个药让顾阁老失了常性,再找个女人生下娃,要是庆阳公主真的入了套,好家伙,这是逼着宣德帝在吾之爱女和国之栋梁里头做选择题啊!不管选了哪个,对太子党都是沉重的打击。 说到底,不管是蒙受冤屈的云家,还是被迫出生的顾景逸,都是夺位之争所酿成的悲剧。 “幸好公主深明大义。”如玥压下自己澎湃的心情,尽力安抚看起来平静淡定的顾景逸,“不论如何,顾阁老和公主都并未牺牲你,还让你成了侯爷的嫡长子,这说明顾阁老还是很看顾你的。” 顾景逸看着她,缓缓道:“你可知我亲娘是谁?” 如玥摇摇头:“你亲娘应该和我姨娘一样,都不在了吧?” 庶女国色 第八十六章 顾景逸看着她,缓缓道:“你可知我亲娘是谁?” 如玥摇摇头:“你亲娘应该和我姨娘一样,都不在了吧?” 顾景逸眸色深沉,视线跨过窗户,看向院中几株松树:“我娘不是大胤之人,她是南夷的公主,随使团来大胤,当时公诸于众的身份是大使之女。” 和北狄一直以来与大胤敌对的态势不同,南夷在十几年前已经归顺大胤,成为附属,听闻这事还是太子出面办成的,就是因为这件事,当初的皇五子才战胜荣王,入主东宫。 难道这事儿跟顾景逸的亲娘有关? “当年大胤和北狄势均力敌,南夷王尚在犹豫。此事被宣德帝交由太子处理,荣王此举,无非是想让南夷怨恨了太子一系,归顺北狄,导致太子失败从而自己上位。荣王做得很巧妙,根本就没有留下证据。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娘从小体虚,活不过二十,因此颇得南夷王的溺爱,来大胤也只是为了欣赏大胤山水……” 一个注定短命的公主,只想在有生之年多去看看这世间的美好。 南夷民风开放,女子不像大胤这般困于内宅。因此这位公主只要身子有些力气,便会随着使团去往各国。她去过北狄,站在苍茫的草原上仰望翱翔而过的雄鹰。她游过大洋,躺在甲板上感受海风吹过海浪起伏。她走过很多地方,却无意间爱上了一个人。 一个皓如朗月、灿若晨星的男子,他在谈判席上侃侃而谈,所说所言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的阅历他的思想不是单纯游历就能获得,他就像一潭深渊,越探究,就越难知其底,仿佛她所见过最广袤的大海。 这样的男子,怎能不让她着迷? 在迷药里抵死缠绵,苏醒后悄然离去,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求南夷王将做决定归顺的日子再推迟一年,这样,她还能在临死前见他一面。 她是一个短命之人,不愿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破坏他的婚姻,但那一夜之后,一个小小的生命却在腹中悄然生长。南夷王疼她,让她把孩子留在南夷,会赐予孩子爵位高官一生无忧,但她却执意要将孩子送到他身边。 耗尽心力和生命诞下男婴,她最终变成了一个短命而自私的女人。 就用这个孩子,在他心中换得一点点记忆也好。只要孩子在,只要他偶尔记起一点点,她就再也不怨上苍不公,让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娘临死前,劝服南夷王归顺大胤,条件是要保我一世荣华。”顾景逸顿了一下,“但我的身世说不得,那时庆阳公主已经有了嫡子,我娘连妾都不算,按照大胤律例,如果要讲明我的身份,就要对顾阁老免官革职,况且,娘也早就劝说南夷王不要插手我的事。” 如玥总算将所有事都串联起来了。 南夷王被逼不能插手,顾阁老又不能被革职,顾景逸的身份自然见不得光,那就转移到亲弟弟府里。怪不得顾兴商捐了些银子就能平白得了个伯爵之位,看来苏智渊说得没错,这里头果然有顾兴文和庆阳公主的干涉,或许甚至要有太子和皇后的推波助澜。 “所以靖安候这爵位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但靖安候夫人却想害死你!”如玥义愤填膺,把自己幼时偷偷听到他和苏承宇的对话都说了出来。 顾景逸拍了拍如玥的脑袋:“不过是一介无脑蛮妇,不足为惧。” “天哪,我就是略微想想,你在靖安候夫人手里能平安长大,简直就是奇迹!”如玥仿佛心有余悸,眸子里俱是庆幸。 “我娘留下了三个乳母和一批暗卫,这些身世也是他们早早就讲与我听,年幼时不会有人能近得了我的身,因此她才会用那般阴私的手段。”这里的她当然是靖安候夫人。 如玥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他们现今还在大胤吗?” 顾景逸摇头:“我去边关之前就让他们回了南夷,毕竟南夷才是他们的家,他们为了我离乡背井十几年也付出得够多了。” “其实我蛮好奇,你当年为何要去边关?宇哥哥说你是被逼着去的,但现在看来,貌似不太属实?” 顾景逸狂傲地一笑,瞬间满堂生辉,他自豪地道:“我是真的去历练,一身武艺,打架斗狠那几年也够了,若是按照伯父的安排走权爵子弟的老路子,那还有什么乐趣?军功,还是自己一点一点攒起来才酣畅淋漓!” 如果只是蒙着祖荫捐个官,等靖安伯逝世后领个无聊的爵位,这才不符合他顾大将军的性子! “嗯!”如玥心里也涤荡起热血,都恨不得跟顾景逸一起去战场上瞅瞅! 她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反复思索了一会儿,咬了咬下唇,抬起头,略有忐忑地看着顾景逸,“那南夷王是知道你存在的,他……应该有说过想要你回南夷吧?” 顾景逸丝毫不诧异如玥能猜到,这丫头鬼精灵,想法稀奇古怪,但无一不在点子上。 “说过,我拒绝了。” 如玥终于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刚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既然南夷王如此宠爱顾景逸的娘,没道理不寄思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外孙。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我还有一个问题。” 顾景逸看向她。 “下一任南夷王,也就是他们的储君……是你娘亲的亲兄弟吗?” “是我娘一母同胞的大哥。” “呼——”如玥拍了拍胸口,“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万一新南夷王对婆母不满,迁怒到你身上倒是有可能的,这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顾景逸看着如玥灵动犹如小鹿般的眼眸:“你知道我为何不回去?”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回去。”如玥撇撇嘴,瞅向紫檀小几果盘里的一颗红彤彤大苹果,咽了咽口水,“刚才说得口有点干,我想吃苹果。” 顾景逸胳膊长,取过来递给如玥。 如玥拿过苹果,笑得甜滋滋,大大地咬了一口,清脆爽口!她一吃起来脸上就浮着极大的满足感,仿佛她手里的苹果比其他苹果都好吃几倍。 快乐能传染,看着心爱女子简单的快乐,顾景逸心头的郁气也渐渐散了。 他和如玥之间,有些话真的不必说。他不愿回南夷,一则是因为自小生长在大胤,最重要的是因为顾兴文,这是血缘上的牵绊,他不冷血,留在大胤才能时不时地见到自己的生父,虽然只能道一声“伯父”,但总比南夷大胤两地相隔万里得好。 “我长这么大,真正佩服的女子里头,庆阳公主算一个。”如玥把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苹果放下,正襟危坐起来,终于有了一点名门淑女的样子,“她能顾全大局,还能体会顾阁老的心情,如果她非要仗着权势和顾阁老闹腾,或者她执意要将你送回南夷,不仅顾阁老心里会难以释怀,怕是他们二人不会如此举案齐眉。” 顾景逸静默着不说话。 如玥眨了眨眼:“你应当也挺敬佩庆阳公主的吧,现在回想起来,以往你在公主身后站立的模样,我觉得,其实你从心里是把她当母亲的。” “她很照顾我,也不避讳在我面前谈起娘亲。对我心存愧疚,她常说,是她的立场害得我这般不清不楚地活着,娘生前帮过太子,所以她要补偿我。”顾景逸叹口气,“我想娘也仅仅是爱慕伯父,如果没有荣王的陷害,也不会有我的存在。” 除了庆阳公主之外,顾景誉、顾惜芙和顾惜烟都清楚顾景逸的身世,他们待顾景逸如亲人,从未有过歧视和憎恶,因此顾景逸更加把庆阳公主府当家,在靖安侯府只是挂个名而已。 世事万千,人心百态。 有人占着便宜还想多拿多要,例如靖安候夫人;有人明明无奈却为他人着想,例如庆阳公主。在古代快十年了,如玥经历了太多的阴险狡诈,也多次从算计中挣扎出来,再去看庆阳公主的选择,真的很敬佩,很温暖,其实人心也可以很美好。 将所有尘封在心底的旧事都聊开,如玥和顾景逸仿佛又贴近了许多。 顾景逸刚回朝,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下个月他们还得赶着成亲,虽然有众多的人帮忙,但很多决断还得他们来做。比如当头的一个问题就是——洞房在哪里入? 当然当然,如玥又没急着入洞房,是因为这地儿实在不好选啊。 稍微在权贵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顾大将军和靖安候夫人实在处得不愉快,甚至还有风言风语道当年是靖安候夫人逼得顾大将军去边关送命,没想到送出一个拿捏不住的大官来,所以在靖安侯府成亲的话顾大将军一定是不满意的。 那庆阳公主府?这不符合礼数啊。 所以顾景逸一个敲定:就在骠骑将军府吧,御赐的府邸还没开始住人,刚好在成亲当日迎接它的男女主人。对于这个决定,靖安候还找过顾景逸,但被顾景逸说服了。 说到底,靖安候和顾景逸有血缘关系,他一个商人,因为顾景逸的关系也当了十几年贵族,但平日商务繁忙,总不能时时盯着靖安候夫人。他感觉自己挺有愧于大哥嘱咐的,特意低声下气来请顾景逸回侯府办婚事。 结果不知道顾景逸跟他说了些什么,靖安候只能怎么来怎么去了。 靖安候近年来身子不好,想来顾景逸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但听传闻听得多了,如玥的好奇心大发,在积极筹备嫁妆的间隙,还不忘把忙得脚不沾地的顾某人揪住,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是让父亲看了眼郑卫。” 顾大将军忙着接管五军都督府的诸多事宜,还要和太子一起适应朝局,亲自来说了这句话,拍了拍如玥的脑袋后又旋风似的走了。 如玥在大脑里地毯式搜索了好久才记起郑卫是何许人也。 是那个顶替顾景逸,被靖安候夫人害得变成植物人的可怜暗卫,顾景逸好像曾经说过,这个暗卫无父无母,是南夷人,现下也只能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延请大夫慢慢照顾了。 靖安候面对铁证,自然无话可说。 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真正嫁人了,如玥晚上开始频繁地失眠,兴奋有之,忐忑亦有之,前世的画面也偶尔闪跳而过。 ——爸妈,我要结婚了,不是大龄剩女,二老不用操心…… 庶女国色 第八十七章 其实准备出嫁这件事,如玥真正要做的就是把嫁衣绣好,然后安安稳稳地等顾景逸来娶她。反正嫁妆老早就备好了,不过按照太夫人和苏智渊的意思,如玥现在贵为县主,应该多加些。 “加多少无所谓啦~”如玥对前来汇报嫁妆单子的李妈妈笑眯眯地道,“不过越多越好。” 李妈妈噎了一下,无语地看着自小就与众不同的三姑娘,默默地收起倍儿长的嫁妆单子。 送走李妈妈,如玥把嫁衣一应事宜偷偷摸摸地交给碧斯,她自己则专心致志地绣那件七彩祥云常服。这日,她正在绣房里辛苦地“劳作”着,黄鹂进来通报:“姑娘,三爷来了,还有……” “还有?”如玥停下针线活儿,抬头看向黄鹂,竟然还有她不认识的人。 黄鹂皱着一张小脸,不确定地说:“还有一个比老爷大了不少的大人,奴婢没敢仔细看。” 这倒是奇了,比苏智渊年纪大,又是一个官儿,她貌似还真不怎么认识,跟三哥一起来念云轩干嘛?如玥缓缓站起身,走进暖阁,张开双臂让白鹭把衣服整了整,又插上几支钗子,把自己收拾得不那么宅。 还没绕过屏风,就听到小逗比“汪汪汪”叫得欢畅。 如玥眼睛一亮:“顾景逸也来了?” “哎?方才没见啊。”黄鹂快走了几步,将门帘掀起一条缝,瞅了眼后喜道,“是的是的,姑爷也来了,姑娘,姑爷穿官服的样子着实好看得紧。” 受大颜控如玥的影响,黄鹂也比以前更喜欢看脸了。 知道这丫头只是单纯地欣赏没有邪念,再说有人夸自家未婚夫长得好,如玥也倍觉舒爽,毕竟这么个难得的美人儿以后可就专属于她了呢! 不过如玥到底还是如玥,她眯起眼问道:“那姑爷好看还是姑娘我好看?” 黄鹂转过脸,露出一副“这有什么可攀比的”表情。 “实话实说,说对有赏哦。”如玥循循善诱。 黄鹂视金钱如粪土,大义凛然道:“姑爷更好看些,但就更好看那么一丁点儿。”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魂淡丫鬟!如玥佯怒地白了她一眼,虽然她也觉得顾景逸更好看一些啦,但身为她的贴身丫鬟,说话如此直白真的好么!如玥长袖一挥:“今儿杜鹃做的草莓刨冰没你的份了,全部赏给白鹭。” 她扭过头冲白鹭眨眼道:“小白鹭,你肯定觉得本姑娘更好看对吧?” 白鹭温柔地看着这主仆二人玩闹,轻声道:“若是问宇少爷,他定会觉得姑娘更加貌美倾城。”对哦,白鹭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从直女的角度看,怎么看还是男人更加养眼嘛。 “有道理,为了奖赏小白鹭,黄鹂啊,明儿你的刨冰也交给她了哦。” 如玥笑得得意洋洋,黄鹂暗自腹诽:姑娘都及笄了还如此斤斤计较,我的给了白鹭,白鹭肯定会把她的给我,完全没差别嘿嘿。 闹了这么一小会儿,等如玥走出暖阁时,来的三个人已经走到门前了。 果然是好看得紧哪! 不论什么时候,颜值最高的那位绝对是如玥锁定的第一目标。 由于太子对朝局上手真心很快,宣德帝已经把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太子,颐养天年去了。对宣德帝,如玥更多的是赞赏,这位老人并没有上位者惯有的疑心病,对每个子女都做到父亲应有的疼爱。当他认定太子的能力比荣王强了之后,当初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立了皇五子为储君。 皇五子成为太子,势力渐渐大了,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指点一下,冷静地看着这位大胤的未来皇帝。 等太子的能力获得了他的认可,宣德帝便将太子按照祖制送到边关历练,也不担心太子势力会动摇他自己的地位。毕竟太子才是大胤下一任帝王,若是连扩大自己势力的能耐都没有,他如何放心将祖宗基业交予他? 权位这种事,在其位谋其政,该退就退,他想得很开。 大概再过些日子,太子殿下就能彻底登基了。不过在太子掌政期间,对三年边关生涯里和他同生共死的忠臣又赏了一轮。比如顾景逸现在身穿的蟒服,就是太子特赏的赐服。 黑红绸缎做底,四爪坐蟒为纹,腰缠玉带,用器宇轩昂形容都欠缺了。 眉宇间那股仿佛能开天辟地的英气,真是怎么看怎么英挺,身为男子当如是啊! 如玥默默地附耳给黄鹂悄声道:“有眼光,草莓刨冰就不罚了。”此等美色当前,她真的不好意思再违心地罚小黄鹂的说。 她好容易才将视线从顾景逸身上拽到旁边俩人脸上,打眼一看,顾苏二人之间的这位大官儿貌似确实年纪挺大的,脸被晒得很黑,眼角还有深深的如同刀刻般的皱纹,显然不能算是养尊处优。 再仔细打量一下,如玥倒吸一口气,她知道他是谁了! 连忙疾走两步,如玥提起裙子小跑到大官儿跟前,屈膝行礼,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这双和云姨娘八九分相似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但右眼角有一道伤痕,不然如玥定能一眼认出他。 “舅舅。”如玥抬头看着云经远,见他深沉如古井的双眸微动,眼底有泪光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变得如常。他伸手扶起如玥:“玥儿跟母亲长得如此相像。” 如玥心情激动,她知道眼前这位便宜舅舅堪称神话,年仅七岁就被发配,在边关那般恶劣的地方活下来,还能最终为云家平反,是个大人物!按照真实年龄算,云经远比苏智渊小,但两种不同的生长环境,使得云经远瞧着老了不少。 她笑着张罗:“都进屋吧,暖阁里放了很多冰盆子,十分凉快。白鹭,熬些酸梅汤,让舅舅解暑。” 两位时下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重臣,外带一位眼瞅着即将炙手可热的潜力股,气派十足地踏进念云轩小小的暖阁。如玥跟在后头,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舅舅,这个是最新鲜的草莓,可甜了!” “舅舅,尝尝新做的点心,都是念云轩小厨房自创的,别无分号哈。” “舅舅,这是消暑最有用的绿豆冰糕,快吃快吃。” “对了,黄鹂快让杜鹃多做几份刨冰出来,让舅舅好好儿地尝尝。” …… 三位大臣看着如玥忙来忙去,却一句话都离不了吃食,眼眸中都渐渐染上温暖的笑意。来之前,云经远还有些担心从没见过面的外甥女会被养成眼高于顶的大家闺秀,跟自己没什么话说,毕竟如玥既是尚书之女,又是嘉宁县主,确实有矜贵骄纵的资本。 但现在看来,外甥女不仅容颜像极了母亲,连性子都一样的鲜活。 “你们为何这样看着我?”如玥忙完,坐下,还不忘把百果盒往云经远那边推了推。 苏承沣道:“无他,舅父给你添了些嫁妆。” “啊?这样不好吧。”如玥看向云经远,“没有舅舅给外甥女添妆的礼数呀,舅舅放心,我的嫁妆多着呢,就是顾景逸以后不给我饭吃,我都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真的不用了。” 顾景逸放下茶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无奈地对习惯信口开河的未婚妻笑着摇了摇头。 如玥调皮地冲他皱了皱鼻子。 “要给。”云经远没有二话,一锤定音,好像如玥方才的那一大堆话完全没入耳朵。 如玥瞅着自家舅舅的表情,放弃了。她总算明白苏承沣的面瘫属性哪儿来的了,虽然苏承沣长得和云姨娘不怎么相似(据说是像过世祖父的),但这沉默是金的脾气,差不多跟云经远如出一辙。 不,云经远比苏承沣更加面瘫少言。 由于国之栋梁们太忙,连午饭都来不及在念云轩小就,就要赶着离开了。 在如玥强烈暗示“若是不尝尝最酷炫的草莓刨冰以后就不要愉快地玩耍了”的高压下,三位大臣不得不拿起的小银勺,剜了一勺“真不够男子汉大丈夫”的秀气刨冰。 顾景逸微笑:“不错。” 苏承沣面瘫:“好。” 云经远只是点头。 如玥看着这三个欣赏不到草莓刨冰之“酷炫到没朋友”美味的国之栋梁,倍感痛心,蔫蔫地把三个暴殄天物的家伙送到垂花门。正当她准备从袖子里拿出小手帕挥挥告别时,顾景逸在光天化日、朗朗晴空之下,发挥了其强大的武学天赋,在如玥额头飞速地留下一枚小吻。 果然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啊。 如玥痴痴傻傻地在垂花门发了整整一炷香的呆。 …… 时间如指间流沙,飞逝。 终于马上就要成亲了,白大小姐比如玥还激动,三天两头地往苏府跑。由于此时刚好在夏天,如玥又有些苦夏(她认为是在现代被空调神器惯着的缘故),白筱就醉心于研制高效酸梅汤,冰镇着,着急地给如玥送过来让她试试。 如玥端着冰冰的酸梅汤,喝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怎么样?我又多加了几味药,消暑的效果更好了,有没有舒服点儿。”白筱献宝似的瞅着她。如玥直接用实际行动告诉白筱:“教教杜鹃怎么熬的吧,以后我就天天儿地喝!” 白筱猝不及防地敲了一下如玥的脑袋:“不懂了吧,是药三分毒,哪儿能天天喝?” 贪生怕死的如玥连忙把汤碗搁下:“那我不喝了。” “都要嫁人了还听风就是雨。”白筱身为人妇,到底比姑娘时稳重了许多,她解释道,“这汤啊是为了你成亲当日用的,那日你吃得少,礼仪却繁复得很,喝点酸梅汤未免你拜堂拜着拜着就晕了过去。” 如玥拼命点头,表示这个可能性相当大,她可是很“娇弱”的说。 白筱想了想,左右瞅了两眼,勾勾手指让如玥附耳过来。如玥秒懂,白大小姐目测是要说一些儿童不宜的话了。果然—— “十六那日你月事可是干净了?可方便,咳咳,行房?” 如玥压低了声音,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尴尬,郑重其事地道:“非常方便!” 白筱顿了一下,默默地白了某人两眼,接着声音更低地问:“你……可害怕?可懂?可需要我提点你一二?” 要说白筱这个闺蜜真心没话说,她知道如玥没有亲姨娘,钟氏也不可能给她讲这些,苏承沣就更不可能了,于是她思来想去,只得亲自上阵了。如玥瞄了眼白大小姐慢慢绯红的双颊,心内嘟囔:提点我?哼唧,高清无码真人版看过没?咦?等一下,貌似她只是喝着可乐淡定地欣赏过,面前这个妹子可是真心实践过的说。 “要!十分需要!”如玥双眼冒光,音量不由地就大了。 白筱的动作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捂住如玥的嘴,扭头就吩咐暖阁里的丫鬟全都快快退下去。她见总算安全,又抬手敲了一下如玥的额头:“不知羞!” 虽说白筱彪悍不似古代正常女子,但对行房之类的事情还是做不到和如玥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奇多闻早知道啊。 “我错了,我错了。”如玥摇着白筱的手,催促道,“讲讲呗,我真的好担心,好害怕,好忐忑的。筱儿你知道我的,就是纸老虎一只嘛。”说着,她还不停地眨巴眼睛卖萌。 白筱被她逗乐了,偷偷摸摸地开始给她“提点”。 本来按照白筱的规划,是稍微讲一点点,让如玥不至于什么都不懂被顾景逸给诓了。但如玥问得精准无比,又会逗她,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白筱就全盘“招”了。 当着白筱的面,如玥还煞有介事地做出恍然大悟状,一脸崇拜,白筱也不觉得有什么。但等白筱一走,如玥咬了一口苹果嘀咕:“中规中矩,一板一眼,无趣无趣。” “姑娘觉得何事无趣?”黄鹂的脸突然出现在发呆的如玥眼前,唬得她心肝一跳。 如玥被苹果汁儿呛住了,狠命咳了几声才缓过来,搡了一把黄鹂道:“神出鬼没的,小心以后不让你进来了!” 黄鹂吐了吐舌头,耸耸肩道:“奴婢刚把白小姐送走,回院子的时候遇到了三少夫人,这才赶着前来禀报的。” “三嫂嫂来了?”如玥连忙从罗汉床上走下来,让黄鹂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踮起脚从窗户瞅出去,果然看到一个浅蓝色的身影,“既是三嫂嫂来了,我可得迎出去。” 文萱萱来念云轩,无非也就是磨磨叽叽半天,将话题成功地引到了洞房花烛之夜。 如玥:= =! 三哥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庶女国色 第八十八章 成亲当日,起得比鸡早,饿得咕咕叫。 自己亲身经历一回,如玥瞬间觉得真刀真枪地上战场,绝对跟以前各种围观姐姐闺蜜成亲完全不在一个次元上。眼睛一睁开,就有喜娘拿着五色棉纱线笑眯眯地进来了,这项日程名曰“开面”。 通俗点儿讲就是用棉纱线绞去新娘脸上的汗毛,可能觉得这样光不溜丢的好瞧些。 整个过程有多疼如玥就不赘述了,总之就是等喜娘搞定,讨好地再看她这辈子开面开的身份最尊贵的新娘时,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如玥当时有多怨念,多想爆粗口。 但她忍了。 然后就是傅粉,用白色茉莉花仁提炼而成的“珍珠粉”,掺着不同名贵的香料,闻之迷人,涂之吓人。白得跟鬼似的,确定不是在整她?还有,是说既然现在傅粉傅这么厚,刚才还要开面是闹哪样啊喂?疼成那样效果何在?都尼玛掩盖住了好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整个早晨上妆和上装的过程都是在如玥的白眼和吐槽中度过的。 如玥坚定地认为,繁琐而无聊的成亲礼节绝对是为了锻炼她的吐槽能量而诞生的。拜别了早早赶来的太夫人,如玥强忍住没有落泪,太夫人也只是眼圈儿泛红,平日里有说不完话的祖孙二人,此刻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手。 反倒是钟氏讲了几句应景的话。 其他人的反应,如玥根本无暇去顾。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迎亲队伍终于上门了。红盖头落下的一瞬,黄鹂眼疾手快地往如玥嘴里扔了一块玫瑰卷,还做贼心虚地宣布:“姑娘今日都没要吃的,可真是难得呢哈哈哈。” 几只鸟都瞧见了黄鹂的小动作,默默地扭过头,当做不认识她。 黄鹂尴尬地保持“哈哈”张大嘴的姿势顿了一会儿,耸耸肩,附在如玥耳边道:“姑娘别忍着,若是路上真饿了或者渴了,一定要给奴婢讲,千万别委屈自个儿。” 如玥含糊地应了声“没问题”。 她苏如玥是谁啊?委屈得了谁还能委屈得了她?上轿之后,八抬大轿稳稳地抬起,如玥松了口气。耳边响雷般的锣鼓唢呐声吵得欢实,人声鼎沸,着实够嘈杂的。但听着听着倒也习惯了,如玥把盖头掀起搭在头上,偷偷掀起轿帘一角打算瞅一眼。 结果得到轿外随轿的黄鹂一个警告的眼神。 哼唧的,不能看本姑娘就不看了!如玥冲黄鹂皱了皱鼻子,把轿帘放下,突然贼兮兮地一笑,开始低头在大红喜服上翻腾。不一会儿,那只原本装有香料的锦囊被她拿起,拉绳,打开,香料当然早就被某人掉了包,现在是消遣无聊之神器——瓜子。 哪个大家闺秀是嗑着瓜子悠悠哉哉地从娘家被抬到婆家的? 反正苏如玥算是创了先例。 花轿到了将军府后,如玥连忙把盖头重新盖上,但挡不住喜娘掀起轿帘,看到满轿瓜子皮时嘴角不停地抽搐。好在喜娘同志是有经验的好同志,惊愕一闪而过,随即吉祥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倒,之后将绸子的另一端递给从高头大马一跃而下的新郎官后,功成身退地躲到一边儿独自心塞去了。 如玥现在齿颊留香,琢磨着待会儿接吻的时候,万一被顾景逸发现她成亲嗑瓜子的事该怎么解释。 矮油真是太不纯洁了!如玥憋不住笑出声。 前方迁就如玥短小步伐的顾某人耳朵尖,听到如玥的笑声,自己也禁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绚丽犹如霓虹的笑。他长得本就是罕见的俊美无双,虽然边关杀敌惹得气场着实凶煞,但在喜服的映衬下,那股骇人的气场淡了,是故顾某人毫无预兆的笑颜,围观的众人表示完全hold不住啊! 好在他就笑了一下,立马恢复了生人勿近的表情。 紧接着就是例行公事般的拜堂行礼,拜的是谁如玥都知道,不过看不到脸就是了。过程很复杂,结局很简单,就是她苏如玥终于成了顾景逸的合法妻子,从此生老病死富贵贫穷与共,地久天长同享百年之好。 顾景逸牵着如玥走进喜房,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些热心的围观群众。 比较熟悉的就是被迫不得不来脸色还不怎么好看的堂姐苏如瑶,当然顾惜曼和顾惜淑都来了,还有清芙郡主和瑾柔郡主,满室的珠光宝气。她们的夫君来得不全,庆阳公主大公子顾景誉挑大梁地在外头陪客,不过名义上的亲二弟顾景晖倒是站在一角默默地观察着。 顾景逸拿起喜称挑起喜帕,顿时满室的艳光仿佛都被压了下去。 在如玥的天姿国色面前,在场诸位名门贵妇在客观上确实显得不够看了,好在气质有所不同,勉强算得上各有千秋吧。角落里的顾景晖眯起眼,双眸中刮过一丝惊叹。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精致的托盘,镶金的酒杯,一人一只手握着,双臂交叉,微抬酒杯,醇香的佳酿顺喉而下。二人的眼神都是稍稍向下,仰起面刚好看到对方。眸中笑意弥漫,宛若满山满山迎风吐蕊的桃花,一朵一朵地盛开在彼此心中。 这么光明正大地秀恩爱,还真是不怎么好意思呢。 或许是醇酒的缘故,如玥感到自己脸颊难得的发烧,含羞带臊地垂下头。不过以那层珍珠粉的厚实程度,如玥的脸就是烧起来,围观群众都不会看出来的。 “三堂妹终于成了我的嫂子,咱们这可是亲上加亲呢。”苏如瑶抿嘴微笑,扫了眼顾景晖,眉头稍稍一皱,不过丝毫不妨碍她表达对如玥的热烈欢迎之情。 如玥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娇羞的新娘,只要做好羞得说不出话的本分就好。她双眸含水地嗔了一眼苏如瑶,将头垂得更低了。 苏如瑶貌似不太满意如玥的表现,再接再厉道:“虽说是妯娌,但这一个侯府一个将军府的隔着,堂姐就是再想跟三堂妹亲近都难呢。” 这话一出,顾景逸的眸色微微一变。 如玥心里一哂:好嘛,原来苏如瑶这是替靖安候夫人递话呢,顺带着暗讽成亲选的地儿不对,应该是靖安侯府吧。呵呵,现在靖安侯府都被她捏在手心里,要是如玥这会儿回去,别说接管起来会有多费力,那必然是顶麻烦的一件事,显然如玥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 “倘若这么点距离就不能亲近了,弟妹的意思是皇家之间的亲缘都寡淡得很了?” 靖安侯府和骠骑大将军府都在高级住宅区,能离得多远?现在拿距离说事,那可真是小看了紫禁城的占地面积了,就是东宫和太和殿之间的距离也比这两府远吧。 苏如瑶自然忙不迭地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是难过不能跟如玥时时相见云云。 说实话,今天是如玥大喜的日子,苏如瑶说得不对但好在有技巧,炮弹外面裹着一层亲情的糖衣呢,但反观如玥的回话,就不近人情多了。她才不管什么吉日不能动气不能拌嘴的禁忌,除非苏如瑶说话巧妙到她智硬听不出来,那就别指望如玥能忍气吞声。 这样毫不留情地打脸回去,围观群众自发地翻过这一页,并且默默地记笔记:新晋的嘉宁县主果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以后还是小心点为好。 接着苏如瑶就默了,毕竟如玥手里头还有她的把柄,徐而图之,她总会把绊脚石铲除的。 吉祥话也说得差不多够了,一大帮凑热闹的群众准备离开,顾景逸也得按照常规去外头招待亲友去。他留在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家妻子,觉得人的五官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如玥抽空眨眨眼,扬起下巴,给了他一个“别喝醉”的眼神。 顾景逸点点头,做了一个“那必须”的口型。 当然不能喝醉,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万一不幸地醉酒倒头睡过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了?自然如玥也是这个意思,听说破处的时候会很疼,她可不要一个醉鬼来做这种高难度的事情,珍爱生命,远离酒“驾”。 等新房里的闲杂人等都识趣地清空之后,如玥终于可以伸一伸懒腰,好好儿放松一小会会了。 “黄鹂,白鹭,本姑娘要沐浴!” 且不说妆容有多厚重,就是一整天憋在严严实实的喜服里,如玥都觉得一身臭汗,泡澡已经是她现在唯一的渴望了。黄鹂动作麻利,白鹭准备娴熟,等喜服褪下换上睡衣,脸上的脂粉也都除掉之后,精致非常的浴桶已经就绪。 洗白白,香喷喷。 如玥穿着睡衣在大床上各种打滚,对接下来注定要发生的事,某人不可能不期待啦,但说实话也有点儿害怕,上辈子的她白在现代混了二十几年,除了拉拉手亲亲嘴之外啥都没干过,被报复社会炸死的时候还极其遗憾来的。 重新活一次,终于踏进婚姻的殿堂,还马上就要……咦嘿嘿嘿! 但今儿是着实累到了,虽然如玥现在十分兴奋,但架不住身体超负荷运转太久,眼皮的能量消耗殆尽,缓慢地缓慢地马上就要闭上了。 “加油!坚持!”如玥在即将闭眼的一瞬猛地瞪大眼,握拳给自己加油鼓劲。 张妈妈和几只鸟看自家姑娘这般硬撑着,也是心疼得紧。如玥决定找点儿事情做,于是她就把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全部都给轰走了Orz。 轰走之后,还是架不住困意席卷。 都不晓得在什么时候,如玥这个逗比货在自己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之夜,华丽丽地,以一种极度神奇的姿势,在软绵绵的被褥里,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她头杵在褥子堆里,屁股撅着,貌似在挣扎起身的过程中,彻底地败给了睡神。 而使尽浑身解数,在酒场上总算保持了七分清醒的顾景逸,一推开门,看到小妻子这般销魂的睡姿,错愕了一下,而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柔地将小妻子的睡姿摆正。小妻子还不忘舒服地咂咂嘴,嘴角含笑,应该是正做着好梦。 ——累坏了。 顾景逸褪下自己的外衣,披着乌发,也上了床。他侧着脸,将小妻子从头看到脚。一寸一寸地打量,跟勘察地雷似的。眼神落在小妻子微微有些肿的莲足之上,用自己的大手握住小妻子的小脚,温柔地按捏。 习武之人,穴道拿捏得极准,自然是极为舒适。 逗比货如玥又舒服地砸了咂嘴,依旧可恶地熟睡着…… 庶女国色 第八十九章 烛光影影绰绰,顾景逸搂着如玥,睡下了。 就这样堂(sha)而(bi)皇(xi)之(xi)地睡、下、了!按照顾景逸的想法,如玥熟睡的模样太恬静太安逸了,实在不忍心打扰,再说反正也是他的人了,不在乎这一晚半晚的。 新房内诡异的安静。 除却如玥平稳的呼吸声之外,顾某人虽然挺累,但怀抱喷香喷香的小妻子,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丝毫没有睡意。他睁眼睁到快丑时,突然觉得在这良辰美景之际,如果让小妻子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着实不符合他“玉面杀将”的名头。 …… 大红色的帷帐渐渐滑落,烛光里,两个身影模模糊糊地映在帷帐之上。 架子床下,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双绣有鸳鸯的红绣鞋,绣鞋旁,是一双黑色长靴。花烛成对,垂影成双,恍恍惚惚,摇摇晃晃。 …… 被顾某人折腾醒的如玥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她此刻正汗津津地缩在顾某人怀里,狗胆包天地问:“大将军,您以前真的没经验?” 顾景逸亲了亲如玥的额头,一本正经地道:“唯纸上谈兵尔。” 如玥瞬间觉得“纸上谈兵”这四个字也大大的不纯洁了。 不得不说,顾景逸的精力值爆表,就稍微聊了一会儿,他又不规矩了起来。如玥连忙躲到一边抱着被子装死,但奈何顾大将军初尝滋味,打算身体力行,向“一夜七次郎”致敬。 最终的结果是,在如玥极力讨饶下,以三次告终。 顾景逸意犹未尽地看着怀中彻底昏睡过去的小妻子,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屋外守夜的黄鹂睁开眼睛,轻轻地敲新房的门:“姑娘,时辰到了,该……”她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气场迎面而来,自家姑爷已经穿戴整齐,打开门俯视着她。 “姑,姑爷。”黄鹂咽了咽口水,既被美色震惊,又被气场所迫。 “推迟半个时辰。” 黄鹂艰难地开口:“但,但是侯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了,侯夫人……” “让侯府的马车回去,备府里的马车,半个时辰后进屋。”顾景逸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转身关上门。徒留黄鹂愣在门口,保持敲门的姿势,思考着过会儿该怎么给侯府车夫宣布这个强制性命令。 顾景逸绕过屏风,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香甜睡梦中的如玥,静静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也不知看了多久,顾景逸抓住如玥翻身的机会,揽住小妻子,额头相触,深深地吻了下去。 “唔,嗯。”如玥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着他,“哎?你怎么就穿戴好了?” 顾景逸摸摸她的额发,道:“习惯。” “真好的习惯啊。”如玥闭上眼,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偏头看了眼窗外柔和洒进来的光线,顿觉十分满足,“该起床喽~还真是睡不够呢。” 顾景逸摁住她的肩膀,凑上去,又攫住她的唇瓣,像品尝美味一般。 如玥将胳膊随意搭在顾景逸的肩上,笑眯眯地调侃道:“难道顾大将军昨夜未曾尽兴?” “未曾。”顾景逸深情地看着她,“若是累,那便明日再去敬茶。” 如玥双臂上一使力,将顾景逸拉到自己面前,主动吻上,还调皮地轻咬他的舌头。昨夜的激烈交战中,如玥初尝人事,一直处于被动承受状态。但现在她既有理论又有经验,还能不反客为主? 不过也就是稍微温存了一会儿,如玥就果断放开了顾景逸。 “得去敬茶,可不能让有心人抓住把柄。”她冲顾景逸笑了笑,伸出胳膊,调笑道,“顾大将军,劳您大驾拉妾身起来可好?” 顾景逸被逗乐了,把如玥拽了起来。 浑身酸疼可真不是盖的,如玥起身后,双腿颤抖。顾景逸皱起眉,刚想铁口直断,如玥连忙踮起脚捂住他的嘴:“必须得去的,规矩礼数能压死个人,不就稍微累点儿嘛,咱要给自己留后路。” 这一个简简单单“咱”字,让顾景逸第一次有了完整的家的温暖。 梳妆的过程极其之慢,白鹭动作轻柔无比,黄鹂还贴心地在马车上铺了好几层厚垫子。想是考虑到自家姑娘昨夜辛苦了,黄鹂破天荒地多放了几块糕点进去,还特特把冰镇的酸梅汤搁上,看起来倒不像赶着去敬茶,像是去悠哉地郊游一般。 如玥咬着牙坐上马车,看到各式各样的糕点,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抓住黄鹂,热烈邀请黄鹂与自己共乘一车。顾景逸随之进来,无语地看着小妻子撒了水晶碎一样的双眸,挥挥手让同样无语的黄鹂下去。 他倒了一小盅酸梅汤递给如玥,掀起车帘对车夫吩咐道:“要稳。” 于是原本仅需短短一盏茶功夫的路程,活生生被走出了半个时辰。 幸好大清早的街上人不多,不然造成交通堵塞就不好了。 如玥慢慢地挪动屁股,侧耳倾听车外的声音。说实话,她来古代这么些年了,连一次早晨集市都没见过,要么是在请安,要么是在补觉,还真想闻闻没有污染的古代清晨的新鲜空气呢。 她这副想偷偷掀帘看的难耐模样落入顾景逸眼中,他索性坐过去搂住不老实的小妻子,随手拉起车帘,指着车窗外刚好经过的一座酒楼道:“此为寻鹤楼,乃京城最豪华的酒楼,是太子殿下的产业。” 在京城这种地界儿,一般牛逼的产业背后都有位高权重的大东家撑腰,而餐饮业又是暴利行业,太子殿下也不会让肥水留了外人田。 如玥一个转身跪在厚垫子上,好奇地探出脑袋:“咱的呢?这一条街上有没有咱的产业?听三哥讲,我有好多好多陪嫁,庄子啊店铺啊可多了,但我也没见过,什么都不懂。” “那个。”顾景逸指向马车去向的一个文房四宝店,“翰墨轩,原是圣上赏给安陆伯的,安陆伯给你添了妆。” 所以翰墨轩现在就是她的咯!如玥一个激动,头探得更出去了。 顾景逸笑着摇摇头,右手挡在车窗上沿,以防如玥的脑袋不小心撞到,左手把小妻子拉进来:“若是想看,改日带你去。” “改什么日啊,就今儿吧!”如玥话音刚落,动作大了些,忍不住“嘶”了一声。 看来昨晚的活动对身体还是有损耗的,她悲伤地瞥了眼窗外,怒吃了一整块玫瑰卷,嚼着点心嘟囔道:“越早越好,老在宅子里闷着,憋都憋死了。” 顾景逸刮了下她的鼻梁,宠溺道:“从未见过你这般急性子。” “你们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懂?”如玥努努嘴,瞧起来委屈得很,“身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面的多彩世界见都见不到,只能在话本子里稍微捡点儿渣子脑补,不像你,皇宫也去过,战场也上过,山也游过水也玩过,想想就羡慕得紧。” 顾景逸扬起尾音:“脑补?” “噗。”如玥被酸梅汤呛住了,咳了好一阵儿才吐吐舌头胡诌,“就是靠着话本子的描述小小想象一下外面的世界嘛,意为用脑袋补充,有没有很形象?” “形象。”顾景逸看着古灵精怪的小妻子,笑意蔓延到心里,“等到休沐,我陪你走遍京城,赏景,游玩。” “真哒?!”如玥星星眼,将顾景逸扑倒,“咯咯咯”地直笑。 车夫不时地听到车厢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侧耳听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只好扬起鞭子“驾”了一声,专心赶车了。 从马车上下来,如玥就看到苏如瑶身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妹子,妹子的腹部微微隆起,看到如玥下车的一瞬双眼弯起,笑得略high。妹子应该就是顾景明的妻子了吧,不过如玥跟顾景明不熟,自然也不清楚他妻子的背景。 “三堂妹总算来了,母亲已经在正堂等着了,就等着喝你这杯媳妇茶呢。”苏如瑶热情如火地挽上如玥的胳膊,另外那位妹子依旧笑得略high。 如玥任由她挽着,端庄地笑道:“我虽有县主的尊荣,但媳妇茶却是不能少的,二弟妹你说是吗?”意在说明:规矩摆在这儿,别一口一个三堂妹地叫,爷是县主! 苏如瑶脸色黯了黯,别扭地没有搭腔,而是将顾景明的老婆拉过来介绍:“她就是三弟的妻子,侯府的三少夫人刘氏。” “三弟妹真是面慈,想必这肚子里的哥儿也定是不差的。”如玥只是随口讲了句好吉祥话。 没想到刘氏十分激动,握住如玥的手,兴奋地道:“县主是贵人,我,我早就想见县主娘娘了呢。昨日怀着身子不方便,今早便早早地来门口候着了,这一见,果然端的是容色倾城,我长这般大都从未见过像县主这般貌美的女子。” 呦霍,这么快就来示好了?如玥大为吃惊,以为得耗些手段才能把刘氏拿下呢。 不过现在看来,刘氏倒是颇为清楚风向,看来不会上赶着给她添堵。 如玥对主动示好的人向来不会故作高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密友的,只要别有事儿没事儿地找茬,偶尔联络一下感情,互通一下有无就够了。 “被三弟妹这么一通夸,我倒是脸红得紧。不过想来如三弟妹妆容这般清雅的人,对院内陈设也有一套。你知道的,这大将军府才刚刚开始住人,我可得好好儿地跟三弟妹学学,也让府里头瞧着清雅些。” 刘氏堪称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开始扯闲篇。 如玥微微一笑,得瑟地看了眼面色不虞的苏如瑶:尊贵身份果真是一件利器,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真是棒棒哒! 庶女国色 第九十章 夏日天亮得早,等如玥跟着顾景逸踏进靖安侯府的正堂时,明亮的阳光已经照在了地板上。她站在正堂中央,阳光洒到背部,暖洋洋的。 “母亲。”如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道了个万福。 顾景逸随之拱手,嘴唇紧抿,脸绷得跟靖安候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靖安候夫人依旧是个浓妆艳抹的粗鄙妇人,她也不做样子,将对如玥的厌恶明明显显地摆在了脸上:“敬个茶都这么慢,害得我等这么久!被封县主了不起吗?就是公主也得孝顺,你就一个小小的县主,尾巴别翘到天上去了!” 哎,还是老样子啊。如玥耸了耸肩,微笑不变,容色不改,十分谦虚地应承:“母亲说的是,是如玥来晚了。” 靖安候夫人除了撒泼貌似也没什么高超的技能点,见如玥这般从善如流,便不知道该怎么刁难。她想了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还愣着干嘛?快来敬茶!” 围观的苏如瑶微微摇头,心道:这点儿伎俩,怕是难不倒苏如玥。 侯夫人身边的王妈妈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两盅半开着热气腾腾的茶,但空有茶盅却没有底座。如玥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位婆母打着什么主意,她装模作样地稍微一碰茶盅立刻弹开:“好烫。” “烫什么烫?你就是不想给我敬茶!快点儿!”靖安候夫人心中暗爽,脸上疾言厉色。 顾景逸怒了,刚想开口,却收到如玥一枚狡黠的小眼神。他秒懂这丫头想要做什么,退了一步,装出置身事外的模样。 如玥垂着头,忐忑地抬眼看向靖安候夫人,委屈地道:“母亲,我,我怕拿不稳。” 靖安候夫人很爽地看着如玥,心道,果然是个庶女出身的丫头,不就是踩了狗屎运才得了个县主娘娘嘛,还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话! “拿不稳也得给我拿着!莫不是你瞧不起我靖安侯府?!”当了几年侯夫人,扣大帽子这个技能还是学会了的。 于是,如玥只好在“百般无奈”之下捧起茶盅,脸上露出痛苦难耐的神色,脚步加快走到靖安候夫人跟前。 “母亲,请……啊!!!” 只见滚烫的浅褐色茶水朝着靖安候夫人的裙摆倾洒而去,苏如瑶和刘氏都援救不急,靖安候夫人嘴巴张成O型,眼睁睁地看着茶水泼到自己手上、腿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传来,靖安候夫人疯了似的站起身使劲抖裙摆。 “母亲您没事儿吧?”如玥先声夺人,一把攥住靖安候夫人的手,任由裙子贴着靖安候夫人的大腿,这样才能让滚烫的茶水发挥其最大功效不是吗? 她嘴角滑过一丝冷笑,手的力度加大,靖安候夫人动弹不得。 一个坚持运动锻炼的年轻人,当然能hold住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老女人咯。 “死丫头!你快放开我!”靖安候夫人腿上疼痛难忍,双手又被控制,只能凶恶地嘶叫。 “哦。”如玥十分听话地放开她,不过放开时稍微用了点力,靖安候夫人盛怒之下毫无准备,如玥一推,她就后退了一步,撞到桌子腿儿,碰翻桌子上的托盘,另一盅茶水十分应景地倾洒而下。 这一次,是靖安候夫人的脚背。 “嗷!”靖安候夫人狼嚎似的惨叫。 如玥哂笑一声,看着靖安候夫人惊慌失措地呼喊大夫,一分嚣张气焰也无,心中大为痛快:敢对顾景逸下毒,这只是还了一星半点儿! 苏如瑶瞠目结舌,对事况的发展表示极度的惊讶。 刘氏捧着肚子,缩到一边儿,没敢上前帮忙。 还是吓呆后回过神来的王妈妈立刻冲出去叫了大夫,在此期间,如玥好整以暇地看着靖安候夫人,苏如瑶凑上去拿手帕手忙脚乱地帮靖安候夫人擦拭。顾景逸则悠哉地坐到一旁,端起茶盅来细细地品着。 大夫来了,一看是烫伤,便开了一副烫伤药的方子,让熬成药膏后贴上去。 靖安候夫人疼得嘶哑咧嘴,直嚷着让大夫快些帮她止疼。大夫又从随身的木箱子里取出药丸,让靖安候夫人服下,说是止疼神速,但貌似有副作用云云。 不过靖安候夫人压根儿没有理会,直接塞了进去。 大概过了一会儿,那股子剧烈的疼痛终于被压制了下去,靖安候夫人让大夫回去,她恶狠狠地盯向如玥,一脸“我今儿要是不弄死你我就不姓朱”的凶狠样。 如玥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笑吟吟地道:“我早就说过太烫了拿不住嘛,母亲这下应该没事儿了吧?” “你这死丫头是故意的!忤逆不孝!我要告……” “您能告谁?”如玥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方才所有人都看到了,茶是母亲准备的,茶盅没有底座,茶水滚烫难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不敢,您却一直坚持,怕是不论告到何处,本县主都占着理。” 她用县主的身份一压,靖安候夫人便住了嘴。 忤逆不孝是重罪,正是因为此罪甚重,尤其牵扯到宗室,更是要前前后后都调查清楚。且不说县主的位分高,就看如玥的亲哥和亲舅舅还有亲亲夫君有多位高权重,她一个没有后台没有靠山的侯夫人能成得了什么事? 靖安候夫人就是再傻也懂了,如玥刚才是在装弱,这丫头原来真的一点儿都不好拿捏。 如玥哂笑,随手从身边的小几上顺了一盅茶,盈盈地走上前,微微屈膝,将茶盅递到靖安候夫人跟前,语笑嫣然:“母亲,请用茶。” 她的笑带着一股绝艳的美丽,但这美丽又仿佛令人心悸。 靖安候夫人不由地心里一虚,伸出手,接过茶盅。她不可能不喝这杯茶,昨晚老爷已经警告过他了。但她又着实不想喝这杯茶,当初喜滋滋地去苏府求娶如玥,是抱着“这货就是一庶女,绝对给不了顾景逸助力”的心态去的。风水轮流转,当初受尽委屈的小庶女,居然摇身一变成嘉宁县主,这让她怎么甘心?! 手一抖,杯中茶水微漾。 “母亲。”如玥清冷的声音传来,“请用茶。” 围观着这一幕,苏如瑶银牙紧咬,刘氏目瞪口呆,顾景逸则盯向靖安候夫人,视线犹如利剑出鞘。 靖安候夫人感受到顾景逸的眼神,又受迫于如玥的气场,只能紧握茶盅,缓慢地,缓慢地仰起脖子,将茶水送入口中。如玥轻轻一笑,垂下头:“今日进了靖安侯府的门,如玥定当相夫教子,侍候公婆,尽儿媳的本分。” “如瑶,扶我回房。”靖安候夫人伸出手,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苏如瑶走到靖安候夫人跟前,低声道:“母亲,那些丫鬟……” 靖安候夫人暴怒,一巴掌扇到苏如瑶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现在还操心丫鬟,算哪门子儿媳妇!老娘要赶紧敷药!” 苏如瑶捂脸皱眉,低下头,恭顺地扶住靖安候夫人,从小门处掀帘走了进去。 明堂内恢复安静,刘氏抖着身子,见如玥经过自己身边,吓得往后缩了几步。如玥回过头,冲她笑了笑,昂着头走到顾景逸面前,柔声问:“需要去见公爹吗?” 顾景逸点头,牵起如玥的手,踏出明堂。 靖安侯府是新的侯爵,根本跟长兴侯府的百年底蕴没得比,亭台楼阁,水榭湖泊也仅仅只有十几年的历史而已。但好在靖安候是皇商,银子大把大把的有,雕楼画栋都匠心独运,连花园里的茶花、紫罗兰还有茉莉都是稀有品种,不仅颜色妍丽,而且花香扑鼻。 顾景逸特意牵着如玥从靖安侯府最美丽的地方经过。 两个人像是踏春一般,看到好的景致还多逗留一会儿,完全就没有新媳妇上门拜见公爹的忐忑。花丛后,影影绰绰有身穿粉色比甲的丫鬟们探头望,不由地交头接耳道:“还从未见大爷这般温和过呢。” “大爷笑起来简直太好看了。” “少夫人也好看得紧,大爷和少夫人在一起,跟画儿似的。” “是呢是呢。” …… 靖安候顾兴商正在外书房等着,因为要见儿媳妇,他特意把商务都推了,还让下人给外书房熏了香,定制了件新衣裳,巴巴地在外书房等着。 稍后有下人来报:“大爷和少夫人来了。” 顾兴商腆着肚子笑得着实喜庆,忙不迭地挥手道:“快让他们进来,外头太阳烈得很,可别晒着了。” 顾景逸和如玥有说有笑地进了屋,见到顾兴商后,顾景逸也是保持着笑容,真心实意地拱手行礼。如玥屈膝福了福,甜甜地道了声:“如玥给公爹请安。”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顾兴商把手边的锦盒递给如玥,乐呵呵地道,“这是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公爹别的不多,就银子还成,以后想要什么就直接开口,千万别给我省着。” 真是个可爱的半老头。 顾兴商年纪不大,但两鬓已经斑白,外书房里虽然被熏了很名贵的香料,但隐隐还是能闻到中药味儿,看来外界盛传顾兴商身子不行是真的。 “父亲,您身子近来可好?”顾景逸上前把顾兴商扶得坐到椅子上。 顾兴商抓住顾景逸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了:“都好都好,你上次从边关带来的药十分有效,你瞅瞅,我这身子骨不就硬朗多了?倒是你,总算成亲了,别总是忙着军务冷落了如玥,那些事儿虽重要,怎么都没有妻子要紧,你呀,就是太逞强,当年非要去边关历练,害得为父总也放心不下……” 还是个絮絮叨叨的半老头。 不过,从顾景逸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倒是蛮满足的。也是,有这么个爹妈职能一肩挑的父亲,顾景逸这种尤其注重亲情的男人怎么能抗拒得了? “父亲,您也好生休养,生意上的事自可交予三弟来管。” 顾兴商摇摇头:“景明还嫩着点儿,这些行商之人都老谋深算得很,须得我耐心地指点。顾家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可千万别前功尽弃了才好。倒是景晖,心思总也不在经商之上,就给谋了个光禄寺的闲职,整日游手好闲的,你作大哥的要好好儿劝劝。” “我知道。”顾景逸转头看了眼如玥,道:“方才给母亲敬茶时,出了些意外,母亲这几日行动可能有所不便。” 顾兴商让儿子和儿媳坐下,目光柔和地看着二人,笑了笑:“方才下人都与我说了,你母亲那里无事,倒是如玥受了委屈。为父的也不好说什么,景逸你回府后要安抚一二。” 如玥忙道:“是如玥不知轻重莽撞了,公爹不怪如玥才好。” “哈哈哈,如玥深明大义,能娶到你做儿媳,是我靖安侯府的幸事。” 这位靖安候不简单,当真不简单。 如玥面上挂着笑,心里头却不停地思忖。顾兴商不愧是经商多年的老油条,他知道靖安侯府倚靠的已经不是自己的财力了,而是顾景逸的军功和顾景逸在太子面前的地位,所以不管是真的也好假装也罢,他都必须站定在顾景逸这头。 把顾景逸笼络住,起码以后他的亲生儿子和女儿不会落魄。 当然,看顾景逸待顾兴商确实真心,如玥也愿意相信,顾兴商不是靖安候夫人一流,不会眼睛死死盯着一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爵位,非得自作自受。毕竟顾景逸是他的亲侄子,从小看到大,有连着骨血的亲缘。 说到底,即便是因为赈灾有功而得爵,也顶多在顾兴商这一世,绝不会蒙荫子嗣。 况且,从伯爵到侯爵的晋位,可是顾景逸在边关一刀一枪拼死杀回来的,所以顾景逸袭爵本就理所应当。 如玥静静地看着,捧起茶盅,优雅地品茗。 清香的茶汤顺喉而下,如玥突然觉得,嫁到一个挑战颇多的豪门大族里头好处也大大的有,起码不会镇日无聊,偶尔耍耍县主威风倒也挺能满足她的虚荣感。 第九十一章 夏日里天气变化快,早晨敬完茶回府后,老天爷就突然变了脸,乌云滚滚而来,但就是强撑着不落雨,使得原本就燥热的天气变得闷闷的。 如玥正和顾景逸坐在八仙桌前用着午饭,她瞅了眼屋外阴沉沉的天儿,恹恹地道:“还想着过会儿在府里头看看呢,这天变得可真不是时候。” 顾景逸喝了碗绿豆汤,放下盖碗,用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过会儿三叔父来,有些军务急需商讨,陪不了你了。” “这样啊。”如玥夹了一根青笋,很大度地表示理解,“工作重要工作重要,许久未见三叔父,不如留他在府里用饭可好?” “好,我会问他。”顾景逸拍拍如玥的脑袋,“既然快落雨,不如歇会儿,府里有地图,在秦叔处,也不用急着接管,有的是时间。”秦叔是将军府的管家。 如玥笑嘻嘻地点头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偷懒耍滑小能手是也。放心吧,我睡午觉的好习惯雷打不动,一定精力十足到闲不住才会去问管家的,你负责赚钱养家,本姑娘就负责貌美如花嘿嘿嘿。” 顾景逸的嘴角弯起,慢慢地凑近小妻子,在她香滑的唇瓣上碰了碰,低声调侃:“你已经不是姑娘了,以后须得自称夫人,切记切记。” 如玥红了脸,轻轻地搡了一把一本正经调戏她的顾某人。 顾某人又恋恋不舍地香了一个,这才大跨步走出正房。 等顾景逸离开后,如玥捧着汤碗傻呵呵笑了半晌。黄鹂饿得肚子瘪瘪,看自家姑娘目测有一直傻笑下去的趋势,她也知道姑爷和姑娘感情好是幸事,但姑爷对姑娘好不是顺理成章吗?姑娘这般傻乐至于嘛,更何况,她是真的很饿。 “姑娘还用饭吗?” 如玥回过神,抬起头笑眯眯地问:“你猜?” 黄鹂瀑汗,自家姑娘这样子还真是让人不爽啊,她看向八仙桌上还剩着的饭菜,肚子忍不住“咕噜”一声,心一横:“奴婢猜了。” 如玥奇道:“猜的什么?” 黄鹂摸摸肚子,撇撇嘴:“姑娘——猜。” “……” 这丫头什么时候如此机智了?这样涮自家主子真的大丈夫?如玥看向从小跟着自己的黄鹂,见她露出“好饿啊啊啊”的表情,瞬间秒懂:一个人在饥饿难耐的时候绝对能爆发出匪夷所思的智商水准,她很理解。 不过虽然能理解,还是要找补回来。 如玥昂起下巴,气派十足地道:“本夫人现今是将军府堂堂正正的夫人,你不能再叫姑娘了,小心不给你饭吃。” 黄鹂无语地瞅着给自己找台阶的自家夫人,为了肚子,她决定小人不计大人过:“奴婢知错了,夫人,奴婢可以用饭了吗?真的,好饿。”肚子还十分应景地又咕噜了两声。 “孺子可教也。”如玥慷慨地摆摆手,“吃吧吃吧。” 她从椅子上站起,瞟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打了个哈欠,将在脚边不停摇尾巴的小逗比抱起来,走进寝室,连人带狗地滚到床上。早上阳光还不错的时候,这被子由白鹭拿出去晒过了,现在软绵绵的,还有一股子香香的味道。 “汪汪!”逗比不满自己被如玥禁锢着,用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地拱如玥的胳肢窝。 如玥无奈地把逗比放下床,小逗比撒着欢儿就奔出去野了。她舒张了一下筋骨,舒舒服服地阖上眼:“真是不懂得享受的傻泰迪啊。” 话音还未落,一向自诩精力旺盛的如玥瞬间睡着了。 …… 一觉睡到自然醒,如玥伸了个懒腰,睁开眼:“黄鹂?黄鹂?” 进来的是白鹭,白鹭善解人意地给如玥递上一杯凉茶漱口,低声道:“黄鹂正在给小逗比搭窝,奴婢来伺候夫人起身吧。” 如玥点点头,精神焕发乐颠颠地道:“你伺候才好嘞,黄鹂这丫头毛手毛脚的,她确定给逗比撘的窝不会塌掉?” “想是不会吧,杜鹃和画眉都去凑热闹了。” “哦,这样啊。”如玥耸耸肩,由白鹭伺候着起床了。 其实她跟黄鹂亲近不仅是因为黄鹂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她穿越过来不久就到太夫人身边了,这几只鸟在她心里也都差不多资历。或许是臭味相投的缘故,她和黄鹂总能一起愉快地玩耍,白鹭虽然温柔贤惠,但总也不懂她的幽默啊真忧伤。 看时辰差不多未时末了,如玥从寝室出来,站在正房门口仰天望。 果然这天气也就是虚张声势了一小下下,憋了半天的雨到了也没有落下来。照旧是如往常一般艳阳高高照,知了嗷嗷叫。 反正也无所事事,早晚得接管将军府里头的事,不如慢慢开始着手吧。 如玥吩咐白鹭把秦管家叫来,顺便带上最详细的将军府图纸,她打算今儿给自己的任务是:看看将军府究竟长啥样!矮油,真是好严(jian)峻(dan)的任务呢。 不多一会儿,瘦瘦小小的秦管家绷着一张脸就进来了。 如玥高坐在主位上,看到这位传说中的秦管家时还是稍稍不适应了一下。貌似在她的印象里,敢对正经主子绷脸瞧的下人还真没几个,难道秦管家另有后台?也没听顾景逸说起过啊。 “给夫人问安。”秦管家脸色阴沉,表情死板,声线冷硬。 如玥一看到别人的严肃脸就会立刻想到自家老哥,连忙伸出手道:“管家快快请起,坐吧,犯不着做这些虚礼。” 秦管家抬起头,把手中的卷轴交给白鹭,转身坐到下首,沉稳地道:“此为将军府的图纸,还请夫人参详。府里除却夫人带来的陪房,统共只有三十个下人,其中小厮十个,厨子厨娘五个,打扫杂役十五个。” 如玥闻言攒起眉,打开白鹭递上来的卷轴,缓缓展开。 将军府也不小啊,甚至称得上是很大很大了,简直就是苏府的三倍大都不止。北面还连着半拉山,都能在府里头搞一个生态保护区了有木有。这么大的将军府,就只有三十个下人?貌似很不科学呦。 “不太对吧,三十个下人够用吗?”按照如玥估计,光收拾将军府的人手不上一百个都拿不下,别说主子房里的丫鬟婆子和跑腿小厮了。 秦管家摇头:“不够。” “那为何不多买些?之前将军府无人清扫吗?还有,我记得圣上给将军赏赐之时,还是赏了不少下人的,这些人都去了何处?” 秦管家看了眼如玥,有话直说:“奴才以为夫人不愿管庶务,先前便未曾解释清楚。将军不喜外人插手府内事务,即使是圣上赏的下人,背后盘根错节甚是麻烦,将军便将能发卖的卖了,不能发卖的全赶到了庄子里。将军说,府里的一切事宜若是夫人愿管,便一应交予夫人,若夫人嫌麻烦,便由我看着办。” 顾景逸还真是干脆,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皇帝赏人,他倒好,全部都眼不见为净。 “那这三十人?” “多数是庆阳公主府给的,还有不到十人是将军从边关带回来的。” 如玥笑了笑,让白鹭给秦管家上了一杯茶:“秦管家辛苦了,我以后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得靠管家帮忙。现下最要紧的是先寻人牙子买些下人,这件事就全权交予管家了。不过我这明荣堂和将军内外书房的丫鬟婆子我得看看。既然将军信了你,我这做夫人的,自然也不会生疑。” 这种话说出来,一般下人定会感恩戴德地表忠心,但秦管家依旧绷着脸,拱手道:“奴才省得。” 一句省得就没事了,如玥表示对此人理解不能啊。 秦管家走后,如玥拿着卷轴回了寝室,她打算躺在贵妃榻上慢慢看。打开卷轴,将军府由北自南呈长方形状,坐北朝南,内宅大约占了三分之二。外宅交由秦管家管着她放心,但这内宅不论如何也得她这个主母上手。 北边有半拉山,连着一条曲里拐弯的湖,湖心岛上建着亭子,倒是挺雅致的。 其他三边大抵都是些院子房子的,也有小山小湖的建着,不过面积不如北边的那片大了,看来将军府主要的景观应该放在北边。如玥突发奇想,打算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将军府大体规划一下。 她招了招手对白鹭道:“甭管狗窝搭没搭好,先把黄鹂给我揪过来。” 聊天这种事还是找黄鹂靠谱,说不准还能碰撞迸发出思维的火花来呢。白鹭应了声,掀起帘子走出去,如玥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又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思路。 不一会儿,黄鹂擦着手进来了:“姑娘有何事?逗比的窝搭好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可精巧了,还有雕刻的小窗户,碧斯特意做了个窗帘,从外面看起来跟栋小房子似的。” 果然还是跟黄鹂有的聊啊。 如玥扬了扬手中的卷轴:“先说正事,不过黄鹂你脑子是大大的坏了,还叫姑娘呢?本县主我早就是夫人了。” 黄鹂刚完成搭窝任务,正开心着呢,乐滋滋地应道:“好的姑娘。” 如玥:= =!好吧,这不重要。 “你看哦。”如玥把卷轴摊开在罗汉床上,指着内宅道,“我打算把咱府里分成四大块,分别叫‘春园’‘夏园’‘秋园’和‘冬园’,你看如何?” 黄鹂随手拉了个杌子坐下,点头笑道:“好听得很,这‘四季园’所种之花草树木也会跟四季有关吗?” “有道理!给薛妈妈说一下,把四季园分别要种的植物列出来,等我有空的时候筛选一下,这样咱府里头什么时候都会有应季的花草可以欣赏了。还有,中央大花园得好好布置,力求新颖,别跟公主府还有荣王府那些地方重复了,咱将军府得有自己的特色。” 黄鹂歪着脑袋道:“难不成姑,额,夫人是想过一个季节换一个地儿住吗?” “那多麻烦啊,平日里呢就住在夏园,等过几日入了伏,就去冬园里住几天。我瞧着那湖上可以建一座含凉小筑避避暑。至于秋园大多是下人房,就专门辟出来给下人们住,还有春园先搁着,以后再作安排。” 黄鹂行动力超高:“那奴婢就吩咐下去了,先按照四季园的样子打理着。” “其实也不用着急,我还得再琢磨琢磨。你同秦管家讲讲,等三朝回门之后再把人牙子叫过来,得买些家世清白的下人用。倒是那含凉小筑得快些建,毕竟马上要入伏了,将军不喜太热。” “奴婢知道。”黄鹂一有事儿干就精神十足,兴冲冲地下去了。 如玥活动了一下颈椎,从罗汉床上站起,扫了一眼沙漏,也不知道顾景逸和苏智达聊完了没。她刚这样一想,白鹭就进来请示:“老爷和苏都督已经在明堂了。” 许久没见这位三叔父,如玥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听到自家夫君总算忙完了,她心内一喜,让白鹭稍稍整理了一下梳妆,就朝明堂走去。 第九十二章 三叔父苏智达跟如玥没什么交集和感情,做的也都是面子功夫,吃吃饭,聊聊天,让她有空的时候多来都督府坐坐,增进一下亲戚之间的感情云云,毕竟这个侄女现在是顶头上司的老婆,搞不好可能会影响仕途的嘞。 如玥都微笑着一一应了,对于不给她添堵的人,如玥向来保持十分友好。 更何况苏智达还当过顾景逸一段时间的武术师父,如玥挺感激他的。 等苏智达走后,她一个树袋熊的姿势扑到顾景逸身上,耍赖道:“方才站得累了,脚疼,走不回寝室了怎么办?” 顾景逸抱着小妻子,退到椅子上坐好,一本正经道:“那便在这里歇着?” “但我想回寝室。”如玥委屈地瘪起嘴。 顾景逸装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脸正气,破天荒地拽了句文:“孔子云……” “孔子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很小人的小女子,更难养,所以得好好儿地养,用心地养。”如玥歪曲圣人的话,歪曲得简直理直气壮。 顾景逸绷不住哈哈大笑,打横抱起扒在自己身上的如玥,大跨步地朝寝室走。 晚饭吃得有些撑了,刚好饭后运动消消食,也有助于身心健康嘛。如玥乐颠颠地放下大红色的喜庆帷帐,跟自家的亲亲夫君积极地共赴巫山旅游去也~ 由于二人火烧火燎,连寝室的门都忘了拉上。 绝世忠仆黄鹂同志眨眨眼,偷偷地探头进去,十分好奇地听动静。 “嗯嗯啊啊”的声响是什么?还有,夫人为何要叫“压脉带”?貌似老爷只是闷声埋头苦干,听起来挺累人的。 由于黄鹂自小跟在张妈妈身边,也不晓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小时候只是为了给如玥当玩伴才到了如玥跟前,所以男女床上会做的事,她到底不大清楚。 好奇之心驱使,黄鹂作死地又往前探了探身子。 突然,只见一块水色莹然的上佳玉佩从帷帐缝隙里飞出,正中黄鹂额头。她“哎呦”一声,连滚带爬地奔出寝室,还不忘十分尽责地将门给带上了。 帷帐内的的如玥香汗淋漓,一轮结束后彻底瘫了,喘着粗气问:“怎么了?” 顾景逸体力好,没像如玥那般半死不活的样子,皱皱眉,顺手握起如玥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丫鬟偷听。” 囧了个囧。 除了黄鹂这货还能有谁?如玥大觉自己以前教育黄鹂的宽大方针有误啊,这丫头的神经未免也太粗了些,这种脸红心跳的关键时刻,她怎么能偷听呢?难道是黄鹂恨嫁了?也想做羞羞的事?她爬上顾景逸的胸膛:“你方才没用全力吧?那丫头没练过武,可别被打残了。” 顾景逸当然有分寸,但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翻了个身将如玥压住,喑哑的声线着实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你还是,多担心自己。” …… 从今日傍晚,到次日上午。 如玥觉得如果自己是机器人,大概老腰早就“嘎嘣”一下断了吧。她从架子床上艰难地爬起,实在是饿得不行,再干下去要出人命了啊! 双腿打颤,颤颤巍巍地打开门,如玥颤抖着嗓子叫:“黄~~鹂~~” “到!”黄鹂用纱布包着额头,娇羞地出现了。她颇为不好意思地瞄了眼自家夫人,磕磕绊绊地道:“午饭已经备好,老,老爷夫人现在用饭?” 如玥忍俊不禁地瞅着她,看了看她额上的纱布,笑道:“是茯苓给你包扎的吧,想来……茯苓都告诉你了?”如玥都能想象得到,茯苓用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精准地解释何谓“行房”,大概还会详细说明尺寸的重要性吧。 “奴,奴婢胃疼。”黄鹂涨红着一张俏脸。 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心理素质还是不行啊。 如玥很理解地挥挥手:“今儿就让白鹭她们伺候吧,最好让茯苓再看看你的脑袋,别留下后遗症什么的,噗哈哈哈……” 在如玥不厚道的笑声中,黄鹂仓皇而逃。 如玥笑得前仰后合,觉得有这么个活宝丫鬟,生活倒是平添了不少乐趣的说。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从后面揽上她的腰,如玥自然而然地倚靠过去,仰起小脸,笑眯眯地问:“顾大将军,能娶我为妻,是不是赚了?” 顾景逸垂下头,在如玥光洁的额头深情一吻:岂止是赚了?这种欢乐美满的日子,是他几世修来的。 甜甜蜜蜜地用了午饭,如玥窝在顾景逸怀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 下午,据说某位边关的生死之交家办喜事,顾大将军又被叫出去撑门面了,如玥调戏了一会儿逗比,趁着太阳不太烈,打算在自家府里头溜达溜达。毕竟偌大的将军府可是她的囊中物,凭如玥得瑟的性子,早就巴不得好好儿地瞅瞅了。 这一溜达就溜达了大半个下午,冬园那里,依山傍水的简直不能再美。光看景致,完全跟“冬”字搭不上边,唯一可以沾点儿边的是,这里清风吹拂,湖水微漾,纵使炎炎夏日都不觉得燥热,确实是避暑的好去处。 虽然取的名字跟真实景致有些不符,但如玥就是懒得改,谁能奈她何? 逛完将军府,她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翻话本子,终于恢复元气的黄鹂来请示:“夫人,申时都过了,还不用饭吗?” “老爷还没回府?”如玥搁下书,抬起眼皮。 黄鹂摇头:“尚未。” “那就再等会儿吧。”如玥索性从贵妃榻上坐起,蹬上鞋,绕过屏风走出寝室。她站在内仪门,朝二道门的方向瞅了几眼,还没看到顾景逸的影子。如玥偏过头问:“老爷没派个小厮来说?” 黄鹂还是摇头,宽慰道:“夫人别急,不会有事的。” “当然不会有事了。”如玥踮起脚再往二道门看了眼,“其他人出事了他也不会有事,就是不知道这么晚没吃饭,饿了没?”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身着蟒服的高大身影终于出现在二道门。 如玥脸上像是突然开了朵花,乐颠颠儿地奔过去,扑倒顾某人怀里,闻到一股酒味儿,佯怒地皱起小脸:“亏得我巴巴地等,敢情你是酒足饭饱后才舍得回来。” 顾景逸捏了捏她鼓起的包子脸:“酒未足,饭未用,只是应酬两杯,要回来陪你。” 如玥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号人,听到某人如此有爱的话,踮起脚尖赠了顾某人香吻一枚:“饭早就热好了,是杜鹃的拿手好菜,改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道菜怎么样?” “好。” “你喜欢吃什么嘞?我会做的不多,但好在本夫人领悟力超乎寻常,只要想学是一定能学会的。”如玥永远都不会忘了自夸和臭屁。 顾景逸拉起她的柔荑,凑到自己嘴边轻吻,低沉地道:“你。” 如玥错愕了一下,老脸也忍不住臊了起来,她咳了两声,左右瞅了瞅显得自己超级淡定:“虽然我很可口没错,但大将军还是要适当节制,过度伤,伤身。” 顾景逸大笑,再一次打横抱起如玥。众丫鬟脸红心跳忙不迭背过身当没看到,不害臊的秀恩爱二人组堂而皇之地踏进正房。顾大将军将如玥轻放在玫瑰椅上,自己坐到一边,被黄鹂和白鹭伺候着用饭。 差不多七八分饱了,如玥放下筷子,往顾景逸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将军,打个商量呗。” “嗯?”顾景逸用帕子净了净手,看向贼兮兮的小妻子。 如玥笑呵呵地讨好道:“那个,今晚休战何如?明儿得三朝回门,太累了也不好是吧?我还想顺道去看祖母,让她看到我睡眠不足熬出来的黑眼圈,可不得心疼死了?哎,你要知道,祖母一手把我带大,我就是被蚊子叮一下,老人家都能难过半天……” 她还在絮絮叨叨诉说着太夫人的好,唔,十成感情是真,八成事实胡诌。 顾景逸一直静静地看着如玥,等她终于絮叨完了,这才拍拍小妻子的头,用磁性十足的声线一字一顿地笃定道:“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强迫你,包括我。” 如玥感动得都要哭了好么? 呜呜呜,她不就是随意调侃地说了一段话嘛,顾景逸你要不要这么感人,这么深情款款的朴实无华的毋庸置疑的誓言真的犯规啊!于是,说好的今晚休战,如玥却扒在某人身上强烈要求来一发,以报今日之誓言。 某人“为难”了一会儿,还是半推半就地从了,结果,“老实巴交”的如玥抚着老腰,看着某人吃饱喝足的脸,还一个劲儿感动得冒泡泡。 …… 三朝回门这种事,如果姑爷对姑娘好,那一定是气派十足、车载重礼回去了。还得依足了礼数,午时在娘家吃完归宁宴,把妻子夸一通,赶在日落之前回家,表示他极其期待妻子为自家开枝散叶。 当天早上,深居简出已久的钟氏居然开始张罗,亲自定了归宁宴的菜单,又叮嘱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必须全部到场,还特意把小孙女带上,说是要让明姐儿别忘了这个疼她的三姑姑。 对于这种反常之极的举动,苏府众人表现不一。 昌平郡主和苏承沣表示积极配合,十分乐意见到婆母开窍,不再为以前的破事纠结。 苏承沛窝在院子里继续做木活,只应承会去归宁宴,当然二嫂子徐氏没什么发言权。 苏承沣没特殊表示,依旧按部就班地上班回家,不过早上请安的时候,三嫂子文萱萱传出有孕的消息,也算给这归宁日奠定了喜悦的基调。 其中反映最大的是快出嫁的苏如莹,她气不过,奔到钟氏跟前大吵大闹:“母亲你为何向那死丫头示好?等我成了郡王妃,咱根本就不用怕她!这般低声下气的做甚!” “莹儿。”钟氏原本保养极好,但现今眼角也有了深深的皱纹,可见这段日子煎熬得很,她抱着最是跟她喜恶想投的小女儿,摇着哄道,“晴儿的事,母亲求了多少人都不见效,这一次非得求到她头上了。” 苏如莹落下泪,难过地抽泣:“我知道的,母亲你受委屈了,大姐姐的事,我真恨自己没能耐!但,但非得求她帮忙吗?郡主嫂嫂不行吗?” “不行。晴儿和她感情好,只有她才会尽力帮忙。” 不是不行,而是钟氏不想在昌平郡主跟前再低一头,毕竟婆母总不好真正求到儿媳妇面前去,这也会对大儿子在儿媳妇心里的地位有影响。她就是再恨再狠,也是一个母亲,凡事都先为子女考虑。反正她在如玥这里早就被扒了伪装,多丢一次脸没什么。 更何况,论捏在手心的权势,如玥这个嘉宁县主的依傍比昌平倒是更实在些。 第九十三章 三朝回门,排场之大简直亮瞎了苏府众人的眼。 看着这些罕见的豪礼,再看到堂堂大胤骠骑大将军小心翼翼地将如玥从马车上扶下来,钟氏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苏如晴的事,只有如玥才能彻底解决。 而跟在钟氏身后的苏如莹,目睹二人如此当众秀恩爱,不由地酸酸涩涩,虽然她跟顾景逸是绝对没戏,但架不住心里头不痛快。苏如莹哼了一声,别过脸,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给母亲请安。”如玥微微屈膝,行万福礼。 钟氏虚扶了一把:“你三嫂子有孕了,我便让郡主和徐氏陪着她,未到门口来迎。” 如玥听说文萱萱怀孕了,登时喜滋滋地嚷了出来:“几个月了?怀相可好?那可得多补补,将军府里有几支老参,赶明儿我给三嫂子送过来。” 钟氏道:“两个月出头,文氏身子向来康健,方才大夫也说脉象平稳。” “呼,那我就放心了。”如玥看了眼钟氏,见她表情还算真挚,但毕竟不晓得此人究竟是不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文萱萱肚子里是她三哥第一个孩子,她不得不小人之心一下,“母亲,我身边的茯苓丫鬟精通医术,不如我把她借给三嫂嫂,也总好过时时都麻烦大夫。” 钟氏没有异议,仿佛是随口跟了一句:“孩子一定会平安出世。” 如玥愣了下,见钟氏说完之后便转身先行一步了,而苏如莹还是那副不待见她的样子,心里禁不住犯突突:难不成她方才出现幻听了? 顾景逸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放心。” 如玥仰起小脸,冲自家夫君笑了笑:“放心什么?” “她动不了舅兄的孩子,齐郡王那里也会够她烦心到死。”顾景逸说这话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倒让如玥想起当初在大街上遇到他时的场景,那般的生人勿进。 她好奇得不行:“齐郡王?不就是好色荒淫吗?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顾景逸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捏了一把小妻子的脸颊,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在他的观念里,敢对如玥动手的人,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他都会一一解决。不过有些可以简单粗暴,有些就得假手于人了。 钟氏?苏如莹?小角色而已。 …… 刚从苏府出嫁了三天,如玥再次踏入苏府的大门,却好像恍如隔世一般。走过熟悉的亭台楼阁,看过熟悉的花花草草,以前会觉得虽然在苏府活着得提防来提防去不太恣意,但总归还是有那种归属感。不过短短三日,再一次回来,却莫名的感到物是人非,这世上真正属于她的,也只有身边这个男人了吧。 如玥回过头,眉眼微弯,冲着男人满足地一笑。在她身后,恰好有一大丛牡丹花盛开,花样容颜和国色牡丹相映,真有“花开时节动京城”之感。 男人牵着如玥的手紧了紧,回以会心地一笑。 到了正堂,文萱萱和徐氏坐在下首,昌平郡主高坐上首,三个妯娌正言笑晏晏地聊着天。如玥一进来,文萱萱和徐氏都站起福了福,虽然是小姑子,但如玥的县主身份在这儿摆着,钟氏是嫡母不行礼倒也能说得过去,这两位嫂子却是得表示一二了。 如玥连忙走过去,笑眯眯地将两个嫂子扶起,转脸看向文萱萱,笑容从心底里出来,语气相当真挚地感慨:“三哥真棒!” 文萱萱先是顿了一下,等明白如玥地意思后,脸颊绯红,搡了一把没正形的小姑子:“都嫁人了还这般闹腾,姑爷担待了。”后一句是给顾景逸说的。 顾景逸在除了如玥之外的人面前几乎一直保持高冷的国家股肱之臣的姿态,听到这话也仅仅是点点头。文萱萱早习惯了,且不说她跟这位位高权重的顾将军压根儿没有交集,就是自家夫君大人也是个惜字如金的,要是没有自我开解技能,她文萱萱早就被憋死了。 又扯了几句闲篇,顾景逸看如玥跟这些妇人相处得还算愉快,钟氏也没敢出幺蛾子,便起身拱手行礼,要去外宅找丈人和舅兄们。 如玥把他送到门口,伸手理了理自家男人的衣襟,耍宝道:“就分开一小下下,午饭的时候就见了,不用太想我哦。” 男人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潇洒地大跨步走了。只留如玥一个人站在门口,保持风中凌乱状态…… 他说—— “为夫也很棒。” 如玥:>_<!我知道你床上功夫很棒啦,不就是夸了三哥两句,有必要记这么久吗?还非得强调一下自己的战斗力。 “三妹妹?”昌平郡主走过来,故意看了眼顾景逸离开的方向,调笑道,“顾将军才刚走,三妹妹不用如此心不在焉吧。” 如玥回过神,白了眼昌平:“嫂子别只顾着揶揄我,我侄女呢?侄女呢?你以为我回府是瞧你的啊,我是回来瞧我侄女的。” 对现在的昌平郡主来说,女儿暂居她心尖尖上的第一人,又见如玥这般喜爱明姐儿,心里头舒坦,便拉起如玥的手坐下,让奶娘把明姐儿抱上来。 不一会儿,睡得香甜的小明姐儿就揉着眼睛被抱到了正堂。 如玥疼惜地从奶娘手中接过明姐儿,用手指头戳戳小明姐儿的下唇,逗得明姐儿“咯咯”直笑。眼看着就快用午饭了,钟氏咬咬牙,起身道:“玥儿,母亲有些话要同你讲。” 闻言,昌平郡主抬头看了眼如玥,貌似有些担忧,但想到如玥这个凶残的小姑子好像从未再别人手下吃过亏,倒也放心了。于是她抱过明姐儿,率先告退。 连郡主娘娘都给这对伪母女留下私人空间,文萱萱就是再担心也只能起身退下去。不过她第一件事就是回了自己院子,让小厮给三爷说,他家亲妹子被不怎么友好的婆母大人留下私聊去了。 当然,这个空挡,如玥还是得面对面地与嫡母交谈,这次连苏如莹都被打发了下去,整个正堂也就这伪母女二人。 钟氏把一个精致的包袱递给如玥:“这是我亲手秀的牡丹手帕,原本想着你爱吃食,但即使给了你,你大概也不会吃,便缝了这帕子,或许你还能用用。” 如玥瞟了眼包袱,没有接过,而是直接不绕弯子地开门见山:“母亲没必要示好,示好我也不收,简单地说吧,是四妹妹的事?”她联想到顾景逸方才藏了一半的话,还以为是钟氏找她帮忙,如果是苏如莹的话,恕她只会袖手旁观。 钟氏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但毕竟苏如晴的事更加时间紧迫:“不是莹儿,是晴儿,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她了。” 如玥心尖一跳,眉头皱起:“母亲总算肯说了,到底是何事?” “顺昌伯夫人对她不好。”钟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归宁宴后,你可不可以先去顺昌伯府看看她?做娘的,真怕她撑不住。” 她冷眼旁观着钟氏的憔悴衰败,真不是她心狠,对于钟氏,毕竟以往的恶劣关系摆着,别指望她能好言相对。或许她对钟氏还能维持面子情,也只是因为联系颇多,顾虑颇多而已。 她想了想问道:“我知道现今这位伯夫人不是原配,是继室。但她没有子女,伯爵之位只能在大姐夫身上,她为何会对大姐姐不好?”顺昌伯夫人又不是她家的闹心婆母,眼巴巴地给亲生儿子瞅着爵位。 钟氏听到如玥这般清楚顺昌伯的家事,放心了不少,毕竟除却她之外,这个一直跟她不对付的庶出女儿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苏如晴。 “顺昌伯夫人没有子嗣的原因,就是原夫人死前,逼她灌了绝子汤。”钟氏表情淡定,好像原夫人这样做没什么不对。 但如玥却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为了自己的儿女,竟然亲手断送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权力,何其残忍。也难怪顺昌伯夫人会恨了,要是这种事搁在她身上,怕是会直接砍死灌她绝子汤的人。 听说这位顺昌伯夫人和其他子女的感情很不错,外界风评也还好啊。难道唯独对嫡长子这般?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位现夫人的做法挺高明,知道抓住主要矛盾,忽略次要矛盾,最关键是即使嫡长子再不满,其他人也不一定全盘相信。 不对,这样有头脑的女子,当初为何会甘愿被灌绝子汤还要嫁给老伯爷呢?毕竟据说现夫人才刚过三十,跟半百的老伯爷真是“老牛嫩草”的典范。 “莫不是左副都御史大人当年的官位晋升有蹊跷?” 左副都御史是现顺昌伯夫人的亲爹。 钟氏看向如玥,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想得比一般女子深远,也无怪乎她以前斗不过她。钟氏解释道:“左副都御史大人能坐到这个位置,很大程度上有顺昌伯的助力。当年顺昌伯还有实权,年仅二八的伯夫人被灌绝子汤,是左副都御史大人亲手灌的。” 我擦嘞!如玥都要怒了好么?这种爹还算亲爹?为了自己的前途啥都能舍弃!还配不配得上“爹”这个光荣的称号啊! 钟氏继续道:“不过,现夫人能由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为二品伯夫人,还真是多亏了她娘创造的爬床时机。如若不然,原夫人也不会这么早死。” 还真特么是一出洒狗血的大戏! 如玥方才对顺昌伯现夫人的同情现在一丁点儿都没了,能在自己亲娘的指导下爬床成功上位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关键是那会儿人家原配还活着呢好吗?左副都御史这一家子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为了权势不择手段,被灌绝子汤也是活该! 话说回来,如玥对顺昌伯爷的印象也是大大的坏了,她突然觉得,大姐姐陷到这么一大泥潭里,真是苦了她了。 如玥心里暗暗唾弃了一会儿顺昌伯府相关人士,抬头冷声问:“顺昌伯夫人是如何下手的?”她得知道个清楚,不然也没法想辙啊,难道就光用县主的身份去压?显然不太可取。 钟氏刚想说,去而复返的顾景逸和三天没见的苏承沣就出现在了正堂门口,钟氏不愿多讲,只叮嘱如玥一定要尽快去看看苏如晴,便张罗着准备开归宁宴了。 顾景逸走到如玥身边,看她眉目间染着愤恨的神色,皱眉问:“她为难你了?” “啊?那倒不是。”如玥轻轻摇头,“就是听了一些事,有点……”毁三观而已。 “若让你不舒服的事,便扔掉。”顾景逸依旧沉着脸,不愿看到小妻子闷闷不乐的模样,这样不展露笑颜的如玥,总让他有种直接给钟氏一拳的冲动。 如玥将脸贴到顾景逸的手背上,嘟囔道:“大姐姐果然出事了,我,我想帮她。” 顾景逸拍拍她的脑袋:“随便帮!” 矮油,怎么有种土豪老公扔出一张信用卡,大气十足地宣布“随便刷”的即视感?如玥脑洞一向很大,脑补到这个场景,突然绷不住笑出声来。 于是,好不容易有点稍稍正经的氛围,就被这一声笑,彻底破坏了。 而面瘫苏承沣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会儿当众秀恩爱旁若无人的妹妹和妹夫,然后扭头看向门外:嗯,我家夫人呢? 第九十四章 归宁宴,苏智渊看着位高权重的三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 在古代也很流行抱大腿,尤其是顾景逸这种如此粗壮的大腿,苏智渊当然抱得不亦乐乎。但他作为两榜进士出来的文人,既然知道这大腿已经抱上了,还得摆岳父的款儿,毕竟论辈分他也是长辈。 顾景逸虽然气场强大让人望而生畏,但面对曾经待如玥还算不错的岳父,自然也知道要给苏智渊面子。他端起酒杯:“如玥堪称佳妇,顾某在此多谢岳父。” 他这话说得真挚,是苏智渊近期在朝堂和宴饮时,所听到顾景逸说的最软绵的一句话。可见这位顾大将军为人处事之凌厉强势,直令苏智渊生出一种“受宠若惊”之感。 “玥儿自小懂事听话,为父的是再放心不过,嫁于顾将军为妻,也是她的福分。”这句话说得着实违心得很哪,如玥六岁之前确实听话,但那时候她傻啊,不听话听什么?但自从云姨娘逝世后,这三女儿做的事件件出人意表,让他各种措手不及。 如玥听得臊得慌,看向顾景逸,调皮地皱了皱鼻子。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苏承沣也端起酒杯,对着顾景逸敬了敬,直接一饮而尽。好一招“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跟顾景逸私下的接触不少,自然都很欣赏彼此。顾景逸也是嘴角含笑,回敬了一杯。 整个归宁宴中,如玥就左看看,又瞅瞅,然后默默扒饭。 真心没什么好说的,自家老哥那里刚才该说的都说了,茯苓来苏府照顾文萱萱的事也敲定了,至于钟氏和苏如莹,属于那种眼不见更舒心类型。也就偶尔昌平郡主说个话,她凑趣搭两句。 就这样,三朝回门在愉快温馨的氛围中画上句点。 离开前,钟氏巴巴地望着如玥,一脸祈求恳求和哀求。如玥狠狠地爽了一把,还很欠打地把“爽哉”两个字打在脸上,得瑟地摆出一副“呐,如果不是大姐姐的事,你丫就是跪下来求本县主,本县主也不会答应”。 当然得瑟归得瑟,苏如晴到底怎么样了,说实话她挺揪心的。 “三哥。”如玥走到苏承沣跟前,“你派个人去祖母那里说一声,我明日再去侯府拜见她老人家,没什么大事,明儿会详详细细说清楚的。” 苏承沣点头:“好。” 他对这个亲妹子从来都是放心和支持,只要如玥做事不出格,他不仅不会干涉,而且还会默默地助她一臂之力。 给亲爹挥挥小手帕,跟三个嫂子逐一告别,向钟氏行了个万福,如玥独独没搭理苏如莹。她又不是圣母,没必要跟一个从不待见自己的人say goodbye吧? 坐上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如玥跟自家夫君慢慢悠悠地离开苏府。 顾景逸吩咐随车的尹堂小参将快马回府,取他的翻羽马来,而他则要亲自将如玥送到顺昌伯府:“据说顺昌伯有意请立赵正朗为世子。” “有意?”如玥皱了皱眉,“为何会是有意?” “顺昌伯早不复昔年的权位,只挂个闲职,若是连爵位也给了儿子,怕是舍不得。但赵正朗逐渐成器,没有意向也不行,是故已‘有意’半载。” 额…… 如玥默默地汗了一把,顺昌伯这一手玩得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对自己儿子都抱有如此大的戒心,到底是父子俩感情不如人意呢?还是顺昌伯府人的枕边风吹得欢畅呢? 不过这些事对顾景逸来说完全不算事,他将顺昌伯府的事给如玥交待了后,把小妻子搂在怀里,光天化日马车之上,他就开始这儿摸摸那儿蹭蹭地不规矩了起来。如果他现在这副模样让那些畏惧他的大官看到后,恐怕要吐血三升了吧。 如玥抓住顾某人偷偷从衣襟伸进去的爪子,阻止道:“过会儿就要去见大姐姐了,衣衫凌乱了不好。” “可以整理。” 某人的爪子仿佛没有遇到障碍一般,在该停下来的地方流连。 如玥无语地看着力气甚大的某人,实在不明白,一个外头称得上叱咤风云的夫君大人,怎么一到她面前就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异样的感觉从他爪子揉捏处传来,如玥用仅存的理智喘着粗气道:“会,会耽误事的。” 顾景逸笑了笑,将爪子拿开,俯下身子在如玥的唇瓣上碰了碰:“晚上补回来,为夫会更棒。” 如玥如玉般的脸颊一片绯红,粉拳锤了一下总喜欢调戏她的顾景逸。 “将军,侯府以至,翻羽带到。”尹堂及时地出现,随之一阵翻羽特有的响鼻声传来。如玥对这匹跟顾景逸出生入死的马十分有好感,掀起帘子冲漂亮的马眼睛笑笑,也算缓减一下红得发烧的双颊。 顾景逸又在如玥额头香了一个:“晚饭前我来接你。” 矮油又要当众秀恩爱了这样真的好吗?如玥使劲点头:“你一定要来哦!”为了报(bao)答(fu)调戏她向来不遗余力的顾某人,如玥兴起,赶在顾景逸下车之前,猛地弹起在顾某人耳垂轻轻一咬。 明显感觉到顾某人浑身一僵后,如玥又小媳妇地缩到车厢里,眨巴着大眼睛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顾景逸扭过头,深不可测地看了她一眼。 如玥瞬间蔫了,她仿佛都能看到今夜自己被当成烤鱼一样被反反复复翻来翻去的“凄惨”下场,一失足成千古恨,不知道现在抱腿、恸哭、求原谅还有用否? 顾大将军留下“床上见”的眼神后,就径直掀帘下车,都木有留给如玥后悔的机会,如玥欲哭无泪,只能象征性地抽了一个嘴巴:让你嘴贱! 稍微哀痛了一小下,如玥整理了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襟,仪态万千地从马车里走出。 而顺昌伯府的人听到近期关注度很高的嘉宁县主特意来府,还是顾大将军亲自送来的,都不敢怠慢,不仅顺昌伯夫人,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庶出四小姐和三个少奶奶都迎了出来,其中当然包括苏如晴。 伯夫人只是个二品夫人,其他四名女子也都没有品阶,对如玥都是恭敬一礼。 如玥端起款儿,从面前五名女子脸上一一看过,这才点头致意。她昂着下巴,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本县主路过伯府,特来看看大姐姐,叨扰了。” 伯夫人当然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很荣幸能和县主娘娘有一点联系,还大方地表示伯府就是如玥的家,随时都可以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再这般见外她就要着恼了云云。 这一大段话出来,如玥心中暗暗点赞:若不是她早就知晓伯夫人的德行,怕是也会觉得这货是一只百年难遇的好鸟。不得不说,顺昌伯夫人很会说话,情商很高啊。 如玥只是很高冷地点点头,紧接着就转向苏如晴,挽上苏如晴的胳膊,一秒钟变成那个依赖长姐的乖巧小妹妹模样。 顺昌伯夫人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貌似来者不善啊。 众人走进顺昌伯夫人院子里的正堂,按照品阶尊卑,如玥当然高坐上首,顺昌伯夫人坐在她右边的玫瑰椅上。刚过三十的妇人,有着风韵犹存熟女的诱惑,眉目举止间没了少时的青涩,身材保持得玲珑有致,也怪不得当初和现在的顺昌伯都会色迷心窍了。 再看苏如晴,比以前更瘦了,双眉间是深深的皱痕,原本清澈如许的眼眸里也尽是忧虑的神色。另外几个女子,如玥不在意,也没多看。 直接切入正题当然不好,因为她还不了解这事的原原委委。 “冒昧打扰,想来伯夫人另有要事。我便去大姐姐院里稍坐坐,等伯夫人忙完也好。”如玥刻意停顿了一下,见伯夫人刚要开口说自己不忙,立刻紧接着道,“许久没见大姐姐,伯夫人应该不会不让本县主与大姐姐单独聊聊吧?” 顺昌伯夫人的话被噎了回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当然,如晴虽然身子骨不太好,但绝对是贤良淑德的儿媳妇,我常常想着啊,县主定然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如今一看,县主娘娘不仅貌美如天仙,这性子还不是一般的好,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在您身上,都让我艳羡都艳羡不起来了呢。” 看看这话说得多漂亮!推责任,拍马屁,一气呵成都不带眨一下眼的,如玥都忍不住想给她点32个赞了! 之后,在其他人的恭敬目送下,如玥和苏如晴被丫鬟簇拥着,款款地走向苏如晴的院子。她们的身影刚离开顺昌伯夫人的视野,这位“老好人”陡然就冷了眼神。不过也只是一瞬,片刻后她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把名义上的女儿和儿媳妇们都打发走了。 …… 顺昌伯府一般般大,主要是骠骑大将军府实在是太大了。 如玥也没什么心思欣赏景色,只是在接近苏如晴院子的时候特特观察了一下。这院子名曰“百合苑”,取的应该是“百年好合”之意,但在如玥这里,“百合”二字瞬间被附上了现代意义。她暗暗耸肩,先把自己的脑洞关一会儿。 从院门口向院子里走,一路上也没见什么寒碜的东西摆设,都还属于上乘。 所以顺昌伯夫人的面子工作做得极好,起码在外人看来,这够得上一个嫡长子的排场了,也难从这些地方找茬。 进了正房,如玥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照理说,苏如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怎么这百合苑如此安静?连一点儿孩子的声音都没有,这不科学啊。 如玥看向苏如晴,放下茶盅道:“哥儿们和巧姐儿难道都在午休?” 苏如晴刚把下人们都打发下去,一听到如玥的问话,眼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倒是把如玥吓了一跳。她连忙把苏如晴拉到罗汉床上坐着,取出手帕帮苏如晴擦了擦眼泪,安抚道:“大姐姐莫哭,天大的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哭坏了身子委屈得还是自己个儿,不值当的。” 苏如晴握住如玥的手,眼泪还是不住地淌:“我真是没法子了,我想见他们,我现今一阖眼,眼前都是他们,我,我已经三个月没见他们了。三妹妹,三妹妹!只要能见见我的孩子,我就是折寿十年都愿意啊!我的孩子……” 她说着哭着,撕心裂肺的模样真让如玥看着心酸得紧。 顺昌伯夫人,你特么真是好样的!居然用孩子来拿捏一个女人,这无疑是要了女人的命啊!你没孩子是可怜,但尼玛都是自作自受好吗?凭什么让安守本分,生性善良的苏如晴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呵呵,如玥是第一次如此感激宣德帝赐给她嘉宁县主这个身份,在古代,身份就是利器,戳穿你丫没商量! 第九十五章 要稳住,最大限度地获取有效信息,才能想到最犀利的解决方法。 如玥见苏如晴终于啜泣停当,也算清了清连日来的郁气,她亲自倒了一盅凉茶,递到苏如晴手边,尽量客观地问:“大姐姐,伯夫人是近期才这样做的吗?为何我前几年见你,也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苏如晴手捧凉茶,眼中含泪:“康哥儿满周岁之时就非要将康哥儿抱过去养,她是婆母,也是康哥儿的祖母,我就是再不舍得也没办法。没想到我生了巧姐儿她满月就抱去了,轩哥儿也是。” “既然这般久了,为何前几年大姐姐没有……”崩溃? “前几年荣王……”苏如晴突然顿住,抬眼看向如玥,欲言又止。她晓得荣王一系跟如玥势同水火,也不知该不该说。 如玥道:“大姐姐,你放开了说就是。” 为了自家孩子,苏如晴想了想,也没了顾忌,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昌宁侯府还在的时候,母亲也曾求荣王妃给婆母施压,那时我一个月里头还能养他们十日,现今,现今整整三个月了,我连一面都未曾见过他们,他们可吃得饱穿得暖?可还记得我这个娘?” 不得不说,不管多么狠毒的妇人,都还是挺疼自己孩子的。钟氏就是这般,无怪乎她以前都把苏如晴的事情压着,原来她还有荣王妃这个倚靠,想来苏如晴也能忍受。 如玥皱起眉:“伯夫人仅仅把孩子养着不让你见?” “不止如此。”苏如晴边抽泣边诉说,“前些日子轩哥儿病了,她只是派丫鬟给我说了说,说是生怕过了病气,连一面也未曾让我见轩哥儿。还是昨日巧姐儿躲开守着她的丫鬟,偷跑到百合苑告知我的,说轩哥儿高热不退,眼看,眼看就要不行了啊!我造了什么孽?若是轩哥儿不在了,我还有什么活头……”苏如晴说着再也抑制不住,转身扑到床上,崩溃大哭,哪里还有往日安稳沉静的嫡姐风采? 伯夫人不会当亲孙子一样疼这三个孩子,古代幼子的夭折率甚高,病死一个也赖不到她头上,但却能把苏如晴折磨疯了。 她究竟为何如此恨苏如晴?或者说,为何会恨赵正朗? 如玥冷静地道:“大姐姐你先别哭,如果我们现在都不能采取措施,到头来轩哥儿真的要折在那妇人手里了!” 苏如晴转过脸,眼泪汪汪,哀痛欲绝。 “我且问你,大姐夫可知道轩哥儿的事?他对继母养三个孩子作何反应?姐夫和姐姐夫妻感情很好,应当不会有隐瞒吧?” 据如玥的调查所知,虽然顺昌伯夫人和顺昌伯爷各种不靠谱,但可能原夫人是个好的,留下赵正朗也不错,对苏如晴很是呵护,这也算苏如晴此次婚嫁唯一的幸事了。 苏如晴道:“正朗知晓,但他也没有办法,他只一个小小的工部郎中,无权无势,昨夜他差点儿就要硬抢了,但却被公爹罚了跪了一夜祠堂。再说半年来公爹一直押着请立世子的折子,如今婆母的外家又是名头很响的言官,若是到头来也伯爵之位都没了,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婆母。”左副都御使确实是很牛的言官,这些官儿们最怕被言官的口水给淹了,万一扣上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还真有可能失了伯爵之位。 如玥闻言心中一亮,忙问道:“跟原夫人有何相干?” “三妹妹不知道,她早就喝了绝子汤,这辈子注定没有子嗣。而这绝子汤,是原夫人临死前要求灌下去的。当年,原夫人娘家也是有些势力,公爹怕娘家人追究原夫人为何突然病重,只得同意。毕竟原夫人死前是给他留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的,他又有如此多的妾室,子女不少,根本不会在意。原夫人就是怕她将来有了儿子,盯着爵位。据说,这绝子汤是当着原夫人的面儿灌下去的,当时,没人知道她已有身孕,小产了。” 这就能说通了。 一个女人,被情敌灌了绝子汤,还在当天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可不直接心理变态了吗?关键问题是,她脑子还不错。 对于顺昌伯夫人,确实挺可怜,但可怜之人却有可恨之处,如玥只能说“no zuo no die”,虽然原夫人的做法狠了些,但面对一个有心计早就觊觎伯府夫人之位,还企图气死她的妇人,哪个女人能不狠?呵呵,如果人人都能无限量同情,那这个世界早就天下大同了。 “所以伯府里头嫡出的只有大姐夫和大小姐?” “是的,大小姐已经远嫁颍川,是豪门大族,当年外嫁之时伯夫人还贴了很多自己的嫁妆,赢得了不少赞誉。” 把碍眼的人远远调走,矛头只对准原夫人最在意的人,够厉害。 如玥稳了稳,捧起茶盅品了一口,将乱七八糟的事理清楚,道:“大姐姐,现下最重要的是轩哥儿的病,其他的,得慢慢儿来。” 苏如晴一把死命抓住如玥,哀求:“只要让我见轩哥儿一面,只要让我知道他好好儿的。” 如玥风华绝代的大眼睛一眯,拍拍苏如晴的手背,嘴角勾起:“不止要让你见轩哥儿一面,我还要她把孩子的抚养权也都给我吐出来。” 由于苏如晴太焦心了,连“抚养权”这三个字蹦出来都瞬间秒懂,没有多加理会。 正当如玥挺起身板,打算“入古代随大流”地以势压人时,顺昌伯夫人却抱着轩哥儿,以一种慈祥祖母的姿态出现在百合苑。 虽然剧情发展挺跳脱,但如玥也只是顿了一下后就想明白了,今儿个她来这里,明摆着是为苏如晴撑腰,按照顺昌伯夫人的情商,在冲突没发生之前示弱才是上佳之策。也对,毕竟如玥不可能一直住在顺昌伯府,等她一走,伯夫人再怎么折腾都是可以的。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小轩哥儿的身子才是重中之重。 “方才我去看轩哥儿,可怜见的,这小家伙又烧起来了。原本是想让县主看看您外甥,这下却让县主挂心了。”伯夫人看向苏如晴,柔声道,“原本大儿媳妇身子不好,这才不敢让轩哥儿过了病气一直隔着,老大家的你也别急,我早已下帖子请太医去了。” 说得真漂亮,如玥悠哉品茶,暗暗观察。 但苏如晴眼睛里只有轩哥儿,顾不上伯夫人说了些什么,一把就将轩哥儿抢了过来,把脸贴到轩哥儿烧得红彤彤的小脸上,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不到一岁的小轩哥儿根本就没了如玥初见时机灵的小模样,整个人木木的,顺着直觉歪进亲娘怀里。 如玥看得直咬牙,语气冰冷地对顺昌伯夫人道:“伯夫人真是明白本县主的所思所想,其实论起来,本县主仅见过轩哥儿一面,倒也算不得感情多深。” 顺昌伯夫人错愕了一下,赔笑几声,不知道如玥说这话做甚,难道她来此不是为苏如晴出气的? 如玥接着道:“说到姨母和外甥之间的感情,我倒是对康哥儿和巧姐儿更是喜爱,毕竟这俩小家伙儿嘴甜爱黏人,本县主时常见他们的。伯夫人,你说是吗?” 顺昌伯夫人懂了,这嘉宁县主是拐着弯儿地要让她把三个孩子都送过来啊。 但如玥的话没错,她在明面儿上确实不能说什么,只得又赔笑几声,连声道:“看我都糊涂了,只紧张轩哥儿一个人,倒把那俩小冤家给忽视了。萍妈妈,去把康哥儿和巧姐儿都领来,说是县主姨母来了,要见他们呢。” 在等待另外两个孩子的间隙,苏如晴不止一次焦急地询问:“太医到了吗?太医快到了吗?” 轩哥儿正烧得迷迷糊糊,太医千呼万唤始出来。 来的是卫宏生,许久未见的卫宏生。他比以前更稳重了,提着红木箱子,看到如玥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小下下,他的关注点就转移到轩哥儿身上。 “见过嘉宁县主,伯夫人。”卫宏生拱手行礼。 如玥觉得自己没必要不自在,但贸贸然见卫宏生还是有点奇怪的感觉,她摆手,尽量云淡风轻地道:“辛苦院使大人了。” 卫宏生微微点头,走过去,在紫檀小几摆上脉枕,把小轩哥儿的手腕放在脉枕之上,静心,切脉,询问病程。一会儿,他又看了看轩哥儿的眼底,舌苔,这才收起脉枕道:“冰盆子用得太过,染了风寒,拖得时间太久,须得立刻施针开药,恐有性命之危。” 苏如晴一听,当即就晕了过去,丫鬟手忙脚乱地将她扶着坐到一旁的圆交椅上。 如玥知道卫宏生在看病上从来都是实事求是,听他这样说,心里也不禁揪了起来。她焦急地站起,狠狠地瞪了眼顺昌伯夫人,扭头对卫宏生道:“烦请卫院使快些施针,轩哥儿的性命就交托在你手上了。” “我尽力。”卫宏生让身边的药童把小轩哥儿抱到暖阁旁边的小隔间,他则从红木箱子里取出一个青瓷瓶,放在苏如晴鼻翼绕了绕,苏如晴便悠悠转醒。 见苏如晴无事,卫宏生这才走向小隔间,他经过如玥身边时,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玥儿放心。” 就在这时,康哥儿和巧姐儿被丫鬟牵着,也走了进来。 巧姐儿小小的眼睛里全是防备,看到亲娘之后,直接一脚踩到身边丫鬟的脚上,趁机挣开丫鬟的手,一下子扑到苏如晴的怀里。但已经六岁了的康哥儿,却只是淡淡地扫了眼苏如晴,转而站到顺昌伯夫人的跟前。 很好,顺昌伯夫人的目的达到了,这种母子相见不相亲的画面,真是能让苏如晴要多心碎有多心碎。另外,如玥就纳了闷了,轩哥儿小小的不知道,房里的丫鬟乳母都是脑残吗?大热天的,居然能让小轩哥儿染了风寒?这冰盆子是放成冰窖了吗? 两个儿子,一个养得生分,一个养得夭折,这是要把苏如晴和赵正朗的心都戳成蜂窝煤吗?幸好,巧姐儿这丫头早熟,心里念的都是亲娘。 第九十六章 如玥走过去,弯腰,笑得很有亲和力。 巧姐儿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又看向如玥,脆生生地道:“三姨母,你能帮帮巧姐儿吗?” 小丫头人小但脑子清楚,直话直说,一点儿都不在意挂名祖母会怎么想她:“我不想住惠熙堂,那间小房子里都是蟑螂老鼠,晚上还闹鬼,丫鬟们也不听我话,我想跟娘亲一起住!” 顺昌伯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巧姐儿,循循善诱:“巧姐儿说得什么话,东厢房里家具摆设都是惠熙堂里顶好的,祖母怎么会亏待了你呢?小小丫头,可不能学着不懂事的人乱讲话哦。”她虽然脸上挂着笑,但那双眼睛充满了威胁。 巧姐儿直接道:“顶好的那祖母去住啊。” 顺昌伯夫人被噎了一下,总不能说我住的比你好所以不去吧,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哄都哄不到身边,还伶牙俐齿的,简直神烦! 如玥看得大爽,把巧姐儿搂到自己怀里,爱惜地抚摸着小孩子柔软的额发。傻丫头,你这般对伯夫人,没蟑螂不闹鬼倒是稀奇了,不忍气吞声固然好,但得讲究方式方法哦,什么时候都别把自己给陷进去。 这悲催事若是搁在如玥身上,她定会虚以委蛇地把伯夫人哄好,然后锦衣玉食地当着小间谍。不过她是个成年人的魂魄,小巧姐儿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算你命好,有姨母罩着你。 如玥转头看向顺昌伯夫人:“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就只会学舌。不过巧姐儿年岁小,还是跟在亲娘身边好,你说是吗?” “县主说得自然没错。”伯夫人笑笑,“但是巧姐儿满月起就在惠熙堂住着,怕是一时间适应不过来。更何况轩哥儿此次大病,得大儿媳妇照顾,再多加一个巧姐儿,可不得累垮了身子嘛。” 这是拿轩哥儿的抚养权当甜头,诱使苏如晴放弃巧姐儿。如果苏如晴真的为了轩哥儿妥协了,那对聪慧早熟的巧姐儿来说,无疑是心上的小小裂痕。顺昌伯夫人挑拨离间的功力真是厉害。 没想到巧姐儿大声道:“巧姐儿长大了,可以帮着娘亲照顾弟弟,娘亲才不会累着!” 瞧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欣赏又不免有些小心酸。一个三四岁大的娃娃,就懂得反驳祖母和护着幼弟,是在伯夫人的惠熙堂练出来的啊。 如玥冲巧姐儿安抚地笑了下,转而对伯夫人冷声道:“夫人,本县主向来不喜欢以势压人,不过您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意味着什么。既然巧姐儿想回百合苑,轩哥儿又依赖亲娘,本县主实在想不通您为何会横加干预?” 这话一出,顺昌伯夫人的脸色瞬间犹如冰封。 如玥这是拿刀子在她心口上使劲捅啊,做母亲?她只是名义上的母亲!她根本就没有生过孩子!不会以势压人?这位嘉宁县主分明就是摆明了自己要以势压人,语气强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权有势似的。 见伯夫人不讲话,如玥又笑了笑:“我竟不知,左副都御使大人府里头的规矩这般好,本县主问话,还能装哑巴不说话的!” 如玥不是纯种古代人,她跟看不过眼的人讲话从来不绕弯子,那种好像是在夸你实际上是在损你的话,她也会说,但着实不愿在顺昌伯夫人这儿浪费唇舌。尤其是我已经比你强势牛逼了,凭什么要给你留面子?老娘又不靠你吃饭! 顺昌伯夫人错愕地看向如玥,显然对她的讲话直率很不适应,但好在脑子转得快,立刻就反应道:“县主娘娘误会了,您方才提到家父,我突然想到,令兄好像是督察院的左佥都御史,这才晃了一下神。” 呦嚯嚯!这是在说:我爸是你亲哥的顶头上司,说话小心点儿! 要是能被她这样就唬住,如玥就别来撑腰出气了,直接卷铺盖回家吧。 如玥把巧姐儿交给苏如晴,婷婷转身,高坐上首居高临下地瞥着顺昌伯夫人,笑道:“说起三哥,本县主突然想到,我家将军前几日曾道,三哥大抵是要升了,也不知是直接在都察院晋升呢?还是转到六部。不过想来不会差了,毕竟我家将军和舅父在殿下跟前还能说上几句话呢。” 顺昌伯夫人手中的茶盅一抖,脸色不甚自然地赔笑:“那是要恭喜苏大人,巧姐儿有这样一位舅父,虽不是亲舅父,倒胜似亲的了。” “那是自然。”如玥顺口就把她的话接过来,想挑拨嫡庶关系啊,没门儿! 她道:“伯夫人不是康哥儿的亲祖母,不也待他甚好,胜似亲生吗?” 你丫倒是接茬啊!敢不敢说出心里话?说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三个孩子? 顺昌伯夫人只能点头,给门口站着的一个粉衣丫鬟使眼色道:“今日便把巧姐儿的东西搬到百合苑来,还有乳母,一应都带过来吧。” 苏如晴激动地使劲搂住巧姐儿,眼泪可劲儿淌,说不出话来。 “我不要她!”巧姐儿却在苏如晴怀里大声叫,“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娘亲这里都多得是,巧姐儿不要这个丫鬟!” 看来这个粉衣丫鬟私下里应该没少欺负过巧姐儿,怪不得刚才巧姐儿那一脚踩得如此娴熟。如玥朝巧姐儿笑得意味深长:“小丫头怎么能不要丫鬟呢?伯夫人既然舍得将你送回百合苑,还舍不得一个小丫鬟?” 傻瓜,欺负过自己的人,控制在身边一点儿不留地报复回去才是上策。 粉衣丫鬟立刻跪地要求跟着大小姐,声泪俱下唱作俱佳。巧姐儿则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嘟起嘴,便也没有阻拦。 如玥接着对巧姐儿道:“姨母还记得巧姐儿很喜欢画眉使鞭子,一直想学来着,这次姨母特意把画眉带来了,巧姐儿开不开心?” 巧姐儿很配合姨母的胡诌,拼命点头表明自己超级兴奋。 “是了。”如玥扭头就笑眯眯地对顺昌伯夫人道,“画眉是本县主身边儿的大丫鬟,会些拳脚,便留在百合苑几个月了。巧姐儿身子骨还行,学些拳脚也好强身健体。” 学毛拳脚啊?谁家闺秀是有功夫的?(特殊情况白筱除外)你这是摆明了留个人监视好吗?顺昌伯夫人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那便行了。”如玥对跟在身边的画眉道,“一定要用心教小姐,你是将军府出来的人,在哪儿都代表着骠骑大将军府,代表着我嘉宁县主的脸面。有谁敢给你脸子瞧,自然也是瞧不起本县主和顾大将军。”说罢,她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顺昌伯夫人。 画眉福了福,开心地应了:这算是出公差啊哦也! 接下来就是六岁的康哥儿了。如玥有点累,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眼睛一直微微眯起瞧着始终站在顺昌伯夫人身后的康哥儿,略头疼。 康哥儿应该属于洗脑成功的,如果康哥儿解救不出来,说不准以后就得跟苏如晴对着干。最关键的是,这康哥儿可是嫡长子,将来爵位的继承者,可不容小觑。 顺昌伯夫人也意识到如玥的想法了,一把拦住康哥儿,竟然哭了! “康哥儿,你知道祖母平日里对巧姐儿和轩哥儿多好,这下他们都不在祖母身边了。祖母膝下就剩下你一个孙子了,你可不要离开祖母啊!” 我擦嘞!居然玩这一手! 这个顺昌伯夫人真不是盖的,既能端得起范儿,也能放得下身段,关键时刻眼泪信手捏来,都不用打草稿。如玥颇为头疼地看着康哥儿,有点儿无计可施。 苏如晴则把巧姐儿死死搂在怀里,看向康哥儿,决定一鼓作气:“康哥儿,这些日子你还好吗?娘真的很想你,你能让娘抱抱吗?” 康哥儿沉默地退到顺昌伯夫人身后,看向苏如晴的眼神里都是戒备。 苏如晴简直心如刀绞,六年时间里,她跟长子聚少离多,而顺昌伯夫人又铁了心要洗脑康哥儿,指不定在他面前说过苏如晴多少坏话。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长子,仿佛看到了他满周岁时抓周的样子。 小不点儿的孩子,还穿着开裆裤,握住一柄小木剑笑得开心。 她哽咽道:“康哥儿,你不是喜欢习武吗?娘请最好的武术师父教你好不好?就让娘抱一下?” 武术师父?有了! 如玥眼睛一亮,走到康哥儿跟前,笑眯眯地哄他:“康哥儿?还记得姨母吗?给你做过虎头鞋的姨母哦。” 康哥儿警惕地看着如玥,摇摇头。但总归还是小孩子心性,他见如玥好看得紧,圆眼睛咕噜咕噜地瞅,显得亲近不少。 顺昌伯夫人压力山大,连忙道:“当时康哥儿还小,县主娘娘做的虎头鞋,他哪里会记得?倒是我时常亲手给他做燕窝粥,他最……” “闭嘴!”如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直接打脸。 顺昌伯夫人敢怒不敢言。 不过这一犀利,小康哥儿缩得更后头了,像是怕了如玥。如玥笑嘻嘻的,露出诱拐小盆友的一张笑脸来。不得不说,长得美就是有优势啊,看到她笑得比花儿还好看,康哥儿居然走出顺昌伯夫人身后,瞅着如玥。 如玥问他:“康哥儿喜欢习武?” 康哥儿点点头。 “那康哥儿知道大将军吗?就是那种上阵杀敌,为保护大胤披肝沥血,统帅一军之师,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果然是有热血的小小男子汉,这点顺昌伯夫人怎么也不可能抹杀。 听到如玥这样讲,康哥儿握起拳头:“我也要当大将军!” 如玥弯腰拍拍康哥儿的脑袋道:“你三姨父便就是大胤最厉害的骠骑大将军,打得北狄退兵千里,守得大胤边关固若金汤。康哥儿想不想跟三姨父学功夫?想不想将来也入伍从军,奋勇杀敌?” “康哥儿想!”小康哥儿受不住如玥这极富有煽动力的话,靠得离如玥更近了,眼睛里仿佛闪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很好。 如玥得意地看向顺昌伯夫人:“既然康哥儿想学,反正大将军府空得很,我这三姨母也不忙,不如让康哥儿在大将军府住些日子,也好让我家将军抽空教上一教?”希望顾大将军别怪她自作主张搞来这么一个小徒弟吧。 “这怎么好呢?再说康哥儿从未离过伯府,怕是……”顺昌伯夫人还想拒绝。 如玥直起身子,斩钉截铁道:“本县主说行就行,难不成我一个嫡亲姨母还会害得自家外甥?还是顺昌伯府信不过我骠骑大将军府?信不过本县主?信不过顾将军?” 几座大山一座比一座大,顺昌伯夫人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可怕。 她连嘴都插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还得忙不迭地感激县主娘娘能看得上康哥儿,简直是康哥儿的福分,若是有麻烦将军的地方就是她的不是了云云。 真是爽啊! 如玥看向气得面色铁青的伯夫人,扭头冲感激涕零的苏如晴得意地眨眨眼。先把康哥儿救出魔爪,起码以后苏如晴可以来将军府来得勤些,等小康哥儿的想法扳正之后,还怕什么顺昌伯夫人? 想来孩子不在伯夫人手里拿捏,苏如晴也不用装孙子了。 好的大姐姐,那就把几年来的气都找补回来吧! 庶女国色 第九十七章 干净利落地处理了顺昌伯府的家事,如玥真是浑身舒坦。 当然,少不了地跟顺昌伯夫人再虚以委蛇几句,以显示她不是故意要带走康哥儿的,主要是太喜欢这个外甥了,希望他将来也能独当一面,出人头地,伯夫人不用太感激哦。 顺昌伯夫人气得胃疼,见如玥事情办完还一直赖在百合苑不走,她又得陪同,真是能活生生气出一道皱纹来。 其实如玥巴不得快点儿走呢,这位人精夫人在这儿,她又不能和苏如晴说梯己话,但多给些伯夫人以心理压力,起码对苏如晴以后的战斗有好处嘛。 当然最重要的是,轩哥儿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阿米豆腐,可千万要好好儿地啊。 正想着,卫宏生掀起帘子,脸色沉重地走了出来。 如玥真怕他握住苏如晴的手,用那种平静却带着哀伤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这种话一出来,十有八九病人是挂在了手术台上。(她电视剧看多了Orz) 不过在古代,大夫是握不了患者女家属的手的。 于是卫大院使用那种平静的声音道:“少爷已经没事了,不过不能再用冰盆子,实在太热怕捂出痱子,就只能轻柔地扇风。” 总算舒了一口气。 苏如晴连忙抱着巧姐儿冲进小隔间,卫宏生也随之又走了进去。 现在正属于母子重逢的美满时刻,如玥不想去凑热闹,坐在上首,她悠悠闲闲地品着茶。顺昌伯夫人血槽已空,实在干不了“祖孙情深”这种自欺欺人的事,也坐着喝茶。 过了一会儿,有跑腿丫鬟来报:“县主,夫人,老爷回府了。还,还有顾将军。” 说到顾景逸的时候,跑腿丫鬟脸颊微微泛红,舌头都有些打结。如玥略略不爽啊,顾景逸这颜值真的走到哪里都会被冒桃心,真是祸水!她放下茶盅,兴高采烈地朝祸水奔去。 奔到半路,就看到头发花白明显纵欲不轻的顺昌伯爷和她家将军走在一起。 顺昌伯爷笑得十分高兴,对顾景逸颇为恭敬和讨好。顾景逸只是冷冷地听着他讲话,眼睛看到如玥走过来的一瞬才微微一动。 “嘉宁县主安好啊。”顺昌伯爷拱了拱手。 如玥很有礼节地笑了笑,走过去,站在自家夫君身侧。 顾景逸道:“我来接夫人,不进去。” 顺昌伯连忙道:“那可不行,我这差事都是顾将军给的,一定要在伯府吃一顿便饭,也让我好好儿地谢谢将军啊。” “不必。”顾景逸冷声道,而后扫了眼顺昌伯夫人,对顺昌伯道,“我为何会将这差事给你,你应当清楚。”顾景逸帮顺昌伯寻了个实差,条件自然是顺着嘉宁县主的意思了。再说,如玥又不会时时守在顺昌伯府,还是“策反”顺昌伯来得最为妥帖。 如玥听懂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甜滋滋的。 顺昌伯知道顾景逸说一不二的秉性,赔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既然如此,我便送一送将军和县主,请嘉宁县主安心,令姐在我伯府自然是吃好喝好,谁都不敢怠慢。” 如玥笑道:“本县主没什么不放心的,顺便跟伯爷说一声,康哥儿想跟将军习武,本县主便做主,让他在将军府住些日子,想来伯爷不会反对吧?” “这是康哥儿的福分啊!”顺昌伯眼睛大亮,巴不得能跟顾景逸再有些牵扯。 于是事情就这样愉快地敲定了,顺昌伯夫人从头到尾没有插嘴的份。顺昌伯让康哥儿的乳母和贴身丫鬟快些收拾必要物品,尽快跟着将军府的马车回去。如玥和顾景逸不想窝在房子里,站在大门口,逗逗康哥儿,也顺便扯两句话聊聊。 “若是热,便去马车里坐着。”顾景逸看到如玥额角的一滴汗珠,皱眉道。 如玥抬起头笑笑:“不热不热,康哥儿好像从没怎么在室外玩儿过呢,你看他撒欢儿的样子。”小康哥儿自小被顺昌伯夫人“圈禁”在身边,都快没孩子的天性了。不过就是大门这处的一些小假山,都能让他玩得乐不思蜀。 看到如玥这么热爱小正太都快顾不得自己了,顾大将军的脸色沉了沉。 不过,让他脸色更沉的事还在后面。他们没等来康哥儿的行李,倒是等来了卫院使。对顾景逸来说,卫宏生是实实在在的一大情敌。他认识如玥比自己早,对如玥又好到爆,如果不是有个不靠谱的幼弟,怕是如玥早就成了他的妻子。 有个屁理由!他见到卫宏生就是不爽! 所以面对这位仿佛无处不在的卫院使,顾大将军冷硬地扳着一张脸,气场阴森可怖,让欢快玩耍的小康哥儿都有些惊恐地看着未来师父。 如玥自然感受到了顾景逸的情绪变化,但她没辙啊,卫宏生于她有恩,况且他只是很友好地问了一句:“玥儿,近来可好?” 听到这自然而然的亲昵称呼,顾大将军的脸都能黑得滴出墨了。 “好,都很好。”如玥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刻意无视顾景逸的不爽,“筱儿呢?她身子应该康健得很吧?” 卫宏生盯着如玥,点头道:“你成亲那日,她被诊出有孕,现下正养着。” “天哪!她居然怀了身子?!可千万别让她闹腾了,一定要安安静静地待着,赶明儿我去看看她。”如玥乐得不行,不知不觉中居然踏出去一步。 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道就把她拽得又倒退两步。 顾景逸站到如玥前面,表情森然,语气泠然:“既然卫夫人有孕在身,院使还是快点儿回府里陪陪卫夫人得好。” 卫宏生也不畏惧。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了会儿,卫宏生突然笑了声:“在下告辞。”说罢,卫宏生带着药童,头也不回地出了府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如玥大气也不敢出,从刚才顾景逸拽她的力道来看,这货貌似是真怒了。 寂静,谁也不说话,康哥儿都怯生生地躲到如玥身后,偷偷地瞟自己未来的师父。行李到了,行李上车了,如玥和康哥儿也上车了,顾景逸一个好脸子都没给顺昌伯瞧,翻身上马,命令车夫赶车。 气压不是一般的低啊。 但她又没错,如玥鼓着双颊,愈发觉得顾景逸这醋吃得真没劲,真无厘头,简直无理取闹。小康哥儿拽了拽如玥的衣角,细声细气地问:“县主姨母,姨父他,他怎么了?” 看着被吓到的康哥儿,如玥搂过他,揉了揉他的额发,安抚道:“没事儿,你姨父就是累了,过会儿就好。” “那姨父还会教我功夫吗?” “当然会。”如玥冲小康哥儿笑笑,“他可是你亲姨父呢,不教你教谁?今儿回去先在明荣堂的厢房里住下,赶明儿姨母再让白鹭给你专门辟一个小院子出来。康哥儿知道吗?将军府里的吃食可好了,姨母保准你没吃过,美味得很哦。” 康哥儿吞了吞口水,有点儿兴奋地问:“可有红豆小圆子?” 看来康哥儿的口味偏甜啊。如玥笑眯眯地道:“当然有了,不仅有红豆小圆子,还有酒酿小圆子,糯米小圆子。姨母的小厨房里有个杜娟姐姐,做饭可有一手了。以后康哥儿想吃什么都可以跟她讲,保准做出来八九不离十哦。” “真哒?!”康哥儿彻底兴奋了。 在马车外头骑马的顾大将军,听到马车里头不时地传出欢声笑语,脸色越来越阴沉。尹堂小参将感受到了自家将军慑人的气场,向马车投去同情的目光,看来夫人的下场堪虞啊。 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外,顾景逸一把提溜起慢吞吞下马车的某人,直接将康哥儿扔给张妈妈,打横抱着如玥就往明荣堂冲。尹堂太了解自家将军了,再说他也一直跟在将军身边,这康少爷的安排他也是知道的,便给张妈妈讲了讲,让张妈妈好生照顾。 再说如玥,被顾景逸这么霸道总裁地一抱,老脸都在阖府的下人面前丢尽了好么? 她不服气,一口咬在顾景逸胸口上,隔着薄衫,顾景逸的肌肉突然一紧绷,如玥顿觉差点儿硌了牙,“哎呦”了一声。顾景逸眉头一皱,刚好走进寝室,后脚把门勾起,拐过屏风,把如玥扔在软绵绵的架子床上。 如玥忍不住又“哎呦”了一声:“你就不能轻点儿啊!” 顾景逸没搭声,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衣服扒光,那叫一个迅速。如玥看着自家夫君的人鱼线,妈蛋,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她也顾不得生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开始解衣服。 顾大将军比她快,扑过来,一声不吭地扯掉她的夏衫,“刺啦”,二百两的夏衣就特么这样报废了,还真是财大气粗得很呦! 照理说,顾大将军如此暴躁,应该是会手脚麻利,很快搞定才对。但这个魂淡前戏做了无比之久,就是死活徘徊着不进去,如玥真心要给他跪了。 顾景逸在她耳边吹气,道:“你是我的。” “对,没错,真聪明。”如玥都恨不得直接自己动手了好吗? “永远只能是我的!” 挺身,尖叫,完美地谢幕。 …… 事实证明,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尼玛不可信! 如玥牵着康哥儿,面对面地跟男人对峙,一句话也不让:“你昨晚明明答应了我的!咱们都说好了的!君子不可言而无信!” “我不是君子。”男人优雅地啜茶,颇为欣赏小妻子气鼓鼓的俏模样。 “堂堂大胤骠骑大将军居然是个小人?!我都替你害臊!” 男人点头:“夫人害臊的模样儿更可人。” 卧槽!简直是油盐不进啊!如玥索性耍赖:“反正我不管,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康哥儿跟你学功夫!” “好吧。”男人摊摊手,“那便只能送他送回伯府了。” 如玥只好拿出杀手锏来对付男人:“不带你这样儿的,说好了多来一次就答应我的,你怎么能这样骗人啊,你,你欺负人,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哥……” 男人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丫头难道真的是昨天那个犀利强势的嘉宁县主?完全就是个大小孩儿啊。还有,这种夫妻床第之间的私房话,真的适合在这种场合说? “好,我答应你。”男人笑着摇摇头,“一旦开始学,就不能停下来,你可要想好了。” “那必须的!”如玥欢呼着扒到男人身上,边蹭边笑嘻嘻地道,“师父,师父大人,徒儿想学软鞭,筱儿那种的,不,要比筱儿的更厉害!” 康哥儿看着非得“陪”自己学功夫的县主姨母,额角挂了两条黑线。 他觉得,将军府的氛围真的好不一样,没有人在他耳边成天念叨娘亲的不好,没有人会再偷偷摸摸地虐待他,也没有祖母把他几乎是绑在身边,有自由的空气,有爬不完的假山,还有那么大那么大的练功房,最关键的是,杜鹃姐姐的厨艺真是太好了! 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将军府,比待在祖母跟前都开心。 庶女国色 第九十八章 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如玥真心垂涎古代功夫好久了!这是一次白捡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暗搓搓地在床上说服顾大将军? 不过她还是一府之主母,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比如去长兴侯府见太夫人。 而顾大将军也忙,古代不流行蜜月假期,被顾大将军撂了三天的军务已经快堆积如山了,他一头扎进书房,叫了几个同僚,连午饭都是让丫鬟送进去的。 于是,康哥儿怎么办? 如玥颇为头疼地看着这个目测很乖的小正太:“康哥儿,姨父和姨母现下有些事要做,要不让黄鹂姐姐带你去玩?” 康哥儿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把乖康哥儿跟黄鹂凑在一起,绝对是如玥做出的最……不知道怎么评价的决定。但现在她还不知道,目送黄鹂牵着康哥儿去往中央大花园,她也由白鹭拾掇拾掇,乘车去往长兴侯府。 太夫人见到如玥之后,一口一个“小冤家”,把她搂到怀里,各种询问她是否顺心。 如玥极尽耍宝之能事,把昨日在顺昌伯府发生的事手舞足蹈地讲与太夫人听了。太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直戳她的额头,笑骂道:“你个不省心的,这般得罪伯夫人,也不怕外头人说你不分长幼辈分。” “那我还能说她不分尊卑呢。”如玥得意地昂了昂下巴,“祖母您老人家可不知道,那伯夫人人精着呢,我才不想让大姐姐受委屈,再说了,她几斤几两的,能动得了我?” 太夫人把如玥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般摇来摇去:“也是,也让这京城权贵圈里头的人清楚,我家玥丫头不是好惹的。晴姐儿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钟氏押得可真够严实的。哎~瞧着你呀,倒也瞧出我年轻时的影子来。” “哪儿呀!如玥顶头了算是一匹野马。”如玥蹭到太夫人怀里,仿佛回到了年幼的时候。 亲情这种事,真的是实打实的令人舒坦。如玥每次跟太夫人一闹腾,就懒洋洋地哪里都不愿意去,若是能一直赖在太夫人怀里,蹭她软绵绵的肚子,还顺带着打趣一两句李妈妈,倒也挺开心的。 在侯府用了午饭,又在太夫人怀里睡了午觉,如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打道回府。 回了府,她还特意从中央大花园里绕过,想着康哥儿应该已经不在玩耍了吧。但是,谁能给将军夫人解释一下,在假山洞里钻来钻去,头发乱得像稻草,脸上笑得so奔放,动作简直敏捷得跟猴子似的这个熊孩子是谁? 还她可爱腼腆又有点小固执的正太啊啊啊啊! “黄鹂!”如玥怒吼。 “有!”同样跟野猴子一般无二的黄鹂出现在如玥面前,兴奋地道,“康少爷可真会玩,夫人您要是回来晚些,他就能捉到我了!哇塞,躲猫猫原来如此好玩,夫人要不要一起?” 窝嘞个去!她好歹也是堂堂嘉宁县主,骠骑大将军的夫人好吗? “要。”如玥不假思索地道,“不过你们得等等,我要回去换件衣服,这身太累赘了。” 白鹭&红缨:= =!好想装作不认识夫人啊怎么办? 康哥儿则手脚灵活地从假山上跳下来,露出大白牙:“姨母快些,我在这儿等你。” “好的。”如玥真心挺喜欢这小孩儿的,虽然他以前被成功洗脑,但单单相处这一日下来,也知道孩子秉性纯良,可能被顺昌伯夫人灌输了些毁三观的东西,有点儿排斥苏如晴而已,本质上还是个可人的小正太。 趁着跟他愉快玩耍的间隙,也可以顺便打开孩子的心防,套出点儿事情来。 额,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好想玩!这么大的花园里玩躲猫猫,想起来就过瘾,去他的礼教规矩三从四德,她苏如玥来古代一次就要玩得够本嘛!更何况,她在自家府里,关起门来怎么疯都不会有人知道。 换上古代版运动服,如玥除掉繁复头饰,梳了个清爽的单螺髻。 她让杜鹃多熬点酸梅汤和绿豆汤,以防玩high了中暑。 说起中央大花园,如玥为它起名“锦园”,取繁花似锦之意。而如玥为锦园赋予的特色就是——游乐园!她努力回想以前游乐园玩的设施,准备大概画画图纸,到时候找“木匠”二哥来做,想来这位二哥应该会欣然接受吧。 现在的锦园比较单调,也就是普通花园的模样,有山(假的)有水(人工的)有花(过季的),不过玩躲猫猫倒是挺合适。 “我来了,猜拳吧!”如玥一派游戏王的感觉,熟门熟路地跟一个六岁的孩子玩起了“石头剪刀布”。“猜拳小能手”如玥同志一把就秒杀了康哥儿,康哥儿撅起嘴:“我不想找,我也想藏。” 如玥得意地摇头:“不行,男子汉就要输得起。其实你也不算肯定输啊,还有黄鹂呢,赢她,赢她!” 和黄鹂猜拳的结果,康哥儿又被秒了。 小康哥儿皱着鼻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如玥拍拍他的脑袋,装作大度地道:“好吧好吧,既然你想藏,那就得回答姨母一个问题,游戏有游戏的规则,姨母可不能随便让给你呦。” “嗯嗯!”康哥儿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如玥仔细观察着康哥儿的表情和眼神,缓缓地开口:“小康哥儿为何不喜欢娘亲呢?是有人说了些什么吗?” 康哥儿眼神一黯,先前活泼可爱的模样荡然无存。 他揪着衣角,讷讷地道:“是娘亲不喜欢我,她只喜欢轩哥儿和巧姐儿,从来都不看我。祖母说,娘亲是不想见我才将我扔在惠熙堂的。娘亲想把爵位给轩哥儿,还,还让丫鬟偷偷打我。姨母,我不想回伯府了。祖母总是哪儿都不让我去,娘亲也不把我当亲儿子。”小康哥儿紧紧地咬着下唇,声音发颤,眼泪打转,却始终没有哭出来。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如玥蹲下来,看着他:“你如果不回去,爵位就真的是轩哥儿的了,你甘心吗?” “我不想要爵位!”康哥儿猛地抬起头,“我只想娘亲能像疼轩哥儿一样疼我,姨母,其实我一直都好想回百合苑,但祖母说,如果我回去了,可能就活不成了。我,我真的没有轩哥儿好吗?娘亲为何要这样对我!” 小康哥儿攥着拳头,如玥终于明白初见时,他眼神里的戒备是从何而来了。 她把康哥儿搂进怀里,语气和缓温柔地说:“康哥儿,你喜欢姨母吗?” 康哥儿在她怀里点点头。 如玥一笑:“那你相信姨母吗?” 康哥儿继续点头。 “如果姨母说,你娘亲一直都很爱你,你信吗?” 康哥儿迟缓地摇了摇头。 看来康哥儿的童年确实不美丽,听他刚才讲,说是苏如晴还派丫鬟虐待他?呵呵,这丫鬟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对小孩子来讲,没有什么明辨是非的能力,亲近的人怎么说也就怎么信了。 他不仅是心灵受创,而且身体也饱受摧残,顺昌伯夫人还真是下得去手。 一切还是慢慢来吧,最起码现在康哥儿在她身边,有的是时间慢慢纠正。 如玥用手轻轻地顺着康哥儿的背,让小孩子稍微舒服些。她担心康哥儿被身体虐待的时候留下后遗症,转头对黄鹂道:“今儿就不玩了,去把茯苓叫来。” 黄鹂也是心疼地看了眼康哥儿,提醒如玥道:“夫人忘了,茯苓昨晚已经去了苏府,说是要等到三少夫人诞下哥儿才回来呢。” “这样啊。”如玥确实给忘了,画眉也留给顺昌伯府了,怪不得今儿个感觉怪怪的,一下子送走俩丫鬟还确实挺冷清的。她吩咐道:“那便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冯太医过来,记住,就要冯太医。” 可千万不能让卫宏生上门啊,不然她又得被顾景逸在床上折腾死了。 没想到卫宏生没上门,卫宏生的夫人却上门了。如玥刚把康哥儿安顿好睡会儿,听到丫鬟来报,顿时跳了起来:这货怀着身子,乱折腾神马啊! 白筱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见到如玥就一个爆栗:“你不是说今儿来看我呢嘛?人呢?怎么还在将军府窝着?!” 如玥瞬间蔫了。 她也想去看啊,但醋王顾大将军昨晚在床上说了,要去看白筱可以,但必须得他亲自陪同。妈蛋,顾大将军多忙啊,等他抽出空,白筱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好吗?但她当时在某人身下,正被大强度摧残着,完全没有不答应的余地嘤嘤。 “你小心些,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毛躁,真是让人操心。”如玥的气势明显弱了,把白筱领到她自己DIY的一个舒适小待客厅。 一般正式会客就在正堂,地儿大还隔得远,尊卑档次相当分明。 但跟亲近的人见面,小待客厅就派上用场了。如玥在小待客厅里头都铺了毛茸茸的白色地毯,放着两张罗汉床,八仙桌,小零嘴,话本子,还有每日一换的鲜花,保证小待客厅里头味道很自然很清香。 白筱第一次见如玥的小待客厅,不停地夸。 如玥也不谦虚:“我还打算给这地儿取个典雅些的名字,亲赐墨宝挂在门外。不如这名字你来取呗?” “就叫‘添香’如何?”白筱抚摸着书架子上精致的花纹,“我也想在院子里做一个,取名‘落虹’吧,颇为相称。” “那敢情好啊,我给你说,这种地儿就得小小的,软软的,特温馨。”如玥看了眼白筱的肚子,促狭地笑道,“你将来还可以搞一个婴儿房,这样的话,我干儿子在里头怎么玩都不会磕碰到。” 白筱坐到软绵绵的罗汉床上,睨了她一眼:“不知羞,谁是你干儿子了?” “除了我,谁还能做他干娘?”如玥顺着挨着白筱坐下,“真快,你都快当娘了。喂,你说咱老了之后还会这样肩并肩挤着坐吗?到时候铁定是儿孙满堂,咦?不如定个娃娃亲怎么样?” 白筱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得了吧,我哪儿能高攀得起堂堂嘉宁县主的孩子?” 如玥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头不太舒服。 “喂喂喂,你可别在意,都说怀了身子的人敏感得很。不过我倒是能想得通,当初嫁给宏生算是低嫁,所以才这般顺遂无忧,若是高攀上个权贵,以我这不饶人的性子,可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如玥撇撇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白筱是我一辈子的好友,去他的尊卑,在你跟前没有嘉宁县主,有的只是苏府庶出的寄人篱下的三女儿。” 白筱眼眶泛红,但这对于向来无比彪悍的白筱来说简直不科学,违和感如此强烈。 可见怀了孕的女人果然不一样得很,多愁善感的路线真心不适合白筱啊跪。 “夫人。”黄鹂从画屏后面探出头来,“冯太医到了。” 白筱闻言上上下下地打量如玥:“我瞧你好好儿的啊,请什么太医?” “是康哥儿。”如玥起身,“我担心这小子被虐出什么后遗症,不放心才下帖子请太医来看看的。你先在这儿坐坐,我稍后带康哥儿来看你。” 白筱也跟着她站了起来:“我也去瞅瞅,再怎么说我也懂些,这小孩儿怪可怜的。” 看来卫宏生昨天回去都给她讲了。 如玥心里可算舒畅了不少,不管过去怎样,这俩人现在夫妻感情很好她就安心了。至于自家这位大醋王,仔细想想还是挺有反差萌的。其实床上粗暴一些,倒也……咦嘿嘿嘿嘿…… 庶女国色 第九十九章 冯太医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很有太医范儿,说话云里雾里,好像什么都说了,其实屁都没放一个,如玥完全抓不住他的重点。 “你就直说,康哥儿身上的瘀伤是怎么来的?!”如玥牙关紧咬,看着康哥儿称得上是伤痕累累的小身板,恨不得把顺昌伯夫人揪出来直接剁了! 白筱则更激动,一掌拍裂一个紫檀小几。 她许是怀了身子,更有了当娘的感觉,现在看到小小的康哥儿被人这般毒害,那股子怒气就翻腾汹涌,都想抽鞭子打上顺昌伯府。但白筱盛怒之下倒也清楚,这事儿跟她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再说对付顺昌伯夫人这号人,还是如玥来得顺手。 冯太医心里头有些发颤,且不说嘉宁县主本身尊贵,就看顾大将军、安陆伯这几个人又有哪个是能惹得起的?不过,这实情也太…… “冯太医。”如玥沉下脸,冷冷地看着他,“你当然可以选择隐瞒。” 冯太医腿肚发抖,听出了如玥的言外之意,登时滔滔不绝地道:“康少爷身上有掐痕,刀伤,鞭印,还有针孔。”这简直是酷刑啊,万一嘉宁县主让他作证怎么办?他只是个太医,得罪不起权贵啊嘤嘤~ 如玥静静地闭上眼,挥挥手让黄鹂带冯太医下去。 东厢房里头气压极低,康哥儿见姨母脸色铁青,心里也害怕。一众丫鬟还没见如玥生过这么大的气,都乖乖地低头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玥居然突兀地发出一声冷笑。 康哥儿瑟缩了一下,白筱心疼地把他搂到怀里,朝如玥道:“玥儿,你心里头有气就说出来,别吓坏孩子。” 如玥气得嘴唇发麻,看着康哥儿瘦弱的小身子上旧的伤痕,立刻就想把顺昌伯夫人这个毒妇千刀万剐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还能看的笑脸:“筱儿你先回去。” 白筱跟如玥做了多年密友,看到如玥这个样子,知道她是真的怒大了。 她由白鹭引着出了府,眉头深皱,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马车上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只希望自己将来能尽心竭力保住自己的孩子。 而在康哥儿临时住的东厢内,如玥让黄鹂给康哥儿把衣服穿上,然后将小康哥儿拉到身边,沉声问:“那个打你的丫鬟在哪儿?” “去年被祖母发卖了。”康哥儿怯生生地看她,“姨母,我现在不疼了,真的。祖母因为害怕娘亲再派人来……她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好多了呢。” 如玥一听这话就来气,怒道:“别再提你那好祖母!” 康哥儿抖了一下。 如玥意识到自己火气有些大了,她尽量压制,轻柔地抚摸康哥儿的额发,缓声道:“康哥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娘亲根本就没派人虐待过你。” “可,可我分明看到……”康哥儿嗫喏着。 “你看到了什么?” “康哥儿看到娘亲跟采莲讲话,回过头,采莲就说是大夫人要找我屋里的丫鬟,把她们都支走,就,就用那么长的针扎我,呜呜呜,真的好疼……”小康哥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如玥心疼地抱着康哥儿:“傻小子,你亲耳听到你娘亲这样说了吗?万一当时的真实情况是你娘亲叮嘱采莲好生照顾你呢?姨母告诉你,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你根本就没听真切,若是采莲自作主张,传假话,嫁祸给你娘亲呢?” 康哥儿抽泣着:“但,但祖母说……” 如玥叹了口气,让康哥儿站在自己面前,她冷静地看着康哥儿:“你已经长大了,也该学会明辨是非。康哥儿,你希望你娘亲真的那样对你吗?昨日你也看到了,她多么想要抱你,这是能装出来的吗?至于为何要让你造成这种错觉,谁会这样做,你再用心好好想想。” 她说罢起身,康哥儿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只有自己想通的道理才是真道理,也只有自己想明白的事情才会根深蒂固,将军府里没有时刻扰乱康哥儿思绪的人,希望他能自己搞清楚。 至于顺昌伯夫人这个渣,呵呵。 …… 在外书房扎了一整天的顾大将军,总算把军务处理了一大半,他把下属和同僚都打发回去,拒绝了一起出去聚聚的邀请,都五个多时辰没见如玥了,真是不舒坦。 顾景逸走进寝室,看到小妻子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发呆,一张明艳的小脸寻不到一丝笑意,阴沉得完全不像她平日的样子。 他略略一想,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用过饭了?”顾景逸走过去,把小妻子揽到怀里,感受到小妻子因愤怒而紧绷的身体,顾大将军眉头皱起,英气逼人的眸子里寒意森森。 如玥在他怀里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们俩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小逗比溜达到如玥脚底下,咬了咬如玥的裙摆,见主人没什么反应,又默默地掉头退出寝室撒欢儿去了。 过了不短的时间,黄鹂在寝室外头一直等着,就等夫人传晚膳,但里面着实安静得古怪,她都等得心里发毛。照理说,按照自家夫人的性子,天大地大都没吃饭大啊,今儿个是怎么了? 就在她打算偷偷掀起帘子看看时,里面终于有人说话了。 “景逸。”如玥从他怀里出来,直直地看着顾景逸,“我忍不了。” “不用忍。” 如玥濡湿着眼眶,她生平最恨有人对无辜的孩子下手了,这事儿特么是个人都不能忍好么?她的贝齿咬着下唇,控诉道:“康哥儿身上都是伤,这对一个小孩子的心理会有多大的影响简直无法评估。怪不得康哥儿胆小怕事,他,他还以为自己被亲娘给抛弃了!他只是一个孩子啊,没有大人世界里的权位意识,他就是想要娘亲的爱护。连这点儿微小的渴求都被剥夺,那老妪怎么能这么狠?!” 说实话,顾景逸对康哥儿的惨剧没太深的感觉,他在战场见到的比这更加惨烈无比,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遍地饿殍,死无全尸。但小妻子紧皱的眉头,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溢满愤恨的大眼睛,却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愤怒。 他问:“加倍奉还?” 如玥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家男人:“景逸,你近日太忙,康哥儿的事就我来。万一有我搞不定的地方,你当我的后盾就成。” 顾景逸倾过身子,在她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好,放手去做。” 傍晚的夕阳从窗缝中溢进来,形成一道道梦幻的光束。落到男人浓密而卷长的睫毛之上,像是美丽的光蝶在起舞翩迁。容颜再美,却比不得如玥此刻心中的安宁。无条件支持,永远的后盾,她何其有幸,能被他倾力护着。 敲门声传响起,黄鹂的声音传进来:“老爷,夫人,要用饭了吗?” 顾景逸抹掉如玥眼角小小的泪滴:“把晚膳拿上来。” “对了!”如玥扭头冲黄鹂说道,“把康哥儿叫进来跟我们一起用饭,让杜鹃受点累,做一份草莓刨冰吧。” 黄鹂还没来得及答话,顾景逸却突然道:“男孩子不应如此依赖长辈,让他自己用饭。” 哈?如玥颇为奇怪地看向男人,他为何要在这种小事上发话嘞? 额~黄鹂眨眨眼,不确定地再次询问:“夫人,听谁的?”虽然老爷很强大很迷人没错啦,但夫人才是她的正儿八经跟着的主子,她下意识就向如玥这边儿靠。 “听老爷的。”如玥才不愿在针尖小事上逆他的意,“给康哥儿说,晚膳后我去看他。” “好嘞。”黄鹂总算得了个准信,蹦蹦哒哒地下去了。 如玥伸手,狗胆包天地学着某人平时的样子,捏了捏男人的鼻尖,眼睛睁大,点漆般的黑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喂,你该不会居然吃康哥儿的醋吧?大醋王?” 男人抚上如玥的后脑勺,把这张香甜但不听话的嘴摁到自己唇上。 柔软的感觉,轻轻吮吸,如玥被吻得快要窒息了。她软绵绵地搭在男人身上,男人这才松开如玥的唇瓣。他颇带挑衅地看着小妻子红润的嘴唇:“是。” 如玥的脑子当机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无语地看向男人。 居然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让她都不知道怎么调侃了好吗?她只能努努嘴,不服输地道:“那以后多得是你吃醋的地方,将来我要生好多孩子,还要亲手喂他们吃饭,对对对,还要陪他们睡觉呢。” “既然如此。”顾景逸饶有兴味地看着小妻子得意的表情,语出惊人,“那本将军便要赶在他们之前多跟你睡觉了。” 说罢,还一本正经地伸手来解她的衣襟。 如玥装作一副被强的模样紧捂领口,学着古装电视剧上的桥段夸张地道:“大将军放过小女子吧,小女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将军的。” “夫人要知道,当牛做马是要被人骑的。”顾景逸璀璨如星子的眸中溢满调戏的神色。 如玥额角挂了一连串黑线:你才被人骑!本县主今儿晚誓死要在上面!让你也尝尝被人骑的滋味儿! 当然,今夜究竟情形如何? 嘿嘿,体力值太弱的如玥怎么能hold住那种高难度姿势呢? 总之饥渴的男人把如玥一晚上的计划都打破了,如玥扶着老腰,忍不住凑上去把男人性感的锁骨轻咬了一口,她容易吗她!身为当家主母要考虑府内一应事宜,还要伸(xia)张(si)正(bao)义(fu),最关键每天晚上都得累死累活地喂饱某人,能不能涨工资啊亲? 而男人感受到锁骨处传来不一样的感觉,直接一个翻身,又把如玥就地正法了一次。 红绡帐暖度销魂。 如玥熟睡了过去,软软地扒在男人身上,顾景逸还是精力很好。他的眉毛轻轻拢起,温柔抚摸小妻子的腰,可以让她明早起床后不用太难受。这是他每晚等妻子睡着后的必修课,趁着夜深人静时刻,也可以想想该做些什么。 嗬,敢让如玥难受? 那些人真是活腻了! 庶女国色 第一零零章、 狭私报复这种事,得循序渐进着来,毕竟要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现下最重要的是让康哥儿明白,他之前是被有心之人诓骗了,还要让小正太恢复天性里的阳光活泼,别再胆小懦弱。 当然,以如玥的急性子,顺昌伯夫人的下场也差不多要到了。 一大早醒来,如玥还在被窝里,将唇瓣凑上去,给了即将上朝的男人一个深吻。男人身穿朝服,简直英挺得不可逼视。他捏了捏如玥的鼻子,笑笑:“再睡会儿。” 如玥恣意地伸了个懒腰:“不了,今儿秦管家要带人牙子来挑下人,还要安排康哥儿的院子。哎对了!我一直想问你。” 她一个轱辘爬起,双手环上男人的脖子,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秦管家究竟是什么来头?瞧着不一样得很呢。” “秦叔从小看着我长大,伯父特意放在我身边保护照顾。” “哦哦怪不得了。”如玥了然,“那我放心了,既然是咱的人我就可以偷点懒,外边的事大部分可以交给秦叔管,嘿嘿。” 听到小妻子立刻改口叫“秦叔”,顾景逸心里暖暖的。 这小丫头,总是在小细节处让他感到家的温暖。他把秦叔当长辈一般尊敬,想来如玥已经明白了。向来不喜文酸那一套的顾大将军却突然想到一句诗——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得不说,真是精准得很,也幸福得很。 夏日天刚刚擦亮,顾大将军就骑马上班,哦不,上朝去了。 如玥也要开始一整天的忙碌,她把黄鹂和白鹭唤了进来,梳梳洗洗,整理整理,又让杜鹃准备些红豆小圆子,打算跟康哥儿一起吃早饭。 “黄鹂,你去看看康哥儿醒了没。” 如玥手里拿着新做的一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仔细地看上面的纹饰,真心好精致啊,这随便扔回现代一件,绝对能赚翻了。 黄鹂的声音里含着些疼惜:“康少爷早就醒了,奴婢方才偷偷地去瞅了瞅,少爷就睁着眼睛也不敢叫丫鬟服侍。” 心里又是一阵酸涩,这小正太是有多小心翼翼啊。 “罢了。”如玥把簪子放下,“我亲自去看他吧,黄鹂,我瞧着康哥儿跟你玩得比较好,这些日子你就多看顾他。” “夫人就是不说奴婢都省得。”黄鹂为如玥掀起帘子。 由于康哥儿就住在东厢里头,如玥也没走一会儿就到了。拐进暖阁,康哥儿听到声响支起身子看了一眼,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姨母。” 如玥冲小康哥儿笑笑,让黄鹂把康哥儿的衣服拿过来,坐到炕沿儿上:“康哥儿,姨母来给你穿衣服可好?” “姨,姨母?”康哥儿不懂什么叫受宠若惊,但他确实挺吃惊的,在伯府的时候,祖母都没给自己穿过衣服的。 但对如玥来说,心里头的阶级思想并没有时下人严重,她心疼康哥儿的遭遇,穿个衣服怎么了?小孩子的衣服……好难穿…… 如玥手忙脚乱,忘了这件拉了那件,矮油我去,古代的衣服怎么能这么繁琐啊! 黄鹂无语地接过自家夫人手中的带子:“夫人,还是奴婢来吧。” 额——如玥悻悻地收了手,她从穿过来的时刻起,虽然是庶女,但衣食住行都是很好的,身边又有动作伶俐的丫鬟,貌似她现在还不会……穿衣服…… 意识到这个令人“悲痛”的事实后,如玥觉得自己简直逊爆了。 不过转念一想,至今都不会这项基本技能,是不是说明她在古代还混得不错?嗯,应该是这样没错。自我安慰能力超强的她转瞬间就元气满满,见康哥儿已经穿戴整齐,束着头发,湖蓝色的小常服,还是蛮养眼的。 “今天有红豆小圆子哦,康哥儿吃完后,姨母带你去看你的新院子。” 听到早饭内容,康哥儿小脸红扑扑地笑了,主动牵住如玥的手。他的小爪子暖暖软软的,如玥心都化了,仿佛看到当年“洗三”时初见那个襁褓小婴孩的模样,没想到她跟这小子这般有缘。 在吃早饭的时候,如玥舀了小圆子给康哥儿喂了一口,以显示:虽然姨母最终没能成功帮你穿衣服,但是姨母会给你喂饭啊厉害吧? 这样想了一下,连她自己都觉得害臊,便还是让丫鬟伺候着用饭了。 吃完饭,如玥拉着康哥儿在花园里溜达了几圈,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他们溜达到夏园稍微偏东边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收拾得挺干净,类似于袖珍版的四合院。如玥指着空白的牌匾道:“康哥儿,这是姨母给你捯饬出来的院子,自己取个名字吧。” “康哥儿可以自己取?”康哥儿的小脸上摆满了兴奋。 如玥瞬间太夫人附体,表现得非常慈祥,她摸摸康哥儿的头:“当然可以。” “精武馆!姨母,好不好听?”康哥儿激动地指着古色古香的牌匾。 如玥:=口=!好后悔怎么破?这种武馆的名字真的适合如此精致的小院子吗?她蹲下来,郑重其事地抓住康哥儿的肩膀:“不好听。” “唔。”康哥儿低头,揉着自己的衣角,浓密的睫毛垂下,委委屈屈地道,“还是姨母取名字吧,我,我什么都不会。” 小孩子的脸瓷白瓷白的,眼睛跟黑珍珠似的,鲜红的嘴唇轻轻嘟起…… 卧槽,卖萌犯规啊! 如玥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魂淡长辈,她立刻安慰道:“不改了,精武馆这名字蛮不错的,嗯……真心……蛮不错的。” 不错个妹啊!小院子离锦园很近,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湖水清新的味道。 关键是这里头的装潢摆设都典雅到不行,她还想着是给将来的女儿当闺房用的。额——精武馆,好吧,那就得从里到外换换风格了,在耳房处搞一个小型练功房,这样应该还成。 在如玥思考该怎么改装时,康哥儿闲不住,奔进“精武馆”开始跑进跑出地玩了。 “黄鹂。”如玥偏过头,“让杜鹃来这看会儿他,你去找秦管家,来明荣堂。今儿得好好挑挑下人。” “好的。”黄鹂领了任务风一样地退了下去。 挑下人这种事,让如玥自己干是绝对搞不定的。她虽然身为县主,但毕竟没在京城权贵圈里混太久,也不晓得哪家人牙子靠谱,万一买到身家不清不白的,坏了身份不说,下人不好,就有可能连累主子。 当然她可以去请教诸位嫂嫂们,不过按照如玥的生存逻辑,能内部解决就一定要内部解决,所以精通京城人事的秦管家简直就是居家必备啊。 如玥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盅,严肃的秦管家便带着一位白胖馒头似的妇人就进来了。 “秦叔坐。”如玥朝秦管家笑了笑。 秦管家的表情只是顿了一下,抬眼瞥过如玥,依言老实不客气地直接落了座:“孙氏,做了十六年牙婆。” 孙牙婆虽然习惯了秦管家的目中无人,但见他在正经主子跟前都这般不像个下人,倒是吃惊地瞅了眼他。不过生意最重要,孙牙婆马上胖脸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县主娘娘您放心,我孙牙婆卖出去的下人,那都是清清白白规规矩矩,从没一个贵人说不好的。” “嗯,带人上来吧。”如玥坐在上首,姿态高冷得一塌糊涂。 不一会儿,一溜儿的大中小三个档次的丫鬟在正厅内排开。这些丫鬟的模样都挺周正的,规矩也还不错,即使是年龄最小那堆的小姑娘眼睛也不会乱瞟。 如玥点了点头:“把十岁以下的孩子都留下,黄鹂,你去挑十一个大丫鬟,二十个小丫鬟,还有四十个杂扫丫鬟。大丫鬟要规矩好模样儿好,小丫鬟伶俐些,杂扫丫鬟手脚灵活就行。” “奴婢省得。”黄鹂在外人面前一向总丫鬟的派头十足。 她动作快,目光准,也是经过张妈妈和李妈妈训练过的,一会子功夫,要的下人就都挑好了。如玥一个个地从这些丫鬟脸上扫过,伸手指出几个:“这些不要。” 黄鹂也不问,让这几个丫鬟退下去,又挑了几个补齐。 折腾了两次后,总算所有的丫鬟如玥都满意了。秦管家见挑选结束,带着牙婆和剩余的丫鬟领钱去了。如玥环顾一屋子大气都不敢出的新丫鬟,笑了笑:“你们可知我方才为何不要那几个人?” 新丫鬟们都没敢开口,连交头接耳也没有。 如玥端起茶盅品了一口:“没人说吗?” 一名长得眉清目秀的小丫鬟抬起头,虽然眉目之间稚气未脱,但万福礼的动作规矩至极。她屈了下身子,落落大方地道:“奴婢猜,是那些姐姐们太开心了。” 不错嘛,如玥看向这名小丫鬟。 她选丫鬟,不在乎丫鬟们长得漂不漂亮,反正都没她漂亮。但不稳重不忠心不靠谱就不行了,被将军府选中固然值得高兴,但喜怒太形于色难免会出纰漏。 如玥喜欢聪明人,沟通交流不用太累。 这个小丫鬟能沉得住气,第一轮发问时没有冒尖,应该是在观察或者思虑。但这丫鬟也能敏锐地捕捉到时机,第二轮发问就大方地站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如玥问她。 小丫鬟露出很自然的笑:“奴婢小南。” 如玥接着问:“你还愿意被叫小南吗?” “奴婢求夫人赐名。”小丫鬟跪在地上,但怎么看怎么不卑不亢,感觉不太像下人的说。如玥心里泛了丝嘀咕,直接问:“告诉我你的身世。” “奴婢家曾是经商大族朱氏,家道中落,父母皆亡,没有亲人,奴婢只能卖身为为奴。” 原来骨子里是经过高等教育的小姐啊。如玥了然,不期然就想到了早早逝去的云姨娘。她看了眼小丫鬟,道:“既是朱氏,那今后便名朱雀吧,也算还了你本来的姓氏。” “谢夫人。”朱雀规矩地磕头。 得了这么大的恩典,她也没有得意忘形不知轻重,算是个能栽培的。如玥看向黄鹂,黄鹂秒懂,本来自家夫人赐名“朱雀”时她就知道,都是“鸟”字辈儿的同事了。 接着,如玥挑了俩看起来跟康哥儿差不多大小的小丫头,算是康哥儿的玩伴。 不过这些新丫鬟都得经过张妈妈的培训才能正式上岗。如玥把茶盅放下,总算把下人的事搞定了,她刚想歇口气,有小厮奔来报:“夫人,来了个公公,说是要宣旨。” 宣旨?!那可得赶紧准备。 如玥让张妈妈把新丫鬟们都带下去,她则赶回去穿县主仪制的衣服。而在这时,角落里的朱雀嘴角勾起,含笑地扫了眼如玥后又默默垂下头,跟着张妈妈乖巧地走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这篇文文本质上是种田文,宅斗也有不少,但么平凡日子里的温馨小生活还是会占着一定的比例。所以有时候节奏可能……略慢?不过作者君尽量挑有意思有趣的桥段来写哦~ 庶女国色 第一零一章 太监尖声细气地宣传纸,领了赏钱,应景儿地夸了如玥一通,然后颠儿颠儿地走了。 有上一次突然被封县主的冲击,这种封赏如玥已经非常淡定。 她让黄鹂把诰命服饰都拿下去,知道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是自家夫君给她加的筹码,她现在不仅有县主位分,还有一品诰命,除了她没事儿干找郡主或者公主干架,一般都是没有问题。 真是的,太恩爱了会不会被骂啊,吐艳! 如玥抬头瞧了瞧,看着日头也差不多快到午饭时分了,她家男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吃午饭?按照经验,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一般都会各种被请客,被应酬。哎——太牛也是有坏处的啊,如玥十分欠打地想。 当她刚刚转身打算回寝室躺一会儿时,小厮方甲哼哧哼哧地来报:“夫人,老爷让我跑回府跟您说……” “不在家吃午饭了嘛,知道了,知道了。”如玥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不,不是。”方甲气喘吁吁地解释,“老爷在前大街瞧见卖糖葫芦的小贩,就把小贩给带回了府里,让我跑过来问您要吃哪种口味的。若是好吃,便让小贩以后日日往府里送。” 这就是权贵干的事啊,直接把糖葫芦摊子给连锅端了。 如玥问道:“老爷没回府吗?” “方大人跟老爷一同回府的,说是有些折子要看,先去外书房了。” “哦哦,这样啊。”如玥注意力这才转移到糖葫芦上头(忒难得):“有哪些口味?” “大多数是一般的糖葫芦,但那小贩聪明,有一些是串了小野果的,还有串了几瓣橘子,倒是挺新鲜。” 什么嘛,一点儿都不新鲜好吗?不过顾景逸能回来陪她吃午饭就已经很赞了。 貌似她还没在古代吃过糖葫芦,也不知道这古代无添加剂的糖浆是不是会更正宗更好吃一些?想到这里,如玥吞了吞口水,一时间难以抉择。 “不如这样吧,每一种都拿几根!”如玥敲定了主意,“也好给康哥儿尝尝,剩下的你们都分了,成天忙出忙外也怪累的。” 方甲笑着应了。 吃了一串糖葫芦开胃,顾景逸就回来了。如玥伺候着他换了常服,笑眯眯地问:“突然请了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封赏,会不会让殿下难做啊?” 顾景逸凑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不会。”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如玥给他系上腰带,献宝道,“我今儿亲手给你做了翡翠鸳鸯带,报答报答夫君大人。” “既要报答。”顾景逸一把将小妻子搂进怀里,贴着她柔软的曲线,笑得促狭,“为夫以为鸳鸯浴更好。” 如玥的胳膊环绕着男人的腰,那肌肉紧致得手感太棒! 都老夫老妻了,她也没必要害羞是吧?(才几天啊别给厚脸皮找借口!)鸳鸯浴,听起来就挺带感的说。再说夫妻生活,那啥和谐也是十分重要的哇!于是如玥使劲点头:“今儿晚上怎么样?刚好,那次让专门做的大浴桶也派上用场了!” 这大浴桶其实就是现代浴缸的翻版,不过是木制的。 “不用,我早让人在冬园辟了一处浴池。” 原来这货早有此不纯洁的打算啊,还把她瞒得死死的,真是太不可爱了哼。如玥撇撇嘴,顾景逸捏捏她的鼻尖:“去吗?” “去呀!” 傻子才不去,想来顾大将军派人辟出的浴池必然是杠杠的,在那种豪华奢侈的地方做羞羞的事,好期待。 顾景逸真是太喜欢小妻子不娇柔做作的性情了,又在她脸颊香了一个:“下午我要和方大人去城郊军营。” “夫君大人安心去,我也回一趟苏府看看三哥。” 顾景逸看着小妻子笑眯眯的样子,知道这丫头肚子里又在冒坏水了。说实话,他倒是有些想看看,小妻子能把顺昌伯夫人折腾成什么样儿。 他拍拍如玥的脑袋:“别憋屈着,想怎么做都行。” 如玥扑上去挂在男人身上,“呜哇”亲了一大口。 …… 其乐融融地用了饭,男人马不停蹄地工作去了,如玥乐不可支地“作孽”去了。由于是自己当家作主,也没必要跟谁报备。如玥走前让秦管家好好儿看着府里头,她优哉游哉地乘着豪华马车去了苏府。 前头如玥就派方甲去苏府问过,今儿三哥休沐。 不过还得做些虚以委蛇的事情,比如她到达苏府后的第一站是凌韵院,瞧了瞧钟氏。钟氏给她上了好茶好点,也没感恩戴德,只是当苏如莹还打算冲如玥翻白眼时,厉声将苏如莹呵斥了下去。 还好,她可不想见苏如莹那副跟得了“21三体综合征”似的的脸。 “莹儿下月初出嫁,到时候你……”钟氏的话里头多了些试探和小心谨慎,跟几年前嚣张跋扈的模样语气完全搭不上边儿。 如玥放下茶盅:“我会来添妆,没办法的事。” 钟氏松了口气,至少如玥添妆,也算给小女儿明面上撑了腰,她不指望如玥会像帮大女儿一样帮小女儿,但有个有权有势的庶出姐姐,总比闹得太僵好。 “母亲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本来就不是来看你的。” 如玥说话不要太直白,但钟氏却没变什么脸色,毕竟几年来也习惯了,再者从苏如晴处听到如玥那天嚣张的言行,她也知道,这个以前看不起的庶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就是再不爽,也斗不过。 从凌韵院出来,如玥又拐到大哥哥院里跟昌平郡主聊了几句,逗了会儿小侄女,这才拍拍屁股去了三哥的院子。先是慰问了一下出差在苏府的茯苓,听了些怀孕三嫂的近况,觉得一切无碍后又跟文萱萱打趣了几句,终于进了三哥的内书房。 大家族就是麻烦得很啊,有礼法碍着,永远都不能直奔主题。 “三哥。”如玥一进去就让随侍的丫鬟都下去,整间书房里头只剩下她跟苏承沣俩人。 苏承沣一副书法没有搞定,眼皮都不抬,站在书桌前正在挥洒墨宝。这是一幅草书,如玥凑过去瞅了两眼,完全看不懂嘿。草书在如玥眼中一直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貌似写得越看不懂就越牛逼? 等了一会儿,苏承沣总算放下了笔:“何事?” 还是一样的简练风格。 如玥道:“没事儿就不能来看三哥了啊?” 苏承沣颇为精准地回答:“你不会。” 额——如玥回想了一下,貌似真的是这样,她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艾玛,她这亲妹子做的太不称职了,以后一定要多多来骚扰亲哥。如玥装作没听懂那句话,笑吟吟地道:“三哥就是厉害,我确实是有事儿的,跟大姐姐有关,三哥知道大姐姐的事吧?” 怎么能不知道?如玥在顺昌伯府耍威风的事,权贵圈子里头谁不知道? 当然风评好坏褒贬不一,苏承沣也不在乎,只要亲妹子没受委屈就成。 他言简意赅:“讲。” “是这样的,顺昌伯夫人她爹,就是现在的左副都御使,三哥觉得他……嗯……官声如何?”虽然这人的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但也有可能人家会做官啊。不过,人品低劣到那种程度的人,目测官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苏承沣道:“为官十载,毫无建树;左摇右摆,从无立场;造谣生事,唯利是图。” 矮油我去!简直太精辟了有木有!如玥没想到自家亲哥评论一个人的时候如此的鞭辟入里,精准到位。这左副都御使脑满肠肥的形象立刻被如玥脑补了出来,形象生动再不能够。 “但是……”如玥忖了忖,“他就没有那种痛脚?可以参一本子然后丢了官的?” 苏承沣很肯定地道:“此人谨慎,犹如泥鳅。” 噗!这么一本正经地埋汰人真的好吗? “这样啊,那挺可惜的。”如玥本来的想法是从左副都御使入手,虽然晚了十几年,也得让顺昌伯夫人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赔上自己能生娃的肚子。 不过连苏承沣都抓不住把柄,大概这位左副都御使大人金蝉脱壳这一手练得很纯熟。 苏承沣看了眼亲妹子,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面无表情道:“马庞德不日会被免职。” 哎?如玥愣了一下,有点小小的接受不能:“你不是说他狡猾得跟泥鳅似的,什么都捉不住吗?那他怎么就要被免职了?” 苏承沣看起来颇为无语,他以前还觉得亲妹子聪慧过人,就是刚嫁了几天,怎么感觉笨了些。如玥勉强承受着苏承沣的眼神,压力山大地开始急速运转脑袋CPU。 丁沟! “是因为殿下就快登基为帝,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马庞德无德无能无才,留之无用?” 苏承沣点点头:虽然慢了些,总归还是想到了。 “那敢情好啊,啥时候?” “三日后殿下登基。”苏承沣看了他一眼,“妹夫今日去京郊练兵,也是为了登基事宜。” 连顾景逸今儿个去京郊的事他都知道,看起来老哥在殿下跟前脸面很大呦。不过顾景逸也真是,殿下登基这么大的事,他还想着要鸳鸯浴神马的,真是大大的不好!但想到晚上要去冬园愉快地玩耍,如玥不由地心向往之了起来。 “马庞德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倒是顺昌伯府,你为何要揪着伯夫人不放?” 在苏承沣看来,这不过是内宅妇人之间的阴私伎俩,想来有如玥这座大靠山,顺昌伯夫人不会怎么干预苏如晴了,实在没必要在这种蝇头小事上再放心思。 如玥则不然:“那是三哥你没看到康哥儿身上的伤痕,我就是心眼堪比针尖的小女子,这口气我忍不了,反正我家将军也不让我忍。” 苏承沣慢慢扭过头,不想看自家妹子得瑟的那样儿。 “殿下登基在即,万事小心。” 如玥摆手:“知道啦,知道啦,能有什么大动静?” “你准备如何做?” 如玥眯起眼睛一笑:“三哥,那老妇最享受的是什么?二品伯夫人的尊荣,自然是要将她从伯夫人的位置上拉下来咯。” 苏承沣扳着脸品茶,一会儿后道:“不妥。” “为什么?” “玥儿,你因何惩治她?” 如玥想了想,掰手指道:“一是她抢大姐姐的孩子,二是她虐待康哥儿挑拨母子关系,这三嘛……”这货是明显的小三上位啊,气死病重原配,抢走人家老公,如玥实在是很讨厌她。 “三来,伯夫人做继室的手段不光明不正派。”如玥很鄙夷地切了一声。 苏承沣放下茶盅:“就是这点,若伯夫人不再是伯夫人,会如何?” 如玥倒还真没想过,她忖了忖,以顺昌伯好色的尿性,大概又会娶一名年方二八的美娇娘当继室了,我去,这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呢嘛。 “不行,乌龟配王八,得让他俩一直绑在一起。”如玥打定了主意。 苏承沣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自家妹子,沉声道:“注意遣词用语。” 如玥挠挠头,摆明了不以为然:我家夫君大人都没嫌弃我呢,说不准他就是爱我这不拘一格、大方坦率的性子,才不要跟满腹圣贤规矩的老哥“同流合污”。 庶女国色 第一零二章 身为大胤第一骠骑大将军的夫人,还是钦封的嘉宁县主,一品诰命夫人,如玥认为她得为太子殿下的伟大登基做点儿事,比如折磨人渣神马的。 如玥回府的路上,大概想明白该怎么做了。 “方甲。”她一回府就把方甲叫过来,以前她一直把这个顾景逸给她精挑细选的小厮当跑腿的用,这次看看其他技能好不好。 交待了方甲的任务后,如玥转了转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镯子:“明儿一早我就要人,能做到吗?” “没问题!”方甲有一种终于被重视了的感觉,浑身上下散发着干劲。 既然方甲这里没问题的话,那她就下帖子了。如玥打发方甲下去,偏头对黄鹂道:“给顺昌伯府下帖子,说是明儿有个家宴,算是康哥儿的拜师宴,我只请大姐姐和伯夫人。其他人嘛,就不用来了。” 黄鹂为难地眨了眨眼:“这……不怎么好说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顺昌伯府那一家子跟本县主没什么交情,眼不见为净。等这次的事儿了了,顺昌伯夫人这毒妇本县主也不想再见一眼。”这话颇为嚣张啊,但黄鹂表示爽到了,这代表如玥去下帖子,铁定又是一个耀武扬威的好差事。 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如玥让白鹭把康哥儿叫来。 小康哥儿这两天精神气明显好了很多,小脸红扑扑的,见到人也会笑了,尤其是配着他那张略带婴儿肥的瓷白瓷白的脸颊,简直怎么看怎么可口。 “姨母姨母,康哥儿刚扎了会儿马步,姨父什么时候教康哥儿功夫啊?” 如玥爱怜地摸了摸小康哥儿的脑袋,笑道:“近日你姨父事情繁多,总也抽不开空,明日姨母打算开一个拜师宴,到时候请顺昌伯夫人和你娘亲来,康哥儿喜欢吗?” 康哥儿闻言垂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玥则静静地看着他,不催促,不打断,瞧他最终能想出什么东西来。不过,她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这小孩儿从小生活在顺昌伯夫人洗脑灌输下,她不指望短短几天就让他彻底改头换面。 期间,白鹭静悄悄地给如玥添了一盅茶,康哥儿一直低着头。 已经是五月底了,正是热得厉害,虽然屋里冰盆子放得多,但也没那么凉爽。白鹭轻轻地给如玥扇着风,小风刚好散去燥意。但小康哥儿站在原地,额角却渗出细细的汗珠。 “姨母。”他终于开了口,“康哥儿想了好多,若信姨母,就是怀疑祖母;若信祖母,便是不再信任姨母。康哥儿不知道该怎么选。姨母对康哥儿很好,比祖母还好。但祖母养了康哥儿这么些年,康哥儿不能忘恩负义。” 不错,还知道不能忘恩负义呢。 看来时下的小孩子都比较早熟,比现代娃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不知道多了几倍。 “康哥儿,你的全名叫什么?”如玥弯下腰,平视着小康哥儿。 康哥儿眼神闪烁了一下,道:“赵元康。” “赵元康,我打个比方,若是以前的荣王是你的养父,对你呵护无微不至,但他却意图谋反篡位,那你是选择站在哪一边?” 康哥儿不假思索地道:“忠君爱国,岂能与逆王为伍?” 矮油我去,古代对小孩儿的思想教育抓得可真是严啊,如玥稍稍震撼了一下。她咳了声,直起腰道:“那不就结了?真理只有一个,真相也只有一个,不管谁对你有恩,事实胜于雄辩。而我,你最最亲爱的姨母,明儿个就让你看一看什么才是真相,怎么样?” “真相?”康哥儿有点没转过弯儿来。 “对,真相!”如玥得意地看着他,“明儿康哥儿你就可以知道,你感恩戴德的祖母和你避之不及的娘亲,究竟谁带着假面。当然,前提是你得配合姨母。” “要配合?”康哥儿更糊涂了,“康哥儿可以吗?” “没问题的,你明儿就坐在姨母身边,擦亮眼睛看着,不管你祖母或者是你娘亲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插手。康哥儿能做到吗?” 康哥儿想了想,郑重地点下头。 …… 虽然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如玥这个幕后大BOSS却闲得不行,只要明儿大显雌威就成,现在倒颇有些无所事事。生活又不是看视频,没有缓冲进度条可以直接跳过啊。 傍晚顾景逸打发尹堂小参将来说,军营里头事儿太多,赶不及回来吃饭。 如玥十分怨念地戳米饭,虽然她很想表现一下“食不知味”来着,但杜鹃厨艺棒得人神共愤,她吃得饱饱的,还拽着小康哥儿又沿着锦园的湖溜达了几圈。 看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也不知道某人承诺的鸳鸯浴还能不能成了啊。 她急,有人比她还急。 顾景逸匆匆地跟军营里的底层士兵吃了顿饭,表示大将军不忘大家曾经同甘共苦的情谊,纵使一直都比大家富贵着,但有时候还是可以有饭一起吃,有话一起讲的。激励完下属和士兵,顾大将军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家里。 以致于有下属小声嘀咕:“哎我说,这大将军不会惧内吧?” “别瞎说!大将军何许人也?还会惧内?”下属甲立刻反驳。 下属乙马上接道:“但是我可听说,那位嘉宁县主是个母老虎呢!” “真的吗?我怎么听说嘉宁县主美若天仙,知书达理,跟大将军恩爱着呢。”下属丙不忘补充八卦资料。 下属乙不以为然:“不仅美若天仙,还貌美倾城,但你们知道吗?前几日,她在顺昌伯府耍威风来着,伯夫人还到处哭诉呢,嘉宁县主嘴里说出来的话,别提多难听了。” 这时突然窜出来一个下属丁,显然很理智脑子也很清楚:“县主在顺昌伯府耍威风,顺昌伯夫人到处哭诉,嘴里头的话能相信几分?” 众下属默了,过了会儿,也对这个话题失了兴趣,转而聊起了其他。 …… 再说被下属议论为惧内的顾大将军,驱马到了自家府门前,动作迅速利落地下马,将缰绳直接扔给了走上前的尹堂。 新婚小别真是抓心挠肝,顾大将军还真没体会过这般想见一个人的节奏。 他冲进寝室,没有看到小妻子,问了下丫鬟,才知道如玥跟康哥儿在锦园散步。顾景逸让丫鬟服饰着换上常服,又吩咐了一两句,这才走向锦园。 到了锦园时—— “哈哈哈,康哥儿你来抓我啊,只要你能踩到姨母的影子,姨母就给你买棉花糖吃!”如玥跳得大汗淋漓外加不亦乐乎,专心致志地跟康哥儿闹腾。 黄鹂和白鹭俩打着四盏贼亮的大灯笼,把如玥和康哥儿的影子拉得倍儿长。 没错,姨母和外甥俩人,在很幼稚兮兮地玩踩影子的游戏。这个游戏有多无聊幼稚呢?看黄鹂的表情就知道了:话说夫人你还敢再无耻一些吗?凭着自己手长脚长,把康哥儿的影子一踩一个准,康少爷好可怜,有这么幼稚的姨母。 不过康哥儿倒没觉得自己可怜,他同样大汗淋漓,聚精会神地奔着如玥的影子去。眼看就要踩到了,姨母又跳走了,哇呀呀,这次一定能踩到! 他快速蹦了上去,终于踩到了哦也! 抬头一看,姨母乖得跟猫儿似的被姨父搂在怀里,姨父无语地看着姨母,但不忘取出姨母的手帕,给姨母擦擦汗滴。 “姨,姨父。”即使是目睹如此温情的时刻,康哥儿见到顾景逸,还是不由地牙齿打颤。 “嗯。”顾景逸扫了眼康哥儿,吩咐黄鹂把康哥儿带下去,他自己则当着众丫鬟的面,再一次狂拽酷炫地打横抱起如玥,大跨步地朝…… 黄鹂嘴贱:“老爷,寝室在那边儿!”她指了指夏园的方向。 顾景逸鸟都没鸟她,径直走向冬园—— 鸳鸯浴,他怎么能忘了? 经过如玥特特让人给建的“含凉小筑”时,她拽了拽男人的衣襟,示意男人将她放下来。她献宝地指向透着微光的含凉小筑,十分得意地道:“你看,这里头可凉快着呢,是本夫人我让工匠赶出来的。” 含凉小筑的构造是她从古书上照搬来的,再加了一些自己的小创意,差不多就算古代的空调房了。 红果瑶池实,金盘露井冰;甘泉将避暑,台殿晓光凝。 小筑周围是一圈儿高大的树木,刚好把阳光遮住,避免阳光直射,虽然显得阴沉但着实凉爽。还有里头的“风扇”设施,用的当然不是现代的电了,而是“水激扇车”,利用水来带动风扇,风扇再吹凉水,从而真是冷风阵阵啊。再有,小筑的四檐上装着水管,把凉水引到屋檐上,再从屋檐往下淌,跟水帘洞差不多的效果,别提多舒适了。 “想不想进去看看?入伏了睡在里头,跟冬天似的。” 如玥还在得瑟,男人却又一把横抱起她,恶劣地咬了咬她的耳垂,暧昧的热气吹在她耳边:“晚上在这里,应该不用太热,夫人考虑得真周到。” 为毛他话里话外总感觉有两层意思呢?刻意强调“晚上”是闹哪样? 话说,如玥真心是为了某人怕热的毛病才费尽心机的,才不是为了滚床单啊! 她还在心里不停地吐槽嘀咕,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如玥抱到了含凉小筑再往北边儿的浴池里头。这是如玥第一次见到古代奢华版浴池,登时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浴池边儿上的石头大块大块呈青色,跟宝石有的一拼。 周围是竹子搭出来的屋子,瞧着就清凉舒爽到不行。浴池呈不规则长方形状,真是大啊,完全可以当做泳池来用啊有木有!有种波光粼粼反射月光的奇妙观感。 最关键是,浴池前面有俩龙头,一个吐凉水,一个吐热水,还能感到这浴池明显是活水来的,简直不能更赞。 顾景逸将她放下,如玥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 来古代这么些年了,还没游过泳,幸好这技能点木有生疏啊。 顾景逸扒掉自己的衣服,也是紧随着跳了进来。他拉住如玥,问道:“你会凫水?” “会啊。凫水有什么难的?我小时候还总在浴桶里头练习呢。” 顾景逸问这句话完全是转移如玥的注意力,因为下一瞬,又是“刺啦”一声,价值一百两的改良版运动衣,就这样报废了。 卧槽,顾大将军不是好这一口吧!每一次撕碎一件衣服真心hold不住啊。 如玥瞬间做出决定,以后她还是学清朝妃子那样,洗白白裹在锦被里等男人来“临幸”,不然这些衣服可都是她精挑细选来的,男人不心疼,她还心疼呢。 温度适宜的水轻柔地包裹住全身。 男人带着厚茧的手极其不规矩,如玥的每一处都被他很具有技巧性地问候遍了。她搭在男人身上,神来一句:“你这么厉害,不会是练过的吧?” “确实在心中演练过多次。” 话音刚落,一个挺身。 叫音伴着水声,水声随着波纹,真是今天完美的一个谢幕。 …… 昨晚在含凉小筑休息的时候,如玥曾把自己的计划给顾景逸说了一通,顾景逸很随意地点了几个人名,告诉她:“这几个老嬷嬷是公主送来的,很有一手。” 如玥秒懂。 凌晨挥挥小手帕送别自家夫君去上朝,得知为了确保太子殿下登基得万无一失,男人今儿午饭是赶不回来了,他得各处巡查部署。 如玥表示十分理解,让他回来听好信儿就是了。 又是温存了一会儿,顾大将军才踏出门。 吃了早饭,把府里头的大小事听秦管家和黄鹂都捋了一遍,如玥就其中零星一些事发表了一下个人看法,接着就让他们去安排处理了。 琢磨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如玥把康哥儿叫来,让丫鬟在餐厅摆了佳肴。 这餐厅是如玥按照自己想法特意改造的,原来是一处耳房。据她调查,古代大部分家里是没有专门餐厅用的,但如玥不太习惯,一旦自己当家作主之后,就麻利儿地改建了一处餐厅出来。 今儿这拜师宴就在餐厅。 等康哥儿喝了一杯苹果汁之后,丫鬟来报,顺昌伯夫人和苏如晴终于进了前门。如玥环顾一圈,黄鹂,白鹭还有红缨都在,另外再加几个钦点老嬷嬷。 不错,下人们都全乎了,就等主角上场。 庶女国色 第一零三章 顺昌伯夫人还是走风韵犹存老路子,品味不错,这妆容和整体行头都挺瞧着舒服。而苏如晴一改往日之颓风,有种农民当家作主的即视感,虽然还是那麻杆儿似的瘦,但气色红润有光泽。 俩婆媳关系不是一般的不融洽,眼神都瞟向相反的方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当一走进客厅,顺昌伯夫人瞬间就热情洋溢了起来,凑过来跟苏如晴搭话,倒像是婆母倒贴着儿媳妇,有说不尽的委屈和心酸。 如玥看着可笑,这伯夫人是多喜欢做样子,这里头哪个人不知道她的德行,有必要吗? “坐吧。”如玥指了俩位置。 顺昌伯夫人看向康哥儿,脸上堆笑:“康哥儿近日可好?瞧着脸色更好了,还是将军府养人,县主会疼人啊。” 苏如晴则死死地锁定康哥儿,刚想上前抱一抱,却被康哥儿下意识地躲了。 她缩回伸出的手,落寞了不少。 如玥打圆场道:“康哥儿体弱,便就坐在本县主身边儿了,希望伯夫人和大姐姐不要介意。本县主这既是姨母又是师母的,实在不放心康哥儿在伯夫人身边坐,而大姐姐嘛,我倒是挺安心的,但康哥儿有些心结。” 顺昌伯夫人脸色一僵,实在料不到如玥说话这般直白,直接道明:老娘就是但对你不信任,欧凯? 苏如晴看着康哥儿,点点头。 “将军今日有公务在身,赶不及回来。这样吧,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先用饭,毕竟用了饭才有力气做其他事。”如玥看向顺昌伯夫人,“伯夫人,你说对吗?” 她哪里敢说不对,就不论如玥的县主位分和一品诰命都能把她压得死死的,再看这是在如玥的地盘,来之前伯爷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得罪将军和县主,她在如玥跟前就永远没有话语权。 不过,这嘉宁县主的笑容里好像藏着些什么,怪渗人的。 这餐午饭用得前所未有的美味,顺昌伯夫人看着一道一道流水般上来的菜,色香味俱全,有些菜的香味儿隔老远都能闻到,她不怎么好口腹之欲都觉得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整顿饭期间,如玥再没有用话语噎她,还纡尊降贵地给她介绍鱼吃哪里比较爽口,哪些是海味,哪些是素斋。顺昌伯夫人表示:太渗人了好吗?跟断头饭似的。 等一下,为何会联想到断头饭呢? 顺昌伯夫人一顿饭吃得汗津津的,尤其如玥冲她笑一下,她就能嘀咕半天。 终于午饭用完了,如玥拍拍康哥儿的头道:“本县主也不喜欢什么虚招子,原本我家将军就收了小康哥儿,这顿饭吃了也算定下了,磕头拜师什么的,等我家将军回来,何时都成。其实吧,今儿个本县主叫伯夫人和大姐姐来此,还有些其他事。” 康哥儿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伯夫人,眸中颇有担忧之意。 而顺昌伯夫人感觉冷汗珠子从脊背一溜儿地滑下去。 “是这样的。”如玥盯着伯夫人看了会儿,突然笑笑,“我们去明堂聊吧。” 伯夫人踉跄了一下,居然都有点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明堂里光线充足,在如玥的位置旁,康哥儿坐着锦墩,紧张兮兮地在伯夫人和苏如晴脸上来回瞅。如玥还在卖关子,吩咐白鹭给三人斟了茶,又夸了半天这茶有多好多难得,还就明堂的桌椅花盆布置做了详细的解说。 她每次说完一句话,都有一个固定的结尾:伯夫人,你说对吗? 顺昌伯夫人简直压力山大,分明感觉到如玥这次叫她来没这么简单,但如玥就是不说。在明堂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尤为难熬,跟小火慢炖在油锅上煎似的,饶是她这么沉得住气,这么会做样子,时间一久,还是不免有种扛不住的感觉。 “大姐姐你知道吗?正中央这两副对联,可是殿下亲笔所写。殿下的字真是有雷霆万钧之势,伯夫人,你说对吗?” 顺昌伯夫人嘴角抽了抽,实在忍不住了:“县主,不妨……有话直说?” 如玥笑了笑,妈蛋,这货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尼玛强,明堂里头的物件都快说完了好吗?总算让她的弦绷到最紧,过会儿行事就会少些阻力,起码她油嘴滑舌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本县主当然有话,既然伯夫人想听,那就提前说了。”如玥看了眼康哥儿,冲他笑笑,而后扭头又对苏如晴露出笑颜,“大姐姐,本来这些事我相信你早晚能做到,但我实在忍不了。嗯,我相信当你知道康哥儿受了多少虐待之后,一定会比我还更加难以忍受。” 苏如晴立刻看向康哥儿,康哥儿缩了缩,顺昌伯夫人脸色阴沉。 如玥接着瞥向顺昌伯夫人:“伯夫人,有些事,即使你能编得天花乱坠,骗得康哥儿信了你,但康哥儿身上的伤不会作假。掐痕,刀伤,鞭印,还有针孔,亏你能下得去手!”她猛地一拍小几,发出“咚”的声音。 苏如晴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同时眼神堪称恶毒地剜向伯夫人。 伯夫人瞪大一双眼睛:“县主怎么能这样说呢?康哥儿身上的伤是采莲这小蹄子暗地里做的,我发现时早就将采莲发卖了。我是康哥儿的嫡亲祖母啊,您怎么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她哭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涕泗横流,连形象都不顾了。 如玥冷笑一声:“伯夫人,做戏做太过了,反而显得虚假。” “康哥儿,康哥儿,祖母对你那般好,你是知道的啊!”伯夫人不管不顾,只冲着康哥儿恸哭,还从椅子上站起,要往康哥儿方向冲。 幸好老嬷嬷不是盖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把她给钳制住了。 康哥儿虽小,重在守诺,他没有插手,但瞧着伯夫人的样子,有心疼,更多的是惊讶。在他的心目中,祖母一直是端庄尊贵的存在,何时做过这般泼妇丑态? “伯夫人。”如玥慢慢地走到她身边,笑道,“本县主劝你别动手动脚,也别太激动,这是在将军府,不是你家伯府。啊不过,即使是伯府,本县主也不会怕的哦——” “县主娘娘,我不会伤害康哥儿的,您相信我啊。”伯夫人转而朝如玥跪下。 啊呸!这么快就跪下了,真是没有成就感。如玥睨了她一眼:“要我相信你?那还不如相信你会生娃,娃会长大,长大还能打酱油呢。” 卧槽够狠!一句话戳得伯夫人一动不动。 “伯夫人先别放弃,努力想一想,还是能想出推脱的好点子的。”如玥友善地提醒,“不过你就是想得再多,本县主也会一一揭穿,你确定还要编下去吗?” 伯夫人哭不出来了,声音变得冰冷,但还是嘴硬道:“县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那我让你看得懂。”如玥转身,重新坐到玫瑰椅上,击掌,“方甲,把人带上来。” 堂内众人朝门口看去,瘦瘦小小的方甲拖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该女子嘴被布条堵住,身上穿得倒不错,算是个有钱的。 看到女子,康哥儿霍地站起,浑身发抖,看着女子的眼神里恐惧和仇恨交杂迸射。而伯夫人看清后,跪也跪不住了,直接瘫软在地上。 诸位看官猜得没错,此女子就是采莲是也。 “方甲,把布拿开。” 方甲取出她口中塞的布的同时,将采莲一推,采莲跌倒在地,冲伯夫人大喊:“夫人,夫人您要救救我啊,昨日好好儿我就被抓了起来,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吵吵嚷嚷地真是麻烦。 如玥给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老嬷嬷了然,直接上手卸了采莲的下巴。采莲痛得眼泪直流,不过却发不出声音了。 “呐,这日子还是有法儿过的。”如玥对采莲道,“本县主想着,你也不是笨丫鬟,现在这明堂上的情势,你还没看清吗?” 采莲忍住剧痛,越看越心惊。 如玥接着道:“当初你敢受人指使虐待小主子,其实也该想明白现在的下场。今儿本县主就给你个机会,说出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这样嘛,我还能饶了你爹娘。” 老嬷嬷察言观色的能力相当强,如玥话音刚落,她便推上了采莲的下巴。 “奴婢说,奴婢说。”采莲的下颚痛得厉害,但一刻都不敢耽搁,“是夫人,夫人让我间歇地打康少爷,还要嫁祸给大少夫人。这事儿成了,夫人将我配给了一个庄子的管事,还将爹娘都接了过去。” 康哥儿到底忍不住,冲到采莲跟前:“为何要嫁祸给娘亲?!” 他不傻,在采莲出现的一刻就知道伯夫人没有将采莲发卖,毕竟哪一个被发卖了的下人能穿得上这种衣衫?那是不是就证明祖母说的话全是假的? “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知道的都说了!康少爷,康少爷,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还有爹娘要养……” 如玥皱眉:“吵死了。” 老嬷嬷一个巴掌就扇了下去,采莲的脸登时就肿了半寸高,再也不敢乱吵吵。 如玥看向伯夫人,自得地一笑:“伯夫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吗?”就是找了个人证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艾玛,好简单,好简单,说明她在现代看的侦探片还真是有用的哇。 “采莲是县主抓来的,所言不足以为信!”伯夫人难得的脑子清,也终于不再做戏,硬气了起来。 如玥拍拍手,笑道:“说得有理!本县主还真能做出来屈打成招这种事。” 所以说物证还是比人证靠谱啊,起码东西不会撒谎的吧? “不过采莲确实没有被发卖,她的身契肯定还在你手里,而方甲也是在马大人庄子上找到她的。这些,伯夫人还能怎么狡辩?是想让本县主亲自去一趟伯府搜搜?还是让我家将军请顺昌伯爷把身契拿出来?” 顺昌伯夫人,哑口无言。 如玥笑得欢畅:“不说话了?嗯很好。伯夫人,你说若是本县主把采莲交给顺昌伯爷,你一个狠心毒妇还能当伯夫人吗?二品诰命夫人哦,这可是多少人做梦都做不来的。” 顺昌伯夫人猛地抬头。 “不过你放心,本县主暂时不会把采莲给伯爷,因为以后马大人,马夫人,还有你那一溜儿的兄弟姐妹的,还需要伯夫人照应呢。”才不要让顺昌伯休了她,不然又祸害其他青葱少女肿么办?再说了,把柄在手,顺昌伯夫人就不敢再造次! “我爹娘怎么了?”顺昌伯夫人直接站了起来。 如玥摊摊手:“没怎么啊,不过是马大人没什么政绩,大概再也当不了左副都御使了吧。哎你说,若是马大人下了台,伯夫人的地位还会像之前那么稳固吗?” “有事冲我来!凭什么夺我父亲的官?你个贱人!我父亲无错!不能被夺官!”伯夫人破口大骂,连“娼妇”这种词汇都信口骂来。 妈蛋,如玥这辈子最讨厌被骂为贱人了。(详情案例见苏如莹不敢再说“贱人”事件) 她的声音像冰棱子一样直戳顺昌伯夫人:“你那爹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是有你这样的女儿。不知廉耻,自私自利,蛇蝎毒妇,败坏家声!陈嬷嬷,李嬷嬷!” “奴婢在。” “把这毒妇给我带到隔壁耳房,让采莲来个如法炮制,把曾经用在康哥儿身上的手段,都给我悉数用上!”如玥略一想,又道,“对了,可以涂点辣椒油等作料,越疼越好。” 伯夫人还想过嘴瘾,下巴同样被卸了。 不一会儿,耳房传来个凄厉的叫喊声,但稍后连一点声都没了,想来是被堵住了嘴。 干净利落地发落完顺昌伯夫人,如玥感觉心情大爽!过会儿看看这毒妇的惨状,如果不够惨的话,她还打算再追加一些。 等她回过神来,再看康哥儿时,这娃已经窝进亲娘怀里,哭上了。 也不算什么大团圆结局,但目前这样,倒也还不错。不过顺昌伯夫人嘛,不好意思,本县主还真没打算放过你。稚子何辜?让你这般折磨摧残,你还真是触到本县主的逆鳞了! 第一零四章 这真是一个太温情的场景,如玥看得很high,就差捧着爆米花频频点头了。 小康哥儿终于投入那个期待已久的怀抱,毕竟还是个孩子,对母爱的渴望与生俱来一般,对着那张总是在梦中出现的母亲的脸,永远都不会有真正的隔阂。但也毕竟是个孩子,纯洁无污染,康哥儿在苏如晴怀里偷偷扭过头看如玥。 如玥装作没读懂他的意思,低头喝茶。 “姨母。”康哥儿从苏如晴怀里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如玥跟前,拽拽如玥的裙摆,“姨母,祖母会……如何?” 如玥放下茶盅:“只要我还在,她就会受尽折磨,被软禁在伯府。” “能,能不能……” “不能!”如玥斩钉截铁地断言,“你不必再说了!” 康哥儿抖了一下,被苏如晴又搂入怀里。苏如晴摸摸康哥儿的脑袋,柔声道:“康哥儿还小,这件事就交给你姨母做就好。以后康哥儿能不见她就不见,好吗?” 如玥让苏如晴将康哥儿放开,看着小康哥儿道:“姨母最讨厌说教,但你这娃还非得让我一次一次地说教。说白了,康哥儿你也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身上受的伤,姨母从她身上讨回,过分吗?” 康哥儿摇摇头。 “她捏造事实,企图离间母子关系。如果按照她的想法,你长大后会对你娘亲充满怨恨,顺昌伯府还会有宁日吗?” 康哥儿继续摇头。 如玥坐回椅子里:“这就对了,有因才有果,她没起歹毒的心思,也就得不到这种下场,没必要泛滥同情。同情这种温馨的字眼,还是用在心思纯良的人身上好,免得亵渎。” 在古代,只有强权压强权,哪里有多少廉价的同情心?至少如玥没见到过。 有多少百姓辛苦劳作连饭都吃不上,又有多少良民被迫卖身沦为奴籍?如玥当不了圣母,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她也没有具体感受。但只要让她知道了,那就不会忍。更何况,她若是同情顺昌伯夫人,那谁来为康哥儿讨回公道?总要有一个下狠手的,既然有缘,那就她来吧! “康哥儿,带你娘亲去精武馆。”如玥看向苏如晴,笑了笑,“大姐姐,留下用晚饭可好?” 苏如晴点点头,把康哥儿带下去了。 这就是了,没有他俩在场,如玥还能发挥一下本性,说不定可以抽上几鞭子过过瘾呢。或者学一学容嬷嬷?用那么长那么长的针扎一扎? 如玥怀着想要实践的心情踏进耳房,啧啧啧,真是…… “采莲,你没吃饭吗?这么小的劲儿,你当打蚊子呢?”如玥看着顺昌伯夫人身上浅浅的鞭痕,连衣服都没抽裂,真是太不敬业了。 采莲噗通一声跪下:“奴婢,奴婢就是用原先的力道。” 也对,如果再使点劲儿,说不准康哥儿现在就不能活蹦乱跳了。 “好吧,你也不用上手了。”如玥对两位老嬷嬷道,“本县主想了想,毕竟伯夫人还是要回伯府的,遍体鳞伤的也不好看,不如这样。陈嬷嬷,你给本县主教教,怎样用银针扎人才最疼最解气?” 陈嬷嬷走上前,拿起闪着寒光的银针,干净利落地扎进伯夫人右手食指的指甲芯里头。 如玥瞧着都觉得生疼,更别提伯夫人了。她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上,但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随着十根纤纤玉指都被扎上一根针头微颤的银针,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滚落,她眼神刚刚还有些狠毒,现在就只剩下告饶。 看来电视剧诚不我欺啊,这样行刑果然是疼得厉害。 “啪啪啪!”如玥开心地鼓掌,赞道:“陈嬷嬷好手段,怪不得将军极力向本县主推荐你呢。你看着,伯夫人还能撑多久?” 陈嬷嬷道:“最多一个时辰。” “这样啊,那今儿就算了。万一晕在我将军府,该多脏啊。”如玥嫌弃地摆摆手,“把她的下颚抬上去,嘴里的棉布拿了吧。” 伯夫人重获说话自由,立刻讨饶:“县主,县主娘娘,您放了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不为难大儿媳妇,连她的百合苑我再也不会去了。求求您,求求您了!” 如玥深信,如果她现在不是被绑在柱子上,再次下跪磕头这种事儿也绝对做得出来。 “当然得放了你,本县主刚刚不是说了吗?伯夫人在我将军府,本县主还嫌脏呢。”如玥极尽埋汰之能事,“后院的女子多,你说要是染上跟伯夫人一样的毛病,那女人这后半辈子可就全毁了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伯夫人一样好命,平白蹦出来这么多儿子。” 顺昌伯夫人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但她又不敢跟如玥来硬的,只好装作没听到,各种求爷爷告奶奶地告饶。 如玥笑笑:“陈嬷嬷,把她解了吧。” 绳子一开,没人扶她,顺昌伯夫人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如玥慢条斯理地道:“今儿这么一点小小的惩罚,还真比不上你对康哥儿和大姐姐的伤害之万一,伯夫人,你说对吗?” “县主说得对,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我……”顺昌伯夫人嘴里喃喃自语。 “所以嘛,恰好本县主算得精,这惩罚不对等,总也说不过去。” 顺昌伯夫人闻言大惊失色,面如死灰地看着如玥。如玥现在在她眼中不亚于撒旦恶魔,简直就是地狱的使者,披着人皮的鬼怪。 如玥很欣赏她这绝望的表情:“陈嬷嬷,麻烦你去伯府一趟,帮本县主好好儿调教一下伯夫人,不多,三个月就够了。至于顺昌伯爷那里,相信伯夫人不会乱讲,不然采莲会出现在哪里,这还真的不好说呢。” 顺昌伯夫人想到即将生不如死的三个月,奋起反抗:“我是堂堂二品诰命夫人,一个下人嬷嬷岂敢?!”在她的想法里,只要能安全离开将军府,她就打死都不会再被诓来了,到时候这嘉宁县主的手再长,还能天天儿地盯着顺昌伯府不成? “老身不才,教养过庆阳公主,清芙郡主,不知敢不敢对伯夫人调教一二?”陈嬷嬷淡定地直视顺昌伯夫人。 如玥也没料到:卧槽,来头这么大? 顺昌伯夫人没声了。 如玥顺手补了一刀:“采莲会在将军府住着,如果伯夫人还想当这个伯夫人,就请消停些,本县主要的不多,原样儿奉还就可。”反正在她名下的庄子那么多,随便把采莲扔一个下去就成,威胁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虽然把手伸进顺昌伯府里头貌似不太好,但能顺一口气也是很值得滴,谁叫她现在有权有势还有牛逼哄哄的将军老公,她不摆谱谁摆谱? 苏如晴身为长媳,用三个月时间接管伯府,彻底架空顺昌伯夫人应该不是难事。 送走喜不自胜的苏如晴和颤抖连连的伯夫人,再把依依不舍的康哥儿打发回精武馆,如玥确实有些累,打算回寝室歪一会儿。 “夫人,为何不直接让康少爷随大小姐回去呢?”黄鹂不解。 如玥活动了一下颈椎,道:“样子得做足了,康哥儿也喜欢习武。更何况等将军得了空,本夫人也要跟着学功夫呢。”说着,如玥还做了个功夫的起势。 黄鹂满脸黑线。 …… 这几天,顾大将军忙得脚不沾地,毕竟太子登基期间的安保工作可是全权交给他了,怎么能不忙呢?但是再忙,顾大将军每晚的必修作业都不想忘,但无奈如玥大姨妈又驾到了。 看着小妻子窝在锦被里痛苦那模样儿,顾大将军一连串揪来好几个有名的“妇科圣手”。这些太医都用脑袋保证:县主这是正常情况,安心养三日绝对没问题。 虽然顾大将军也知道没事,但瞅着就心疼啊。 这寝室里的冰盆子是不能用了,害怕如玥沾了凉气。但顾大将军又只有晚上有空,他只好整宿整宿地给痛苦兮兮的如玥扇风。 一来大姨妈,如玥就跟泄了气的玩偶一样,彻底没精神了。 不过只需坚持三天就能继续活蹦活跳,于是太子殿下万众瞩目的登基大典就在如玥大姨妈期间华丽丽地安全渡过。(这都什么形容!严肃点!) 据说那天还是出了点儿小事,逆王荣王还残留些势力,不过都是小case啦。 登基之后事儿还是不少,虽然太子监国期间已经把大部分自己的人安插到了重要位置,但毕竟那会儿不能太名正言顺,这几日就要各种找借口清理了。 终于,如玥的大姨妈挥一挥衣袖,打算下月再卷土重来。 顾大将军跟饿了两年的饿狼一般,绿着眼睛就把如玥扑倒吃干抹净了。如玥精疲力尽地扒在男人身上,颇为忧心忡忡地问:“我说夫君大人,我若是将来有了身子,那可是整整一年的素斋啊,你能受得住吗?” “小瞧我?”顾景逸眉角微挑。 如玥连连摆手:“不不不,坚决不敢!” 但顾大将军不由分说地又把如玥压住就地正法了一次。 次日一早醒来,如玥比来大姨妈时都浑身酸软。顾大将军已经装束整齐,气宇轩昂地立在床边儿。他矮下身子,在如玥脸颊亲了一下:“昨日忘给你说了,舅兄和我商量着,想给舅父寻个良配,也算为云家留下香火,这事儿还得你去办。” “这没问题啊!”如玥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顾景逸捏了捏她的鼻尖:“舅父还不知道,你先去问问舅父的想法,他明日休沐。” “哎,好嘞!”如玥笑眯眯地问,“那夫君大人何时休沐?我没记错的话,大概也就这几日了?” “圣上新登基事务繁多,此次休沐推迟。怎么了?” 如玥依旧笑眯眯地道:“传说中的外出呢?我想去看看咱名下的产业。” “好,我记下了。”顾景逸在她唇畔缠绵了一会儿,这才走人。 原本今天如玥是打算设计设计锦园的游乐项目的,她早上用了早餐,溜达了会儿,走进书房握起笔,刚要落笔的时候,黄鹂来报:“夫人,郡王妃来了。” “郡王妃?”如玥搁下笔,“哪个郡王妃?” “就是顾大小姐,将军的嫡亲妹妹。” 顾惜曼?如玥皱了皱眉,奇怪道:“她不是嫁给了明王庶三子——项城王?来将军府做甚?”说到这顾惜曼,也算跟苏承宣的媳妇儿欣怡郡主是姑嫂关系呢,京城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是曲里拐弯儿地能扯上亲戚关系。 黄鹂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哦,这样啊。”如玥想了想道,“你把她引到明堂用茶,我先去换身衣服出来。”顾惜曼跟其他人不一样,之前嚣张处理顺昌伯夫人的事,她是既在理又有势,不用讲究什么方式方法,直接上手虐死丫没商量。 但顾惜曼跟如玥不仅是姑嫂关系,她还是亲王的儿媳妇,堂堂正正的郡王妃,地位算起来也是不低。 能有什么事让她找上门来?难道是联络感情?啊不对,如玥突然意识到,说起规矩,她貌似也是时候再去一趟靖安侯府,给挂名婆母请安问好去。 不会是为了这么点儿芝麻绿豆的事吧? 如玥百思不得其解,让白鹭服侍着收拾好,一秒钟变得仪态万千,端庄贵气。她抬头挺胸,由白鹭扶着,走向明堂。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虐得合诸位心意否? 爱大家~~!! 第一零五章 “惜曼妹妹。”如玥一进明堂,脸上含笑,热情得就像这天气一般。她开口叫的不是郡王妃,而是妹妹,摆明了跟顾惜曼套的是亲戚之间的关系。 顾惜曼盈盈笑道:“许久没见嫂嫂,今日一见,比以前更是明艳照人了呢。” “妹妹来将军府可是有事?原本我就打算明儿回侯府给母亲请安,还想再去看看妹妹。不曾想,妹妹你倒是先来了。”如玥坐在上首的左边玫瑰椅上,顾惜曼则坐在右边。 紫檀小几上放着茶果点心,二人的贴身丫鬟均陪侍在旁。 不愧是靖安候不惜千金教育出来的大家小姐,顾惜曼的一举一动都透漏着大气和端庄,尤其配着郡王妃的服饰,比靖安候夫人的商贾人粗鄙和顺昌伯夫人的小家子媚气不知高了几个档次。 顾惜曼用茶盖慢慢地撇着茶叶,嘴角勾起适宜的弧度:“算是有点事,不过不值一提。原本不愿拿这种小事来麻烦嫂嫂,但我想着可以多见嫂嫂一面,就也来了。” 不算大事,又能拜托到顾惜曼身上,还跟如玥有关? 如玥想来想去,差不多也知道是哪件事了。不过是要装傻呢?还是一语道破呢?这倒是值得再思忖思忖。 “就是无事妹妹也可以随便来的,我这里新做了几种新式点心,不如妹妹尝尝?” 顾惜曼点头:“早就听说嫂嫂府里的吃食堪称京城一绝,这不?我还拿了一盒茶点来换了,嫂嫂可要多给我一些,以后也让我府里的下人学着点儿。” 说着,顾惜曼的贴身丫鬟就把手边提着的食盒交给了黄鹂。 如玥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只要你想吃,我将军府啊要多少有多少。” “就知道嫂嫂疼我。” 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不过看样子还称得上其乐融融。如玥不想跟顾惜曼有过节,毕竟靖安侯府里头有一个恨她的婆母就够了,小姑子还是要搞好关系的。现在看来这顾惜曼也挺想跟如玥友好相处,不然待了这么久,任由如玥把话题岔开,也不再提所谓“小事”。 小尝了几种如玥让杜鹃做的新式点心,顾惜曼大加赞赏。 “嫂嫂见笑了,我呀,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倒腾些吃食。你这里的几种点心模样儿倒是新奇,这味道也很大胆,很爽口。” 那必须大胆新奇啊,这些可是如玥给杜鹃讲了讲最终成果,让杜鹃利用古代现有技术和原材料又改造出来的点心,大多数是以如玥所知的西式糕点为原型在加工的。 比如面前的“提拉米苏”,这糕点看起来跟提拉米苏很像,但上面撒的绝对不是可可粉,原料里头也不会有咖啡豆,但不知道杜鹃拿什么东西替代了,总之口感是真心不错。 如玥很自豪自己能有杜鹃这个小厨神,对顾惜曼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妹妹才见笑了呢,你大哥常说我,随便来一道珍馐佳肴,都能把我的魂儿给勾走了。” “那是大哥不懂。” 然后姑嫂二人就“什么点心美味,何种粥点好喝,哪样菜品爽口”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交流探讨,结果越聊越投机,顾惜曼决定午饭就在将军府吃了,而如玥也乐不可支地让杜鹃把拿手好菜通通都做上来。 当然,如玥心心念念的草莓刨冰也是让顾惜曼赞不绝口。 中午,顾大将军回来,瞅见小妻子和名义上的妹妹亲热得跟亲姐妹似的,两桌子好菜好茶好糕点,她俩这儿夹一筷子品品,那儿舀一勺子抿抿,还不忘交流感想心得。 顾大将军表示:好神奇。 在他的印象里,没见这位挂名妹妹跟哪个闺秀这般和谐过。她是跟谁都挺要好,反过来就是跟谁都没那么真心,但现今这么看,难道如玥跟顾惜曼之前就认识?不过这是她们俩之间的事,顾大将军认为自己没必要搞得清清楚楚。 如玥瞥到自家夫君,乐颠颠地走过来,笑吟吟道:“妹妹来府里了,我便留妹妹在府里吃顿便饭。” 顾景逸点头,扫了眼顾惜曼没有说话。 原来在侯府的时候,顾景逸跟顾惜曼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过节,只是互相都知道不是亲兄妹。顾景逸骨子里狂拽霸气才不会倒贴着上去,顾惜曼又被教育得温婉端庄也没必要在他面前讨好卖乖。是故,两兄妹差不多比路人就好一星半点。 毕竟时移事迁,顾大将军也被打磨得不再那般嚣张跋扈,这一顿饭倒也用得很和谐。 用完午饭,如玥把顾景逸打发去午休,自己送顾惜曼离开。 “今儿真是叨扰了,嫂嫂留步,我自个儿上车就好。” 如玥笑道:“哪儿的话?我既是嫂子,当然得送你。难得你我这般投缘,我这有一本闲来无事写的一本菜谱,便送与你了。” 顾惜曼毫不客气,双眼冒光地接过:“过些日子嫂嫂一定要来郡王府尝尝,我也有一个厨艺很好的厨娘。” “那就这样说定了!” 如玥和顾惜曼一边聊天一边走,接近大门口时,如玥站住,转身看向顾惜曼,笑道:“妹妹今日来此,是为了顺昌伯夫人的事吧?” 顾惜曼也不装腔作势,直接道:“原本是的,但现在不是了。” 如玥轻笑出声:“我也是今儿妹妹上门才突然想起,顺昌伯夫人娘家二妹是嫁给了王爷远房的表弟,之前处理这事儿时倒是没顾得上妹妹的面子,是嫂嫂的不周全了。” 不过是远房的表弟,再者项城王是庶出的,如果这远房表弟的面子真的很大,昨日顺昌伯夫人还不会当场叫喊出来?是故,这位娘家二妹所嫁之人,想必是项城王亲姨娘家那头的亲戚,上不了台面的。 “那妇人的行径着实可憎,我也不过是碍不过情面走个过场。”顾惜曼附在如玥耳边,轻声道,“我家王爷耳根子软,非得我上门,嫂嫂可别介意。” 如玥笑道:“我当然介意了,起码得再做些茶点补偿一下。” 二人相视而笑。 顾惜曼上车之后,掀起车帘,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嫂嫂,前些日子听说爹的身子又有些不好了,不如咱们一起去?” 如玥想了想,明儿是要去安陆伯府找舅舅商量找舅母的事,再说舅舅这般忙,好容易碰上个休沐,万不可耽搁了。反正靖安候爷也不用上朝了,什么时候去都成。她道:“明日尚有些其他安排,之后均可,我听妹妹的。” “那便好,我这里瞧好时间后让下人来说一声。”顾惜曼顿了一下,“家里还有惜淑妹妹,嫂嫂您看……” 如玥会心地一笑:“妹妹安心,嫂嫂都省得。” 不过是让她别因着身份怠慢了顾惜淑,回府的时候别忘了多拿份礼物。毕竟顾惜淑是个庶出的,在侯府的地位不高。其实顾惜曼真心多虑了,如玥再怎么说也不会忘了自己以前的身份,庶女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谁还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 送走顾惜曼,回了明荣堂,刚拐过画屏,就看到顾景逸睁着一双璀璨生辉的眼睛,邀请如玥与他共睡。 “大将军,不可白日宣淫。”如玥一本正经地拒绝了男人。 男人压根儿没理她,直接把如玥跟个抱枕一样抱着,这才安静地入了梦乡。如玥在他怀里,轻轻抬头,顺着男人的喉结往上看,平日里把仪容打理得相当到位的男人此刻下巴处却有着青青的一层。 他眼睛微微闭起,眼睛下方有一圈淡淡的乌黑。 确实是劳累了啊,如玥在将军府安逸地过着贵妇人的生活,因着他的权势嚣张恣意出气,男人却在外头打拼。没成亲之前,他在战场奋力厮杀;成亲之后,他在官场努力争斗。官场如战场,哪一个会轻松?她能好好儿地,快快乐乐地生活,全是因为眼前的男人爱她。 如玥幸福地闭上眼,将男人抱紧,随着他一起入了梦。 一觉醒来,旁边已经空了。 黄鹂递上一盏凉茶,道:“老爷看您睡得熟,说是需进宫一趟。” “好的。”如玥用凉茶漱漱口,拿湿帕子醒醒神,问,“康哥儿可还好?” “康少爷跟那俩小丫鬟都快玩疯了,现在啊,连米饭都能吃两大碗呢。”黄鹂一直看顾着康哥儿,跟这小子感情比一般丫鬟好些。 如玥点点头:“那便好,我想着,康哥儿早就不小了,也得请个先生教着,总不能日日都这样玩闹。” “夫人跟大小姐都想到一处去了。”黄鹂笑着把如玥扶起来,“刚您还睡着的时候,大小姐派了丫鬟来说,先生已经备下了,是在将军府住着还是在伯府,一切由夫人说了算。” 如玥想了想,对黄鹂道:“大姐姐怕是想让康哥儿时不时地回伯府,毕竟康哥儿最终还是要回去的,这样,你亲自到伯府走一趟,说是先生就住在伯府吧,康哥儿每学个三天便休息一天,每日早晨的时候让方甲把他送到伯府,午饭后再接回来。” “奴婢知道了。” 下午,如玥总算能安安静静地画一画游乐园的具体设施了,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凭着记忆画出两个,简直逊爆了。若是以这种速度,等她娃都能打酱油了,锦园还没有装备好。 哎?反正二哥对木活精通无比,就把她的具体要求给二哥讲讲,说不准儿他能创新搞出什么好东西来呢。(明明就是懒= =) 于是如玥开始写信,这次容易多了,天马行空神马的乱写一气,也不知道苏承沛看了会不会被如玥的奇思妙想给气死。把厚厚的信送出去,等男人回来用了晚饭,男人这几日是真的给累惨了(放之官场和床上皆准),如玥也没折腾,又被男人像抱枕似的一觉抱到天亮。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景逸就起床了。 如玥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他:“今儿怎么这般早?感觉比圣上登基前都忙上好多的样子。” 顾景逸用凉茶漱了漱口,道:“已经还好了,安心睡吧。” 说完,连跟如玥温存的时间都没有,一下就闯入了夜色之中。 新朝重臣总是很忙的,就历朝更新换代来说,当今圣上这一次真心还好了。毕竟荣王之前没有成气候,被宣德帝给干掉了,残存势力也不算多,当今圣上属于顺利交接类型。不过新官上任都要三把火呢,更何况皇帝? 既然要点火,柴火什么的少不了吧。 于是顾景逸等重臣就得披肝沥胆地显示自己的忠君爱国了。 所以身为安陆伯的舅舅居然能有这一天的休沐,如玥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难不成陛下觉得老剩男的婚事真心不能再耽搁了?也对,以舅舅那苍老的面相,也不知道小蝌蚪的质量能不能成,够不够生个小表弟出来呀。 忧国忧民的嘉宁县主按部就班地吃完早饭,亲自送康哥儿坐上去伯府上学的马车,自己又乘着豪华座驾晃晃悠悠地去往安陆伯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舅舅家,也不知道怎么样? 第一零六章 牌匾是新换上去的,“云府”两个大字出自陛下手笔,气势万钧当然没话说,单就这牌匾朱门来看,虽然没有百年世家大族的气派,但总觉得积淀还是挺厚的。 来接如玥的是伯府的管家,据说是云家旁系的远房亲戚,颇年长。 “县主安好,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云管家看如玥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家孙女,慈祥得很,“老奴守着云府这么些年,可算把老爷给盼回来了。老太爷泉下有知,总算能安心了。” 这么听来,即使当年云家被荣王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但这云府也被保留了下来。 宣德帝对外祖母真是……不错。 既然是曾经的云家,料想云经远也不会大动干戈地去变府里头的格局。这一路从大门走到书房,虽然没有去往内宅,倒也能大概猜到整体的布置风格。 书本网,格局典雅。 一种这是我基因的娘家之自豪感油然而生,不过略一思忖云姨娘生前的品味和姿态,也不难想象云府的模样。 接近书房,如玥才知道什么叫古代的书房。 云经远的书房题为“织帘老屋”,“织帘”典出《南齐书·沈驎士传》,说沈驎士家贫如洗,却刻苦向学,在陋室中,一边织帘一边诵读诗书,口手不息,不难看出云经远是借用此典以铭其志。 这书房呈半封闭式的庭院,堪称园中之园。 书房的西面有一个月洞门,从月洞门往外看,俨然如画。书房前面是曲廊,南面有竹林,竹影摇曳,犹如微波。 而书房内的摆设也颇有讲究,东头是一张红木藤面贵妃榻,壁悬大理石挂屏;正中为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古琴一架;北墙嵌三个花窗,如三幅幽静而秀美的图画。 至于两侧墙上挂对联: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是我师。 妈蛋!简直太有格调了! 如玥下决心回去也把自己的小写字间(已经不忍称其为书房)改造一下,起码也像是个云经远的亲外甥女啊。 “舅舅。”如玥福了一福。 不久没见,舅舅大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肯定是因为基因牛掰的缘故,就是在京城稍稍养了些日子,舅舅大人已经从一个沧桑老者霍然蜕变成中年美大叔,连眼角的刀伤都有一种男子汉血性的视觉冲击。 真是基因不可小觑,环境改变容貌啊。 她原本还担心这亲事会比较难说,现在就冲着这能让人看花了眼的脸,撇开舅舅光明的前途不说,也会有不少美女前仆后继的。 云经远保持写书法的姿势抬眼一看,蹦出一个字:“坐。” 幸好如玥有充分的跟面瘫一族打交道的经验,完全不会觉得尴尬和不舒服,很自来熟地就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云经远慢条斯理地把毛笔放下,用旁边的帕子净了净手,这才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坐到另一张太师椅上。 然后室内就陷入一片寂静。 真尼玛是寂静啊!静悄悄地,只能听到窗外知了撒欢儿地叫唤,连风吹动窗帘的声音都感觉被莫名地扩大了。 见过面瘫少语的,没见过这么面瘫少语的。 话说舅舅大人,您静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也不问问您外甥女前来何事,跟打坐冥想似的要闹哪样啊? 如玥清了清嗓子:“舅舅,我有事找您。” 云经远终于移动尊头,用波动了一下的眼神示意:说。 这种强烈的一直是自己跟自己对话的违和感真心好蛋疼,如玥又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外甥女想着,这云府也应当有个女主人料理,而舅舅也是时候找个人好好儿地照顾了。” 云经远完全没有一丝意外,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拿起茶盅,慢悠悠地开始品茶。 如玥:=口=!这就答应了?对未来媳妇没有任何寄语和期待?起码也说说要求啊我的舅舅大人,不然京城美女千千万,哪个给你才好看? “咳咳,舅舅啊,您对我未来舅母有什么想法没?比如容貌长相身材?家世背景身价?随便说说,外甥女也好给您相看嘛。”如玥都有种讨好的感觉。 千呼万唤始出来,云经远总算启唇:“女子。” 如玥:= =!卧了个大槽!舅舅你这样说真的好吗?会让人浮想联翩以为你在边关军营里有什么神奇的遭遇好不啦?真心感觉无力了,顾景逸救我!QAQ “你和承沣中意便好。”云经远将茶盅放下,看向如玥的眼神如古井无波,但仿佛暗流湍急,蕴含无限感情,“景逸应该对你很好,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玥儿,生活可顺遂?若有不如意的,随时可以回家。” 难得的一大段话,关心的却是世上唯二的亲人。 如玥原本对云经远真的没什么亲情可言,只是觉得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也很不错,想极力搞好关系而已。并且她还认为,云经远给她添妆也是差不多的理由。但随着这一句话,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血浓于水,将一滴鲜血滴入清水,化开后也有瑰丽的红色。 遗传因素也好,后天养成也好,如玥再也不会将云经远当成利益环上的普通人,而是亲人,一个要生死与共和荣辱共生的亲人。 “很好,我真的很好,很恣意很满足。”如玥声音哽咽,尽量让自己别落泪。 云经远把云管家唤了进来:“带她去府里逛逛。”然后他踱步回书桌,捧起卷宗,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 逛云府也没用太长时间,如玥没忘自己此行的真是目的,特意去仔细看了看未来舅母的院子。格调还是依旧那么高雅,看来未来舅母绝对不能拜金,要的是精神层面的追求啊。 然后云管家指着俩相邻的院子道:“这是老爷给您和沣少爷留的,县主,其实老爷一个人在府里头也挺寂寞的,他常常看着老太爷和太夫人曾经的院子发呆,这府里太冷静了,您跟沣少爷要经常回来住住啊。” “舅舅那里,多亏云叔照顾了。”如玥笑笑,“我会同三哥讲的,等过段日子朝局上没那么忙了,还要三哥多帮我相看未来舅母呢。对了云叔,外祖母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恋母情结吧,既然舅舅总是怀念外祖母,按照外祖母的性情找舅母,应该差不了。 云管家难得地面部抽搐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太夫人……不是平常女子,容貌倾国倾城,而性情方面,挺……令人印象深刻的。” 等,等一下。 这种描述,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呢?一般下人夸主子,尤其是夸女主子,难道不应该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方,实乃百年难遇的一枚好女子是也吗?如玥假想了一下让黄鹂在白鹭跟前夸自己,大概也就是“能令人印象深刻”之类的了。 难不成太夫人的性子也跟她一样张扬不厚道,打死都不肯忍气吞声? 那算了,她家未来舅母还是走大众路线比较好,不然性子急一些的人,哪儿能日日跟惜字如金般的舅舅和谐共处呢? 大致确定了未来舅母的方向,如玥觉得自己这一趟真心没白来。 离开云府,她乘车慢慢悠悠地回将军府。她家将军没说中午不回来吃饭,那就是一定会陪她吃午饭的。下了马车,便看到顾大将军身穿蟒服,像一柄利剑一样站在门口。他见如玥下车,走过来,和她一起进府。 “怎么不进去歪会儿?这天暑气重,可别热着了。”如玥心疼,让白鹭走过去给顾景逸扇扇风。 顾景逸道:“回来早了些,便在这里等等。累了吗?” “哪能累着?不就是坐车去,坐车回,跟舅舅聊会儿天嘛。”一边走一边聊,慢慢地走进了内宅。 顾景逸促狭地一笑:“聊天?” “额——大概就是我说话,舅舅听着。”如玥忍不住道,“舅舅在军营里都这样吗?以前殿下没嫌他说得少发怒?” 顾景逸捏捏如玥的鼻尖,笑道:“舅父少言,但每一句话都能算得上一个稀世妙计,陛下惜才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如玥摸摸鼻头:“也对哦,你呢?今儿累了吗?” “不累。”顾景逸附在如玥耳边,轻声道,“为夫特请了明日休沐,要夫人奖赏。” 如玥一头雾水地站定:“什么奖赏?” 顾景逸握住如玥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揉搓,身子贴得越来越近:“为了明日的休沐,为夫都好几日没吃肉了,夫人……不心疼吗?” 自从如玥上次把禁欲比作素斋之后,顾大将军就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吃肉等于滚床单。 他原本磁性十足的声音里头带了一丝小小的撒娇,让如玥心头一阵酥麻,那么威风凛凛的顾大将军在她跟前怎么越活越年幼了?再过几年日子,会不会要她喂饭给他吃啊! 如玥斩钉截铁地道:“心疼!” 顾景逸猝不及防地又把她打横抱起,大跨步地向浴池走去。将军府的丫鬟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还能非常若无其事地各干各的,对自家将军的恶趣味很习以为常。 自从上一次顾大将军在浴池high了一次之后,他就爱上了鸳鸯浴的感觉。 “还没吃午饭呢。”如玥低声反抗。 顾大将军道:“我已垫了些糕点。” 敢情他在门口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啊。 如玥不服:“我还没吃呢。” 顾大将军道:“你不用力。” 好吧,她确实只需提供场地就行了。 不过这大白天的,如玥还是得象征性地从礼法层面劝上一劝:“将军,不可白日宣淫啊,这要让言官知道了……” 顾大将军果断以吻封口。 如玥表示:呐!本县主已经挣扎过了,奈何武力值不对等,本县主还是很娇羞很知礼很懂规矩的哈。 …… 顾景逸其人,体力甚好。 如玥累成一滩烂泥,还是顾景逸温情地给她喂了饭,然后人家换了身衣服,吃饱喝足地离府投入紧张的工作中了,哪儿来那么好的精神头啊摔! 妈蛋,徒留如玥一人窝在含凉小筑里睡得天昏地暗。 一觉睡到晚饭时分,如玥伸了个懒腰,揉着酸疼的老腰,去精武馆慰问了几句小康哥儿。小康哥儿趴在书册子上,睡得更是昏天黑地,口水都快渗透三页纸了好吗? 看来还真不是读书的料,得揪住顾景逸把习武排上日程了。 哎?如玥突然想到,顾景逸忙完工作忙上床,可能还真心抽不开太多的空,不如再请个助教?比如那个尹堂小参将神马的。 让白鹭小心翼翼地把康哥儿抱上炕,黄鹂掀帘走进来低声道:“夫人,郡王妃派了个下人来,见不见?” 如玥瞬间垮下一张脸:不——是——吧!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休沐日,难道要泡汤了? 第一零七章 这个世界真是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靖安候突然病重人事不省,顾惜曼一收到消息就先去了侯府,如玥等顾景逸回来,立刻陪着他也赶往侯府。 等匆匆忙忙地见到了靖安候,如玥还以为见了另一个人似的。 仿佛是瞬间之事,靖安候面颊干瘪得都不像活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仿佛快要熄灭的烛光,只残留一星半点儿生气。 顾景逸一到,太医们鱼贯而入。 以卫宏生为首,整个太医院一大半儿有名太医都一起会诊。毕竟也太奇怪了,就一个月的功夫,原本身子已经有所好转的靖安候突然病歪歪成这样,感觉跟中了毒一样。 卫宏生得出的结论是:像是两种药效冲突,掏空了身子。 顾景逸黑着一张脸,问道:“什么药?” “其中一味诊不出来,不过要是单用这一味药,对侯爷的身子是大有裨益的。就是另外加用了神龙丹,侯爷这才……” 神龙丹类似于现代的伟哥,里头有人参、鹿茸、麝香、老虎鞭、海豹鞭、鹿鞭、蛤蚧、淫羊藿、巴戟等一听就让人上火流鼻血的宝贵中药。大补则虚啊,更何况靖安候身子早就不行了,还如此热衷床笫之事,确实有点…… 顾景逸脸色更黑了:“能治好吗?” 卫宏生环顾了一圈儿,有焦心的靖安候夫人,担忧的郡王妃,还有沉默不语的另外两个儿子和儿媳妇。说话容易,但在这种高压气氛下说这话却太艰难了。他用大夫惯有的平静语调,尽量冷静地道:“将军,县主,侯夫人和郡王妃,准备后事吧。” “还有几日?” “三日。” “来人,送太医。”顾景逸面无表情,平静的脸色下仿佛藏着狂风骤雨。 太医们一一拜别,整个寝室只剩下顾家人。 靖安候夫人刚才还能撑得住,当太医们一走,登时扑到靖安候身上恸哭了起来:“一定是那个小贱人,小娼妇!我就说那贱人靠不住,神龙丹是随便能吃的吗?晖哥儿!晖哥儿!你爹走了啊!爵位……” “娘!”顾景晖厉声喝断了靖安候夫人的哭号,“事到如今,您还想着爵位吗?!” 如玥对顾景晖刮目相看,她还以为顾景晖是一直念着爵位的人。顾惜曼抽噎着将靖安候夫人扶起:“娘,要爵位没用的,爹,爹都快没了……” “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是我想要爵位?!这个野种,什么都不算,凭什么赖着爵位不放?!说不定是他指使那贱人给老爷吃的神龙丹!我的晖哥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靖安候夫人简直就像泼妇骂街,什么话都能往出喷。 如玥听得眉头直皱,顾景逸还是面无表情。 碍于礼法,谁都不能强行把靖安候夫人怎么样,就任由她喷粪。最后还是顾景晖实在听不下去了,把靖安候夫人给拽了下去。他是靖安侯夫人唯一的亲儿子,只要靖安候夫人不说,也落不下什么诟病。 顾景逸走到靖安候跟前看了眼,道:“去明堂。” 留下几个丫鬟照顾命不久矣的靖安候,他们走到明堂,也不讲究什么礼数,大家随意落座,每个人脸上都不好看。顾景逸是这些人里头最位高权重的,既然靖安候夫人和顾景晖都不在场,自然是他这个长兄发话。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哀痛,但仍旧犹如利剑一般让人心中一凛:“神龙丹是怎么回事?” 顾惜曼看向顾惜淑,秀丽的一张脸布满哀伤:“我是出嫁女,也不知道侯府这些日子出了什么事,淑妹妹,你可知晓?” 顾惜淑瑟缩在角落,听到顾惜曼这样问,才敢抬头看一眼顾景逸,悲伤之余还有惊惧,显然是跟这位挂名大哥实在不熟:“扬,扬州瘦马,爹新纳的小妾,只,只能是她。” “原来是她。”顾惜曼恍然大悟,“前些日子还听母亲在我跟前抱怨,我想着不过是个小妾,也没太在意。” 顾景明插话道:“大哥,这瘦马是扬州盐商送的,颇为得父亲的眼,没想到一个瘦马竟然有这种手段,害了父亲!”他是靖安侯府经商这一途的继承人,对官商之道研究很深,从来都是唯顾景逸的命是从。 如玥静静地听着,这场合应该是人家子女商量的,她作为没太多感情的儿媳妇,真心不适合跟着聊。不过顾兴商这劫难的原因她大概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无非就是生意伙伴送了个很不错的小妾,瘦马这种经过培训的专业小妾技能点爆棚,利用神龙丹想趁着顾兴商还有精力诞下一两个子女来,以稳固地位。 不过听卫宏生说,是另一味有效药和神龙丹的药效叠加在一起才搞垮顾兴商的,八成这有效的补药也是这位瘦马干的。 适得其反啊。 真是够唏嘘的。 “把她给我带上来!”顾景逸一声令下,两个老妈子就径直前往后院提人。 如玥站了起来,缓慢踱步到顾景逸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给予他安慰和关怀。这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顾景逸也会做得尽善尽美,她作为妻子能做的,无非就是永远支持他。 顾景明眉头皱成疙瘩,双拳紧握,显得愤怒无比:“大哥!父亲的后事怎么办?” 闻言,顾惜曼和顾惜淑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顾惜曼深得顾兴商的爱护,毕竟是唯一的嫡女,也是长女,顾兴商给了她最细腻温和的父爱。而以顾兴商面面俱到的性子,自然也不会怠慢了唯一的庶女。 最初的气愤茫然过后,她们这才意识到,曾经如山的父亲只剩三日可活。 “等伯父。” 顾兴文是顾家的大家长,也是顾家发迹最初的原动力,更是顾景逸真正的父亲,他虽然难过痛恨,但这时候,他只能稳住。 话音刚落,刚才出去的一个老妈子神色慌张地冲进来:“死了,姨娘上吊死了!” 上吊?自杀?! 明堂内所有人霍地站起,表情如出一辙的震惊。 稍愣了片刻,顾景逸斩钉截铁道:“三弟,跟我去看。” “我也想去。”如玥脱口而出,“我担心你。”除了担心顾景逸之外,能亲眼看到死人的场面,也算是长见识了。 顾景逸转过身,牵起如玥的手,走向后院。 用一句话形容如玥的话,就是“好奇心害死猫”,她越来越接近那间屋子时,也不知道是恐怖片看多了脑补过剩,还是真的时至夜晚气氛诡异,总觉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但她又极好面子,一路壮着胆往前走。 从窗户上看,烛光很亮,尸体挂在白绫上,像片飘零的树叶。 屋子里站着闻讯而来的顾景晖和另一个老妈子,还有这位瘦马的贴身丫鬟。丫鬟哭得梨花带雨,也是甚有美感。顾景晖走到俩兄弟跟前,皱眉道:“我赶过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顺着大家伙儿的视线看去,瘦马身材娇小玲珑,离地约二尺,地上有一张被踹翻的凳子。 如玥看侦探片的惯性使然,立刻就想上前瞅瞅瘦马的脖子上是不是只有一道勒痕?或者让仵作做尸检,看除了勒痕之外有没有其他伤痕?也可能是侦探片里就没有顺顺利利自杀成功的案例,一般都是被自杀,所以如玥下意识地就怀疑了。毕竟这畏罪自杀得也太及时,还没来得及审问,有必要这么赶着殉情吗? 强烈的好奇心压制住面对死尸的恐惧,如玥偷偷地观察在场众人的脸。 “你刚才去了何处?”顾景逸问的是泪眼汪汪的丫鬟。 丫鬟抽泣着道:“方才听说老爷病了,姨娘就很慌张,她让奴婢去打水,回来时姨娘就成了这样,我,我吓得厉害,幸好二爷来了。”她脚下确实有一盆被洒了的的清水。 从证词上看,感觉没什么漏洞。 畏罪自杀,企图留个全尸罢了。 顾景晖拳头攥得“嘎嘣”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把她给我放下来,戮尸!”戮尸是将尸体枭首示众,纯属泄愤。不过靖安候是被神龙丹搞垮的这件事肯定不太好声张,想必瘦马只会在死后也被斩了首,扔在乱葬岗喂狗,怕是不会真正的挂在城门示众。 对于顾景晖的做法,顾景逸没有异议。 在整个靖安侯府,除了靖安候夫人外,其他人对他没什么过激的行为,他也没必要都水火不容。更何况顾景晖才是顾兴商正经的嫡长子,把杀父仇人如何处置,还是交给顾景晖最为恰当。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顾兴商的情况已经通知了顾兴文,想来顾兴文和庆阳公主会很快赶来侯府。 折腾快一个晚上了,大家伙儿也都没用饭。 顾惜曼强撑起精神命令丫鬟们摆上饭菜,一家子人也没几个人动筷子。顾景逸则给如玥夹了一块煎饼:“垫些肚子,别太饿。” 如玥乖巧地默默吃完。 要是真一点儿都不吃还熬个通宵,如玥是真心扛不住的。 “娘呢?”顾惜曼突然想起靖安候夫人,扭头问顾景晖。顾景晖舀了一口粥,沉声道:“我让如瑶和刘氏陪着母亲,她老人家伤心过度,先歇着吧。” 顾惜曼点点头。 如玥暗自吐槽:伤心过度?怕是伤心这爵位过早交接到顾景逸手里,心疼的吧?!也不知道顾兴商和她这奇葩婆母的感情怎么会搞成这样?老公要挂了,老婆一门心思想的是遗产,连一点儿其余的哀痛都没有。 但桌上的几位对靖安候夫人的表现没有一点儿奇怪的,想来是已经料到她的做法了。 如玥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这场合下还是乖乖跟着顾景逸,力挺顾景逸,做好贤良淑德好妻子的角色就好。说难听些,顾兴商的离世,对顾景逸来说是最有利的。靖安候的爵位,百分之百是要落在顾景逸身上。 而她,毕竟也只见过顾兴商一面,印象倒是挺好,要说感情还确实没有,只是为顾景逸的伤心而伤心罢了。 第一零八章 顾兴文连夜赶来的时候,庆阳公主的仪驾比之以前是大为精简了。诸人给公主行了礼,公主仪态万千地让诸位轻起,随之看向顾兴文,那是一种“我家男人真棒”的小女人眼神。在顾兴文跟前,她就跟小粉丝似的,不在乎自己的公主尊位,只希望能跟在男人身边。 “伯父。”顾景逸上前,拱手道,“父亲因神龙丹病重,那名扬州瘦马已畏罪自杀,太医断言,只剩三日。” 前些日子还一起饮过酒的亲兄弟,如今却不省人事。 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就像一股铺天盖地的浪潮,不得不承认,连被誉为国之中流砥柱的顾阁老都有些懵。但他只是保持进门的姿势一直站在原地,不发一言,俊美的容颜没太多变化,但脸上还是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痛心。 顾兴文比顾兴商大五岁,顾兴商从小极富商业头脑,一点一点兢兢业业地从小本生意做大做强,因为这点滴积攒出来的财力,才让顾兴文得以一步一步当上状元,从而振兴顾家。 相依为命的亲兄弟,那种经历过太多而积淀下来的感情深沉而厚重。 “咚咚咚!” 犹如暮鼓晨钟,顾兴商不久于人世的噩耗击打着他的心扉,若是多与他说句话就好了。顾兴文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寝室。众人留在屋外,相顾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很晚很晚了。 古代的夜空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像极了黑色丝绒缎上缀着大小各异的钻石。这是一个寂静而又令人无奈的夜,既然说多少句挽留都没有用,还不如让他走得安详平静。顾兴文从屋里出来,看起来仿佛没有改变,但那种沉痛的哀伤如影随形,像是给周身笼罩了一层暗黑的纱。 身为这个京城炙手可热的家族的大家长,顾兴文的话代表着权威:“景逸、景晖和景明,明日把手头的职务交接好,请假。景逸,这几日就住在侯府,将军府的事让秦管家看着。至于惜曼,尽量在兴商身边尽孝吧。” 被点名的人都一一应了。 大家都心绪不佳,侯府里空着的院子也不少,顾惜曼领着几个妈妈把众人都安置了。虽然临时住的屋子跟将军府的没法比,但如玥也不挑剔,安慰了顾景逸几句。 顾景逸平躺在床上,双手置于腹部,双眼放空静静地看着床顶。 “你知道吗?”如玥躺在他身边,用扇子给他轻轻地扇着凉风,声音显得空灵而渺远,“我幼时很懦弱,被四妹妹欺负只会哭,那时不会说话,只能啊啊啊地跟姨娘比划。姨娘听不懂我说什么,久而久之,我也就自己忍着,什么都不说,躲着四妹妹。” 顾景逸伸出一条胳膊,揽起她的肩膀。 “后来还是被四妹妹的丫鬟推到冰窟窿里去了,烧了好几日,再次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姨娘担忧的眼睛,那时候我就想着,让姨娘拖着病弱的身子还担心我,真是太不孝了。那次大病,真的就跟脱胎换骨一样,我告诉自己,什么都是虚的,活这一世就要让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开心。什么规矩礼数,嫡母害得我失声了整整六年,我为什么要给她好脸子看?但……”如玥慢慢地叹了口气,“我想明白后,姨娘却走了。” 穿越之前的处境脑补一下也能猜到,穿越之后,当然是脱胎换骨。 她半真半假地静静诉说,起码能转移顾景逸的注意力,让他从靖安候的噩耗中缓过劲儿来:“后来你也知道的,只要我能想到办法,就一定不会向谁屈服。即使暂时屈服,也总有一天要报复回去。或许我的手段很幼稚可笑,但我那会儿就想,姨娘给了我生命,她在天上也绝不想再看我懦弱可欺了。” “景逸,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就我看来,公爹这一辈子活出比旁人几辈子都多的精彩,若是公爹还有一点遗憾,也是没来得及再和顾阁老,再和你们说几句话。他真的不会愿意见到,见到你因为他而憋着,而苦了自己。” 顾景逸翻过身,将头埋在如玥的怀里。 闷闷的哭声隐约传出,如玥伸手,轻轻抚摸着男人乌黑的长发。这是她的男人,也像她的孩子,外表永远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玉面杀将,敲开心门,却能看到他柔软脆弱的一面。就像刺猬的腹部,能触碰到的,永远是他最亲近的人。 如玥的眼眶有些许湿润,或许之前的相互吸引只是男女之爱,而在这种沉默痛楚的时刻,他们之间,才真正是灵魂相对,彼此情愫已经复杂,互相爱慕,相互依赖。 “睡吧。” 烛光摇曳,纱幔轻舞,窗纸淡淡地渗出微光。弯月下,繁星前,轻盈犹如蝉翼般的歌谣仿佛银河流淌。 …… 次日,顾景逸特意挤出来的休沐日完全没了影儿,他还是上了朝,下朝后特意给皇帝汇报了靖安侯府的事。皇帝颇为纠结,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让顾景逸停职丁忧简直跟灾难似的,反正靖安候也不是顾景逸的亲生父亲,要不直接夺情吧?(朝廷根据需要,不许在职官员丁忧守制,称夺情) 但顾景逸还是坚持要为靖安候丁忧,反正武将丁忧不解除官职,而是给假一百天,大祥、小祥、卒哭等忌日另给假日。 最终君臣商量的结果是,从今天开始,包括靖安候丧仪,只能停职一个月就起复。(守制未满,而应朝廷之召出来应职者,称起复)皇帝想着等靖安候的死讯上报时再有所动作,说不准靖安候还能再来个逢凶化吉,这样顾景逸的工作就不用受一点儿影响了。 而如玥也一早赶回了府里,把小康哥儿交给苏如晴先管着,等稍微有空了之后再进行习武教程。府里在秦管家的管理下还是那么的井井有条,一点儿都不会因为女主人突然夜不归宿而凌乱。 她给杜鹃安排了个“留心看着”的任务,很放心地回了侯府,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一整天,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女儿都围在顾兴商床边照顾。 直到晚上三个景回府,顾兴商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还是尽职尽责地昏迷着,连太医开的药都灌不进去。而那个扬州瘦马,听说被处理得场面之血腥残忍简直可以拍恐怖片了。古代人讲究留有全尸下辈子好投个好胎,而这位瘦马女士,目测身上没一处地方是好的。 顾景晖干得也太狠了,都让如玥觉得有些本末倒置。 但毕竟如玥不是顾兴商的亲子女,可能没办法体会父亲被害的愤怒和痛恨,想了想,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三日之期到的期间,顾景逸再也没有流露过痛苦,和另外两个景把即将到来的丧事准备得十分充分到位。也是亲身经历,如玥才知道古代对丧事这般看重,规矩礼仪之复杂繁琐简直令她瞠目结舌。 第三日,顾兴商没有醒,也没有咽气。 第四日,顾兴商没有醒,还没有咽气。 第五日,顾兴商没咽气,他居然醒了。 围在床边儿的诸位半忧半喜,喜的是他们还以为顾兴商会在睡梦中驾鹤西去,没想到还能在清醒状态下跟他说说话;忧的是,这情形谁都能看出来是回光返照,无力回天了啊。 “爹,您还好吗?”顾惜曼将顾兴商扶起,满脸泪水。 顾兴商心明眼亮,但无奈力不从心,感觉气若游丝的。他之前虽然昏迷着,但偶尔捕捉到意识的时候,还是能听到一些对话。从那些零星对话里,他也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其实对他来说,后期身子一直都靠药吊着,也想过很多关于死亡的场景,倒也没什么畏惧的了。 只是,还有一些事没来得及。 他环顾一周,都在,都还在,连大哥都在,看来自己是真的命不久矣了。顾兴商勉强抬起手,指了指顾景逸的方向,又力竭垂下。 顾景逸走到他面前。 “景逸。”顾兴商的双唇干燥,声音沙哑而低沉,“为父对不住你啊。” “从来都没有。”顾景逸握住顾兴商的手,面无表情。只有如玥知道他现在心底有多不舍和难过,他是一个重情重义重信的人,顾兴商虽然不是他的生父,但养恩同样大于天。 顾兴商反握住顾景逸的手,双眼含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景逸,答应为父,五年内不要分家,夫人她虽然……咳咳咳!”他突然开始咳嗽了起来,握住顾景逸手的力道骤然变小,越咳越抽搐,到最后都有些痉挛。 正当顾惜曼慌张地要去找太医时,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猝然转身,顾兴商的手猛地坠落,没人能阻止的坠落…… “爹!”“父亲!” 顾兴商的一众亲生子女全都扑了上去,声嘶力竭地哭喊。 而顾景逸默默退后,神情寂寥。如玥上前,两只手轻轻包裹住他紧攥的拳头。顾兴商把人生最后一刻留给了顾景逸,却将最后的疼爱留给了其他人。顾景逸袭了爵,按照规矩是要入住侯府的。但只要靖安候夫人在侯府一天,顾景逸为了如玥也好,为了将来孩子也罢,他绝对不会回来。 不分家,顾兴商这是要顾景逸答应给他的老婆孩子以庇护,还不会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答应了他,就是委屈了顾景逸。 关键时刻,亲疏立现。 没人愿意承认这一点,但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为父,才是真正地对不住你。”沉重的力道拍在肩膀,顾景逸没有回头,他知道是顾兴文在他耳边这样说的。这也是唯一的一次,顾兴文在他面前自称“为父”。 顾景逸道:“我知道。”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顾兴文,十分淡然地接着说:“我知道这很正常,父亲的后事会妥善安排,伯父,我先出去了。” 当年的事,他们都是受害者;如今的事,谁也没有不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顾兴商来说,终归还是自己的亲生子女更加挂在心上,太对了,没什么不对的。 又是一个夜,夜空无星。 “你知道我最喜欢胡思乱想的。”如玥走到顾景逸跟钱,张开双臂环上他的腰,抱着他,略显哀伤的声音响起,“景逸,我刚才看着公爹离世,突然想到,若是将来我比你先走了,我一定要将我所能拥有的,最好的,最最最好的东西全部留给你和孩子。” 亲爱的,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或许曾经你独自行走在世间,娘亲已早逝,父亲不能认,而所谓的家里,却有一个仇恨敌视的挂名母亲,如同路人的兄弟姐妹,还以为待自己如亲子的挂名父亲也在最后关头抛弃了你。 强大的铠甲永远只在外部。 那么,你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会甘心情愿在任何时刻将所有美好给你,你还会有你自己的孩子,以你为榜样,我们互为一体。 第一零九章 前前后后地忙了不少日子,倒是很愉快地把苏如莹成亲的日子给错过了,如玥只象征性地让人送了些添妆去苏府,因为红白事不能相冲,连瞧都没瞧苏如莹一眼。谁也没法儿说如玥的不是,苏智渊还特意来侯府,说了几句让如玥宽心注意身子的话,在灵前拜了拜。 期间皇帝下旨以表哀悼,赏了点东西,又有各种权贵重臣皇亲国戚一起掺和,拖了挺长时间才将入土的日子给定了。 对于哭丧待客等琐事,还得内宅妇人上手。 按照惯例,如玥既是长媳,又是新晋的靖安候夫人,她安排丧事也很名正言顺。 但大约是觉得顾兴商死前做的那件事忒不厚道,如玥根本不想揽承这丧事,一句“近日劳累,大抵是心绪不佳,经常胸闷作呕”就想把这事儿给推脱了。 但靖安候夫人不知道被谁给支了招,非得强硬地要求如玥挑大梁。 挑你妹啊挑!你老公虽然走了,你还活蹦乱跳的,凭什么都扔给劳资啊! 再说事情永远是做多错多,她原本就对这事不上心,万一出了纰漏,落下个对已故公爹有意见的罪名,那可就不好玩了。 于是顾景逸很是“忧心”地现场延请了冯太医,让他看看如玥身子如何。 冯太医当然跟顾景逸串通好了,装模作样地诊了半天脉,圆眼一瞪,吹了吹山羊胡:“县主这是有孕了啊,恭……额,一定要好好儿地养着。” 幸好这声“恭喜”没说出口,不然他能被靖安候夫人一茶盅砸死。 如玥应景地呕了两声,可怜兮兮地道:“媳妇怀的是咱侯府的长孙,若是公爹泉下有知,也会很开心的。” 于是这丧事只能靖安候太夫人(荣升一级啊)和苏如瑶打理了。 借着养胎的名义,如玥很“悲痛”地回了将军府,只用偶尔去灵前哭一哭。 顾景逸也应承了顾景晖和顾景明,五年内不分家。他对顾兴商的死虽然还有难过,但他心中一旦有了芥蒂(日日看着靖安候太夫人那张便秘似的脸没芥蒂都难),便也不会太真心实意地参与这丧事。 这天,如玥歪在贵妃榻上,一张一张地翻着二哥给她画得游乐园设施图纸,啧啧称赞,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苏承沛的技能点真不是盖的! 顾景逸脱下丧服,走进寝室。 如玥随之站起,给他倒了一杯凉茶:“累了吗?晚饭用了吗?” “吃过了。”顾景逸拿起茶盅喝了一大口,表情很淡然,“没什么累的。” 果然时间才是治愈的良剂啊。 如玥笑笑:“这几日我在府里安……那个胎,突然想到一件事儿,你要不要听听?” “何事?” 如玥觑着顾景逸的表情,慢慢道:“闲来无事我也琢磨了些,这和神龙丹相冲的那味药究竟是什么?其实说神龙丹是罪魁祸首也不准确,起码若是没有了那味补药,神龙丹掏空公爹的身子也不会这么快,说不准儿还能及时发现。” “我去查过,没有痕迹。”顾景逸渐渐攒起眉。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来也有可能是这瘦马自己弄来给公爹吃的,算是一片好心吧。不过还有一点,倒也蛮奇怪的。”如玥顿了一下道,“我还记得咱去那瘦马自杀的屋子时,二弟已经到了,但那瘦马还在梁上挂着。二弟为何没有把瘦马放下来,倒是……感觉二弟挺确定那瘦马已死的。” 正常人的想法,难道不是立刻阻止上吊自杀的人,救人或者留着以后折磨都方便吗? 戮尸哪有严刑活人来得解气?但顾景晖站着不动确实奇怪。 顾景逸点头道:“这些我都有想过,不过也仅是怀疑。” “嗯,其实也不用想太多,咱们能好好儿的就成,这一个月丁忧,你就安心待在府里。我变着法儿地给你做不一样的吃食,还可以教教我和康哥儿功夫。逝者已矣,公爹那里……唔……”如玥缩了缩头,没说出来。这种对顾兴商有意见的大逆不道的话,她还是少说为妙,想必她家男人是能意会的。 顾景逸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如玥的头顶,道:“五年内不分家,就得保持现状,我担心你回侯府会不舒服。” “那可是会相当不舒服,别说将军府这般大,这般好,就是寒窑陋室,只要咱俩在一起我就觉得比在侯府都舒坦。” 顾大将军的脸上可算露出了点笑意。 “但是……”如玥撇撇嘴,“侯府太夫人也忒可恨,就这样饶了啊?” 相比于顾兴商临死吐真言,这靖安候太夫人的举止简直都能人神共愤了。心心念念瞅着爵位不放,连老公要死了都哀痛的是爵位交出去了,着实不想原谅了她。 如果按照顾兴商死前的安排,这位太夫人不仅不会悲剧,还会因为少了顾兴商的掣肘在侯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最关键的是,她的顺风顺水还都是建立在顾景逸的功绩上的。这让如玥怎么能不憋屈? 况且按照顾景逸有仇必报张扬恣肆的性子,这一次更是憋屈到底了! 是故他对丧礼不上心,如玥很能理解。 “你想怎么做?”顾景逸问她。 如玥摇摇头:“不知道,就是不想放过她。” “那二弟和三弟呢?” “祸不及子女嘛,我觉得二弟和三弟就挺好的,尤其是惜曼妹妹。所以说公爹还是挺明智的,特意延请名师,幸好没沾染了太夫人的讨厌模样。”如玥握住顾景逸粗糙的宽厚手掌,晃了晃,“你呢?你觉得他们怎么样?有没有想如何惩治那厮?” 顾景逸捏捏如玥的鼻尖,只是笑笑。 …… 不管怎么样,顾兴商也是顾景逸名义上的父亲,一个月后复职已经够让人侧目的了,况且顾景逸虽然对顾兴商有些看法,但毕竟养育了他十几年,总归要尽孝道。 因此这按制武将丁忧的一百天里头,是不能行房事的。 如玥便将所有精力转移到折腾好吃的,学功夫和捣鼓锦园的项目上来。 第一项,折腾好吃的。 如玥是想在古代开一个冷饮店的女人,据她所知,大胤的制冰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了,而果汁和牛奶等物也经常在贵族家中使用,既然她有田又有房,还有一摞一摞的银票,奢侈地多做些新式冷饮还是挺靠谱的。 于是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了兴致勃勃的杜鹃,这妹子可是无师自通搞出了水果刨冰啊,再加点如玥的现代思想,保不齐真能做出冰淇淋、奶昔等等神物出来。 第二项,学功夫。 当如玥把康哥儿从伯府接回来,换上运动服,兴高采烈地去书房找顾景逸时,顾大将军还在忙于军务,片刻不得闲。要说这皇帝陛下可真够烦的,虽然放他丁忧一个月,但公文军务多得跟山似的。并且丁忧期间不能饮酒,不能参宴,不能有一切娱乐活动,好家伙,比工作日上班的工作时间都长啊。 “师父?”如玥摇摇顾景逸的胳膊,他手中的公文随着晃了晃,“师父师父师父……” 顾景逸放下公文,把调皮的小妻子放到大腿上,问:“康哥儿回府了?” “早回来了,且等着你开堂授课呢!身为康哥儿的师父,您现在一拳半脚都没教过康哥儿,有没有很汗颜?”如玥右手成拳,放在顾景逸的唇边,做出采访状。 顾景逸不知道她此举何意,于是顺势就在白嫩嫩的手上亲了一口。 如玥触电似的收回手,一本正经道:“施主戒色,阿弥陀佛。” 顾大将军被逗乐了,扭过头,又开始看起了公文。如玥忍不住翻白眼道:“大将军,您打仗也得知道劳逸结合嘛,整天窝在书房,就不怕腰酸背痛腿抽筋?” “你不适合学功夫。”顾景逸上下打量了如玥一会儿,得出了这个气死人的结论。 如玥当场就炸了:“哪里有!我不知道有多适合学功夫呢!太极知道不?就是那个以静制动的神功,我可是都学过的。” “太极拳?你在何处学过?” 额……她在现代跟着爷爷学过,但这怎么好说啊。如玥眼珠子一转,登时就胡扯道:“自然是照着秘籍练得咯,那本稀有的武功秘籍,可是我让黄鹂去集市上买来的,一文钱两本!”反正不管她怎么胡扯黄鹂都会无条件配合,不会穿帮的。 顾景逸笑起来真是满堂生彩,好看得不行。 “不是根骨不好,而是夫人现今不适合。” “现在不适合?”如玥奇怪地攒起眉,“我吃好喝好睡好,身子甭提多好了,为何会不适合?” 顾景逸含笑:“夫人忘了?你可是有孕在身,需要静养。” “哎呦,那不都是骗人玩的?”如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顾景逸把她的手握住放在手心,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道:“夫人,你已怀孕一月有余,千真万确。” 啊,啊嘞? 如玥瞪大一双美艳不可方物的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真,真哒?” “千真万确。”如玥再一次强调。 如玥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分外纠结和疑惑地道:“不会吧,我完全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啊,没有想吐恶心头晕,也没有嗜甜嗜酸嗜辣,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也就是月事来得晚了些日子,你确定?” “半月前,在侯府,太医诊脉的结果如是。” “不行不行,我不信。”如玥“噌”地站起来,“我要再请太医来看看,若是真的有了身子,我这几日毫无忌讳的,也忒后怕了吧。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万一……” 顾景逸好笑地把炸了毛的小妻子困到怀里,笑道:“你这几日可有吃过不好的吃食?” “好像……没有。”如玥努力回忆,发现这半个月里,每当她想喝冷饮吃刨冰的时候,顾景逸就会及时出现,然后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抢了。介于这货从成亲到现在都有抢她东西吃的坏毛病,如玥还真心没怎么在意过。 “所有活血和凉血之物,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饮食当中,为夫还会担心?”顾景逸勾起嘴角,调笑地看着小妻子。他清楚如玥的生活习惯,还专门派红缨盯着,不会有事。 如玥柳眉倒竖,用脑门撞了下他的下巴:“所以,你只是瞒着我一个人咯!” 顾景逸很欠打得意地点头。 “哇呀呀呀!你居然看好戏看了半个月!”如玥张牙舞爪地想要冲上去。顾景逸连忙小心翼翼地护住她,难得地讨饶:“为夫知错了,不该戏耍夫人,任凭夫人责罚。” 如玥太清楚顾景逸的尿性,调戏起她来简直无下限。 既然保证她肚子里的娃能健康成长,顺手玩一下小妻子又何妨?亏如玥还一直以为他心绪不佳,军务繁忙,满心满脑地要逗他开心,没想到这货自己就玩得不亦乐乎,说好的为父丁忧期间难过伤心伤肝伤肾呢?额,肾还是不要伤得好=。=! 苏如玥可绝对是睚眦必报界的典范。 哼哼,她想起了第三项任务,阴险地眯眼微笑:“可是夫君大人说的任凭责罚哦~” 作者有话要说:后知后觉地作者君表示:晚来的祝福,祝大家七夕愉快~ 第一一零章 顾大将军被坑了。 这个是后话,前话是如玥匆匆忙忙把茯苓从苏府召了回来,她对这妹子的医术相信得不得了,只要茯苓说她真的怀了孕,那她十个月后就保准能当妈妈。 茯苓还是那副死板的脸和死板的声线。 她默默地诊完脉,看了眼脚边摇尾巴的逗比,顺手就把他给拎了起来。 如玥收回右手,奇道:“茯苓,我记得你是不喜欢狗的啊。” “此物不能再出现在明荣堂。”茯苓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嘴唇上下相碰。看来她是真心不喜欢狗,不然也不会用“此物”这种指代。 “为何?” 茯苓默默扫了眼如玥的肚子:“抱狗会让小主子有小产的风险。” 说话还是这么直接,这么不知道拐弯抹角,但如玥知道她不会骗人也没有恶意。既然茯苓都断言她有了身子,如玥终于能安心地摸摸腹部,满心溢满了欢喜,然后就让黄鹂把小逗比借给康哥儿玩了。康哥儿觊觎逗比很久,这下终于如愿以偿。 “夫人,不知奴婢是回苏府还是在将军府。”茯苓问。 如玥小愣了一下,纠结了:茯苓是她大手大脚送给文萱萱养胎的,那会儿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怀孕啊。这会儿怎么好意思再要回来?但身边没个精通医术的医女,贪生怕死的如玥又心里不舒服。 茯苓替如玥做了决定:“奴婢每日午后会回府里给夫人请脉,夫人身体康健,无碍。” 这样如玥就放心了,她问道:“嫂子近日身子怎么样?” “怀胎七月,奶娘稳婆早已备好,胎相很正,夫人放心。” “嗯。”如玥捧起茶盏呷了一小口,“不是据说怀了身子的人都会恶心呕吐口味变得不一样吗?为何我没有感……” “感觉”两个字还没彻底说出来,如玥顿时觉得胃里一阵泛酸水,抚住胸口直想吐。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乌鸦嘴这项技能这般强大,话音还没落,妊娠早期反应尼玛全来了。白鹭连忙上来扶如玥,一旁新晋的大丫鬟妙言随之捧着一个盆凑到如玥嘴边。 但她只是干呕啊,死活吐不出来。 茯苓很淡定地扭过头写了一副方子:“若是夫人受不住,此药可缓解,但奴婢劝夫人不要用。” “不用,不用,怎么着都不会用!”残存的现代医学知识告诉她,在怀孕期间打死都不能乱吃药,万一生出的宝宝是个畸形儿,古代有没有科学矫正的手术,那她也太对不起这个孩子了。 勉强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干呕。 茯苓起身,福了福:“奴婢去给杜鹃说些吃食注意的地方,夫人若是难受得紧便歇会儿。妙言,你负责夫人的茶水?” 刚刚升官儿的妙言点头,对这位传说中的医女丫鬟实在不了解。 “你也跟着过来,我一同对你和杜鹃讲讲,两个人记也不怕记错。” 妙言怔了怔,一个丫鬟也能有这种派头?她疑惑地转头看向白鹭,白鹭和善地微笑颔首,柔声道:“茯苓照顾夫人的身子,凡事要以她为先。她人很好的,妙言相处久些就知道了。” 面对白鹭的当面夸奖,茯苓跟没听到似的。 如玥终于挨过这一轮干呕,抚着胸口,苦着一张脸嘱咐:“写下来便不会忘记了,吃食方面一定要注意。等小主子安稳地生了,大家都有赏。” 将军府的薪水已经很丰厚了,如玥又时不时地来个奖金,是故府里头的下人都很卖力。 而这次新提拔上来的妙言,原是府里的老人,规规矩矩做事,从不冒头贪功,跟府里头下人的关系都很融洽。虽然没有黄鹂那般活泛,也没有白鹭这般周全,但总的来说值得大丫鬟的名头和工资。 听完如玥的嘱咐,她默默地拿上茯苓写方子用的宣纸和毛笔,走到茯苓跟前。 如玥点头让她俩下去安排,她又开始了下一轮的干呕。怀个孕原来这般辛苦,或许是孕妇大都多愁善感,如玥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小时候不懂事还总跟妈妈顶嘴,现在想来,能再跟她跟前顶一次嘴都是奢望了。 于是当顾大将军从门口走进来时,就看到小妻子泛红的眼圈儿,还有她那一脸的难受。 顾景逸皱起眉,目光一凛,问白鹭:“夫人怎么了?” 饶是温柔平和的白鹭,看到自家老爷攒眉隐怒的模样,还是禁不住心中哇凉一片:“夫,夫人难受。” 废话!顾景逸冷声道:“下去!” 屋子里随侍的丫鬟就都识趣地下去了。 如玥惨白着一张脸,都没精神同他说句话。顾景逸动作轻柔地抱起小妻子,把她放在床上,坐在一边儿拿扇子给她轻轻扇风。大概是顾景逸身上真有什么魔力,本来十分难受的如玥在他熟悉的气息中,竟然渐渐地安然入了梦。 …… 折腾了整整一个礼拜,如玥的妊娠反应才有所减轻。 幸好杜鹃厨艺超神,如玥没有抵抗三餐吃食,虽然吃了吐、吐了吃,但总归还是没有太消瘦。症状稍微有点减轻,这货就开始疯了。 这天早上,如玥一睁眼,没有感觉到恶心反胃,小心翼翼地喝了一碗加糖牛奶,也没有吐掉。她兴奋地又叼了一口玫瑰卷,虽然隐隐地还是不太舒服,但却前几日那般强烈了! 既然舒服多了,那是不是就说明第三项计划可以排上日程了?顾某人上次诓她那件事她可是还记得真真儿的呢。 已是夏末了,虽还是热得厉害,但总归比入伏那几日好上许多。 如玥订制的古代版海盗船终于由苏承沛做好,苏承沛还附送了一个木制小狗,跟逗比长得一模一样,说是给将来外甥的玩具。 收到这个小玩意儿时,如玥都震惊了好吗?谁都知道她这位二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都钻研自己的小木活(不过据说跟二嫂子在床上还是挺和谐的,也不用担心出轨),哪里见过他在意人情往来? 受宠若惊的如玥被张妈妈告知,这可是苏承沛此生唯一一次送出去的可以称得上是礼物的东西啊喂! 如玥百思不得其解,拿着小木狗想了好久,勉强得出结论:应该是她是第一个重视苏承沛木工技术的人,并且对他的技术充满赞叹。 这么一想通,如玥就舒服多了。 紧接着,顾大将军就不舒服了。 “你确定?”顾景逸看着足以坐上三个人的海盗船,平生第一次有了极度无语的感觉。海盗船被结实的十几捆绳子绑在一个硕大的高架上,下头腾空,其实就是秋千的扩大版和变型版。 如玥使劲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夫君自己说的,任凭本夫人责罚。” 她要顾景逸试玩,并且一再洗脑他这种机会是百年难遇的,他一定要好好珍惜。但顾景逸一想到,自己堂堂大胤骠骑大将军,就要傻逼兮兮地坐在海盗船上,还要被一堆小厮在船后面使劲推荡来荡去,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顾景逸一本正经地回头问:“可否换一种责罚?” 黑曜石般的双眸摆明了叫嚣着:不要!就是不要!打死都不要! 如玥叹了口气:“既然夫君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自己去试试吧。”说着还提起裙角,作势要走上海盗船。 一条胳膊横在如玥面前,顾景逸黑着一张脸:“我来。” 这海盗船也没人试过,万一摇摇晃晃出现问题,他习武之人一个轻功就飞走了,但如玥不成,在下人面前丢脸也比如玥磕着碰着一点儿强。 他迈着沉重而“视死如归”般的步伐,走向海盗船。 如玥贼兮兮地拽拽顾景逸的袖口,笑道:“罢了罢了,本就没打算让你试,府里会拳脚的下人这般多,还用得着咱俩试啊。”她走到顾景逸跟前,踮起脚,用额头使劲一碰他的鼻梁,皱了皱鼻子道:“让你再戏弄我。” 顾景逸顺手捏上她的鼻尖:“跟小孩子一般无二。” “那顾大人要不要抱腰酸腿软的小孩子啊?”如玥笑眯眯地瞅着顾景逸,一手撑腰,装出大腹便便的模样儿来。 顾景逸打横抱起她,步履轻慢地朝明荣堂走。 他调笑道:“若是将来的孩子跟你一般无赖,如何是好?” “那岂不是会很热闹很开心?”如玥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景逸低头攫住她的唇瓣,犹如呓语般的声音溢出:“是。” 吻得如玥都有些情动了,她伸手勾住顾景逸的脖颈,但顾混蛋却突然戛然而止,一双墨眸仿佛含着碧波荡漾,调笑道:“夫人莫急,还有整整十个月素斋。” 如玥怒极,啃了一口某混蛋的鼻子。 某混蛋哈哈大笑,由于笑得太大声太欢畅,如玥都觉得耳膜震动。不可免俗地,她猛地想起每个孕妇都会似嗔似娇地趴在老公胸膛问的一个惯常问题:“夫君大人,你是喜欢哥儿呢?还是喜欢姐儿?” 其实在古代问这句话绝壁是废话,连如玥自己都想生个小正太。 但如玥想生正太的原因是她就是好这口啊没办法,尤其是美型正太更是她的菜,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顾景逸的清俊外形叠加她的绝色容貌,生出来的娃绝对很可口。 顾景逸还认真地想了很久,郑重其事地回答:“若是禧姐儿像母亲便好了。” 等等…… 如玥眨了眨眼,信息量略大啊。 喜欢女孩儿这没问题,只要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娃她也都喜欢,但“禧姐儿”是什么情况?连名字都取好了,有这么期待吗?他到底瞒着如玥暗地里琢磨了多少事啊摔! 好吧这不重要。 “为何要像我?你不会嫌咱家有俩无赖太闹腾了吗?”如玥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顾景逸很淡定地道:“像母亲,不是像你。” “……” 好吧顾景逸对素未谋面的娘亲还是很怀念的。 但为毛不能像她啊?她才是娃的亲妈,基因上不应该最接近她吗?如玥愤怒地拿食指使劲戳顾景逸的胸口,为绷起的肌肉质感点赞,顾大将军对如玥蚊子似的力道完全无感。 就这样闹腾到精武馆前门,如玥正笑得花枝招展,顾景逸则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然后—— “姨父姨母,你们在做什么啊?” 小康哥儿手里拿着小木剑,虎头虎脑地冲了过来。 如玥一个吃惊,连忙从顾景逸怀里蹦了下来,吓得顾景逸护着她生怕被磕绊到了。如玥理了理衣襟,故作慈祥和蔼地道:“康哥儿在练功夫啊,好刻苦,好刻苦。” 康哥儿没理她,小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顾景逸:“姨父,教康哥儿剑法好不好?” 如玥:=口=!被公然无视了。 庶女国色 第一一一章 事实证明,于史册诗集方面看一眼便睡死过去的康哥儿,在习武这条康庄大道上,简直就是天纵英才。顾景逸前头耍一套剑法,他稍后就能有模有样地耍出来,虽然力道准头都欠了些,但连顾景逸都说以康哥儿的年纪已经不错了。 顾景逸是很少夸人的,因此如玥跟看稀世珍宝似的使劲瞅康哥儿,毫不吝惜夸奖的言辞。 小康哥儿被自家姨母一通夸,小脸都红扑扑的。 “等一下。”如玥突然意识到她也是想学功夫的说,“习武的基础都这么难吗?难道不是跑跑步,扎扎马,或者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自动带入广播体操模式了。 康哥儿蹦蹦跳跳地抢答:“跑圈扎马康哥儿老早就会做了,姨父姨父,康哥儿其实最想学长枪了,一挑一拉一刺,姨父会教康哥儿吗?” “扎马步能扎多久?” “半个时辰!” “提石锁能提多沉?” “七,七斤。”康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但如玥已经觉得很棒了啊,他又不是超人,一个六岁的小正太能提七斤的石锁,想想都很厉害。 没想到顾师父不以为然道:“腕部、臂部和腰部的力量不够,想学长枪须得踏实练起。” 康哥儿有些失望地点头:“哦,康哥儿会好好练的。” “嗯。”顾景逸牵起如玥的手,“布置精武馆练功房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已交给尹堂,至于康哥儿习长枪的基础,同样交予尹堂来做。” “姨父。”康哥儿好不容易抓住顾景逸教他,才不想这么快就放他走,“您以后还会教康哥儿吗?康哥儿听说您的丈八紫金枪挑了北狄好几员大将,康哥儿好羡慕,好想跟您学。” 顾景逸道:“尹堂的长枪也甚是厉害,你先同他学。” “是跟尹堂小师父学了之后,姨父便会教康哥儿了吗?” “会。” 康哥儿登时眉开眼笑地欢呼:“太好了!康哥儿一定用心学!” “嗯。” 顾景逸拉着如玥就走了,康哥儿则乐颠颠地跑到院内练石锁。如玥忍不住问道:“你果真会教他?” “会。” 如玥很了解顾景逸的尿性,没觉得他这么好说话啊,又确定了一遍:“果真会?一定会?难道你不会嫌麻烦直接扔给尹堂吗?” 顾景逸回过头,好笑地看着她:“难道现在不是直接扔给了尹堂?” 等一下,逻辑貌似有点儿不够用了,如玥皱着柳叶似的秀眉,不确定地问:“你果然是嫌麻烦交给尹堂了,但你又说自己会教他,那你……哦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让尹堂拖着,反正习武基础打得好不好还是你说了算,对不对?” “对。” 如玥嫌弃地咂咂嘴:“咦~太阴险了。” 顾景逸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你还想不想习武?” “想!”如玥情不自禁地举手。 “那我还阴不阴险?” 如玥不以为意:“你阴险跟我习武并不相干啊。” 顾景逸右嘴角勾起,邪邪地一笑:“若是我确实阴险,那便会言而无信。” “切~言而无……夫君大人怎么会阴险呢嘿嘿嘿!夫君大人是世上最耿介伟岸的大丈夫,话说我练鞭子需要打基础吗?需要跑圈扎马抛石锁吗?” 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妻子,顾景逸哈哈大笑,再一次打横抱起。 如玥戳着他坚硬的肌肉,不停地念叨:“需不需要啊,需不需要啊?” “你只需要给本将军平安地生下孩子。” “那你说,若是生个哥儿,你会教哥儿武功吗?” “习武亦可强身健体,我顾景逸的孩儿,哪能不会丈八紫金枪?”顾景逸脱口而出,一副豪情万丈的模样。 如玥睁大眼:“姐儿也要会吗?” 顾景逸看着她:“夫人以为呢?” 她脑补了一下妙曼少女手执丈八紫金枪高声厉喝的“唯美”画面,为了自家女儿能正常嫁人,她果断摇头道:“姐儿们还是跟本夫人一起学鞭子吧,方便携带,也方便抽人。” “便依夫人所言。”顾景逸低头轻轻碰了碰如玥的红唇。 一拐角又想到康哥儿,如玥突然灵机一动:“难不成夫君是想等自己有了哥儿,然后跟康哥儿一起教?”若她肚子里这个是男娃,那也得等好几年才开始习武啊,康哥儿好可怜,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姨父。 顾景逸眉尖一挑:“确是个好主意。” 如玥:=口=!貌似把康哥儿坑了怎么破? 不过也不必着急,康哥儿打基础还需要几年呢,尹堂小参将的功夫应该也不弱,到时候她再为了小康哥儿去夫君大人跟前磨,应该是没问题的。 …… 养胎养着养着,顾景逸丁忧的期限也到了。 这胎到了两个月的时候,按照古代的算法,头三个月最危险,哪儿都不能去也最好不要见其他人,更是不要到处张扬,万一折了娃娃的福寿就不好了。 是故如玥一直以“我家将军是国之栋梁不得不提前起复为国效力,但本县主要替夫君为公爹守孝守足一百天”的名义安心在府里养胎。除了苏府和侯府的人,还真没多少人知晓。 一时间,外界好评如潮。 但白筱还是从太医院得到了消息,立刻写了一封信大骂如玥不厚道:有了身子也不给老娘说一声!还拿不拿老娘当朋友!等你丫足了月,老娘挺着大肚子来抽你一顿!云云~ 如玥扶额:都说怀了孕的女人难琢磨,她觉得自己还好啊,白筱怎么一次一个样,样样儿不重样啊。上一次的哀伤少妇范儿,突然跳脱成霸气女汉子风,还真是有点不大能适应。 于是她回信道:静待白女侠拿鞭子莅临指导,我刚好想要一个好鞭子,红色的! 白筱给她回了六个点,又让丫鬟带了一大包养胎的药材,说是绝对适合如玥体质,放心用,安心用,将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哥儿。 由于总跟苏如晴有联系,所以怀孕的消息苏如晴也是知道的,她写了厚厚一封养胎注意事项,以生养三个孩子的经验亲自给如玥传授。而太夫人则表示,奶娘乳母早就寻好了,绝对纯洁无污染,让如玥甭操心,好好养胎就成。 如玥意识到,怕是等三个月足月了后,将军府会有一大波关心者来袭。 她决定利用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把将军搞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起码等一波一波的人来府时会赞叹她的奇思妙想和顾景逸能娶到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嗯,她就是如此虚荣。 因此,一封加急信笺被送到苏府,题曰:实在太需要了求二哥加紧完工! 然后她就四季园的布置安排,尤其是秋园下人房的福利设施做出了很多建设性意见。紧接着苏承沛又收到一封厚厚的信笺,上面画着很多他没见过的设施,不过谁叫他专业呢?稍加改良就可以很快做好。 这些设施类似于现代小区里的健身设施,让有兴趣的下人锻炼身体。 “夫人,将来少爷和小姐的院子,您是打算开在春园还是夏园?”黄鹂翻着图纸,还在一边记录如玥偶尔的突发奇想。 如玥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春园吧,离明荣堂近些,以后也好照顾。夏园都布置好当客院用,若是将军将来需要幕僚可以住进去,或者我们也可以养一个戏班子,这些都是后话了,主要是凡事讲究精致,万不可马虎。” 黄鹂点头:“奴婢省得。” “还有,锦园算是观赏性质的花园,但冬园里头才是真正的有山有水更贴近自然,除了观赏用之外,最好专门辟出一块地种菜,另辟出一块地养家禽等动物,既可以为府里节约些开支,还能等将来哥儿们姐儿们长大了玩。” “好的。”黄鹂把这些想法记下,“奴婢稍后同秦管家商量一二,若是可行的话再给夫人回复。” 如玥捧起茶盅点头:“嗯,你也累了,略微休息会儿。” 黄鹂退下去安排事宜去了,由白鹭和妙言服侍如玥午休。顾景逸要连续出差一个多月的样子,说是要去把京郊的军营全部考察一遍,参将以上的军官进行再一次考核,估计是皇帝要现在身边下手铲除异己,打算换换血了。 虽然是出差,但京郊毕竟不算远,未免如玥担心,顾景逸都是傍晚时分快马回府一趟,同如玥用些晚饭,再当做饭后消食奔回军营。 午休起来后,如玥歪在贵妃榻上,打算闲来无事翻翻话本子。 黄鹂轻手轻脚地进来,示意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下去,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夫人,奴婢有件事要说。” 话本子正到高潮,如玥实在不想现在放下,她抬起头:“重要吗?” “重要。” “严重吗?” “严重。” “那……”如玥充满希冀地问,“我可以选择过会儿听吗?” 黄鹂无语地道:“夫人……” “好吧。”如玥依依不舍地阖上话本子,“什么事?” 黄鹂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如玥跟前,神秘兮兮地道:“夫人,您还记得朱雀吗?就是那个在上次选下人时脱颖而出的?” 如玥这人除了插科打诨、无赖耍宝是能手之外,记忆力还是蛮不错的。 经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忙着丧事和怀孕,倒是没怎么关注这个朱雀。她记得是给朱雀安排了在明荣堂看门的活计,准备先观察观察,若是真不错的话再提拔上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正经地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奴婢就觉得太反常。夫人说过,事有反常必为妖,奴婢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这才特特来告诉夫人。” 如玥收起玩闹的心,正色地看着黄鹂。 黄鹂接着道:“中午的时候,奴婢拿着夫人设计的一些图纸去找秦管家,远远地竟瞧见秦管家在同朱雀交谈,秦管家那样子……一定是奴婢看错了,秦管家居然朝朱雀拱了拱手,这也太……” 拱手礼,也称作揖,一般是表示尊敬的礼节。 以目中无人著称的秦管家,如何会对一个初来乍到没背景没身家的小丫鬟行礼呢?这确实反常,太过反常。如玥蹙起眉:“还有呢?” “奴婢当下觉着不对劲,就以替夫人询问丫鬟们近日身体状况为由,旁敲侧击地多问了朱雀几句。这一问才知道,这个朱雀在丫鬟们之间竟没什么好名声,也就几个心善的丫鬟们不在意,稍微有些气性的,都颇有微词。” “她们怎么说?” 黄鹂在如玥跟前也不斟酌言辞,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说她娇生惯养,空有一张巧嘴,什么活计都做不了,吟诗赏画倒挺在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里的娇小姐呢。” 原本富贵人家的贴身丫鬟都是跟半个小姐养着,连明荣堂里的丫鬟都能这样说朱雀,看来这朱雀的派头着实比个小姐都大。再联系到秦管家对她的态度,这个朱雀真的只是一个经商大户家的小姐吗? 庶女国色 第一一二章 为今之计,静观其变也。 让黄鹂继续不露痕迹地多观察朱雀,其实如玥心里头还是有些模糊的想法的。主要是秦管家的身份太特殊,是顾兴文放在顾景逸身边照顾的,又是自小看着顾景逸长大,感情不一般,地位也不一般。 能让秦管家心甘情愿或者不得不行礼的人,无非就是比他地位高的人。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子,一般没有品阶在身的小姐能得到秦管家的礼待?更何况一些低品阶的官儿还得在秦管家跟前行礼呢,难道这朱雀竟是某皇亲国戚? 但是谁家皇亲国戚会跑来将军府当下人? 按照大胤那吓死人的礼数,哪有皇亲国戚的贵女敢动这种离奇的心思?再者说,退一万步讲,她来将军府干什么?莫不是看上我家将军了? 我家将军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要载的人,当…… …… …… 真的是很有可能啊喂! 谁知道是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传奇贵女为了梦幻中的爱情孤注一掷,宁可做小也要长伴君身啊啊啊啊!妈蛋,有妇之夫就不要觊觎了好吗?将军府里头不流行小妾更不流行平妻啊滚犊子! 心里的咆哮帝偃旗息鼓之后,如玥开始转来转去想辙。 秦管家是不能逼问的,他既然早就知道朱雀不是一般的丫鬟,至今都没来告诉如玥,那就是打定了主意瞒着如玥。她相信秦管家对顾景逸是真心好,那按照一个正常古代男人的逻辑,这事儿他铁定会告诉顾景逸。 嗯没错!先从顾景逸身上下手。 晚上顾大将军快马加鞭回府,只为跟小妻子吃顿饭,然后摸一摸小妻子的肚皮,跟压根儿都没成型的孩子互动一下。 如玥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消暑,道:“夫君大人,秦叔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事?” 顾景逸接过碗,一口气将绿豆汤饮尽,如玥顺便就捏起帕子把他嘴角的汤汁擦了干净。他放下青瓷碗,点头道:“说过。” 果然如此,如玥心里嘁了一声,问:“他说了些什么?” “你确定要听?”顾景逸趁着一点空闲,把小妻子抱到腿上,用胡茬子不厚道地蹭小妻子细嫩的额头。 如玥不满地推开他,一本正经道:“确定。” 顾景逸轻轻一笑,捏捏小妻子的鼻尖,笑道:“无非就是在夫人费心料理下,府里头下人尽忠职守,安排得很是妥帖,说本将军娶了一位贤惠妻。” “呐,贤惠这优点我是知道的,不过除了这件显而易见的事之外,秦叔没再说什么?” “无,近日忙于考核之事,无暇与秦叔多谈。”顾景逸奇道,“莫不是秦叔做了何事惹着你了?还从未见过你这般问他。” 如玥撇撇嘴:“惹没惹到还不好说,我且问你,秦叔就没有向夫君大人推荐过什么貌美身娇家世优良自甘做妾的女子?” 顾景逸摇头。 “当真没有?” 顾景逸又捏住她的鼻尖,还摇了摇:“我早就于秦叔说过,将军府里不会有通房或者妾室这一类的,本将军有你一个无赖就够了。你发现了何事?若是担心秦叔帮本将军牵线搭桥,那定是夫人多虑了。” “我不是……”如玥突然觉得自己说话嗓音尖细,而后颇为无奈地把捏着自己鼻子的手拉下来,正色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事儿着实蹊跷得很。” 她把黄鹂看到的情况给顾景逸说了。 顾景逸笃定道:“朱雀不可能是皇亲国戚,我也从未见过她。” 也对,顾景逸在京城土生土长,还能不把这圈子里的人认识全乎咯?至于他说没见过,那就一定没见过。倒是扑朔迷离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朱雀究竟是何许人也? “若是担心,直接捆起来拷打一番。”顾景逸不以为然道。 如玥摇头:“那可不行,常言道见微知著,难说这朱雀后头有什么人呢。敢找上门来,若是她不存好心,就甭想好好儿地回去!“ 她说这话时右手抚着肚子,左手抓着顾景逸的手腕,一副护犊子的母狼即视感。 顾景逸定定地瞧着她,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安抚道:“既是秦叔知道,那便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 “我晓得了,你别对秦叔说,改天我自个儿去问他。” “好。” 夫妻二人又东扯西扯聊了会儿,顾景逸便该走了。如玥把他送到二道门,目送着他离开。 她才不会去问秦管家,对如玥来说,现在这秦管家究竟是敌是友她都想画个大问号了。本来她对秦管家就没什么感觉,只是顾景逸信他,她也就跟着信了。但出了这档子瞒着她的事儿,且不论有没有危险,他这管家就当得不称职,完全没把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等回了明荣堂,如玥把黄鹂和朱雀一同叫了进来。 朱雀不慌不忙地跟着黄鹂走进来,福下身子:“给夫人请安。” 如玥笑得和颜悦色:“起了吧,近些日子本夫人屋里也需要提个人上来,思来想去朱雀你聪明机灵倒也很是不错,但你总归来府里的日子尚短,便想着让你同黄鹂多学学,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没有过多喜悦和兴奋,只是淡淡地回答。 要不是不知道这朱雀背景不一般,如玥肯定会赞叹此人心理素质很好,堪以大用。但现今想来,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她压根儿都不在乎,所以才宠辱不惊。 如玥捧起一盏茶,用茶盖轻轻撇着茶叶,道:“那便好,自今日起,你便同黄鹂住一个屋子,跟黄鹂多学着点儿。” 朱雀应了后,便随着黄鹂一起退了下去。 就是如玥不说,黄鹂也定然知道如玥此举是何用意。先将朱雀稳住,就还不信她时间久了不露出马脚?那个牙婆应该是被朱雀蒙在鼓里,不会有什么有用信息的,而关键点在秦管家处,显然如玥不愿意问秦管家,那便只好寻个日子去一趟庆阳公主府。 顺便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应当。 决定去公主府的日子定在下月中旬,因为下月初如玥的肚子才满了三个月,为了肚子里的娃,先忍忍吧。时间过得倒也不慢,这些日子除了养胎和暗地里瞅着朱雀,也没什么其他事。很快便到了月初,太夫人来府里的时候,看到如玥的肚子还吓了一大跳。 “这个小冤家,莫不是早就到了三个月,还在这儿骗祖母?”太夫人老来更加老当益壮,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顿狠批。 如玥把太夫人扶着,耷拉着脑袋听训斥,心里颇为不理解啊。 等太夫人的气终于顺了,她这才拉住如玥道:“罢了罢了,丫头长大便有了自己的想法,说罢,为何要骗祖母?” 如玥实在是很疑惑:“祖母明鉴啊,孙女何曾敢欺瞒过您?” 太夫人皱起眉,又瞅了瞅如玥的肚子,道:“你果真只怀了三个月?怎么现在都显怀了?一般不都是要五个月的时候才显怀吗?” “这……孙女没经验啊。”如玥听着心里头也焦急,“莫不是孩子出了问题?” 一听这个推论,太夫人登时就急了,连忙让李妈妈赶紧唤个太医来府里,如玥急道:“要冯太医,他经常来请平安脉,对我的身子情形也熟悉。” 在等冯太医的过程中,白筱也不请自来了。 她腆着大肚子,不用丫鬟们扶,走得仍是十分稳健。果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稳妥些,等这次生完娃,如玥是下定决心好好练练鞭子。 白筱瞅着太夫人和如玥都愁云密布的,不由地奇道:“这世上竟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促狭鬼给愁着了?” 太夫人知道这俩丫头的感情不一般,倒也没觉得白筱说话有什么无礼的。 如玥搡了她一把,摸了摸肚子道:“你看我这肚子,是不是略大了些?祖母说三个月显怀不正常,这不是担心呢嘛。” “又不是没有三月显怀的人?这个显怀时间各人有各人的不同,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宏生曾说,若是肚子大,说不准儿是个双生胎呢。不信你去问问长兴侯夫人,她当年怀苏承宣和苏承宇之时,这肚子是不是比一般人大?”白筱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如今对医道医理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太夫人被她这一提醒,似是想到了:“这说起来确有一说,莫不是玥丫头肚子里真是有两个哥儿?这般稳婆和奶娘可得多预备些,还得多小心些,当年大儿媳妇产双生子的时候可是相当凶险,后来都坏了身子,再也没怀上过。” 本来听到可能是双生子的时候,如玥还小小窃喜了一下,据说穿越女多生龙凤胎,一下子全齐活儿了,果然小说诚不我欺。但听到太夫人的话,再转念一想她现在不是看小说,是正儿八经地掉尽古代了,顿时又是一阵心焦。 就古代这没有剖腹产的医疗条件,她原本就想着怕是要疼死了,但若是一次性生俩,还不活活要了她老命?她可真心没活够啊! 冯太医急匆匆地来了。 冯太医圆溜溜地走了。 只模棱两可地撂下一句话:“这究竟是不是双生胎的老夫也摸不准,月份太轻了。还是院使夫人说得对,这原本显怀的日子没个定数,老夫想着,也可能是县主补得太过才使胎大了些。不过呢,万事还是按照双生胎的准备,毕竟什么都说不准呢是吧?嘿嘿嘿!”冯太医谦虚一笑。 要不是如玥自我控制能力过硬,要不现场活砍了冯太医的心都有了。 丫说话圆不溜丢的圆滑,毛都没抓住一根,妈蛋她孕吐那般严重,能维持平日里的饮食量就够不错了,哪儿能补得过分? 但介于县主需要好涵养,将军府更是需要面子,如玥还是嘴角抽搐着让冯太医快滚了。 “不如让宏生来看一下?他自然不会跟你打太极。”白筱提议道。 太夫人也表示赞同。 如玥犹豫了一下,但想着还是孩子健康最要紧,便道:“不如等我家将军回来,让他亲自去接表哥过府?”有顾景逸在的场合被卫宏生诊脉比较安全,不然顾某人吃起醋来,真心不太好应付。 “哪儿用得着啊!”白筱道,“他现今人就在马车里坐着,说是担心我挺着个大肚子,但又着实不太方便进来。” “不,不方便?”如玥都有点结巴。 白筱冲如玥促狭地笑道:“传闻嘉宁县主是只母老虎,顾大将军是缸醋坛子,这京城地界儿上的人哪个不防着些?” “……” 可见传闻不全是靠谱的,她如此温婉可人的小妻子,哪里算得上是母老虎呢?说这话的人你站出来本县主保证不打死你! 庶女国色 第一一三章 “脉象平稳,无碍。”卫宏生收回手,道,“八成是双生子,但七个月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上一看,那时候才能确定。不过玥儿是孕吐很严重吗?”按照将军府的伙食,如玥不可能还这般苗条,尤其是双身子的人,更不应该。 如玥点头道:“不瞒表哥,前阵子确实吃了什么都会吐上一轮,现今好些了,但不敢多吃,生怕再吐,那滋味儿可着实难受。” “我去你寝室看看,玥儿自小嗅觉灵得厉害,我怀疑是寝室哪些器物散发异味。” “好。”如玥忙站起要领路。白筱将她摁到座位上道:“你就踏实陪太夫人坐着吧,寝室的事黄鹂领着我跟宏生去就成。” 许是一件一件细细查看挺耗时的,等了许久也没见卫宏生两口子出来,太夫人看如玥也没个大碍,也就放心地准备离开。如玥把老人家送到门口,十分不舍:“还想着祖母这趟能陪如玥吃顿饭呢,怎么赶得这么急?” “你那两个嫂子也相继有了身子,祖母身在外总也放心不下,还是回去看着。孙辈们年纪相仿,可把长辈给操碎了心。” 如玥拉着太夫人的手问:“按日子算,大嫂子也快生了吧?” 长兴侯府的孙辈年纪都差不多,再说古代成亲年龄的机动性也很大,再再说顾大将军的命中率也出奇的高,于是如玥就赶上了这一波生仔的高峰期。 “是快了,大概也就在这几天。你若是不方便,也不用特意来看,洗三的时候瞅一眼就好。”太夫人慈爱地看着如玥。 “孙女省得。” 把太夫人送走,如玥站在原地着实感叹了好久,年岁渐长,她嫁了人后也跟太夫人走得越来越远了。原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满脑子都是顾景逸和孩子,再也容不下太多的人。 在将军府的日子,虽说恣意得很,但毕竟撑着大胤骠骑大将军的门面,半点都马虎不得。谁家下了帖子送了礼,该如何回帖还礼都是学问,秦管家是能帮衬,但一则她对这秦管家现下有了些许不爽,再说秦管家又不能帮她教孩子,将来也要生个姐儿的,总也要自己亲手教。 如玥的心太小,自己一个小家就足够装得满满当当,惟愿太夫人真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么一通无厘头的感概了半晌,等她回过神来时,顾景逸居然出现在她面前。如玥愣了一愣,怎么看怎么不真实:“将军这个时辰……不应该在军营吗?” “军营里的事俱已处理妥当,陛下给了两日休沐。” “两日?”如玥的不真实感越来越强烈,“陛下何时如此大方了?整整两日啊!你确定陛下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喝醉?” 顾景逸自然而然地把她抱起,边往明荣堂里走边回答:“自然没有,为夫将此事办得很得圣心,一应入不了陛下眼的武将全部落马,要两日休沐如何不能?” “那真是太好了!”如玥抱住顾景逸的脖子。 但不好的事情却紧接着发生。 如玥明显感觉顾景逸身体一僵,抱着她的胳膊力道也大了不少。她疑惑地回头看,卫宏生从寝室掀帘而出,保持抓帘子的姿势,也是惊讶地看着如玥和顾景逸的造型。 卧槽…… 思维飘得太久,如玥真是把这茬给忘了。家里这醋坛子本就醋意大得厉害,如今见到这场景,还是他最最不能忍的卫宏生从寝室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光是脑补就能把卫宏生跟如玥之间事情脑补成各种桃花色。 解释,一定要解释! 如玥抿抿干燥的嘴唇,刚想开口说话,顾景逸将她轻轻放下,走上前,用冷静而低沉的磁性声音道:“卫院使是来请脉的?” “玥儿三月显怀,太夫人不放心,下官便来了。” 顾景逸问:“可诊出了什么?” 卫宏生答:“大约是双生胎,好好静养便可。” 顾景逸闻言看了眼如玥,回头道:“多谢卫院使,内人顺利诞下孩儿之后,本将军定当亲自登门致谢。” “此乃下官的职责所在。”卫宏生一揖。 “既是如此。”顾景逸牵起如玥的手,道,“本将军便不送了。” 也难为他能在百般挠心的情境下能说出这么一大通貌似正常的对话,如玥从他握自己手的力道上能判断出来,顾景逸是在忍。他如此不信任她吗?如玥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恰在这时,一把清亮的嗓音从寝室内响起:“宏生,大抵就是这红木盒子有些问题,我已经拿出来了,给玥儿看……看……” 白筱也是看到了顾景逸,手里还拿着一个用了许久的红木盒子,愣了。 如玥觉得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再装哑了,她挣开顾景逸的手,上前拿过红木盒子,凑在鼻尖闻了闻,果然味道恶心,让她反胃。她努力抑制住想吐的欲望,把盒子给了黄鹂道:“这盛明珠的盒子会引起本夫人孕吐,随意赏给谁,甭再出现在寝室内。” “也可在屋内多放几盆芦荟缓解。”卫宏生说罢,拱手道别。 白筱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如玥也没看顾景逸,亲自把这两口子送到门外。又绕到精武馆去看了看康哥儿,这才别扭兮兮地回了明荣堂。 这期间,顾景逸换了常服,黑着一张脸,钻进内书房不出来。 如玥觉得顾景逸这醋吃得着实无理取闹,刚才明明已经说清楚卫宏生是给她诊脉的,更何况还有白筱在场,更加可以说明她跟卫宏生之间啥事都不可能发生了。那现在,顾大将军还吃哪门子醋啊。 气性一上来,她才不会去哄顾景逸,直接吩咐杜鹃上菜。 黄鹂劝道:“夫人,老爷特意赶回来同您用午饭,这赌着气自个儿吃会不会不太好?奴婢觉得,老爷方才已经很给您面子了,毕竟方才那场景略……” “略什么?” “略像……” “别吞吞吐吐的!” 黄鹂把脸纠结成一个包子:“就是略像趁着将军不在,夫人跟卫大人再续前……”缘字到了也没敢说出来,黄鹂吞了吞口水,舔着脸笑道:“夫人别那样看着奴婢,奴婢胆子小。” “本夫人瞅着你这丫头胆子一点儿都不小!”如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对黄鹂招招手,问:“真的像?” 黄鹂使劲点头给了一个千真万确的眼神。 “像就像,像我也不会给他服软!我现在可是孕妇哎,孕妇不就是应该脾气不太好,比较敏感,比较需要人来安慰的吗?”如玥很不爽地偏过头。 不一会儿,她就出现在内书房。 端着茶盘,如玥还是颇具气性地把茶盘咚的一声搁在书桌上:“饿吗?” “不。”顾景逸专心致志地读着公文。 打开茶盖,茶香四溢,如玥把茶盅推过去,语气十分不友好地道:“喝吗?” “不。”顾景逸专心致志地读着公文。 如玥气急败坏地把茶盖盖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她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都说明白了,筱儿方才也在的!” “嗯。”顾景逸专心致志地读着公文。 “我说你!”如玥憋屈地说了半截儿,又突然泄了气,“罢了。” 她刚想转身走了算,却没料到被顾景逸一下子拉到了怀里。顾景逸终于抛弃了那本不知道内含多少国家大事的重要公文,眼睛转移到了如玥颇显失望的脸上。 如玥就这样被他抱着,也没说话。 顾景逸道:“我知道,红缨都禀报了。” “那你为何还躲着不见我!”如玥瞬间满血,恨不得跳起来敲他的头。 “……晚餐吃什么?可有冰糖雪梨汤?”顾景逸极其生硬地企图转移话题。 如玥:= =! 顾景逸拿起如玥的手开始把玩,倒像是在认真地等待如玥回答的样子。如玥比不了人家淡定,把手抽出来,义正言辞地道:“顾将军,请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虽然在你面前看起来不那么聪慧,但实际上……” “确实不大聪慧?”顾景逸顺口就接了过去。 如玥:= =! 很好,她虽然脸皮比正常人略厚实些,但还是有气性的。如玥扳开他的手,从他腿上跳下来,很潇洒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意为:这天儿实在是聊不下去了,回见吧您内~ 顾景逸的胳膊不是一般的长,把她再一次捞到怀里,无可奈何道:“为夫,嗯……平生第一次差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不适感委实太过强烈,比不得夫人有经验。” “那是自然。”难得从顾大将军口中听到夸奖的话,如玥想都没想就欣然接受,“本夫人经验极其丰富,夫君大人要不要……” 优美而粗长的神经总算光荣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如玥洋洋得意的脸瞬间变黑,张牙舞爪地又朝着顾景逸扑了过去,大有“平日里调戏我就够了现在又来埋汰我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的满身霸气! 闹了许久,如玥累得气喘吁吁,感觉浑身热乎乎的。 顾景逸把凉了的茶凑到她唇边,喂她喝了一口,自己又顺势解解渴。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嘛,其实想想,顾景逸在白筱和卫宏生跟前已经给足了她面子,以顾大将军霸道强势的个性,哪里还轮得到别人使性子?所以说,小醋怡情,大醋锻炼身体。 如玥累瘫在顾景逸怀里,随手握住他的一束乌发编辫子玩。 顾景逸道:“我已经让方甲给公主府下了帖子,明日就可以去。” 麻花辫儿终于编成了,如玥用食指从辫子的顶端滑下,一溜儿地就滑了下来。哎,顾景逸头发的顺滑程度简直令人发指,都可以给洗发水做广告了。 由于她一直在玩头发,没太听清顾景逸说什么,抬头道:“啊?” “你不是想去公主府一趟?” “哦哦,是的,你陪我去吧。”如玥眨眨眼。 顾景逸低低地“嗯”了一声,正看着如玥的脸,突然凑到她耳边,缓声道:“如玥,你对我太重要,太重要。” 正是因为无比重要,才会在初初见到卫宏生的一刻心血一滞,思维都差点儿停顿,荒唐的念头确实从脑海中闪过。那时的他,没有愤怒和妒意,竟有些微原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他心中的情绪出现。他在书房里静静地想了好久,才终于确定—— 害怕。 苏如玥,她对顾景逸来说,太重要,太重要。 庶女国色 第一一四章 之前是来过庆阳公主府的,第一次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惊叹,唯觉古代人的建筑水平真心不一般,居然能建出这般贵气不失却又精致典雅的府邸来。但在将军府待的时间长了,再一次看庆阳公主府,如玥已经可以很淡定地一瞥而过,也没什么惊讶的。 由此可见,如玥在古代混得还是相当不错。 庆阳公主原就子嗣不算多,府里又没有个通房妾室之类的,是故整座府邸被安排得更像一个公园,处处鸟语花香美不胜收,也算用花草鱼虫来装点一些人气。 唯一的少爷顾景誉不在府里,但顾兴文却正值休沐。 而如玥作为侄媳妇第一次上门,又怀着身子,自然是把府里的主子都见全乎了,包括颤颤巍巍开始学走路的小侄子。一阵行礼后,如玥随着顾景逸坐下。 “第一次见全哥儿,也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如玥拿出一双虎头鞋,“手工自然没有堂嫂精致,千万别嫌弃了才是。” 瑾柔郡主接过,打眼一看就知道绣功已经很不错了。 权贵之家,多得是金银财宝,不免更注重这种满是心意的礼物。再说哪有贵为县主了还亲自刺绣做鞋子?因此这份礼物瑾柔郡主很是欢喜,当场亲自给小全哥儿换上,迭声称赞。 气氛挺融洽的。 如玥忖了忖,若有所指地看了眼顾景逸,顾景逸微微点头,让她别拘着。 她抿了一口茶,把茶盅放下,对着上首的庆阳公主和顾兴文道:“伯父,伯母,前些日子府里的事也比较多,幸好有秦管家帮衬着,这才有条不紊地把事儿都解决了。那会儿侄媳妇就想,秦管家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机会的话给他说一门亲,也好留个后不是?” 庆阳公主看向顾兴文,道:“秦管家是驸马送于景逸的,虽说如玥所言甚是,但一切还是看驸马的安排。” 顾兴文点头:“确实应当。” 如玥笑了笑:“成亲这档子事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秦管家的祖籍何在?其老父老母可健在否?” 说到这儿,顾兴文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如玥,心中暗自点头:看来这位嘉宁县主自己倒是也有两下子,并不像传言那般只是靠着外祖家荫蔽才得了位分。她这是拐着弯儿地调查秦管家,不过,景逸似是早就知道她想这样做,夫妻感情和顺自然是他身为父亲愿意看到的。 顾兴文给了庆阳公主一个眼神,庆阳公主了然地笑笑。 她摆摆手,明堂两侧齐刷刷站着的丫鬟就都退了下去。奶娘抱起全哥儿,瑾柔郡主福了福身子:“全哥儿也到了午休的时候,媳妇便带下去了。”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明堂内只剩下四个熟知内情的人。 “秦管家本名秦群。”顾兴文看向顾景逸,磁性的声音里仿佛暗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的祖籍并不在大胤。” 如玥秒懂! 她也霍地转头看向顾景逸,顾景逸面色深沉如夜,黑曜石般的眸子只是微微一动。 “他原是南夷敏清公主府的管家,公主死后,特请抹掉所有身份,来大胤继续为景逸管家。”顾兴文很简洁地说完,但如玥却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秦管家年纪不算大,差不多跟顾兴文一样,如此推算的话,当年他也仅仅比顾景逸的亲娘敏清公主大了几岁而已,这么年轻就能当一个公主府的管家?要知道,在这个架空的时代,按照敏清公主在南夷的受宠程度,一个公主府的管家已经比一般小官牛气多了。 也就是说,在公主仙去之后,秦管家就独自一人背井离乡地来到了大胤,将顾景逸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豆丁照顾成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将军。而他现在身边是没有妻子家人的,也从来都没有要请假回南夷看看,难道他对敏清公主…… 呀!如玥突然想到,朱雀也有可能不是大胤人! 很显然,顾景逸也想到了,他淡定地拱手道:“多谢伯父,此事还需得到秦叔的应允,秦叔从小待我如同亲子,即使他不愿成亲,我也照样会如儿子般奉养他。” 顾兴文一顿,没料到顾景逸会突然这样讲。 而庆阳公主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盅,想了想,对如玥道:“嘉宁,你的身子也三个月有余了,可有找到合适的乳母?至于将来哥儿或者姐儿的教养嬷嬷,本宫已替你预备好了。” 如玥起身一福:“祖母已经把乳母备好,教养嬷嬷之事多谢公主。” 这看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段话,含义颇深。庆阳公主不满顾景逸对顾兴文半死不活的态度,但心里头还是觉得毕竟亏待了顾景逸,就拿如玥的孩子说话,意思是虽然咱们明面儿上不能以母子相称,但除却这个称呼,我待你们跟亲生没有不同。 而如玥,自然要领公主的情。 一提到过世的亲娘,顾景逸总会表现得不如平日里那般成熟稳重顾全大局,可能这也是唯一能波动他心弦的往事了。不过往事之所以能成为往事,不仅是因为它发生的时间早,更是不必再提,因为不能改变。 翻过敏清公主这一篇,由如玥牵头聊了几件趣事,冰冻般的气氛慢慢融化开,顾兴文和顾景逸也能随意说一两件不轻不重的朝堂之事。 总算,此次会见,起码还是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的。 顾景逸夫妇俩走后,庆阳公主走到顾兴文身后,将手搭在顾兴文肩膀上,轻轻帮他捏着酸痛的肩膀。她看着那夫妻俩的背景,幽幽地叹了句:“景逸娶了个好妻子。” 顾兴文把庆阳公主的手握在手心,点点头。 或许连庆阳公主都不知道,顾兴文对顾景逸这个儿子不仅是有怜惜之情,身为大胤传奇一般的人物,他所欣赏的自然是另一段传奇。显而易见,顾景逸年纪轻轻手握大胤兵权,位极人臣,是他所骄傲的。 对儿子的认可度,顾景逸远高于顾景誉。 ……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如玥握紧顾景逸的手,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但这时候她倒是希望直觉能稍微不准一些。这也是她自成亲以来最担心发生的事:“朱雀不会是南夷那头的人吧?连秦叔都对她尊敬如斯,会不会……” “放心。” 如玥攒起柳叶般的秀眉,忧心忡忡:“我怎么能放下心?若他真是南夷王派来寻你的,或者,或者是南夷王派来伺候你的,我能怎么办?”说着说着她都有点儿莫名激动,攥住顾景逸,死活都不想撒手。 顾景逸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声音放缓放轻,劝道:“你只需信我。” 心口堵得慌,但顾景逸这句话确实有些效用,如玥咬了咬牙,抬头道:“回去之后就找秦叔和朱雀问清楚好不好?我不想被蒙在鼓里,早点知道也能早点应对。” “好。” 知道了秦管家的特殊身份,如玥已经消除了对他的疑虑,但却更加忌惮他了,每一个有可能把顾景逸从她身边抢走的人她都要死死盯着。 于是秦管家如往常一样从门口踏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一样的眼神。 夫人跟看杀父仇人似的看着他,这让从来都淡定冷静目中无人的秦管家不由地心头一凉,平日里连重话都没说过他的夫人,这次怎么感觉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秦管家很不符合平素形象地,偷偷地咽了咽口水。 “秦叔坐。”顾景逸让秦管家坐下,并不急着开口,因为朱雀还没到。 然后秦管家就被如玥杀人般的目光千刀万剐着,想来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的眼神逼到坐立难安,也着实是奇了。 朱雀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顾景逸时眼睛一亮,但瞬间后垂头行礼,做得恰到好处。 不过她这一亮自然逃不过如玥的眼睛,如玥现在对这俩人可谓细致观察,点滴入微,就差直接数清他们头上有几根头发了。 没错,她猜的一定没错。 这朱雀不是来抢走顾景逸的,就是来抢走顾景逸的! 要不是平日里的修养在苦苦支撑,按照如玥的脾性,都想把朱雀捆吧捆吧拖出去扔了。她就是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服气来咬啊! “不知老爷夫人叫奴婢所为何事?” 如玥用指甲抠着扶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简洁而意味深长并且恰如其分的两个字正腔圆的发音:“呵呵。” 朱雀跟秦管家一样,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外加不知所云,平时的夫人不是这样的啊。 “说罢。”顾景逸把茶盅放下,眼睛扫过秦管家和朱雀,“秦叔,伯父都告诉我了,您也不用瞒着。那么朱雀,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朱雀眼珠灵动地转了一下,“我是经商大户朱家败家后唯一的……” 如玥阴测测地笑道:“若你再说你是什么经商大户朱家的后人,本县主即刻就把你发卖了!”她现在的表情可谓是恶狠狠,但顾景逸却在眼角稍稍瞥过后,“变态”般地觉着此刻的如玥更是美妙。 因害怕他离开而如刺猬般竖起全身所有刺的如玥,真是越看越可爱。 朱雀也不知道如玥是在诈她还是真的都知道了,不由地偏过头看了眼秦管家。秦管家没有看到她,而是从圆交椅上站起:“公主当年对奴才很好,能替公主照顾老爷,也是奴才的福分。” “喂……”朱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样轻易说出来就不好玩儿了嘛!亏得我装规矩装了这么久,可累死我了!” 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大跌眼镜的话,然后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还翘起右脚直接踩在椅子角,随手提溜起紫檀小几上的苹果,果断而果决地咬了一大口,露出“这酸爽”的怡然表情来。 如玥:=口=!刚才的怒气完完全全砰地消散了啊!这这……这朱雀究竟是何方神圣? 庶女国色 第一一五章 “我说秦群,你到底哪里没做好让他们怀疑了?”朱雀嘴里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直嚷嚷,“本郡主演技一向出众,是绝对不会露出马脚的。” 郡主?如玥震惊地看着朱雀,心中有一大群神兽奔腾碾压而过。 她读书少,可别骗她,古代哪有郡主是朱雀这放浪形骸的模样?还有,如果她是郡主的话……那也就是顾景逸的表妹?妈蛋,又是表妹!表哥表妹这种恶俗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终止啊摔! 如玥毒舌道:“大约这位南夷郡主不大清楚,你来之前的十几年里,秦叔可从未被怀疑过。”言下之意是,你一来,秦管家就立刻穿帮,究竟是谁不会演戏? 朱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哼哼地偏过头:“表哥,你娶的什么媳妇?不是说大胤的名门淑女都很贤良谦恭?嘉宁县主,我看跟咱们南夷的姑娘也没多少区别!” 如玥立刻接口道:“若是比攀关系和套近乎,郡主怕是一等一的出众。” 跟你不熟,别乱叫表哥! “你!”朱雀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如玥,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玥挑衅地扬了扬下巴:“本夫人很好,不劳郡主挂念。” 如果任由她俩再这么针尖对麦芒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顾景逸打断她们二人,从容不迫地看向朱雀,道:“你是郡主?父王是谁?来大胤何事?可是需要本将军上报陛下?” 朱雀见顾景逸终于说话了,喜滋滋地回答:“我是丹朱啊表哥,小时候咱们见过的!” 顾景逸又仔细看了她一眼:“从未见过。” “哎呀!见过的,肯定见过的!表哥你再想想?”丹朱郡主急得手舞足蹈,瞧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奔上来敲顾景逸的脑袋。 最初的震惊变淡后,如玥开始冷静地审视眼前欢脱的丹朱郡主了,这位郡主瞧着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 一直在一旁如老僧入定般的秦管家开口:“老爷十五岁之时,上元节偷您钱袋的那个小贼,就是丹朱郡主。” 丹朱不好意思地一笑,挠挠头:“五年前好不容易能来大胤京都偷偷玩一趟,还被父王叮嘱万不可泄露了身份,只能用这么别致的法子让表哥印象深刻咯。” 如玥听着,满脸黑线。 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景逸想了一想,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那是承宇的钱袋,嗯,承宇一度想把那个害他丢了一整年压岁钱的小贼拉出来……埋了。” 如玥绝对相信! 她大伯长兴侯十分讨厌那些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但二儿子已经初具纨绔子弟动不动干一架的霸道了,于是就彻底断了他的财路。可想而知,苏承宇好不容易攒的一袋压岁钱,刚想要尝试一下作为一名正儿八经纨绔那种撒钱如雨的快感时,钱袋被偷,他当时没想把小贼凌迟处死都是轻饶了。 丹朱郡主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所以,表哥你从未记得过我?” “从未。” 丹朱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头巴脑地缓缓坐到圆交椅上,哀怨地叹气:“我还白高兴了几年……” “唔~”如玥看到她这么失魂落魄地样子,突然神来一句,“其实不算白高兴。” 丹朱瞬间睁大一双洋溢着希望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如玥。 如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那个,起码宇哥哥还是记了你很多年的。”不过是记得想杀了你。 = =!丹朱身后的背景恨不得全部变成灰白,她蔫蔫地靠进椅子里,以一种“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了”的姿态垂头丧气着。 其实,这样活泼百变的丹朱倒是蛮对如玥的口味,只要她不是来抢走顾景逸的,做个朋友也未尝不可。如玥笑着冲顾景逸眨了眨眼:看我的! 于是顾大将军拿起茶盅,优哉游哉地开始品茶。 “是这样的。”如玥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一些,“若你来大胤欣赏好山好水好花好鸟,本夫人可以派几个向导带你各处逛逛,也不用非得独辟蹊径地当丫鬟是吧?” 丹朱哀怨地看向顾景逸:“不是。” 呐呐!本夫人是想跟你搞好关系的,收回你那怨妇一样的眼神!如玥索性站了起来,走到顾景逸身侧,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做出一副“这是我男人”的样子来:“那你来大胤干嘛?” 语气已经明显不善了。 丹朱灼灼地看着顾景逸:“表哥,其实父王让我来大胤带你回去的。” 顾景逸感到如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一紧,他偏过头看到如玥的侧脸。如玥放缓呼吸,倾城绝代的眼睛微微眯起,双唇紧抿,嘴角隐隐现出一个梨涡。 以顾景逸对如玥的了解,她是真生气了。 “何事?”顾景逸边说边握住如玥的手,将她的手拉下来放在手心。 “下下个月就是姑母的忌日了,祖父近几年也身子骨也不大好,父王想让你回王都看看。表哥,我可是哭着闹着揽了这差事,还想着你记得我呢……”丹朱撇嘴,一脸委屈。 如玥却越听心下越凉。 当年,敏清公主虽然是在大胤生下的顾景逸,但尸体自然是被南夷王要了回去。这二十年来,南夷王也来劝过顾景逸,回到南夷,可以给顾景逸郡王的封号,完全不用辛辛苦苦熬资历,熬军功,并且身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现在想来,最初不公布顾景逸的身份,一是律法所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担心荣王知道内幕,继而太子殿下劝服南夷王归顺大胤的功劳也会被人诟病的吧。 所以从头到尾,顾景逸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但顾景逸这二货重情重义,懂事前南夷王是依着敏清公主的想法,没把顾景逸带回去。等他懂事后,顾景逸又因为想到这是未谋面娘亲的遗愿,也没听从南夷王的安排回去。结果所有人跟他都隔着一层,颇为孤寂。 幸好有南夷王一直心心念念想着顾景逸,对他在大胤官途上顺风顺水也是大有裨益的。 还是回到顾景逸的性情上来,如玥觉得,他这次是八成要回南夷一趟了。可恨的是她现在怀着孕,要不然也非得跟他一起去不可! 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如玥已经很淡定了。 她知道,多余的抗拒的情绪完全没有用,反而会让顾景逸产生愧疚感。她太了解顾景逸了,也不忍心让他为难。如玥静静地问丹朱:“一路护送你的人呢?” “我让他们在京都最大的客栈住下了,反正我进了将军府有秦群保护着,他们也安心。”丹朱撇嘴道,“本郡主原本想着,以我表哥的样貌品行,那些大胤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铁定配不上。不过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既然你过了我这关,自然的嘛,我还是会真心实意唤你一声表嫂的。” “过了你这关?”如玥颇有些意外。 丹朱理所当然道:“自然的啊,混进将军府,瞧你能不能在下月中之前发现我。” “为何是下月中之前?” “表哥最晚就得在下月中的时候启程了,要不然姑母二十周年的忌日就赶不上了。”丹朱热忱地看着顾景逸,“表哥会跟我回去吧?父王说我长得最像姑母了,还有,父王马上要登基了,他特别希望表哥能看到。” 下一任的南夷王是敏清公主的同胞哥哥,兄妹感情也是很好。 如玥觉得有点儿头疼,她将手抽出,扶了扶额头:“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聊。”说罢,她像是仓皇而逃一般,匆匆地,没有再看一眼堂上。 躲回小待客厅,她窝进褥子堆。 初秋了,但夏日的余热仿佛完全不见了踪影。京城还没有起风,如玥却感到一两丝莫名的寒意钻入衣襟。“黄鹂?黄鹂!”她冷得几乎发颤,声音急切。 侯在屋外的黄鹂吓了一跳,奔进里屋,见自家夫人抱膝坐着,从来没有过的无助感。 “姑娘怎么了?”她一急,原来在苏府的称呼没过脑子地就唤了出来。 “我冷,你帮我拿一件披风来,还有热茶。” “冷?”黄鹂不解,她家夫人一向是最怕热的啊。 如玥不耐烦地让她快去。 披风和热茶没来,顾景逸却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他缓步从门口走到如玥跟前,坐到如玥身边,将如玥搂进怀里。左手揽着她的肩膀,右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这是一个习惯性守护妻子的动作。 屋里寂静无声。 如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不会阻止他去南夷,他只要做到安心去安心回家就好了。明明很简单很容易的一句话而已,不知道为何就卡在喉头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迎接孩子的降生。”静了许久,顾景逸才慢慢说道。 “嗯。”如玥也就剩这一点儿奢望了,一去南夷,光路上也要耗费不少功夫。拜祭了敏清公主,起码也得小住几日等王储登基。她相信顾景逸终会回来,但,一想到会有好几个月不能见他,心口就一阵堵得慌。 如玥不愿意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无错里,她抬起头,环住顾景逸的脖子,将整个人扒到他身上:“不论如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这个月你一定要多多地陪我和孩子。至于丹朱那里,我会安排好的。” “丹朱小孩子脾气,被宠得不像样子。” “我知道。”如玥把头埋进顾景逸的颈窝,突然十分不符合情境地恶狠狠地道,“凡是南夷王室那头的好意,一定要全都给本夫人拒了!” 顾景逸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故意问道:“若是外祖父非要赏些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给他的外孙媳妇,夫人是要还是不要?” 以如玥的尿性,绝对会立马改口,然后大叫:要要要! 但这次如玥说的却是:“我什么都不要,景逸,我只要你平安回来。我,我跟孩子在家里等你。”眼眶酸涩,泪水滑落,浸湿顾景逸的衣襟,他抱着如玥的胳膊紧了紧。 夫复何求。 庶女国色 第一一六章 显而易见的,如玥对丹朱郡主抱有很深的怨念,趁着顾景逸进宫跟皇帝商量放几个月长假的事宜,她决定要让这位郡主对她这位表嫂产生极其深刻的印象。 结果丹朱郡主给了她一个深刻的印象。 听到黄鹂禀报的时候,如玥还跟在杜鹃身后,准备上手一道新式佳肴。她要确保顾景逸吃了这道菜,任凭南夷美味遍地,他也得魂牵梦萦。 “夫,夫人!”黄鹂以手叉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玥笑眯眯地把筷子上的一颗鹌鹑蛋塞进黄鹂的嘴里,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 鹌鹑蛋是被卤过的,还包了一层炸得酥脆的皮,简直入嘴即化,香味四溢。黄鹂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雕花碟子,流着口水:“还有吗?” “这是炸土豆丝,杜鹃用了新的方法炸的,你尝尝怎么样?” 黄鹂咽了口口水,夹了一筷子炸土豆丝。只能说,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炸土豆丝了,一根根细如线的土豆丝,轻轻咬下去,居然能吃出三种不同的感觉。先是脆,再是软,后是韧,回味无穷啊。 “嘿嘿,这可是本夫人和杜鹃一起研究出来的。说,你是不是闻着香味儿飘进来的?”如玥开心地得瑟。 黄鹂闻言使劲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叫道:“哎呀,被夫人这一打岔,奴婢都忘了给您说了!” “哦?何事?”如玥把筷子放下,用手帕净了净手。 黄鹂连忙道:“那个,那个丹朱,她现今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在锦园玩得可疯了,还愣是要教康少爷凫水,谁都拦不住。” 卧槽!丹朱这做法跟到别人家里捣乱的熊孩子有毛区别? 且不说康哥儿是一只典型旱鸭子,再说锦园那个湖绝对算不上浅,万一出现个纰漏,她怎么跟苏如晴交待? “去把红缨叫上,跟我来。”如玥当机立断。 一路赶着走到锦园,入眼就看到丹朱在湖里游来游去,一副如鱼得水的欢畅,而康哥儿在旁边看得两眼直冒桃心,跃跃欲试,就差再往前一伸跳进去了。 康哥儿听到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回过头,笑吟吟地迎上来:“姨母,丹朱姐姐说是要教康哥儿凫水。” 如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湖边,冷冷地看向丹朱:“谁告诉你这里可以凫水的?” “也没人说不可以呀!”丹朱叫得大声,欢乐到令人发指。 如玥对黄鹂道:“立刻在湖边给本夫人立一个牌子:禁止凫水,快去!” 黄鹂利索地去做事了。 丹朱气不过,在南夷谁敢给她脸子瞧?倒是这位表嫂,甫一见面就拿话来噎她,现在又瞧不过她凫水,哼,这地儿又不是她的!丹朱是一身功夫,“哗啦”一声从湖里跃到岸上。如玥皱眉后退一步,躲开她溅出来的水滴。 “喂!你凭什么不让我凫水?这是我表哥的府邸!”丹朱张扬跋扈地叫嚣。 如玥懒得理她,径直绕过丹朱想走。 丹朱没有得到回答,快速走过来想拦住如玥,却反而被红缨给拦下了。她不服不满地大叫道:“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如玥牵起康哥儿的手,不耐烦地转过身:“首先,将军府是我的地盘,要做什么也要先征得我的同意。其次,康哥儿才六岁,你能保证他在湖边安全吗?你能保证他一点儿都不被湖水呛到吗?最后,距将军出发还有一个月的功夫,若你还是这般恣意妄为,本夫人完全可以把你扔出去!” “你神气什么啊?哼,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比你好看的姑娘我们南夷多得是!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应当,我就不信父王给表哥准备的凉秋姐姐表哥会不喜欢!到时候有你哭的!”丹朱得意洋洋地炫耀。 如玥顿住脚步:“你说——凉秋?” 丹朱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 “谁是凉秋?”如玥放开康哥儿的手,走到丹朱面前,皱起眉。 “哼,你管不着。”丹朱冲如玥努了努嘴,想要离开。 却不料顾景逸的声音突然响起,冷如利剑出鞘,让丹朱感到一阵寒煞之气。她偏过头,今天的表哥怎么看起来好像挺生气的?不过还是那般好看。 顾景逸出现得很及时,道:“我管得着吗?” “啊?”丹朱吞吞吐吐,“表哥能不问吗?” 顾景逸站到如玥的身边,见她一双明眸中盛满了诸多情绪,他了解她的性子,最讨厌被瞒着。无伤大雅的小事还好,但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往日不拘一格的样子就会荡然无存。 “放心。”顾景逸牵起如玥微凉的手,“我会去信到南夷,将凉秋的事问清楚。你没有彻底安心前,我不会走。” “嗯。”如玥点头,自然而然地依偎到顾景逸肩膀上,二人转过身,没再看丹朱。 丹朱愣愣地看着表哥表嫂离开的背影,初秋的阳光没那么刺目,刚好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铂金,星星点点的亮光,炫目得让人羡慕。 她很少见到如此和谐的场景,若有所思地偏着头。 “丹朱姐姐,丹朱姐姐。”康哥儿拽了拽丹朱的衣角,小脸红扑扑地道,“姨母既然担心康哥儿凫水,那康哥儿就不玩了。现下到了该练武的时候了,康哥儿去找尹堂哥哥,丹朱姐姐再见。” “啊?哦,再见。”丹朱想了一会儿,随便问了一个身穿粉红比甲的小丫鬟,“康哥儿一向如此听话吗?” 小丫鬟笑道:“丹朱小姐误会了,康少爷只听夫人的话。” “那表哥和表嫂向来都这般,唔,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琴瑟和谐?” “当然啦,老爷早就说过,将军府里不会有通房小妾的,让我们都好好儿干活,将来会给丫鬟找好人家相配的。我爹娘都说,能遇到像夫人和老爷这般心眼儿好的主子,是奴婢的福气呢。”小丫鬟想到爹娘的话,顿时元气十足地开始清扫。 丹朱缓缓地走向给她安排的客院,嘀嘀咕咕:“不要通房小妾,怎么可能呢?母后分明不是这样讲的啊……” …… 明荣堂内,被下人狠夸心眼儿好的如玥正手舞足蹈地跟顾景逸讲自己的猜想。 “你相信我!一定没错的!这个凉秋八成是丹朱她爹给你准备的小妾,不对,九成!”如玥还很确信地使劲点头,表示自己猜得绝对没错。 顾景逸品着茶:“那又如何?” “没如何啊,我觉得你当然能把持得住。毕竟我还没见过比本夫人长得更加天姿国色的人呢,有诗云‘登泰山而小天下’,你都有我了,那一般女子还能入得了你的眼?”如玥自恋起来谁都挡不住,这一点跟苏承沣真不愧是亲兄妹。 “夫人所言非虚。”顾景逸放下茶盅,一本正经地道,“既是如此,那为夫也不必给南夷去信问了。” 如玥摇头晃脑:“非也非也,该问的还是要问的,如果没有事实佐证,如何能体现出本夫人的聪颖呢?” 顾景逸笑着摇摇头,伸手刮了刮如玥的鼻梁,把她揽进怀里。 “说真的。”如玥翻过身,像狗狗一样两只手搭在顾景逸的肩膀,“如果丹朱她爹真的要把凉秋姑娘送与你,你收还是不收?” “夫人不是都知道吗?” 如玥扑上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含糊不清地道:“我要你亲口说。” 顾景逸顺势来了个深吻,舌尖长驱直入,大展所长。如玥觉得自己的肺活量在成亲后,简直有了质的飞跃。 吻完一轮,顾大将军这才说道:“舅父送小妾的原因有二,一是相送个人来照顾我,这第二,自然是想送个人来提醒我。” 如玥认同地点头:“是得提醒,时时刻刻提醒南夷对你的恩情,我们的顾大将军在大胤位高权重,说不准儿还能为南夷分一杯羹尝尝。” “而这小妾,我自是不能收的。”顾景逸接着道,“陛下刚登基,不会希望看到我跟南夷过从甚密。而今早进宫,陛下已经说了,我此次去南夷是以使臣的身份去的,为的是新皇的威仪,也要南夷再次确认自己的附属国地位。” “所以,你得怎么去就怎么回来,不对不对,还得带着南夷的岁贡。” “嗯,算是陛下的考验吧。” 如玥皱起眉:“什么考验?你为陛下挡过箭,差点丧了命,难不成陛下还怀疑你?”她有点愤愤不平的说。 “陛下已经不是当初的殿下了,一字之差,出发点完全不一样。陛下着眼的是整个大胤,时刻关注着手握大胤重兵的大臣,这一点无可厚非。”顾景逸轻轻捏了捏如玥的鼻尖,“安心吧,你和孩子在这里,我不会做危险的事。” 其实,她和肚子的孩子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人质吧。 拘着顾景逸在南夷的一举一动,她跟顾景逸的感情越好,将在外,也得全心全意为着大胤。权术,光是想想就挺糟心的。 不过她没什么大志向,只要能一生一世地跟顾景逸好好地养着孩子,看着孩子长大娶妻生子,自己和老顾寿终正寝就好了。那些立志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事,还是由胸怀大志的人去做,她苏如玥就是一俗人。 “不提这些事了,昨日祖母派人来说,欣怡郡主生了个大胖小子,明日我得去洗三礼,你呢?” “安排衙上的事,要请舅父帮忙。” 如玥突然一拍脑袋:“天哪我都给忘了!要给舅舅找舅母的事儿怎么就让我给忘干净了呢?你明儿可千万别给舅舅说,我加紧找。” “不急,过几日皇后要在宫里办一个宴会,有品阶位分的命妇都要去。” “对啊,这可是个好机会!”如玥喜笑颜开,“我一定要给舅舅寻一个世上最好的女子,也不枉舅舅吃了那么多苦。” 顾景逸看着如玥犹如芍药般明丽的脸颊,突然有些情动。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炙热地盯着如玥,直接打横抱起她,朝内室走去。低哑的声音在如玥耳畔缓缓响起:“世上最好的女子,在我这儿。” 庶女国色 第一一七章 “夫人,丹朱小姐在门外徘徊好久了。”黄鹂在如玥耳边轻声嘀咕,“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奴婢要不要把红缨叫过来?” 如玥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不用,问丹朱要不要进来就好。” 黄鹂出去后没过一会儿,丹朱别别扭扭,不情不愿地随着黄鹂走进里屋。她还是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顺手拿起精致的茶点扔到嘴里。 如玥给了黄鹂一个眼神,黄鹂轻轻地退了下去。 “什么事?”如玥从梳妆凳上站起,缓步走到圆桌前,提起青花瓷茶壶慢慢往茶盅里斟茶,褐色的茶水缓缓流淌,她今日颇为心平气和。 丹朱想了想,道:“我就是想确定一下,锦园里头的那个小丫鬟说,表哥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女子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也不是如玥喜欢卖关子,只是她昨夜失眠的时候想清楚了,这时候跟这位郡主针尖对麦芒显然不明智。万一她回到南夷后到处宣扬顾景逸养了只不温柔的母老虎,再万一南夷王觉得不温柔配不上他家宝贝外孙,再再万一南夷王室那头来点儿不光明的手段将顾景逸霸王硬上弓了,那如玥可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所以,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得尝试着去了解这位郡主,尽力让丹朱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 丹朱撇撇嘴:“我觉得吧,八成是那丫鬟瞎掰的,母后说过,这世上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身为郡主,将来也是南夷的公主,只要做好正妻就行,别让那些通房啊妾室爬到头上来。不过母后还说了,我地位尊贵,原也不用担心这些。” 教育啊教育,古代贵族女子的教育无一不是被灌输男权主义思想。 诚然,这个时代是男权社会没错,但百年老树总有长出分枝的时候把?比如只求一心人的庆阳公主,再比如一生唯一人的顾景逸。 每次跟这些受着古代典型教育的女子聊天,如玥总会更加意识到顾景逸的可贵。 “表妹在将军府不论问哪个人,都会知道小丫鬟所言非虚。” 丹朱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点,直起腰身,探向如玥使劲瞅:“是因为表嫂长得美貌吗?母后说美貌的女子总是能得到不一样的待遇,母后还说我长得也很美。” 如玥看了眼丹朱,眉眼精致,确实长得不错。 “或许有关吧。”如玥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也不对。”丹朱望天回想了一下,“我大姐姐也是南夷少有的美人呢,但婚后三年,大姐夫就纳了小妾,我瞧着那小妾长得还没我大姐姐美呢,就是腰身很细,跟妖精似的。” 如玥笑了笑:“这种事看缘分,你应该也不希望将来的夫君身边有别的女子吧?” 丹朱垂下头:“自然是不希望的,但母后说……” “那是王妃的经验之谈,你的人生要自己过,哪儿能一直活在王妃的叮嘱中呢?如果表妹觉得三妻四妾没问题那就接受,如果觉得不能接受那就坚决态度,凡事走自己的心就好。” 如玥难得耐心地跟一个小姑娘聊这些,虽然她现在看起来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但两辈子活的加起来,也差不多三十几了。妈呀,她能保持这种真性情爱闹腾可真是不容易。 丹朱从玫瑰椅上蹦跶起来,坐到如玥跟前,凑上前道:“表嫂,我怎么觉得你今儿个不大一样了?” “我是你表嫂,还会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如玥故作老气秋横。 “但我还是觉得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的表嫂更好玩!” 如玥:= =!你才吹胡子瞪眼,你全家都吹胡子瞪眼!她哪儿来的胡子?精准些应该是挑眉毛瞪眼! 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丹朱便坐不住要去找康哥儿玩。 如玥也得准备准备去参加欣怡郡主的洗三礼了,丹朱刚走到屏风处,突然跟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身走到如玥跟前,笑嘻嘻地道:“表嫂表嫂,那个凉秋姐姐是我父王的干女儿,一个幕僚的遗孤,父王想将她送给表哥来着,这还是我走之前偷听到的呢。” “嗯。”果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表嫂,如果你允许我凫水,并且让我在锦园随意玩那些好玩的东西,等回到南夷后,我就帮表哥挡了凉秋姐姐,我可是有法子的哦。”丹朱志得意满。 如玥道:“锦园里的设施本就是让小孩儿玩的,至于凫水嘛,时下入秋渐凉,若你真的想,那便去冬园的浴池,水温也刚好。” 丹朱惊喜地瞪大眼:“表嫂真的让我去浴池?” 要知道,浴池可是很私人的地方,更何况她还跟顾大将军不止一次在那儿鸳鸯浴过。但此一时彼一时也,丹朱小孩子心性,给点儿甜头就恨不得把她当自己人,这点儿牺牲也是值得的嘛。 …… 参加了不少洗三礼,都大同小异。 如玥从长兴侯府回来,刚歇下喝了一口茶,白鹭就来报:“夫人,大少夫人一直在添香阁等着。” 添香阁就是如玥自己捯饬的那个小待客厅。 一般跟如玥关系亲密的人,白鹭和黄鹂就会领到添香阁享受贵宾级待遇。 文萱萱来将军府做什么?对哦,如玥突然想起,刚才的洗三礼文萱萱只是捎了一份贺礼,竟然没有亲自到场,按照文萱萱礼数周全的脾性,不应该缺席了这种场合啊。不过貌似不仅是文萱萱,苏府的人都没来,她那会儿忙着逗小哥儿,还跟苏如晴、苏如雪凑趣,倒也没太在意这事。 如玥放下茶盅站起来:“去添香阁。” 添香阁里,文萱萱挺着个大肚子,焦急地走来走去。她见到如玥进来,清秀的脸上止不住地喜悦。如玥心里头突突的,不会是三哥出什么事儿了吧?没道理啊,三哥出事,她家将军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三哥也不会出事啊。 “三妹妹。”文萱萱握住如玥的手。 由于如玥的肚子比一般孕妇的肚子都大些,而文萱萱显然走的是一般孕妇路线,所以这俩的肚子,一个四个多月,一个六个多月,侧面瞧起来倒是差不多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孕妇俱乐部呢。 “嫂嫂有何事?别着急,慢慢说。” 她让黄鹂给斟了茶,又将文萱萱扶到罗汉床边坐下,心思百转千回,生怕从文萱萱嘴里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文萱萱呷了一口茶,这才道:“是这样的,原本我与大嫂、二嫂商议着,今儿早上是要一起去侯府瞧堂哥家嫡子的,但昨晚突然出了个事,累得谁都没抽出身来。” “昨晚?何事?” 文萱萱突然顿了顿,瞅着如玥的表情,道:“四妹妹在夫家出了些事,嚷着要寻死腻活的,我们这几个嫂子才全都去了趟郡王府。” “哦”如玥揪着的心瞬间落下了,既然是苏如莹的事,那就是没事了。 她把百果盒推向文萱萱,道:“嫂嫂,这些水果怀了身子的人也可以吃,尝尝,味道不错,是我家将军特意从边关运回来给我解馋的。” 文萱萱错愕地看着如玥,心头响起苏承沣上朝之前给她说的话。 ——“玥儿不会管。” 她那会儿还想着,怎么说钟氏也是嫡母,完全不管也说不过去。再说苏如晴的事,不还是如玥豁出去帮的吗?女人嘛,总是心软的。 但看到如玥现在浑不在意的样子,她也摸不准了。 “三妹妹,其实婆母……” “别说她的事,说说苏如莹的事呗。”如玥随手拿了一颗松子。 文萱萱见有戏,连忙讲道:“是这样的。”她顿了顿,颇有些为难地皱眉,“其实内里究竟我也不太清楚,去的时候,四妹妹已经要挂在梁上了。婆母好说歹说她才不哭,但为何要寻死的原因怎么都不说。我们想着,大概是齐郡王又纳了什么小妾惹着他了吧。” 纳了小妾苏如莹还不到处嚷嚷?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如玥登时被勾起了兴趣:“父亲知道吗?大哥呢?三哥呢?他们都怎么说?” “这……公爹知道后还把婆母说了几句,嫌她没管教好四妹妹,毕竟苏府嫁出去的几个小姐,哪个家里出过这等事?所以公爹说让婆母自己处理。”文萱萱接着道,“大哥和承沣也认为四妹妹语焉不详的,没法儿插手。这种事,内宅妇人之间能解决最好。” 是啊,具体什么事儿都没搞清楚,苏承泽和苏承沣也不好插手。 一般男人要做什么事都得牵扯到朝局,现下新朝刚定,除了以前跟着太子的一些老臣或者得了新皇信任的新臣能放宽点心,就是苏智渊这吏部尚书,也得小心翼翼些。 “那郡主嫂嫂呢?”如玥磕了一颗松子。 “郡主托我来问问你,三妹妹是怎么想的?” 她?她还能怎么想?袖手旁观呗,没拿这事儿当乐子瞧已经够对得起那对母女了。不过昌平郡主大概是担心她和如玥和谐的姑嫂关系弄僵,让文萱萱来这儿探探口风。文萱萱是如玥亲哥的媳妇儿,不管怎么样,骨血亲情摆着呢。 钟氏已经失势,苏承泽不好插手,苏如晴自顾不暇,而亲嫂子又顾虑颇多。 如玥真不是幸灾乐祸,但她就是想诚心诚意而又正儿八经地总结一句:No zuo no die,本夫人圣母属性不足,实在不想帮你。 “我不过一介内宅妇人,抬头俯首只听我家将军的,这老侯爷又刚仙去,将军府和侯府里事情太多,三妹妹的事,还是郡主嫂嫂多劳心。”如玥难得地谦逊。 文萱萱算是听明白如玥话里的意思了:昌平郡主想搭救苏如莹她管不着,也无所谓,但想要她出手就没门。当然,即使昌平郡主果真“劳心”了苏如莹,她们之间还是团结友爱的姑嫂嘛。 果然被夫君说对了,三妹妹就是不会管。 又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如玥尽量把话题转到欣怡郡主家的大胖哥儿身上来,文萱萱也没再劝。只是她临走的时候,如玥装作无意地说了句:“亲嫂子,三哥那人表面上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但他心里都清清楚楚。咱们做女子的,夫君是天,只要把这天顾好了,一切也就够了。” 苏承沣视如玥为最亲的亲人,如玥在钟氏和苏如莹那里受的气他一清二楚。 且不说如玥幼时中毒致哑,冰窟窿差点儿被冻死,就说大街上马车突然散架的事,哪一件不够他记恨的?不动钟氏是觉得没必要赔上苏家的名声,顾虑多,干系大,除非火烧到苏家身上,这对兄妹绝对能做到冷眼旁观, 文萱萱的心沉了沉,点头道:“接下来,我就得好好儿安胎了。” 庶女国色 第一一八章 虽然说打死都不会管苏如莹的事,但作为好奇宝宝的如玥,又怎么可能不问个究竟呢?她绝对不是故意想知道苏如莹现在的惨状的,嗯,她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她动不了舅兄的孩子,齐郡王那里也会够她烦心到死。” 这句话是当初归宁宴的时候顾景逸说的,那时他还觉得是因为齐郡王荒淫无度的事,现在看来,她家将军早就清楚其中猫腻,一直摆着一种看好戏的良好心态啊。 于是整整一天,如玥都在翘首企盼顾景逸的归来。 期间,丹朱带领康哥儿偷偷摸摸地摸进杜鹃的领地,顺手牵走了一大把烤羊肉串,这可是如玥今儿个为了从顾大将军口中套话,专门吩咐杜鹃做的。 当“盼郎归”的如玥听到杜鹃的举报,怒气腾腾地杀到锦园时,丹朱抱着肚子快哭了。 “哎呦哎呦,撑死我了!我天,要撑死了!表嫂你来得正好,快快请个太医啊我要被撑死了。”她在这儿被羊肉串撑得直打滚,旁边还横七竖八扔了一大堆竹签,而康哥儿手拿三根竹签,十分怨念地看着丹朱。 瞧这情形,大概是丹朱仗着自己比康哥儿年纪大,把剩下的羊肉串通通都吃了,只给小康哥儿留下寒碜的三根。 如玥不厚道地幸灾乐祸,拉着康哥儿的手,谆谆教诲:“康哥儿,丹朱姐姐就是前车之鉴啊,绝不可暴饮暴食,凡事都要有度。你看哈,丹朱姐姐撑得站都站不起来,想必肚子里是极其难受的。哎,为了给康哥儿树立一个坏榜样,丹朱真是用心良苦啊——” 康哥儿连连点头。 丹朱都要给如玥跪下了,现在还有功夫说风凉话,给她换一个温柔贤淑的表嫂啊! “黄鹂,用我的帖子去请冯太医。”如玥笑够了,吩咐白鹭把丹朱扶起来,“去明荣堂吧,扶到躺椅上,就让我这个做表嫂的亲自给她揉揉肚子。” 丹朱感动得眼泪汪汪:表嫂除了幸灾乐祸、小心眼儿、嘴上不饶人(此处省略一万字)之外,想想还是挺好的。 由于丹朱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叫红缨和几个粗使丫鬟来把她给抬到明荣堂的。 刚到明荣堂,妙言看到这阵势都震惊了,张大嘴,都忘了自己要禀报什么事。等丫鬟们把丹朱抬进添香阁,妙言才终于想起来,对着如玥福了福:“夫人,茯苓回府了。” 咦?算算时辰也是她来请脉的时候了。 如玥道:“妙言你去把黄鹂叫回来,不用请冯太医,既然茯苓在,就顺势帮丹朱瞧瞧。”妙言得令退了下去。 茯苓正在添香阁候着,她给如玥诊了脉,脉象良好,而后看向哼哼唧唧的丹朱,用平板的声音断言:“吃多了。” “是的,你快给她开个消食的药喝了,别撑出毛病来。” 茯苓幽幽地看了如玥一眼:“吃多了。” “嗯?”如玥不解。 “再喝一碗药,才会出毛病。” “……”所以说,丹朱到底吃了多少啊,胃里连一碗药的余额都没了,可悲可叹,南夷的伙食水平真是听听就可怜。 然后茯苓大医女就开始为丹朱推拿,那手法真叫一个“狠”! 丹朱刚开始像只野猪一样嚎叫,听着就毛骨悚然,但嚎了几声后,她渐渐平息了下来,甚至有些享受茯苓的推拿术。大约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丹朱额角细细地出了一层汗,总算不再哼哼唧唧。 “按照这方子熬药,今日不要进食。”茯苓淡定地转身而去,深藏功与名。 …… 晚餐的时候,丹朱馋得口水直流,但想到午时肚子那种痛楚,只能可怜巴巴地对着丰盛到不能再丰盛的午餐,一双大眼睛像是洒满了水晶碎。就着丹朱楚楚可怜的模样,如玥乐得多吃了半碗饭。 于是,当顾大将军卸下一天的疲惫回府,看到的就是如玥拖着丹朱在散步,而小妻子心满意足,小表妹腹中空空。 如玥眼尖地瞄到顾景逸,嗷呜一声扑了上去。 她现在肚子已经不小了,顾大将军被顶了一下,登时哭笑不得。 丹朱瞅着表哥表嫂幸福得旁若无人的态势,撇撇嘴,揉揉鼻子,打算溜到小厨房偷一碗粥吃,都怪将军府的饭菜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吃,来白饭都能蒸出不同的花样儿来,她怎么能不吃撑啊摔! “夫君大人累不累啊?我特意给夫君大人留了饭,有烤羊肉串哦,本夫人亲自试验过,那肉质鲜嫩,孜然浓香,闻之就让人魂牵梦萦。有丹朱被吃撑了的事实为证,绝对好吃!”如玥像个卖羊肉串的,就差戴着帽子吆喝两句了。 顾大将军透过现象看本质,犀利地指出:“夫人有何事要问为夫?” “矮油夫君大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夫人哪里是这种人嘛。齐郡王和苏如莹究竟怎么回事?”如玥的眼睛贼亮。 顾景逸太习惯小妻子的性子了,调戏她的心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挡都挡不住:“为夫岂能辜负夫人的美意,先吃羊肉串。” “……”如玥心中呐喊:你快辜负啊快啊! 这羊肉串吃得简直是慢、条、斯、理,一点儿都不霸气侧漏!如玥歪着脑袋欣赏自家将军的美颜,瞅着瞅着都快忘了自己为毛期待他快些吃完了。只觉得,能这样看他吃羊肉串吃一辈子,也是蛮好的嘛。 用完晚饭,顾大将军悠哉地躺在贵妃榻上,把小妻子抱在怀里。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如玥把玩着顾景逸修长的手指。 顾景逸挨着她芬芳的秀发,轻轻一嗅,心旷神怡也不为过。他缓缓道:“尚需再交接几日,等皇后的赏菊宴完毕后,大概就交接好了。” 如玥甚至都不想参加什么赏菊宴了,这宴会听名字就这么不纯洁,再说宴会归来,她家夫君大人可就很快要远赴南夷了呢。 “踏春没赶上,下月初,为夫带你去南山可好?” “南山?可是小周庄所在?”小周庄原就是云家的庄子,后又原封不动地赏给了云经远,现在成了如玥的陪嫁。据说小周庄是南山那片最富庶的庄子,景色也是一级棒,最关键的是,小周庄里头的农产品那都是原汁原味,如玥早就想吃新鲜的玉米棒子了! 顾景逸道:“喜欢吗?” “好啊好啊,那就去那儿住几日,夫君大人得空的时候可真是千载难逢,本夫人一定要抓紧机会!”如玥伸出右手做握拳状。 既然短暂的分别在所难免,那就不要徒增离伤。 “至于齐郡王,夫人确定要知道?”顾景逸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促狭。 一般顾景逸促狭的时候,那就说明可能口味不轻,诚然,如玥是一个纯洁而又美好的穿越女,但这口味一向略重,登时就双眼冒光地使劲点头。 顾景逸俯身碰了碰小妻子柔软的双唇:“夫人可知龙阳之好?” “就是断袖之癖!”如玥抢答,她差点脱口而出:断袖之癖就是gay的意思。 “齐郡王是也。” 啊,啊嘞?如玥和她肚子里的娃都惊呆了! 她思维当机了两秒,反应过来后道:“不对啊,不是说齐郡王荒淫无道,有过两任妻子,整天泡在青楼妓馆,府里养了不知多少粉头,对了,他还有子女呢,怎么能是……断袖呢?” “掩人耳目罢了,齐郡王若无子嗣,郡王位谁来继承?”顾景逸轻蔑地一笑,“早年我就知道。” 当年他跟苏承宇打鸟摸鱼横行京城的时候,某一次想要给齐郡王下马威,偷偷跟着他进了戏院,这才发现了这货的本质。不过苏承宇当时在放哨,知道的也就顾景逸一个人。顾景逸这人心宽,根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乔装成打手,把齐郡王和他相好的一起狠狠地暴揍了一顿。 如玥缩了缩脖子:“四妹妹真可怜,这种事确实不好说。”古代流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错了,这一辈子也差不多毁了。即使闹掰,但齐郡王毕竟是皇室,弄不要就是要休妻。这一休妻可非同凡响,苏如莹如果被休,铁定二嫁不出去。 “怎么,夫人心软了?”顾景逸笑道。 如玥摆摆手:“那倒也不是,就是觉得这种遭遇确实挺惨的。你想啊,齐郡王现下有了那么多子女,又是个纯断袖,以后肯定碰都不会碰四妹妹。这……不跟守活寡一样?” “自作自受罢了。”顾景逸把手放在如玥肚子上,怡然道,“苏如莹的事,夫人想如何做便如何做,你是我顾家人。” 袖手旁观也好,帮上一帮也罢,只要是如玥自己的选择,他自然会支持到底。 而如玥的选择,从来都是冷眼旁观。但苏如莹,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叹了口气,突然—— 安静,夫妻俩同时睁大眼,互相对视,大气都不敢出。 “你,你感觉到了吗?”如玥的声音极小。 顾大将军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全是惊奇和喜悦:“有,有,我感觉到了。” 又是一阵蠕动,跟肚子胀气似的。 顾景逸习武之人感觉敏锐,也捕捉到了那一小点点的动静。 肚皮些微的鼓起,传递到他粗糙的掌心,那只握惯丈八紫金枪的手,面对这点算不上有力道的触感,竟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堂堂骠骑将军,堂堂嘉宁县主,在感受到孩子胎动的那一刻,久违的感动莫名地就盈满了眼眶。喉头酸酸涩涩,幸福感铺天盖地而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等待迎接下一次的胎动。 过了许久,又是几不可察地蠕动了一小下,然后归于安静。 看来肚子里这俩,一个是急性子,一个是慢性子。 如玥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顾景逸把小妻子搂在怀里,心中满满当当的都是幸福。除了幸福,真的不知道该用哪个词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久旱逢甘霖。 他顾景逸在大胤飘飘泊泊二十年,有根似无根,所有的无奈孤寂沉默,仿佛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不,或许不是不重要,而是以往有多黑暗,现在他的心中就有多明亮,一切不愉快,只是为了证明此时的他有多幸福。 庶女国色 第一一九章 钟氏还算有些气节,压根儿都没求到如玥这儿来,但如玥耐不住啊,巴巴地想知道事情的进度。这次真不是幸灾乐祸,就是觉得此事太过棘手,单纯地好奇钟氏会怎么解决。 她在府里养着胎,等待每天固定时间的胎动,跟忙来忙去的顾景逸调调情,再顺手指点丹朱一二。除了偶尔想起顾景逸不到二十天就得出长差去了,心口堵一 堵之外,日子过得还是蛮悠闲的。 丹朱彻底爱上了将军府的美食,她一想到回南夷后就吃不到了,痛苦几日后,决定亲自向杜鹃学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玥对丹朱的吃货行径很是欣赏,在她学厨艺期间一直进行全方位洗脑:啊,多么善解人意的表嫂啊,千万不能让表哥跟其他女子有染;啊,多么善良可爱的表嫂啊,一定要及时让表哥回大胤… … 以致于丹朱一看到如玥想要说话,就连忙点头抢着答应。 如玥对自己的洗脑成果十分满意。 好几天过去了,都没有苏如莹的消息传来。如玥等啊等,等不到文萱萱上门拉家常,她突然想起,文萱萱可是打算龟缩养胎不问世事来的,那现在该怎么打听消息呢? 八卦女王白筱同志是正儿八经在养胎,就剩一两个月该生了,她又那么能蹦跶,万一生大街上,将来的娃还不羞愤而死?再说齐郡王这秘辛,怕是京城里头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女王大人还真不一定晓得。 那该问谁呢? “夫人愁眉苦脸的样子,颇有西施蹙眉的美感。”顾景逸脱下常服,只穿着雪白中衣,一溜烟儿就钻进了锦被里,大手不规矩地摸来摸去。 如玥一把握住他的手,眉头皱得更深:“我都快纠结死了。” 顾景逸来了兴致,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夫人纠结何事?说出来让为夫乐一下?” “没良心的!”如玥扑上去“啊呜”一口咬在了顾景逸的锁骨上。 “好了好了。”顾景逸拍着小妻子的脑袋,心情愉悦地道,“能让夫人纠结的事,无非是苏如莹那边会如何处理。” 如玥双眼亮晶晶:“知我者,将军也!” 顾景逸摊手:“不过为夫也不甚清楚。” “……”如玥好想再咬他一口,有这么耍人玩的吗?! “夫人为何不去问昌平郡主?” 如玥对手指:“万一她误会我想帮苏如莹怎么办?” “夫人睚眦必报的美好品德大家都知道,没人能误会。”顾景逸一本正经。如玥干脆地实行了心中的计划,把顾景逸彻底扑倒,咬在他坚实紧致的肌肉上,嗯,口感不错。 第二天,如玥就大大方方地回了娘家,借口是:听闻文嫂嫂这几日闭门不出地养胎,本县主十分捉急,特来看看。 一进苏府,她先拜会的自然是钟氏。 艾玛,这可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此渴盼见到钟氏啊!真是世事难料的说。 结果人家钟氏压根儿就不在府里,据昌平郡主说,那日钟氏就一直待在郡王府陪着苏如莹,生怕她再出什么事,而苏如晴也时不时地赶过去看,不过每次去都必把俩孩子都带上。钟氏又怕苏如晴耽误事,让她别总是来,做娘的可以搞的定。 妈蛋,每次一意识到钟氏的慈母情怀,如玥的心里就感觉怪怪的。 母爱是很感人没错,但钟氏分明也是个当母亲的人,以前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地对如玥,她难道就不能体会云姨娘的心情?还是她根本就有体会,并且认为用子女报复一个女人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法子? 昌平郡主看着如玥皱眉沉思的模样,道:“四妹妹的事……我们除了知道四妹妹要自尽之外还是一无所知,不过想来婆母应当是知道了,但婆母不说,谁都没法儿帮。泽郎还问过我几次,看到泽郎忧心的样子,我也……哎~” “娘亲别叹气,明姐儿乖。”一岁多的小明姐儿抱住昌平郡主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道。 如玥瞧着孩子,又瞧着一向对自己很好的昌平郡主,摸摸肚皮道:“四妹妹的情况我却是知道个一二,不过这事情干系不小,若是嫂嫂要听,如玥定然是能给嫂嫂说的。” 昌平郡主闻言,让奶娘把明姐儿抱下去,又把屋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屏退了,这才道:“三妹妹竟然知道?莫不是婆母给你说的?”昌平郡主对钟氏求如玥处理苏如晴的事不知情,她只是奇怪如玥怎么会比她都先知道。 “嫂嫂误会了,我跟母亲的关系你又最清楚,她怎么可能求到我头上来?再说苏府有郡主嫂嫂,哪儿还用得上我嘛。”如玥笑了笑,“是我家将军有所耳闻,这才无意间透露给我的。” 其实昌平郡主清楚,虽然她父王是先帝的亲兄弟,但毕竟新帝继位,大胤早已换了一片天。说实话,身为嘉宁县主的如玥比她更有分量。夫君手握大胤重兵,舅父深得新帝信任,而亲哥又俨然成了新帝的智囊。更何况,如玥不仅有县主尊位,还有一品诰命加身,这等尊荣大胤鲜有。再加上新帝唯一的亲姐姐庆阳公主跟将军府的关系,实在难以小觑。 “顾将军如何说?难道问题出在了齐郡王身上?” 如玥点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但既然大哥哥和嫂嫂都心急如焚的,如玥今日来也是特意为了此事。”确实是为了这件事,不过是打算听八卦来着。反正齐郡王断袖的事他们迟早会知道,还不如卖个人情。 “嫂嫂可知道龙阳之好?” “三妹妹的意思是,齐郡王竟是个断袖?”昌平郡主震惊之下,碎了一个茶盅。上好的值好几百两银子的粉彩茶盅啊,如玥忍不住啧啧叹息。 如玥将视线从碎瓷片拖拽到昌平郡主脸上,再次点头:“十有八九是了。” 昌平郡主“噌”地站起,在原地来回踱步,焦急之情不是装的。她不止一次地抬头看向如玥,如玥都假装没看到淡定地品茶。不好意思,以前她没孩子不知道,现在怀了身子,有了骨肉,才知道钟氏以前做的行径对云姨娘来说是多大的伤害,这忙,真不会帮。 从昌平郡主的院子里出来,如玥去小花园走了走。 好久没来小花园呢,还是略微有些怀念的。 正值秋季,菊花渐渐开始称霸。如玥想起昌平郡主方才说的话,心里沉甸甸的。 她虽然爱玩爱吃爱闹,但本质上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她知道,苏如莹有疼她的娘、姐姐、哥哥和嫂子,这事儿绝对会解决。但如玥却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事情得以解决。从心底里,她是很鄙视齐郡王这种隐瞒自己性取向骗婚的行径,但她又真心讨厌苏如莹。 顾景逸夸她睚眦必报,确实没有夸错。 既然事情要解决,还要对苏如莹最小伤害的解决,法子不是没有,相信昌平郡主也能想到,但问题是,他们有这个能力做到吗?如玥甚至心里头有点坏坏地想:求我啊,求我啊,求我也不会帮你! 万一钟氏真为了苏如莹跪在如玥面前,这事儿就确实爽爽地难办了啊。 所以在小花园逛了一圈儿,如玥得出的结论还是静观其变,看看他们能想出什么好方法,就当看一场年度大戏了。当然,如玥是打着探望文萱萱的旗号回娘家的,起码得去做做样子。 刚做完样子,如玥就被自家老哥提溜进书房谈心。 自从见识了云经远的面瘫程度后,如玥觉得苏承沣简直就是一话唠! “说罢。”苏承沣坐下品茶。 如玥奇道:“说什么?” 苏承沣露出一副“我还不了解你?小样儿别装了”的表情,不得不说,幸好如玥足够熟悉苏承沣,也熟练掌握了对他特有细小表情的高超解读技能,不然这天真的没法儿聊! “好吧,我就是来看四妹妹这事怎么解决的。” “何事?” 如玥眼睛一亮:“原来三哥你也不知道哇!我还以为我家将军都给你说了呢!三哥你知道吗?齐郡王他就是个断袖,纯断袖。” 苏承沣是走心派,字面意思就是他听到这个秘密完全没有震惊的表情,如玥深感叹服。 “其实……三哥你把我揪来,就是想问四妹妹的事吧?”如玥探过头问道。 苏承沣淡定地品茶。 咦~原来她家的正经老哥也是有一颗熊熊的八卦之心的,如玥撇撇嘴:“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为了问给舅父找舅母的事呢。” “正是。”苏承沣就坡下驴,一点儿都没有感到不自在。 对于苏承沣脸皮极厚却还能做到浑不在意、理所当然这一点,如玥再一次深感叹服,老哥的功力就是比做妹妹的深啊。 如玥道:“我家将军说,明日皇后娘娘要在宫里办赏菊宴,这是个接触大量贵女的好机会,我打算在那时多留意留意。” 苏承沣点头,道:“顾将军何时启程?” 如玥一顿:“三哥也知道?” “自然。”苏承沣面无表情道,“顾将军一去几个月,若是将军府不甚安全,你可以去伯府养胎。舅父说,伯府事物一应俱全,不必操心。” “将军府是我家,哪儿能不安全呢?”如玥心头热热的,“三哥就放心吧,景逸也就去几个月而已,再说京城有你和舅舅,我哪儿还会出事?” 苏承沣又端起茶盅:“嗯。” 嗯?如玥眨了眨眼,看来三哥要问的八卦已经问完了,哎,她这个妹妹的剩余价值也被榨光了啊。她还没起身告辞来着,苏承沣就旁若无人外加毫不避讳地走到书桌前开始看公文。 如玥:=口=!她还是乖乖地自动撤吧,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的嗯。 等如玥撤走,苏承沣抬头看了看,目光微凝:断袖?想必是得和离了,齐郡王绝不会乖乖地和离,苏府也不敢宣扬皇室丑闻,但要跟郡王府作对,势必得用上朝堂的力量。父亲肯吗?大哥作何想法?还有,如玥呢? 姨娘和妹妹受的苦楚和委屈他从小都看在眼里,以前是可恨自己没有相应的能力,现在万事俱备,东风也至,或许是时候悄无声息地解决钟氏了。 庶女国色 第一二零章 赏菊宴,顾名思义就是欣赏秋季皇宫里头的菊花。 其实大胤皇宫如玥去过,晋位县主和一品诰命夫人的时候,照例是要去皇宫谢恩的。穿越前她古装剧看得多,也亲自去天朝大故宫玩过几次,是故见到皇宫时如玥十分淡定,倒显得很有大家闺秀的修养。 唯一不太适应的是,这满眼满眼跟满城尽带黄金甲似的亮瞎眼的菊花,真是总让如玥想起一些口味不太轻的事情,纯洁的她觉得心灵和眼睛都受到了伤害。 由于孕妇禁忌多,而这赏菊宴里又大多数不是孕妇,如玥能吃的菜品少之又少。杜鹃一直在如玥身边提醒这个不行,那个不能,如玥眼睁睁地看着美味而吃不到,暗自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鼓出的肚皮。 宫廷宴会的流程很严谨,如玥的位置排在命妇一圈里很靠前的位置,她一来就搭上了昌平郡主,避免到时候遇到贵妇不认识而尴尬。 昌平是个背景百事通,介绍起来精炼准确还很有代表性。许是当了媒婆敏感了不少,如玥看谁都觉得她是在刻意在自己跟前展示才艺似的。如玥把这个疑惑偷偷给昌平郡主说了,昌平笑道:“安陆伯甚得圣宠,条件百里挑一,就是年方二八的姑娘都抢着嫁呢。” 如玥惊愕:“消息传得这般快?” “京城这地界儿上,除了刻意隐藏实在没法儿说的秘辛,什么事儿不是隔个晚上就传开了?这些天还有不少人来找我说项呢。” “找嫂嫂说项?”如玥道,“四妹妹的事嫂嫂不管了?” 昌平郡主颇有些吃惊:“三妹妹不知道吗?三弟已经把齐郡王的事给揽承过去了,我还以为你是知道的。” 神马?! 如玥真的要被震惊到了!苏承沣帮苏如莹,他脑子里哪根弦没搭对啊!不对,他是一觉睡醒脑子短路了吧他!饶是一向提醒自己在公众场合注意不要流露出本性的如玥,还是hold不住瞪大眼,以一种被雷劈了的眼神盯着昌平郡主。 昌平无语,把她拉到一旁的小角落。 奈何今儿有三成人是类似相亲的,有三成人是看热闹的,剩下四成人是随大流的,所以几乎所有名门贵妇都瞅着这俩姑嫂。 幸好如玥的演技的基本功够扎实,不到一秒钟恢复温柔贤淑端庄典雅的模样。 “嘉宁县主可是身子不适?”走过来的是舒妃娘娘和她的三个小跟班。 如玥虽然不怎么愿意跟宫里的娘娘们打交道,但起码的宫内常识还是懂的。新皇和皇后伉俪情深,但架不住总有美女来松土,一众美女中最杰出的松土代表就是舒妃。也就是说,舒妃和皇后自然属于两大阵营。 宫斗里头的戏码,如玥虽然懂得不多,但是看得不少。 这种一群美女抢种马的大戏她真心不太喜欢,也不想掺合,于是如玥保持着万分恰当地姿态行礼搭话,做得一丝不苟,但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宫里的女人都是人精,见如玥这副样子,便也笑笑离开了。 “舒妃的做派,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似的。”昌平嚼舌根,显然是对舒妃娘娘不太待见,“玥儿,你也?” 如玥笑道:“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庶女,难道如玥方才做的有不对之处吗?” 昌平郡主摇了摇头。 不管别人站队与否,反正如玥一切跟着顾景逸走,顾景逸没有告诉她要跟舒妃亲近还是跟皇后亲近,那她就都保持最佳礼仪就好。如玥转开话题:“嫂嫂,三哥没有告诉你他打算如何帮四妹妹?” “没有。”昌平郡主貌似不太想聊这件事,“泽郎也道,交给三弟就万事大吉了。倒是安陆伯的亲事,看了这么久,玥儿没有看到中意的吗?” 看来得抽时间问问三哥是怎么想的了,如玥顺着昌平的话回答:“哪儿能啊,中意的太多了,这不挑花眼了嘛。” 其实是真没挑到中意的舅母啊,太年轻的怕不懂事,寡妇吧又觉得委屈了自家舅舅,大龄剩女也有几个,还得再回去各方打探考察一二。 接着,皇后讲了几句话,翻译成白话文类似于“大家吃好喝好哈”。 听听也就过了,如玥向来对这种大宴会不怎么感兴趣,反正宫里大厨的手艺还没杜鹃得好呢,还不讲孕妇禁忌,不如留着肚子回府让杜鹃做宵夜。 赏菊宴结束,如玥拜别嫂嫂婶婶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各种热情好客的贵妇们,打算坐车回将军府。出了宫门,便见顾景逸身骑高头大马,器宇轩昂,极其扎眼地在将军府的马车前。他看到如玥,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少说吸引了八成的目光。 如玥连忙走上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军办完事了啊,回家吧嘿嘿嘿。” 顾景逸旁若无人地附在她耳畔,真是羡慕死了一群人,他说的却是:“为夫来接夫人去南山。” 如玥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算了一下日子,也确实该去南山度假了。 从南山回来,顾景逸大概就要去南夷了吧。她的好心情去了一大半儿,但又不能坏了顾景逸的兴致,强颜欢笑道:“真好,我盼了许久。” 顾大将军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把小妻子扶上马车,翻羽马由尹堂牵走,他则陪着小妻子坐马车回家。回到府里,去南山的一应物什都准备好了。秦管家依旧留下看家,如玥的大丫鬟都带着,还特意把茯苓从苏府叫了回来。几乎能称得上万无一失,但—— “我也要去!凭什么留我一个人在府里?表嫂你不喜欢我了吗?!”丹朱听说小周庄的农副产品一级棒,非得缠着要跟着去南山。 如玥还没来得及哄她,顾景逸直接吩咐:“挡住。” 将军府的府卫都跟顾景逸一起扛过枪打过仗,跟人墙似的把丹朱挡住,丹朱不甘心地哇哇大叫。顾景逸鸟都没鸟直接把如玥横抱上车,头也没回。 如玥越过顾景逸的肩膀,投给丹朱一枚同情的小眼神。 丹朱瞧着马车走远,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她以前真是被表哥一张脸给迷惑了啊,这般不近人情简单粗暴,现在想想,表嫂要忍受表哥的脾气真是太可怜了。 反被同情了的如玥在车厢里,也说着同一件事:“那样……对丹朱不太好吧?” “无妨,习惯了。”顾大将军轻描淡写。 如玥:= =!您老是习惯了没错,问题是被您无视了的人不习惯啊啊啊! 被这么一打岔,如玥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想想也就想通了,顾景逸比那些要上战场的武将要好太多了,小别胜新婚嘛,反正这几个月又不能那啥,等他回来就能那啥了。如玥不纯洁地向顾景逸身边靠了靠。 南山本不算近,为了迁就如玥这个大肚婆,马车又走得奇慢。 由于早上要进宫起得略早,如玥在舒适的马车上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地睡着了。顾大将军忍着笑把小妻子的头摁到自己肩膀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夕阳的余晖倾情洒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个归家的时刻。 家是什么?对顾景逸来说,家跟床的用途没太多区别,不过那是遇到如玥之前的事了。遇到如玥之后,家……就是一想起来心头有暖意,能卸下一日疲惫,获得安心宁静的地方。 简单来说,家就是如玥所在之处。 因此,握住这只软软的小手,在何处都像在家中一般。 “嘭!嘭嘭嘭!” 巨大的声响将如玥唤醒,她迷迷糊糊的,朦胧中,顾景逸俯身攫住她的唇。不知道如玥有没有说过,顾景逸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不是香味儿,是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去看看?” 如玥点头。 顾景逸牵着如玥从马车上走下,原来已经到了南山。他们此刻的位置在山脚,暮色四合,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一朵一朵地绽开,美不胜收。 “好漂亮!”如玥兴奋地拽着顾景逸的手。 漂亮归漂亮,但貌似这烟花的形状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如玥从最初的激动中静下来,再仔细一看,妈呀,这些烟花的形状怎么一个一个都是盘菜啊,还都是如玥百吃不厌的佳肴。 她偏过头看顾景逸:“你为我放的啊?” “认出来了?” “你这是要把‘骠骑大将军夫人是吃货’这个事实昭告天下吗?”如玥撇嘴。 顾景逸笑:“还需要吗?” 如玥一愣,反应过来后又开始牙痒痒了,好想咬他啊怎么破?如此温馨美好浪漫的时刻这样调戏她真的大丈夫? 顺手捏了捏如玥的鼻尖,顾景逸笑得比那烟花还好看:“夫人莫恼,小周庄里摆了一长桌筵席,等夫人填饱了肚子再咬为夫也不迟。” “咕噜咕噜。” 如玥的五脏庙不争气地开始叫嚣,她用大肚子顶了顶顾大将军道:“那便愉快地说定了!今儿晚上咬……还是咬锁骨何如?” “当然。”顾景逸嘴角上扬,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漾着满当当的笑意,“不知在夫人品尝过的美味里头,为夫可否排得上名次?“ 如玥给顾景逸竖起一枚大拇指,自豪道:“我家夫君的口感自然是一等一的,那可比烤羊肉串好吃多了!” “多谢夫人夸赞。”顾景逸的笑颜愈盛,直接把如玥打横抱起,心血来潮地想抱着她走到小周庄。 后面跟着一串云山雾罩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企图用激烈的眼神交流。一时间丫鬟和小厮之间简直眉飞色舞,不知道暗送了多少秋波。 ——老爷夫人在说什么? ——听不懂啊! ——你不是在夫人身边跟的时间最长?快说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暗语? ——对对对,一定是暗语没错! …… 在如玥去往小周庄的路上,苏府发生了一件大事,安陆伯云经远也遇到了一件事,不过这些事她现在都不知道,作为典型吃货的她,此刻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那一桌丰盛无比的筵席。 庶女国色 第一二一章 小周庄里的日子过得很舒心,五日,无案牍之劳形,无丝竹之乱耳,夫妻俩还偶尔去看看农妇摘秋实。如玥想尝试一下野外烤鱼,顾景逸轻松跃起,用丈八紫金枪一股脑儿叉了好几条鱼。 这是如玥第一次瞅见自家将军英姿飒爽的模样,原来男人耍枪的时候这么帅啊! 如玥叫杜鹃把几条鱼按照不同的口味烤了,其中一条什么作料都不要放,干烤。以前在古装剧看到溪边烤鱼的场景时,如玥就超级想知道野外烤鱼是什么滋味儿,现在可要一次性全尝试了。 结果干烤的鱼如玥就是尝尝鲜,加工工序最复杂的烤鱼她倒是吃了一大半。 抚着肚子直打饱嗝,她还不忘吹嘘:“这主意不错吧?依山傍水,青天白云,怡然快哉~嗝——”又是一声饱嗝。 “夫人的眼光一向很好。”顾景逸仿佛话中有话。 如玥反应了半晌,才丢给顾大将军一枚“自恋”的小眼神。顾大将军躺在枯草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望着天空偶尔掠过的雄鹰:“本将军的眼光也很好。” “呐,这句话才说到点子上了。” 如玥学着顾景逸也打算潇洒恣意地躺下,不过躺是躺下了,那挺起的肚子却怎么看怎么滑稽。她偏过头瞅着顾景逸平坦的小腹,恶趣味大起,直接挪过去把顾大将军当枕头枕了。 顾景逸顺手揉了揉如玥的额发,道:“夫人今日果然吃多了。” 如玥满脸黑线,用力把自己的脑袋往顾景逸小腹上压了压。 爽朗的大笑声荡遍山谷,如玥感觉到顾景逸的小腹一起一伏,那笑声也出奇地悦耳。白云像棉花糖,软软甜甜。肚子里的捣蛋鬼又在翻腾了,如玥把顾景逸的大手牵引到肚皮凸起的小包上,笑道:“再过些日子,他们力气就该大了,听茯苓说,到时候还会直接踢我呢。” “明日……回去吧。” 如玥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算算日子,已经过了月中。 回府的路上,如玥给丹朱买了一些京城特有的小零嘴。到了大门,丹朱撒欢儿地奔过来,表示自己一个人在府里真是寂寞如雪。如玥把零嘴给了她,她乐得表示如玥可以再出门一趟。 按照计划,顾景逸以大胤使臣的名义,要在明日一早从皇宫拜别皇帝,然后直接出发。 如玥从回府那一刻开始就不闲着,各种走来走去帮他收拾衣物。药材,茶叶,点心,常服,披风,冬衣,甚至把替换的亵裤也准备了好多条。顾景逸看着都能当商队的行李,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最多三个月,不用太多。” 如玥没好气地等了他一眼:“有备无患知道不?你是个将军!连这点儿兵法常识都不懂的吗?听我的准没错。” 顾景逸妥协。 当天夜里,如玥发了好几次脾气。 先是嫌窗户不开憋闷得不行,把黄鹂臭骂了一顿。开了后又嫌透进来的凉风太多,又把黄鹂臭骂了一顿。黄鹂宽面条泪:艾玛,躺着也中枪啊! 顾景逸知道如玥心里头不痛快,乖得跟猫似的。 “夫人要不要喝点水?” “我有手有脚自己倒!”如玥气呼呼地倒了杯茶立刻端起,顾景逸还没来得及阻止,这货就被自己烫得直接碎了一个茶盅。 限量版茶盅成了碎片。 如玥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掀被子窝进床角。顾景逸让黄鹂拿了一个冰袋,轻手轻脚地把小妻子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敷敷。”顾景逸用冰袋敷着如玥被烫红的手指。 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到冰袋上,如玥委委屈屈地道:“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其实我没什么脾气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头堵得慌。” 顾景逸心疼地把小妻子搂进怀里。 吻掉她面颊的泪珠,心硬如铁的顾大将军也眼眶酸酸涩涩的。如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十分认真地道:“你知道我刚才有多疼吗?我以后就是在生气也不会空手拿茶盅了!这是个宝贵的经验,我一定要告诉咱孩子。” “……” 在如玥面前,永远是悲伤不过三秒。她总能很无厘头脱线地把人逗乐,顾景逸这次是真的哭笑不得,像拍小狗似的拍拍如玥的脑袋:“睡吧。” 闭上眼,窝在顾景逸温暖的怀抱里。 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怎么能睡着?不想让他太牵挂,又矛盾地想让他时时刻刻念着自己。不想让他走,又知道去南夷已经是定局。这是一种很令人烦躁的心态,逗他笑,也是不愿让他跟着自己难受。 罢罢罢,不就才三个月嘛。 第二天一大早,如玥拖拖拉拉地把顾景逸送走,站在大门口看着顾景逸翻身骑上翻羽马,丹朱掀起车帘,大叫“表嫂再会”。如玥挥挥手作别,喉头跟堵了一块棉花似的,眼前渐渐朦胧。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将军府门前离开。 如玥不等顾景逸彻底离开视线,索性让小厮把门给关上,嗯,就三个月而已,数着数着就过去了。她挺着肚子,边走边问:“黄鹂,那大册子做好了吗?” “做好了。”黄鹂递上一个装订精美的册子。 如玥拿过,翻开第一页,直接“刺啦”一声撕掉。 黄鹂惊讶地张大嘴:“夫,夫人,您这是……” “每天撕一张,等册子撕完老爷就回家了呗。”如玥说得理所当然。 黄鹂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亲手订起来的册子,无语泪凝噎:早点儿说用途啊!害得她熬夜才做好!她哭丧着脸,问道:“那夫人今儿做些什么?奴婢去准备。” 如玥把册子交给她,叹了口气:“罢了,没什么心情,你们各忙各的吧。黄鹂,嗯……昨日辛苦了。” “夫人甭在意,奴婢都省得。”这就是她家夫人的好处,纵使有时候使点小性子,但总能放下身段来抚慰一两句,做奴婢的,已经很满足了。 说话间走回了明荣堂,如玥换上舒适的中衣,钻进锦被里睡个回笼觉。睡到午饭前,将就着用了些饭,又歪进贵妃榻里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 “黄鹂,夫人今儿的觉怎的如此多?要不要唤茯苓回府看看?”白鹭有些担心。 黄鹂道:“大抵没什么事,老爷这一走,夫人茶不思饭不想的。咱还是跟杜鹃商量一下,捣鼓出些新鲜玩意儿,也好歹别亏了夫人肚子里的小主子。” 白鹭一想,点点头。 午后,白筱派人送了封信过来,大意是如玥若是心里头难受,就来伯府找她,毕竟她这快生了,卫宏生拘着不让到处走。如玥回了信,说自己蛮好的,顺便跟她打听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是如玥觉得还能配得上她舅舅的,还是先打听打听品行再说。 信刚送出去,昌平郡主和苏如晴居然结伴上门来了。 如玥打起精神来,让黄鹂把二人引到添香阁,她换身常服就去。 添香阁里,昌平郡主和苏如晴正在聊天,苏如晴尽量掩藏自己的焦急,而昌平郡主则尽量掩藏自己的不焦不急。 “嫂嫂,你说三妹妹能答应吗?”苏如晴愁眉苦脸。 昌平郡主优雅地放下茶盅,气死人的来了一句:“谁知道呢?” “可……可这事儿只能求三妹妹了,三弟那里油盐不进的。” 昌平心里默默补充:哪里是油盐不进?是没几个人敢给他油盐吧?苏承沣明着暗着都是新帝的智囊,刚刚又兼任了户部侍郎,要不是年岁实在不够,那可是直逼内阁的节奏。现在苏智渊虽然比他品阶大了些,但在皇帝跟前的信任度,还真比不上这个三儿子。 朝里朝外,谁不知道得了新帝青眼的人才拥有实权?在京城,若是品阶能压死人就笑掉大牙了!更何况苏承沣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事实上他很少说话),以昌平的观察,这事儿九成没戏。 “别急,玥儿来了再说。”昌平手握茶盅,慢慢地在花纹上婆娑。 终于,如玥换了件杏黄金缕月华长裙,怡然地到了添香阁。她刚福下身子给昌平郡主行礼,就被昌平连忙扶起。苏如晴也要行礼,如玥阻了她:“大姐姐若是这福了下去,难道不拿如玥当亲妹子?” 苏如晴顺着半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拿出帕子轻轻拭泪:“就知道三妹妹待我不一样,伯府的事也多亏三妹妹了,但现今三弟他……” “大姐姐言重了,早些我姨娘在世时,还特意叮嘱我,大姐姐为人良善,不论母亲想怎样为难我,大姐姐定是会帮我的。此事,三哥也知道。”如玥打断苏如晴,她是跟苏如晴的感情很好,不过那也没法儿跟苏承沣比,但凡要讲苏承沣的不是,那如玥可就不爱听了。 苏如晴听如玥这般讲,卡在半途。 昌平郡主接过话头,笑笑:“玥儿身子可好?嫂嫂听闻顾将军今日出使南夷了,若是玥儿一个人闲得慌,嫂嫂可以随时来陪你。” 这话说得才像话嘛。 如玥也是回以友好的一笑:“那就说定咯,到时候大哥哥可别嫌我抢了他媳妇儿。”她知道这俩是来找她有事,而什么事值得昌平和苏如晴一道来?无外乎是苏府的事,不,更确切的应该是钟氏的事。 再结合昌平郡主说苏如莹的事被苏承沣承包了,既然三哥说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得到,虽然不知道三哥的意图何在,但绝对不会害如玥就是了。综上所述,苏如莹一定会跟齐郡王和离,那么三哥的目标铁定在钟氏身上。 不难想到,苏如晴和昌平是来求情的。 钟氏什么都不行,唯独这娘做的还不错,所以苏如晴一定会来,并且在她心目中,如玥不是凌厉的女子,或许和云姨娘一般温柔。但昌平郡主是知道如玥秉性的,所以她今日来将军府只是陪客,就当为近几日憋闷的日子散散心。 是够憋闷的,她昌平郡主虽然比不上公主金枝玉叶,但也从未受过气吧? 然而在婆家,被婆母逼得非得去央求父王给齐郡王施压,父王一把老脸丢尽还被齐郡王拐弯抹角地拒绝,晋老王爷早就没了当年的威势没错,但没事儿干谁会去挫败一个老人家的自尊心?因此前段日子昌平郡主气不顺是正常的。 她心里默默希望真能如了苏承沣的愿,世界就清净了。 庶女国色 第一二二章 “三妹妹,我求你了,便劝一劝三弟,总不能让母亲真的去金陵吧?这苏府一大家子,怎么能少了母亲的照料?”苏如晴见如玥跟昌平郡主聊得起劲,是真的急了。 如玥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大姐姐此言何解?妹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如晴连忙解释:“是这样的,三妹妹知道齐郡王他,他是个断袖。咱苏府也不是那种能平白无故欺负到头上来的人家,自然是要和离的。但齐郡王乃皇室,和离须得一层一层地上报上去,这……和离的原因总不能……” 总不能说齐郡王在床上满足不了苏如莹吧?即使苏智渊有那胆子把皇室丑闻揭发出来,但人家齐郡王有子有女的,你说是断袖就是断袖?原本在古代女子就处于弱势,这种内情就更开不了口。 况且,按照钟氏的如意算盘,即使苏如莹和离了,也不想影响到自家宝贝女儿的二嫁。 “所以?”如玥慢条斯理地问了句,然后捧起茶优雅地啜了一小口。 “我们都一筹莫展的,突然三弟说他有办法。果然次日齐郡王就同意了和离,但同时金陵云家的云清就要与四妹妹订婚,母亲死活不同意,没想到那云家还要求母亲和四妹妹同去,不然就不同意娶四妹妹。齐郡王也道,若是四妹妹不嫁云清,那她就还是郡王妃。” 如玥算是听明白了,也不知道她这牛掰老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把苏如莹和钟氏都发配到金陵云家。云家啊,那可是云姨娘的老家,这俩货到了金陵,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老哥这招够狠的,目测应该是联合了舅舅,还能让齐郡王保持口径一致,简直太神。 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钟氏一事上沉寂了十几年的老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是一个动作就把钟氏十几年作的全还了回去。 如玥不厚道地弯起嘴角:“这事儿啊好办。”她放下茶盅。 苏如晴仿佛看到了希望。 “甭听三哥的呗,母亲、大姐姐和大哥哥,哦对,还有父亲,就劳烦你们自己想辙劝服齐郡王不就得了?”父亲?苏智渊巴不得这事儿就这样解决,把大小祸害远远送离京城,也好过他老来丢脸。 她刻意没有说上昌平郡主,这些日子里这位天之骄女也烦了,没彻底翻脸回娘家也是够给苏承泽面子。果然,昌平郡主听如玥这样讲,直起身子,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三妹妹,若是我们有辙,我哪儿会求到你跟前啊。”苏如晴眼眶泛红,一双水眸里波光粼粼,“妹妹,姐姐求你了,再帮姐姐一次,最后一次了。” 如玥轻轻闭眼,浓密的睫毛慢慢张开,她的眸子犹如点漆,墨黑中带着透亮。 她平静地看了会儿苏如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花枝招展:“大姐姐你别逗我了,咱能说点儿现实的事吗?” 苏如晴错愕,在她的记忆里,如玥一直都是温婉可人的啊。 “嫂嫂。”如玥转向昌平郡主,“前几日圣上赏了几支百年老参,我原本就想着孝敬老人。昨日给祖母送了一支,靖安侯府送了一支,今儿若是嫂嫂不来,我还要上门一趟让您把这支参带给老王爷呢。” “早就听说西域那头进贡了一批老参,若不是新帝看重的人家,哪里会有这等殊荣呢?嫂嫂这算沾了妹妹的光。” “瞧嫂嫂说的。”如玥笑嗔了一句,“黄鹂,去把老参拿过来。” 黄鹂福下身子:“奴婢遵命。” 趁着空挡,苏如晴还想接着上一个话题求如玥,但如玥不想再纠结在这个根本不可能的求情上,直接不耐烦地道:“大姐姐不需要去看看康哥儿吗?” 苏如晴贝齿紧咬下唇,眉头深皱,顿了好半晌才由白鹭领着下去了。 “如晴来此原也应当,虽说我贵为郡主,倒也是个为人媳妇的,起码场面上也得走这一趟。”昌平郡主端起茶盅,用茶盖轻轻撇着茶叶,“依我瞧着,只要三妹妹这边儿不过问,婆母和四妹妹就都得去金陵。” 说这话的时候,昌平郡主语气里藏不住的期待。 如玥笑道:“自然是要过问的,我可得问问她何时启程,需不需要准备些衣物,还有啊,钟氏这一去金陵,我和金陵那边的外家亲戚也得往来了呢。” 苏如晴松了口气:“嫂嫂再多嘴问上一句,若是婆母亲自来……” “能见到我再说吧。”如玥眼含柔情地抚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她的任务是要养胎,然后安安心心地在将军府等顾景逸归来,其余的事都扔给老哥和老舅去管就行。至于钟氏和靖安侯府那位,即使将军府的门她们能进,明荣堂的门也别想踏进来一步。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事论事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俩姑嫂随意扯了几句,如玥便道乏了,把昌平郡主、苏如晴和珍稀的百年老参送走,她立刻精神饱满地吩咐方甲去问苏承沣究竟怎么回事。 好奇心啊好奇心,拿什么满足你?我蓬勃的好奇心。 结果问来的结论是:知道这对母女的下场就够了,好好儿养你的胎,别瞎打听。 看来苏承沣颇用了些手段,不然也不会如此地讳莫如深啊。如玥窝在添香阁忖了好久,还是打算把好奇心给扼杀了,多一个人知道就有可能多一分危险,她可不能做得不偿失的事。 次日一大早醒来,如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撕掉第二张纸。 反复翻着厚厚的册子,她显得很是惆怅。午饭时,杜鹃捣鼓出一道新点心,如玥激动地大快朵颐,吃得是津津有味,完全没了惆怅的模样。 黄鹂和白鹭暗地里交换眼神:看来好的吃食果然可以让夫人恢复啊。 放下筷子的那一瞬,如玥又蔫不拉几地缓缓躺回贵妃榻上,眼神聚焦在香炉袅袅而上的青烟,看起来……还是那么惆怅。 黄鹂和白鹭同时黑线。 她这种魂不守舍的模样一直持续到晚饭前,听到钟氏进了府门的那一刻,如玥斗志昂扬了起来,大袖一挥:“开门,放钟氏。” 黄鹂忍不住提醒:“夫人,您昨儿不是说不见她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玥眨眨眼,“今日之我已非昨日,昨日之我并不知今日之无聊,所以这钟氏是一定要见哒。” 黄鹂抓住了重点:“夫人是无聊得想……” “夫人的心思你别猜,快去快去。”如玥摆摆手,亢奋到满点。既然钟氏要送上门来找虐,如果不满足这点儿小小的要求,连如玥都觉得自己太不人道了呢! 由于苏如莹还是郡王妃,齐郡王生怕鸡飞蛋打,拘着苏如莹哪儿都不许去,是故来将军府的就钟氏一个人。还好就她一个人来,如果再把苏如晴和苏承泽全体叫上,如玥这头还真不怎么好办。 虽然苏承泽混得不如三哥好,但也是混官场的好料,前途不错的。 如玥捧着大肚子,跟钟氏两两相看,谁都不肯先说话。钟氏是等着如玥行礼,好在刚开头的时候摆清楚母女位置,而如玥呢压根儿不可能朝她示弱。还是那句话,甭管什么时候,来自未来的如玥只把云姨娘一个人当她亲妈,钟氏只是礼法下不得不认的嫡母而已。 想让她像传统教育下的女性那般把礼法当命根子?门儿都没有。 比比谁更沉得住气,就在如玥吃完第三块玫瑰卷的时候,钟氏终于忍不住了。她破罐破摔地开口:“说罢,如何才能放过莹儿?” “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如玥微微一笑,“难不成大姐姐在您心里头比不得四妹妹?哦也对,四妹妹可是自小在您身边儿长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钟氏“噌”地站起,指着如玥,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 “就是想问苏夫人一个问题。”如玥还是保持迷死人的微笑,“是把顺昌伯府的嬷嬷给撤回来呢?还是苏如莹嫁到金陵呢?苏夫人选一个,本夫人也好考虑去三哥那里说项。” 从两个女儿当中选一个去经历苦难,煎熬的是钟氏的心。 如玥火上浇油:“苏夫人别以为本夫人会心软,我的心肠是软是硬您一早儿就知道。”当然,不管钟氏最终选谁,如玥只是考虑一下而已,不一定保证能成功的呦。 钟氏缓缓垂下手,过了好久才道:“苏如玥,你知道谁最了解你吗?” “愿闻其详。” “自然是我!本夫人从发现你变得不一样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你,在琢磨你,在思考你的劣势缺憾和性子。”钟氏道。 如玥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钟氏发现她是穿越的了? 但她不动声色:“是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敌人之间才是最为互相了解的。” “所以,你的选择根本不存在。”钟氏重新坐到椅子上,“好,我去!我会带着莹儿去金陵,今生今世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但我只有一个条件。” 如玥仿佛没听清一般,扬高音调:“条件?你还敢提条件?” “虽然我的娘家败了,但我钟丛巧在京城贵妇圈子里还是有些朋友,若我安安静静地按照苏承沣给的安排走,她们定然不会起疑。但若我来个鱼死网破呢?” 如玥冷笑一声:“别抬举自己了,只能是你死了网还完好无损。” “拼着我这条命!我还就不能给你抹黑?不能给苏承沣抹黑?我是嫡母,本朝最重孝道!”钟氏紧咬牙关。 “嗬,是吗?”如玥索性从宝座上站起来,悠闲地踱步到钟氏跟前,声音犹如羽毛轻盈,但却仿佛带着寒冬冷霜,“原来苏夫人只是苏如莹一个人的娘。原来苏如晴、苏承泽、苏承沛在您心目中,还没苏如莹一个人重要。还是原来您以为,以我、我三哥和我舅舅还有骠骑将军府的能耐,丝毫动不了哥哥姐姐们?” 一句一刀,刀刀见血。 钟氏双目圆睁,双拳紧握,但也不能反驳一声。 庶女国色 第一二三章 钟氏的条件很容易猜,无非就是给金陵的亲戚打招呼,让苏如莹能过得好点儿呗。 如果真打这个招呼,那还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把她和她亲爱的女儿送去金陵吗?再说了,这次放钟氏进府里来,完全就是如玥这货无聊了,自家将军出差去闷得慌了,帮严肃正经的老哥涮涮钟氏玩儿嘛。 “咚!” 猝不及防地,钟氏居然给她跪下了! 爽爽爽爽爽!!! 如玥激动地超想把这副画面拍下来然后挂到云姨娘牌位前天天欣赏,可叹古代科技不够,如果画下来的话来不及把握这一刻的精粹,真是可惜可悲可悯。 “我怎样都没问题,进家庙,烧香拜佛,茹素吃斋都行,只要让莹儿好好儿的,能让那个云清待她好些,我,我就是给你磕头都成。”钟氏说着果真一个一个认真地磕起头来,“我以前不该拦着太医不给云姨娘看病,我不该给你下毒,不该让碧灵害你,也不该把马车的轴子给弄断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是说过吗?不会找莹儿的麻烦。” “……”在这个爽爽的时刻,如玥脑子里飘过的居然是—— 茹素吃斋吗?貌似杜鹃做的斋菜也很好吃呦,今儿晚饭是吃肉呢还是吃素呢?真是个艰难的抉择。 磕头声真是清脆好听,如玥听够了,这才道:“唔,我反悔了不行啊。” 钟氏抬起头,盯着如玥的肚子,满脸的恨意。 “呐呐!你如果敢打我肚子的主意,别忘了你外孙可是在我府里!”如玥看了眼角落里淡定站着的红缨,放了心,“黄鹂,把画眉从伯府里叫回来,等苏夫人离开京城了本夫人再考虑要不要继续援助大姐姐。” “好的夫人。”黄鹂早就想念神经大条的画眉了,听到这话乐得直得瑟。 钟氏咬着牙,恨不得把如玥生吞活剥了,怪只怪当初她求了如玥帮苏如晴,这把柄在如玥手里,她又不能不顾忌。 时间差不多该用晚饭了,如玥坐回宝座,雍容华贵地道:“本夫人乏了,记得叫方甲亲自把苏夫人送回苏府,别万一出了事赖在我将军府的头上,黄鹂白鹭还有红缨,你们可不知道咱这位苏夫人的厉害之处,有一点点小小的契机,都能被她给用活了,本夫人真不敢不防着些。” 钟氏额头红肿,缓缓站起,眼神跟淬了毒的利箭一样,狠狠地剜着如玥。 如玥摊摊手,以显示自己毫发无伤。 目送走气得内伤的钟氏,如玥心情大好,终于不再保持惆怅的状态,乐颠颠儿地吩咐说她晚上要吃素斋,让杜鹃把最拿手的素斋都摆上来。 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旁边,如玥今儿个倒不怎么失眠。 她想明白了,顾景逸最希望的是她滋润地过日子,把肚子里的爱情结晶养得白白胖胖,等他出差回来,将军府全部都好,他才是真的好。如玥是个活泛的性子,既然想通了这茬,也就开始履行自己作为媒婆的工作,为未来舅母能赶得上自家娃的满月酒而奋斗! 既然白筱不能来府里,她就出去走一趟。 “黄鹂,画眉回来了吗?”如玥随口问。 却是白鹭答的话:“夫人,黄鹂去找方甲给广恩伯府下帖子了。” “还没回来?她以前不是这么慢啊。”如玥突然直起身子,“我发现黄鹂这些日子总是隔三差五地找不到人,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白鹭温温柔柔地给如玥递了一杯茶:“夫人,黄鹂已经芳龄十九了。” “你的意思是她动了春心?”可能是当媒婆当上瘾了,如玥一听这话就双眼冒光,恨不得立刻把黄鹂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白鹭微笑着点点头。 如玥笑道:“我记得白鹭你也不小了吧,有没有瞧上的?本夫人给你做主。” “全听夫人的。”白鹭还是温柔婉约的样子。 “这……本夫人知道了。”如玥自信地笑了笑,“你把黄鹂找回来,给安排一下去广恩伯府的事,把红缨和画眉都带着。”免得将军回来后吃醋。 想到自家那口醋缸,如玥禁不住又笑了一下。 她身边得用的这些丫鬟们都交际圈子小得很,而她又不愿意把她们给委屈了,不如在将军府内部先搞一个相亲会,若是有互相看对眼的,那就成人之美呗。 如玥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广恩伯府,位分摆在那儿,广恩伯夫人和其他几个少夫人都得来迎接。虚礼的过程略过,如玥跟其他人虚以委蛇了一会儿,便大张旗鼓地跟白筱手挽手地去了白筱的院子。 白筱在伯府就是个吊炸天的存在,如玥本身又不是什么善茬,其他人倒也见怪不怪。 “筱儿,你这院子不错啊,我还以为会有个练功房什么的,居然如此雅致。”如玥一脸“万万没想到”的表情。 白筱把她笑而不语,把她领到一个厢房跟前。 这个厢房看起来很正常,而且窗户上笼有粉色的薄纱,称得上是轻纱曼妙,很有情趣的一个小厢房。如玥指指厢房的门,又指指同样听着大肚的白筱:“你是要我参观你们夫妻俩的美妙小屋?” “想什么呢!”白筱轻点了下如玥的额头,“推开门看看呗。” 如玥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原以为会看到什么重口味的东西,结果就是一大堆练功用的木桩子啊,鞭子啊还有刀枪剑戟之类的,跟小康哥儿的练功房也没什么区别。 “练功房还装得跟闺房似的,你说你有必要嘛。”如玥颇为失望。 白筱十分怀念地轻轻婆娑着木桩子:“那不是觉得宏生这院子挺雅致的,总不好因为我的练功房给改了格调嘛。” 如玥坐到圆交椅上,道:“我还真没看错你,当了娘还舞枪弄棒的。” “你不也打算学武?” “所以嘛,我真没看错你,当了娘还这么棒!”如玥翘起一根大拇指点赞。 白筱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捧在手里的茶盅都微微漾起波纹。她好不容易呷了口茶,再把茶盅放下,道:“我就知道你会耐不住来找我,怎么着,不怕你家那缸醋被打翻了?” 如玥瞥了眼红缨,道:“我这大丫鬟里,可是有将军的眼线的,再说本夫人身正还怕影子斜?说起来,我可是打听好表哥不在府里才来的。” “你呀~”白筱笑着搡了一下她。 随便扯了几句,如玥本来打算切入正题的,但被八卦女王给带歪了。白筱激动地跟她分享道:“你肯定知道齐郡王跟苏四小姐的事儿吧?” “当然咯,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成。” “嘿嘿嘿,但你肯定不如我知道得清楚。”白筱神秘兮兮地道。 如玥挑眉,她还就不信齐郡王是断袖的事白筱知道:“那说来听听?” “那个齐郡王啊有龙阳之好,就是因为这苏四小姐才跟他过不下去的。”白筱一副老学究的模样,“龙阳之好你晓得吧?就是男的喜欢男的,啧啧啧,你说他都喜欢男的了,为何还要一个一个地娶媳妇?大骗子!” 如玥对白筱的八卦网络彻底折服了,她十分崇敬地看着白女王:“这这这,这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打算用来震惊一下你呢!” 白筱学着如玥刚才的样子挑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京城这片儿还有我不知道的?反正怎么探听到的你甭管,最重要的是其实齐郡王已经有下家了。” “下家?”如玥听得一愣一愣地,“你的意思是他还想娶妻子?” “那可不?“白筱将一粒花生米精准地丢入嘴中。 如玥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妈蛋”,翻了个白眼:“真是害人不浅。” 白筱左右看了眼,低声问如玥:“你这俩丫鬟靠谱不?”俩丫鬟指的是红缨和白鹭,如玥点头:“当然靠谱,有什么事你就放开了的说。” “那我可就说了啊,你别太惊讶。”白筱酝酿了一下,“这下家还是你三哥给找的呢。” 如玥猛地盖上茶盅,断言:“不可能!我三哥才不可能做这种缺德事!” “我还没说完呢!急什么!”白筱敲了下如玥的额头,“我倒是觉得你三哥这事儿做得漂亮,解决齐郡王的后顾之忧了。那下家是礼部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特别特别小道的消息是,这枚女子,咳咳,其实是个磨镜。” “磨镜?”如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筱就差扶眼镜证明自己学术渊博了,她自豪道:“磨镜嘛,就是女子里头的断袖,懂没?”说罢还得意地挑挑眉。 真是涨姿势了啊!如玥听得亢奋,极力要求白筱继续。 “没继续了,齐郡王这事儿到此为止,各取所需呗。我颇为好奇的是,你三哥连这种私密的事都能打听到,绝了!我也是知道齐郡王的腌臜事之后才去各种探听那枚磨镜的,结果还真给我打听出来了!”白筱兴奋地道,“何时给我引荐一下呗,我对你三哥现在可是崇拜到不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如玥补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啊对!玥儿你形容得简直太精辟了!”白筱还在犹自兴奋。 原来是这么个因由,断袖配磨镜,真是各取所需了,也亏三哥能想得出来。在古代,权位大于一切,齐郡王再不济也是皇室,即使骗婚还真拿他没辙。如玥还以为以三哥那装满圣贤书的脑子,顶多是各种警告威胁,然后让齐郡王屈服。不过要是这事儿搁在她家将军手里,极有可能捆住齐郡王一顿胖揍,警告和威胁都是低层次的了。 果然知识广办法多啊,如玥默默地给自家老哥点个赞。 八卦到此结束,如玥瞅了瞅外面的天色,是时候把今儿的来意给说明白了:“引荐的事以后再说,筱儿,我跟你打听几个人呗,若是把这事儿做成了,我跟三哥都得登门致谢呢。” “哦?何事?”白筱讲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盅抿了抿润嗓。 “还不是给我舅舅找舅母的事吗?我这边有几个合适人选,但我也不知道她们究竟人品好不好,背景复不复杂,娘家有没有累赘,这都得拜托你了。”如玥一脸苦恼样。 白筱缓缓地搁下茶盅,很鄙视地上下瞟如玥:“你连安陆伯的事都不知道,玥儿啊玥儿,不是我说你,你也忒迟钝了吧?” 舅舅?什么事? 如玥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感觉她在南山度假几日就错过了好多啊! 庶女国色 第一二四章 “安陆伯还不是安陆伯的时候,那是相当凄惨,这些你知道吧?”白筱决定给闺蜜恶补一下这几日的京城风云动向。 如玥跟小学生似地坐在椅子上,虔诚地看着她,点头。 白筱接着道:“但那种惨况到顾将军去边关的时候有了些改善,这个你晓得不?” “筱儿,咱俩就不要互动了,你就索性一股脑儿全讲了吧。” 白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倒是真没再停顿:“直到原来的太子殿下去了边关,后又为云家翻了案,安陆伯这才正了名。但其实啊,原本在边关就有人默默地喜欢着伯爷,等伯爷回京后就一直筹备着,筹备了好几个月,这下巴巴地带着嫁妆自己找上门来了。” “……”如玥今儿被断袖和磨镜的事刺激到了,立刻就不能理解了起来,“你是说跟舅舅一起打仗的兄弟带着嫁妆上京要嫁给我舅舅?大胤何时这般开放了?”连大天朝都没同性婚姻法呢,这个架空的朝代就有? “是跟伯爷一起打仗的兄弟没错,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姑娘!”白筱白了如玥一眼。 这下懂了,是花木兰的桥段。 “这姑娘是侯大将军的独女,侯大将军知道吗?一直为大胤镇守边关,当初跟顾将军都称得上是令北狄最闻风丧胆的将军。不同的是顾将军回了京,但侯大将军已经扎根到边关了,打算世世代代为大胤守着边关。” 如玥抢答:“所以说这位侯大小姐是早就倾慕我舅舅,是个巾帼英雄咯?” “没错,若不是侯大小姐自己找上门儿来,安陆伯至今都不知道侯大小姐是女儿身。她的枪法耍得一流,以前在边关的时候还跟你家顾将军比过呢。” 而如玥抓到的重点却是:“难道这位侯大小姐长得略……” “嗯,确实比较英气。”白筱点头确定了她的想法。 罢了罢了,这么浪漫完美的暗恋,英气就英气吧,以后生个男娃也成。舅舅和未来舅母之间的故事想想就很美好啊。热血厮杀的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主帐内,永远都有那么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你,仰慕着你。关键那时候云经远前途未定,可能一直背着罪臣之子的污名,侯大小姐还能倾心以对,简直不能再感人。 如玥笑道:“那舅舅一定答应了吧?我也得找时间去云府见见未来舅母。” “这就是重点了,侯大小姐住在望江楼里,没在云府。” 望江楼是京城集合住宿吃饭娱乐三位一体的豪华酒楼。 “那也就是舅舅没有答应?不是吧,这么美好的姑娘,舅舅怎么不邀请人家住在云府呢?”如玥百思不得其解。 白筱端起茶盅呷了一小口:“这我哪儿能知道?估计是怕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我还以为安陆伯会跟你说呢,敢情你也被蒙在鼓里?” “我前天才从南山回来,一直忙着处理苏如莹那档子事,哪儿得空嘛。”如玥叼了一粒花生。白筱笑她:“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爽了吧?” “嘿嘿,我给你讲哦……” 这俩闺蜜把苏如莹和钟氏的乱七八糟事说的是绘声绘色,白筱还给她出主意,怎样才能让钟氏更气一些。聊到差不多午饭的点,如玥要起身告辞,白筱拉着不让:“虽说我院子里的吃食没你府里的好,但也不用一口都不吃吧。” 如玥无语地看着她:“筱儿,表哥是不是快回府了?” “呀!”白筱就跟拿了烫手的山芋似的把如玥的手放开,撇嘴道,“你说你家将军也真是,我跟宏生都压根儿不在意了,就你家那缸醋,真酸。” 如玥拍拍她的手,喜滋滋地道:“他也就这点儿爱好了。” 依依惜别后,如玥打算回府午饭午休之后再去云府问问舅舅,本来事情是不能偏听偏信的,但恰好白筱又是完全旁观者角度,所以如玥认为白筱的观点挺客观。既然这位侯大小姐这般英勇无匹,若是能撮合舅舅和她,倒也是一桩成人之美的好事呢。 刚放下筷子,方甲就传来了消息。 “夫人,安陆伯让您跟三爷一起去伯府商量事,晚饭在伯府用。” “还要我和三哥同去?” 方甲道:“三爷说晚些时候来接您。” “嗯,我知道了。”如玥摆摆手,眼角一扫,无意中瞧见黄鹂双目含春地瞄着方甲,方甲也在转身的一瞬朝黄鹂的方向微微点了下头。 嗷嗷,如玥秒懂。 等方甲退下去,如玥屏退了其他丫鬟,单独把黄鹂留着。黄鹂正在削苹果,她削苹果的技能很赞,苹果皮从来都不断的。如玥看了眼苹果皮,又瞄了瞄黄鹂粉红的面颊,咳了两声道:“黄鹂啊,把你配给方甲怎么样?” “啪!” 苹果皮果然应声而断。 这丫头绝对是心神不宁,亏得如玥已经有了当媒人的经验,这才用自己的火眼金睛发现了这段小恋曲。不过按照古代人娇羞的惯例来说,黄鹂应该娇嗔地脸红留下“凡事听夫人的”后小跑离开。 但黄鹂的神经显然比一般古代女子粗上一些。 她就惊慌了一小下下,而继续削苹果,边削还边抬抬头畅想一下未来:“奴婢都想好了,等老爷回府,把夫人伺候出了月子,就请夫人给我跟甲哥办喜事。夫人可别嫌弃奴婢,等成了亲,奴婢还是要当夫人的贴身丫鬟的。” 呦!全都安排好了! 如玥撇撇嘴,感觉很没有成就感的说。她接过黄鹂递过来的苹果,脆脆地咬了一口,边嚼边道:“没支会本夫人一声就私相授受,还把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你还真没把本夫人放在眼里。” 要是搁一般丫鬟早就吓得两股战战、连声不敢了,但黄鹂是最初就跟了如玥的丫鬟,主仆感情不一般,她太清楚夫人这就是纯属给自己找补一下,根本没责怪她。但面子上还得下的来,谁叫自家夫人好面子呢? “奴婢是觉得夫人日理万机劳心劳力深感心疼,这点小事还是不劳烦夫人了。夫人经常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真是有先见之明!” 如玥点点头:“所言甚是啊,本夫人可不机智得很嘛。”说着,她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贼兮兮地笑道:“黄鹂,你瞅着本夫人身边儿的丫鬟们都有没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的话,本夫人可是很喜欢成人之美的呦。” “夫人是想八卦吧……”黄鹂一针见血。 如玥忍不住撇嘴,歪到贵妃榻上,嘟囔道:“什么都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白鹭她们可是太夫人送于您的,这配人的事还得问问太夫人。若是家生子的,想来家里的爹娘也肯定都给思虑到了,到时候夫人小小赔上一份嫁妆,这主仆关系啊就顶头了。若是没个着落,夫人再问问各自的想法。反正我是铁定要跟在夫人身边儿的,您就是拿炮仗轰我都不走!”黄鹂坚定地看着如玥。 如玥心里头也舍不得黄鹂走,配给方甲当个管家媳妇是正正好的,她笑道:“炮仗可不便宜,才不破费轰你呢。” 黄鹂闻言乐不可支,主仆二人东拉西扯地聊府里头的事,不得不说,有经验丰富如秦管家在府里头镇守着,如玥这个当家主母真是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午休后,三哥已经到了大门口。 如玥带着白鹭和红缨悠悠然出现了,苏承沣面无表情地吐槽:“慢。” 呐,三哥你也是有老婆的人了,不知道女人出门很麻烦啊。又要换衣服又要上妆的,关键古代还得梳发髻找合适的首饰佩戴,少了吧凸显不出贵气,多了吧又活脱脱的暴发户。当然这些吐槽如玥心里吐吐也就够了,她乖巧地钻进马车,免得再被三哥说。 现在看来,能最大限度容忍自己胡诌乱扯的人,现在正应该千里跋涉去往南夷呢。 马车颠簸颠簸,如玥耐不住寂静,搭话道:“三哥,你应该知道侯大小姐吧?” 苏承沣看了她一眼:“未来舅母。” 如玥眼睛一亮,喜不自胜地道:“原来三哥也很满意侯大小姐啊,我还以为就我挺中意这段天赐良缘的,那你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吗?为何要让侯大小姐住望江楼?听起来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是侯大小姐自己要住。” 啊?如玥的认知被颠覆了,难道是这位侯大小姐图新鲜非得住在望江楼?不对啊,按照常理来说,侯大小姐从边关紧赶慢赶地赶到京城,还不趁着这好时机钻进云府死活不出来了? 看到如玥怀疑,苏承沣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为自家妹子不相信自己的情报能力而做出无声的抗议。但由于他这抗议不仅无声而且无表情,如玥又沉浸在“这是为什么呢”的思考中,压根儿没体会到自家老哥此刻的心情。 苏承沣面无表情地心塞。 马蹄得得地往前行,不久就到了云府。下车后,云管家早就在府门前候着了,他老人家很热情地迎了上来,一口一个“少爷小姐总算来了,老奴想死你们了”,有一种春晚冯巩的奇妙即视感。 如玥很给面子地跟老管家攀谈,而苏承沣则在一旁面瘫装酷。 幸好老管家已经习惯了云经远的面瘫程度,见到苏承沣时不时地颔首致意,已经喜出望外地认为少爷是个正常人。如玥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真正的正常人顾景逸带到老管家面前溜溜,不过她觉得老管家可能会默默把顾景逸化归成话唠那一类。 到了书房,云经远的书案上的公文都能堆成山了。 左边一堆,右边一堆,旁边临时搬来个小桌子上还有一堆,以前也没觉得舅舅这么忙碌啊。云经远略一抬头,只用眼神就让老管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老管家殷勤地把如玥和苏承沣安排在圆交椅上坐着,又端上两盅上好的龙井,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在此过程中,辛勤的安陆伯爷一直在认认真真地读公文,还不忘拿小毛笔批注一二。 如玥冲苏承沣挤眼做口型:“舅舅在忙什么啊?” 苏承沣没她厚道,直接说出了声,道:“顾将军出使南夷,他手中的公事全都交给了舅父。”如玥闻言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庶女国色 第一二五章 云经远终于把头从山似的公文里拔了出来,他扫了眼挤眉弄眼的外甥女,又看向正襟危坐的外甥,平静如古井的眼波里有了些微欣赏。 果然同类之间才能惺惺相惜啊。 爱闹腾的如玥率先开口:“舅舅,您找我们来是为了舅母的事儿吗?” 云经远点头,起身踱步到对面的圆交椅上落座,捧起一盏差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微微闭眼像是在品味茶香,一会儿后才放下茶盅,盖上茶盖,抬眼看向如玥。 啧啧,这一套动作简直太文人了。 “侯英之事,如何?”云经远启唇,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句。 如玥在云经远面前,大脑CPU永远都是高速运转的,她忖了忖,侯英?应当就是侯大小姐,如何?问的大概是她怎么看。 她点头道:“如玥就觉得侯大小姐蛮好的,跟舅舅也有感情基础,为了舅舅不惜跋山涉水地来京城,听说连嫁妆都带好了?再说了,虽说侯大小姐不是娇养着的闺阁女子,但脾性想来挺合舅舅的,不然也不能这么自信地来京城嘛。” 云经远跟苏承沣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心里头的想法:妇人啊妇人,着眼点永远在情感之上,不过玥儿所言也不无道理。 还是由苏承沣点醒如玥:“不仅如此,侯大小姐是侯大将军独女,大将军在边关日益权重,新帝也对侯英此行很满意。”言外之意就是把倍受侯大将军宠爱的独女留京以备不时之需呗,防止侯大将军有异动。而侯大将军能放任爱女勇敢地追求真爱,也是另一方面朝新帝表忠心。 权术啊权术,如玥认为这种东西听听即可,懂了就行,她作为小女人还是盯着感情看。 “所以说这门亲事很好啊,舅舅有不满意之处?” 这还是如玥第一次从云经远脸上看到不自然的神色,他抿抿嘴唇,声音有些干涩:“我从未将她当女子看待。” 懂了,昔日战友突变红妆,作为正经直男的云经远心里还是拗不过那道弯。那种感觉略微奇妙,把自己好兄弟给睡了,午夜梦回瞅见枕边人,会不会恍惚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如玥终于觉得自己派上了用场,还是在号称“新帝两大智囊”的舅舅和老哥面前。 她骄傲挺胸,眨眨眼:“舅舅放心,外甥女会去见一见未来舅母。”顺便改造改造她。虽然如玥爱闹腾了一些,但正经闺秀的举止礼仪那可都是杠杠的,开个短期速成班不在话下。况且她真是太好奇未来舅母了,为何她要上赶着住酒楼呢? 云经远和苏承沣同时欣慰地看着如玥:虽然脑子转得慢了些,但总还是比其他女子聪慧许多,真不愧是我的外甥女亲妹子。 其实论起自恋这个属性吧,这仨人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在云府其乐融融地用了晚餐,晚餐后如玥肚子里的两个家伙又开始翻腾了,只不过这次的胎动比以往剧烈些,看来小家伙们有力气了呢。云经远虽然是个年长的大老爷们儿,由于缺乏当爹经验,瞧见胎动震惊得跟什么似的,不住地反复问:“真的无事?” 如玥幸福地连番保证无比健康,云经远才放心让如玥回了府。 在薄薄的暮色中,坐着慢悠悠的马车,如玥将车帘掀起,颇为小资地瞧着大街上收拾货品的小贩,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欺凌弱小的恶霸。 原来傍晚归家也挺诗意的嘛,等将军回来,她要…… 欺凌弱小的恶霸?! 如玥突然眸光一凛,朝街道最吵闹的地方看去。 大概每一个朝代都有凄苦女子,每一名凄苦女子都会卖身葬父,每一段卖身葬父故事发生时都有一帮龙套般的恶霸企图强抢民女。能卖身葬父说明没靠山,没靠山的人就是恶霸瞄准的对象,更何况这位白衣白裙额头缠着白布带的女子确实长得不赖。 “红缨,那几个人你能搞定吗?”如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红缨稍稍一瞟,淡定道:“府卫即可。”意思是杀鸡焉用牛刀。 如玥本就不打算让红缨插手,红缨的任务就是保护她跟她的娃就行,锄强扶弱的事由将军府的府卫去做更能彰显威风霸气。 她刚打算吩咐府卫打打副本,就见旁边的豪华酒楼里突然窜出一道红色身影。 这年头,女子都这般牛气了? 红衣女子一套枪法耍得行云流水,快准狠,那些恶霸连骂都没来得及骂一句,就被当场敲晕在地。围观的人群登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也难怪,红衣女子的凶狠模样比那些恶霸都狠上三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狠啊,就是瞅一眼都心里发毛。 “你!”红衣女子拿枪尖指着一个贼眉鼠目的尖嘴猴腮男,霸气十足地道,“跪下!” 枪尖闪着凌冽的寒光,尖嘴猴腮男不愧长得贼眉鼠目,因为他本来就胆小如鼠,完全没有任何反抗地噗通下跪,还瞬间痛哭流涕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女侠求放过啊!” 如玥还在疑惑这尖嘴猴腮男究竟犯什么过错了,难道长得丑也是一种罪? 那名霸气的红衣女子简短地命令卖身葬父女:“过去,踹两脚。” 卖身葬父女哪儿有那魄力?瑟瑟缩缩地不敢迈步上前。 红衣女子大刀眉蹙起,气场十足地喝道:“快!” “好,好。”卖身葬父女经不住她这么一喝,顿时就抖若筛糠,但还是鼓起勇气轻轻地踢了尖嘴猴腮男一下。瞧她那被勉强的可怜兮兮那样儿,让这“英雌救美”的狗血桥段有了一丝违和感。 没想到红衣女子还是不满意,上下瞅了两眼卖身葬父女的单薄身板,不客气地给尖嘴猴腮男补了一脚。好家伙,这男的当场被踢得三米开外,嗷嗷直叫。 “趁着混乱敢偷摸女人,赏你一脚还是轻的!”红衣女子霸气侧漏地丢给卖身葬父女一枚银锭子,让她好生安葬了父亲,若是实在找不到活儿干,到云府做粗活也行。 云府? 如玥心中生疑,微微抬头,“望江楼”三个大字在暮色里闪闪发光。 她只觉轰隆隆一声犹如雷劈,恨不得把刚才夸下的海口全给收回来!这枚红衣女子八成就是侯大小姐侯英,果然是英气的女将军啊,这……人家不把如玥给改造了就谢天谢地了! 如玥吩咐快快回府,她得好好儿调整一下改造方案,任务艰巨,压力山大,未来舅母如此汉子舅舅你为毛不早说啊!有这样坑外甥女的嘛!/(ㄒoㄒ)/~~ …… 在将军府龟缩了几日,如玥想破头都没想出好法子,她虽然胆子不小吧,但还是着实被侯英在街上的一幕给吓到了。那种凌冽的杀气,她除了在自家将军当初英雄救美的时候见过,偌大的京城,还真没再看到过。 这杀过人的和花架子完全是两码事,就拿功夫还不错的苏承宇来说吧,他打起架来还是招式偏重,换句话说就是略显炫技了,并且只是以拳头揍人,气场上还差了几节。但这位侯女将军就不同了,她的招式讲究瞬间制敌,那种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杀气真的不用刻意就能让人遍体生寒。 “夫人,三爷派人来问,您为何不亲自去一趟望江楼?”黄鹂来传话。 如玥从水果沙拉中抬起头来,撒谎不打草稿:“就说本夫人突感身子不适,还得再歇几日,啊不对,再歇十几日!” 黄鹂看着生龙活虎的自家夫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都初冬了,天气也慢慢变凉,不过幸好南夷地处南方,气候应该不会如京城这般寒冷,顾景逸也不会被冻着。如玥很放心地点点头,打着饱嗝缩回贵妃榻里。 动物选择冬眠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一到冬天人就懒懒地,连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的蠕动频率也慢了。如玥抚摸着肚皮,自然而然地就打起了盹儿。 白日做梦,总能梦见自家将军归家。 如玥有一项技能,就是在梦里还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而顾景逸也没变得三头六臂,普普通通地陪着她吃饭,还是如常地过着滋润小日子。 从梦里醒来,如玥用茶水漱漱口,醒醒神。 “今儿晚饭做康哥儿最喜欢吃的羊肉串吧。”如玥从贵妃榻上站起,围着圆桌踱步,做每日例常的锻炼。 黄鹂走上前扶着她:“康少爷至今都没回府。” 如玥顿了脚步,皱起眉道:“他一般不是午饭过后就回来吗?顺昌伯府那头没说什么?” 黄鹂摇头。 妈蛋!如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苏如晴以为把康哥儿留下,她这里就没有能要挟钟氏的把柄,到时候钟氏再来一趟求她,她同意的几率说不准会大些。 真是痴心妄想! 如玥立刻果断地吩咐:“钟氏和苏如莹没去金陵之前,将军府门口都不准这二人进,谁敢放她们俩进来,等将军回府自个儿跟将军请罪吧!”她说罢眯起眼,补了一句,“大姐姐也暂时甭放进来了。” 黄鹂闻言抖了一下,虽说自家夫人好说话,但只要逆了夫人的意被老爷知道了,那可不单单是一顿板子的事了。她得赶快给方甲报备,万不可出了差池。 急急忙忙赶到府门,方甲听了后让黄鹂安心。 他清楚老爷的手段,他自个儿也有些手段,若是能将钟氏母女俩放进府里来,那他这金牌小厮就甭当了。二人说话间,一辆将军府仪制的马车停在府门前,方甲和黄鹂都颇为谨慎地瞄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康哥儿。 “康少爷,您怎么回来如此晚呢?”黄鹂连忙把康哥儿牵进府。 她跟康哥儿玩得好,自然感情也比寻常丫鬟深些。 康哥儿昂着小脑袋,眼眶红红,着实惹人怜爱。他哑着嗓子嗫喏道:“黄鹂姐姐,我要见姨母。”说着,豆大的眼泪珠子就往下掉。 黄鹂瞅着心疼:“别哭哈,姐姐这就带你去。” 方甲看着黄鹂边哄边牵着康哥儿走进内宅,心里对黄鹂愈发喜欢了。她本就细心会疼人,还性子爽朗不造作,以前每次去夫人那里报事,都是黄鹂接待的,也每次,她都会先端上一杯茶水让他解乏。 这种好姑娘,幸好被他抓住了。 庶女国色 第一二六章 “姨母。”康哥儿强忍着泪,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瞧着可怜得很。 如玥是个萌正太的怪阿姨,看到他这样儿,恨不得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但黄鹂用眼神狠狠地制止了她的想法:怀着身子的夫人就不要轻举妄动了。 毕竟还是肚子重要,如玥弯着腰拍拍康哥儿的脑袋,柔声问:“谁欺负我家康哥儿了?” 康哥儿摇头,但眼泪珠子随着动作滑落,更可怜了:“没,没人。” “那康哥儿为何今天回来如此晚呢?”如玥给他递上来一颗削好皮的苹果。康哥儿接过,放在手里,抬起头瞧着如玥:“姨母,娘亲不让我回来,但康哥儿还是偷偷地溜回来了。” 如玥直起身子:“你母亲没说为何吗?” “说了,娘亲说姨母这几天太忙,没空管康哥儿。但姨母不忙啊,康哥儿还要练石锁呢,等姨父回来后,康哥儿就能跟姨父学枪法了!”康哥儿说起枪法,眼中闪闪发光。 如玥摸摸康哥儿的头,笑道:“康哥儿乖,从明儿开始,放长假怎么样?” 康哥儿星星眼:“是以后都不用去听先生上课了吗?不用再练字背书还不用听先生念念叨叨地烦人?” 如玥笑出了声:“那可不行,康哥儿总归要回去听先生讲课的。” 康哥儿瞬间哭丧着一张脸:“哦——” “这样吧,这次放假的时间长一些,等咱把你外祖母送走后再说怎么样?” “外祖母要去哪儿啊?”康哥儿眨眨眼。 如玥静静地看着康哥儿,缓声道:“去金陵,陪你四姨母成亲。” “四姨母?”康哥儿挠挠头,不确定地问,“是那个总是凶凶的姨母吗?她要离开京城啦?”听这语气还挺欢乐的嘛。 这欢腾的语气着实让如玥爽了一把,康哥儿也没提他那不怎么见面的外祖母,乐颠儿颠儿地跟如玥计划他的假期生活。如玥听完,让他按着自己的性子办就可,顺便捏了捏他的脸蛋:“今儿晚上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羊肉串,先去练练石锁吧。” “嗯!”康哥儿使劲点头,愉快地跑出去。 还是个小孩子啊,如玥躺进褥子堆里,软绵绵得可舒服。 黄鹂撇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怒道:“大小姐也太过分了,夫人对她那么好,现在又反过来教坏康哥儿,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如玥舒了口气,笑道:“我对她再好能比得上亲娘吗?无所谓,小时候她为我说过不少好话,就当两清了,你夫人我最不喜欢欠人情。” 黄鹂还是不开心,嘟着嘴不说话。 “呐,还需要本夫人亲自来安慰你吗?”如玥摸了摸肚子,笑得幸福美满,“就当为这俩调皮鬼积福了,康哥儿是个好孩子,你也别对他有意见。” “奴婢当然知道。”黄鹂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扭过头道,“夫人,奴婢瞅着这几日天阴阴的,可能会有场雪呢。” “刚入冬就会有雪吗?今年确实比往年寒了些。” 黄鹂道:“夫人放心吧,老爷的樟木箱子里,夫人还亲自塞了好几个汤婆子呢,冻不着的。咱府里也该准备些火炉了,我去给白鹭说说。” 如玥轻轻点头,窝在褥子堆里,懒懒地又犯了困。 …… 自那天起,康哥儿就在将军府里撒了欢儿,乐不思蜀。如玥也给苏如晴简简单单地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康哥儿的课程先中断些日子,等合适的时机再开课吧。还说她这几天乏得很,若苏如晴没别的事,也甭登将军府的门了。 确实挺烦人的,她当初就不应该因为碍着苏如晴和苏承泽的面子不动钟氏,还以为这货能稍微不作一点儿,没想到结果还是把自己给作死了。 蛮可惜,她是能理解苏如晴,但交情也就到这步,再也深入不了了。 如玥要过的是自己的日子,给她添过堵的人还是好聚好散吧。 就在如玥拿着话本子想东想西之时,黄鹂匆匆忙忙来报:“夫人,来了个不认识的夫人,拿着的是三爷的帖子,说是来看望夫人的。但那,那样子……” 黄鹂真是难得地说话不清楚,好像还是被吓的。 如玥嘲笑她:“你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 “难道是身穿红衣?高高瘦瘦,说话行动雷厉风行那样儿的?!”要不是怀了身子,她早就一下子蹦起来了。 黄鹂瞪大眼:“夫人果真厉害!” 妈呀!如玥赶紧从贵妃榻上爬起来,让白鹭给她整整妆容,然后披上披风赶紧去门口迎接未来舅母。边走她还边给身边的几只鸟普及:“来人是未来的安陆伯夫人,也就是本夫人的舅母,以前是征战四方的女将军,你们可小心着点儿。” 说话间,已经看到了侯英。 她英姿飒爽地站在府门前,吹着冷冽的过堂风也丝毫不觉得寒,身上衣物单薄,但额角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滴,居然是有些热着了。也是,她这身装扮虽还是几日前的红衣,但多了一件披风。 也不知道这侯英的品阶几何,但将来总是长辈,行行礼也是应当。 如玥略微福了福就直起身子,笑吟吟地道:“也不知是叫侯大小姐还是叫女将军,常听舅舅说起您,今儿得见真人,比舅舅口中的更添了几分娴雅。” 侯英身量高,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迅速打量了一圈如玥,顿觉眼前一亮,还当真没见过如此国色天香的女子。那眉眼之间的绝色,举止间的优雅,还有嗓音如同泉水叮咚,也不愧让顾景逸魂牵梦萦数载了。主要是气度典雅中带着丝随性慵懒,与寻常女子决然不同,也是她最吸引人之处。 “侯英便好。”侯英干净利落地点头致意,“嘉宁县主,身体不错?” 如玥心里头咯噔一下,刚才一慌乱都忘了自己装病来着,这下面色红润有光泽地站在侯英跟前,岂不是一下子都穿帮了! “咳咳,前些日子怕过了病气给未来舅母,这下终于好全乎了,还有劳未来舅母来府里看如玥,如玥真是太不应该了。”赶紧套近乎啊,要不然女将军一个人的战斗力够炒了她一个府的。 侯英的面部线条果然柔和了不少,还主动对如玥笑了笑。 呼~如玥松了口气,惊险过关。 “在府里走走吧,你的身子能撑得住吗?”侯英转身看向如玥,如玥使劲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服从安排。完蛋了,貌似她真是要被慢慢改造了摔! 顺着九曲回廊慢慢走,如玥自是要介绍她最引以为傲的锦园了。 锦园的游乐设施已经建得差不多,每一件大型设施后都有相应的景致来映衬。就比如海盗船吧,后头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坐着海盗船闻着湖水清新的香气,怡然快哉。 侯英瞧得频频点头,夸如玥心思活泛。 如玥也坦然受了,在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跟前,还是别太装的好。 “喝!”“哈!” 一阵练武的喝哈声传来,侯英显然感了兴趣。她腿长,随意加快步伐就把如玥甩了个几丈远。等如玥喘着粗气赶上去,侯英正看着认真练枪的康哥儿面露欣赏。 “谁家孩子?”据侯英所知,如玥现在怀的是第一胎。 如玥遥遥地唤了声康哥儿,把他叫到跟前:“康哥儿,快给侯将军问好。他是我大姐姐的嫡长子,喜欢习武,便拜了我家将军为师。” “将军好。”康哥儿见到生人颇为乖巧。 侯英转头问如玥:“枪法是顾景逸教的?” “不,是尹堂先打基础。”如玥答。 侯英挑挑眉道:“我就说顾景逸的枪法也不至于退步到这种程度。” 如玥:= =!还敢再直接一点儿吗?幸好尹堂小参将跟着顾景逸出差去了,不然听到这话还不被气死? “将军姐姐的枪法比尹堂哥哥的都好吗?”康哥儿的嘴甜真不是盖的啊。 侯英怎么看怎么算是个夫人的年龄,在这小鬼头的嘴里,立刻年轻了好几岁。 果然是个女人听到被小屁孩儿叫姐姐都会乐意,她拿过康哥儿手中的特制小枪,傲然走到一边儿,对如玥和康哥儿道:“远着点儿。” 如玥最怕伤着自己了,立刻拖着还想近距离观察的康哥儿躲得远远的。 刚在安全地带站定,就感到一股劲风刮过,侯英的枪耍得风生水起,连带着一旁的常青树都被震动发颤。如玥也不懂这枪法有啥好看的,可能杀人实际些,不是花架子吧。 但康哥儿看得连魂儿都快丢了。 等侯英一套耍完,康哥儿不顾危险地狂奔而去,一瞬间就亲热得仿佛连娘都不认识了:“将军姐姐好生厉害!您是康哥儿见过耍枪耍得最厉害的人!康哥儿可以跟将军姐姐学吗?” “比顾景逸的都好?”侯英收起枪。 康哥儿实话实说地对手指:“我没见过姨父耍枪。” “顾景逸这师父怎么当得?不如你改拜我为师,这一套枪法自然可以教你。” 不对啊!这侯大小姐怎么有种把顾景逸当竞争对手的感觉?可别就是出了一趟差,顾景逸一回家,连定了的徒弟都被拐走了。如玥连连打断他们:“康哥儿练累了吧?黄鹂,带他去沐浴。” 黄鹂一点就透,半哄半胁迫地把康哥儿给拖走了。 “顾景逸还真是娶了个好妻子。”侯英拍拍手,表示自己得净手。 如玥装作没听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如玥就多谢未来舅母夸奖了。” 回明荣堂净了手,如玥把侯英带到添香阁里,两人坐在罗汉床两遍,中间隔着个紫檀小几,上放一些瓜果点心和两盅茶。 侯英四下看了看:“你这里还真不错。” “如玥自小跟着姨娘,姨娘和舅舅又出自书本网云家,这摆设格局自然也要有点儿书本网的样子。”如玥用茶盖轻轻撇着茶叶,意有所指。 侯英是聪明人,当即便道:“我呢,一直都倾心于你舅舅。也知道他不是池中物,但你也知道,我是自小跟着父亲上战场打仗的,不修边幅惯了,也粗声粗气不细腻,这不?也不说二话,能让我像个正常新娘子就成。” 她这爽朗的汉子性格还真对如玥的胃口。 “如玥一定尽力,会让舅母成为符合舅舅心意的新娘。” 最漂亮不敢说,最雍容华贵也不敢承诺,但她绝对要让自家舅舅满意。舅舅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这人生唯一一次成亲,一定要成为舅舅最温馨和美妙的回忆。 庶女国色 第一二七章 先是形象改造,侯英的眉目的确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婉约,但自有一股味道,所以装扮首先得把她骨子里的柔性调出来。这项工程就交给妙手白鹭了,她心细,上的妆也很自然。至于衣服首饰,黄鹂也有一套心得。 如玥瞧着自己的两个心腹大丫鬟在那忙来忙去,她则悠闲地品着茶,时不时地瞅瞅进度。 化妆果然是一件鬼斧神工的事,白鹭就是用螺子黛那么轻轻一描,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侯英的身量高,骨架大,黄鹂量了量尺寸,又将如玥衣橱里的一套藕荷色长裙拿出来做比照,把数据和样本都交给碧斯去做了。 至于首饰,反正如玥首饰不少,黄鹂就挑了几件简约大方的给侯英到发髻上,配着低调的燕尾髻,更是把侯英骨子里的女性化给显露了出来。 这一通装扮下来,耗费了整整两个时辰。 但效果是斐然的,女将军终于蜕变成了大小姐,有种女王范儿而不是纯女汉子风。侯英站在大穿衣镜前,对成果也是颇为满意。 “不错,还有呢?”她紧接着就金刀大马地坐到如玥对面了。 女王范儿的画面感瞬间崩坏。 如玥指了指她的腿:“舅母坐的姿势不对,我给你请一个老嬷嬷教教基本礼仪,舅舅是位高权重的大官儿,舅母去赴宴什么的也得合规矩是吧?” 原本侯英是不耐烦的,但听她这样说,便偃旗息鼓地点头应允。 如玥笑道:“那这事儿就定了,舅母不如近期住进将军府来?老嬷嬷来了,也不能让她住在望江楼嘛。” 侯英又是点头。 “其实舅母也不用着急,准备成亲细节很是繁琐,还得挑个良辰吉日,且费些功夫呢,因此舅母变淑女有的是时间。”如玥轻柔地缓声道,起码也得等自家将军回家后参加舅父的成亲宴会嘛。 侯英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于是夏园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住客,如玥陪侯英把她的小院子逛了会儿,二人走入正房歇脚。此时的侯英已经彻底放下了架子,觉得如玥十分好相处,不像那些名门贵女那般矫情,自然热络地开始聊天。 “舅母,我挺好奇的,为何你放着云府不住,非得去住望江楼呢?”如玥终于把缠绕在心头十几日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侯英放下茶盅,脸颊难得地染上些许绯红:“来京之前,父亲说女子要矜持。” “……” 于是就矜持到强烈要求住酒楼,并且还顺手英雌救美了一下。如玥瞅着侯英,特别不厚道地来了一句:“舅母,我猜你……后悔了?” 侯英不自然地咳了声,眼神飘向窗外:“今儿天气不错。” 不错个毛啊!阴沉沉的,马上就要飘雪的节奏。 …… 这一场雪,飘了整整七天,初雪易融,但架不住雪一直一直地下。京城陡然变冷,银装素裹的,很适合跟老公一起走走赏雪景。但不仅老公还没回来,如玥又被禁足了,理由是天寒地冻易滑倒,夫人就乖乖待在屋子里就好。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冰寒里,顺昌伯府传来了好消息,白筱生了,还生了个倍儿沉的大胖小子,如玥赶忙去了一封道贺信。 按照如玥的禁足规定,还有白筱回信让她安稳养胎,她连干儿子的洗三礼都去不了,好生忧伤。不过幸好还能陪着老嬷嬷改造侯英,侯英闲下来也指导一下康哥儿的枪法,在府里宅着倒也没那么无聊。 转眼到年底了,苏府传来的消息是让苏如莹和钟氏在京城过最后一个年,过完年就起程。 如玥表示没意见,反正送钟氏什么样的离别礼物她都已经想好了,十几年都忍过来了,还差这一两个月的? 文萱萱终于生了,是个女儿。 不过苏承沣亲自来将军府报信的时候完全没有失望的感觉,他谈起念姐儿,连面瘫的表情里也渗出丝丝缕缕的幸福。孩子真是伟大啊,如玥边啃苹果边点头。 在念姐儿出生后第一天,茯苓就大包小包地回府了。 “夫人只让奴婢照顾到三少夫人生产。”她很确定地强调时限。但是按照黄鹂传来的小道消息,茯苓是觉得还是将军府恣意一些,早就巴巴地盼着回府。 作为一个慈祥的“宽以待人、更宽待己”的主子,如玥觉得自己还是很成功的。 奖励一下自己,玫瑰卷走起。 由于养胎养得辛苦,黄鹂也不控制如玥的食量了,这眼瞅着体重蹭蹭地往上涨,黄鹂暗下决心,等生下小少爷,一定要把夫人的身材给抢救回来! “唰唰唰!” 时间过得快,册子也撕得快,不知不觉地,记时的册子只剩下薄薄的三页了。 如玥摸着越来越大的肚子,皱起眉问黄鹂:“你是给我订了一百页吧?” “是一百页没错,还是白鹭跟奴婢一起数的呢。”黄鹂十分肯定。 她又抬起头再次问:“一个月是有二十八天吧?” “一年十二个月,每月四周,每周七日,因此夫人说的没错。”黄鹂也奇怪啊,夫人今儿怎么总是问这么些常识性的问题。 “所以不对啊!”如玥暴走,“将军走了三个多月了,怎么还没回来?!”按照正常时间来算,顾景逸还能赶得及回府过年呢! 黄鹂小心翼翼地默默侍立在一旁,心道,她也不知道呀嘤嘤。 如玥扶着腰,挺着个硕大的肚子,在屋里头走来走去,心里焦急得很。就在她打算冲出府找苏承沣询问询问时,侯英掀帘走了进来。 “玥儿怎么了?”侯英跟如玥已经感情很好了,颇有舅母和外甥女之间的融洽关系。 如玥急道:“舅母,我家将军都出去三个月多了,他临走的时候说过不超三月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侯英安抚她:“顾景逸在边关艰苦危险的环境里都能活得好好儿的,不就代表大胤出使南夷而已,绝对不会出事。这天寒地冻的,路上耽搁些日子也属正常。” 虽然还是心下不安,但听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如玥强压住忐忑,勉强点头。 人一着急,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太慢,每一分每一秒好像是数着才能过去。如玥也出不得门,整天在明荣堂里踱来踱去,食欲也渐渐小了,倒清减了不少。 就快过年了,顾景逸没能回来。 新帝封了印玺,大官儿们也开始筹备过年了。虽然还是大雪封城,但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对联,红白相间颇具美感。 赏赐多得数不过来,人情往来的事也都彻底交给了秦管家。 如玥掰着手指头过日子,顾景逸还没回来。 就差几天过大年了,她还真从没觉得过年也是一件难熬的事。在这节骨眼上,靖安侯府却来了帖子,说是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往来,但起码过年,如玥作为长媳的也该来府里请安吧。 请你妹的安! 如玥让秦管家拾掇一份不厚不薄的礼送去,反正她现在已经七八个月身子了,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但貌似她那挂名婆母不满意啊,直接一顶轿子来到将军府门前,说是要代已逝的老侯爷骂骂这不遵孝道的儿媳妇。 据说还带了几个粗壮的家丁,誓要砸开将军府的门。 但侯英威风凛凛地在门口一站,所谓粗壮家丁就立刻怂了,连平日里愈发嚣张跋扈的靖安候太夫人也吓得吞了好几口唾沫。 也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指点,靖安候太夫人好像非得欺负如玥没丈夫在身边,还怀着孩子,骂骂咧咧地说要是今儿不让她进去,明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如玥的不尊婆母,没有孝道。 就在她得意洋洋之际,将军府里突然飞出一个消息—— 嘉宁县主被靖安候太夫人吓得要早产啦! 这个消息跟会影分身似的,没几个时辰,整个权贵圈里的人都知道了。据说当天太医院里的太医半数都到了将军府,排着队地进去诊脉。得出的结论惊人的一致:胎是保住了,但县主受到了惊吓,再来一次就可能真的要早产。 事情闹得挺大,志得意满回府的靖安候太夫人听到消息后没吐出一口血来:苏如玥胆小?老娘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哪家名门闺秀跟她一样胆大的! 这事儿还惊动到了新帝,人家顾景逸辛辛苦苦抛家弃子办差,总不能回来老婆孩子都没了吧?但毕竟是内宅妇人之间的事,而顾景逸的身世新帝也是清清楚楚,于是皇后娘娘出面,赏了些安胎的灵药,又特地点明既然嘉宁县主身子弱就别到处走了,孝顺这种事心里有就成。 如玥言辞恳切地给靖安侯府去了一封信,大意是,做媳妇的是真心想去拜年,但身子不争气,只能在将军府里祈祷婆母健康长寿,等将军兼侯爷回京,她一定带着孩子来请罪。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封感人至深的信笺被皇后知道了,懿旨上又是一通表扬,相当于同意了等如玥生了娃,坐完月子,再等娃长大些再去拜会。 一唱一和,权贵圈子里的人虽然不知道靖安候太夫人跟现侯爷为何这般水火不容,但通过皇后的态度,也能瞅到新帝的态度,也都很应景地凑热闹夸如玥孝顺,隐隐透出靖安候太夫人也太会摆婆母架子了的意思。 靖安候太夫人要哭瞎在厕所。 就连顾惜曼也特特回了一次侯府,让靖安候太夫人收敛一些,人家嘉宁县主又没欺负到头上来,巴巴地去找什么不自在?再说现今侯府是顾景逸一个人撑着,得罪他们没必要。 侯英眼睁睁地目睹了一场舌尖上的战争,表示十分精彩,着实和边关杀戮不同。 如玥告诉自家舅母,这就叫舆论力量杀死人,而且在古代,舆论永远都是见风使舵的主,谁有权有势就会站在谁身后,正正好,咱最不缺的就是权势。 转眼到了除夕,云经远索性搬到将军府过年了。 顾景逸不在,他做舅舅的,刚好和亲外甥女一起过个年。再次见到侯英时,云经远眼前一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倍感新奇。侯英的英气没减,但多了股女子的柔媚,举止间虽然还很大大咧咧,但已经在尺度之内了。 而外甥女和未婚妻感情融洽,也是云伯爷乐见其成的。 当天晚上守岁的时候,如玥尽量显得高兴些,闹腾些,把自己的失落和忐忑紧紧压制。连舅舅都说没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再说这冰天雪地的,能有消息也得出了正月。 还是京城水土养人,侯英的皮肤也渐渐去了风霜,她今日醉了酒,双颊红扑扑地盯着云经远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仿佛透过云经远现今的中年美大叔形象,看到了战场上厮杀的那几年,面前的男子是运筹帷幄的军师,他的一句话,能让敌军的计划土崩瓦解,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彻底沦陷。 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军师,做得了筹划,上得了战场,是身先士卒的儒士,也是说一不二的军魂。 不远之外的靖安侯府,黑魆魆的后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门缝中警惕地溜出,抬头看了眼繁星,朝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庶女国色 第一二八章 云经远亲自将侯英送到夏园住下,自己则借用了顾景逸的外书房。虽然是舅舅,但毕竟是外男,还是别在内宅歇息得好。 夜已经深了,如玥还是静静地坐在窗户前,怔怔地望着,眼神也不聚焦。 “夫人,该歇了。”黄鹂轻声道。 如玥偏头,苦笑一声:“你说,将军此刻在哪儿呢?会不会冷得很?也不知道这除夕夜的,他有没有一壶烫好的好酒暖胃。其实你别看他身子骨康健,但那胃却是不行,还记得那次拉肚子吗?大半夜的忍着不吵醒我,差点解决在床上。” 黄鹂额头挂满黑线:分明是这种“思君君不见,问君胡不归”的哀伤场景,为毛自家夫人说出的非得是老爷的糗事呢? “我猜啊,他那胃就是在边关生肉吃坏的,还以为自己是钢铁侠呢,胃还不是肉做的?这胃粘膜可是很脆弱的,也不知道保护着点儿。”如玥已经时空错乱了。 黄鹂云山雾罩地提醒:“夫人今儿偷喝酒了?” “嗯?哪儿能啊!孕妇决不能喝酒的!”如玥大声表示清白。 黄鹂:=口=!那为毛开始说胡话了? 幸好如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不太符合时下认知水平,揉了揉眼睛表示自己困糊涂了,打算洗洗睡觉。就在这时,红缨在外头敲门:“夫人。” 倒是奇了,红缨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如玥让黄鹂去开门,红缨淡定地走进来福了福,开门见山地道:“方乙来了,夫人现在见还是明早见?” “方乙?”如玥真的怀疑自己是真糊涂了,府里不是只有方甲吗?何时蹦出了个方乙? 黄鹂及时普及道:“方乙是方甲的妹妹,在靖安侯府当差,奴婢还以为夫人知道呢。” “……”这一家子取名可真行,光听听名字就醉了,她道,“就现在吧。” 大概是靖安侯府有了情报,看这样子,方乙是内线嘛。也不知道这大过年的来将军府做什么,难道顾景逸有了消息?!也不会啊,顾景逸的消息也应该是方甲先知道…… 就在胡思乱想的间隙,方乙已经踏进了寝室。 真是一个瘦骨嶙峋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姑娘啊,但那双眸子很机灵,犹如小鹿一般,仿佛轻轻扫过就能看透所有。她声音清脆,令人顿生好感:“夫人,老爷走之前交待奴婢,若是那老虔婆有了异动,一定要告知夫人,让夫人提前做好防范。反正安陆伯和苏家三爷都在京里,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老虔婆?真是个恰如其分的代名词,挺符合靖安候太夫人气质的。 如玥随手端起茶盅慢慢呷了一口:“那她有异动吗?” 方乙十分坦然率真而干脆地回答:“没有。” “噗!”如玥瞬间喷出一口茶,幸好方乙离得远,不然就得退下去换衣服了。黄鹂连忙用帕子给自家夫人擦擦嘴角,有些哭笑不得地问方乙:“不是有异动才来府里吗?没有异动,你这三更半夜为何要来?” 方乙眨着小鹿般的大眼睛,笑眯眯地道:“平日里不好溜出来,就是趁除夕夜混乱,三更半夜奴婢才好来给夫人请安拜年呀。” 如玥是着实喜欢这个呆萌妹子,吩咐黄鹂拿封红包,递给方乙,笑道:“也不能让你白来,喏,这是咱府里的红包,够厚。” 方乙乐颠儿颠儿地接过,迭声贺岁。 “这样吧,就说说本夫人那婆母这几日怎么样了?”如玥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听点儿段子爽一爽。 方乙绘声绘色地道:“太夫人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脸沉得比锅底都难看。哦,她脸沉的原因可不止夫人您,前几日二夫人不是老呕酸水嘛,太夫人就乐得以为二夫人怀了身子。但太医来说,二夫人就没怀孕,不过是吃多了撑的。倒是三夫人又穿出了喜讯,太夫人的脸就更加黑了。” 苏如瑶大抵是缺德事做多了,死活怀不上,而顾景晖的几个通房也都没信儿,究竟是苏如瑶的手段犀利呢?还是顾景晖的蝌蚪不给力呢? 如玥放下茶盅,促狭地笑道:“就没给二弟瞅瞅?” “二爷不在府里。”方乙说到这儿还皱了皱眉,“奴婢也奇怪呢,不过说是太夫人的娘家出了点儿事,二爷就赶过去解决去了。” “这样啊。”如玥颇为失望。 深夜会谈结束,无关人等都退了下去,她这才感觉到困了,洗洗躺平,肚子里的俩货压得她胃疼,只好侧着身子。 睡不着,好不容易以将军夫人的身份过个年,现在将军不在身边,想想都憋屈得很。 古代信息不发达,她仔细再仔细琢磨,顾景逸是尸山血海都闯过来的人,出使别国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肯定不会出问题,不过就是交通不便耽搁了而已。妈蛋,不到俩月娃都要生出来了,娃他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真心塞。 …… 由于怀着孕,正月里本来要进宫啊拜年啊一应事宜就都不用去了。 如玥给太夫人去了一封拜年信,说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好。 而为了迁就如玥,云经远和侯英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份,这样顾景逸肯定能回京,而如玥也应该从月子里出来了。 对此,如玥表示十分抱歉,连见到侯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侯英很大度,说她跟顾景逸有同袍之谊,虽然总是要争个高低,但他不来参加婚礼,倒也是一大遗憾。 数着指头过日子,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沉,南夷那边儿还是没消息。 钟氏和苏如莹又闹着说要等如玥生了后再去金陵,毕竟嫡母得亲眼看女儿母子平安才安心云云。如玥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这俩又撞到枪口上了。 那天冰消雪融,大地回暖,如玥挺着个大肚子坐着马车稳稳地去了苏府。 昌平郡主听说的时候都震惊了,月份还轻的时候如玥就一直窝在将军府哪儿都不去,现在就剩一个月要生了,她这是来干嘛?不过昌平郡主这几天正烦着呢,本来钟氏走了后,应该是她这个长媳来接手管理苏府庶务,但钟氏死死地把着庶务不撒手,她至今连府里究竟有多少下人都不清楚。 如玥来苏府自然是摆明自己态度的。 她先是给苏智渊请了安,又见了几个哥哥嫂子,坐到玫瑰椅上直接问:“母亲何时启程?前几日我刚收到金陵那边儿的信,云表哥说是左等右等四妹妹都不来,如果瞧不起金陵云家那便作罢,反正金陵有的是好姑娘要做云家少夫人的。” 这话说得完全不把钟氏放在眼里,大哥哥苏承泽皱起眉,明显地不爽了。 就连苏承沣都微微侧目,不知道今儿这八面玲珑的亲妹子怎的火气这般大。不过他也想让钟氏赶紧走,立刻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的。” 由于苏承沣的脸就是严肃脸,还是那种不会令人产生一丝怀疑的认真脸。 于是苏承泽便有些急了,毕竟他一直活在钟氏制造的幻象里,这个幻象简而言之就是钟氏对云姨娘很nice,云姨娘对钟氏却冷冰冰,但钟氏如此慈爱的正房夫人怎么会在意呢?所以苏承泽认为,既然钟氏是个这般美好的存在,即使到了金陵,说清楚了也不会受到虐待。 他甚至认为,三弟能找到云清来接盘,也是挺好的。 所以说钟氏真是装逼装大了,苏承泽根本不明就里,还怎么帮她?况且苏承泽本身就是那种只在乎朝堂权位的人(这点真是遗传了苏智渊的官场病),对内宅妥妥地不上心不作为,自然一直沉浸在苏府真是一派和谐的假象里。 他道:“既是如此,那母亲和四妹妹确实应该早些启程,听说云清贤弟很不错,应该也会对四妹妹好的。至于母亲,四妹妹也人生地不熟,母亲去照料辛苦了。” 还真是“一心扑在官场上,两耳不闻内宅事”的典型士大夫。 如玥看向牙关紧咬的钟氏和目露恨意的苏如莹,言笑晏晏:“母亲和四妹妹一路走好,我身子重,明天就不送了。” “明天?!”苏如莹惊叫道,“即使要走也不必这么急吧?现在什么都没收拾,怎么走!” “四妹妹真是多虑了,你的二嫁嫁妆直接用一嫁时的就成,箱包什么的,苏府的下人还不能在一整天里头收拾出来?哦,我给四妹妹添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不是担心四妹妹错过这门好亲事,万一这齐郡王再……” 听到“齐郡王”三个字,苏如莹忍不住抖了一下。 在郡王府,她可算是吃尽了苦头。成亲当天,她按照钟氏的教育主动献身,却被齐郡王翻了白眼,齐郡王借口身子不适去睡了书房。之后几天她都主动来的,但齐郡王正眼都不瞧她,最后她打算狂野扑倒,反被齐郡王踹了一脚。 发现齐郡王其实是断袖那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夫君跟侍卫鬼混,整个人生观都崩塌了。所以对她来说,只要那云清是个正常男人,她都能接受,不过就是委屈了母亲。 如玥则一脸“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的表情。 苏如莹牙一咬:“明天就明天,我也不稀罕你来送!”钟氏见无力回天,也怕云清真的不要苏如莹了,只能默默地诅咒如玥。 现在的苏府分为三派,一派是希望钟氏赶紧走的,包括苏承沣、昌平郡主还有苏智渊(这不省心的老婆还是早打发早安生);一派是不懂内情还生怕耽搁了亲妹子的,是苏承泽;另一派则是关注于手头木活儿,事不关己的,自然是苏承沛。 所以钟氏和苏如莹根本不占优势啊。 而熟知内情的苏如晴为了自家嫡长子,闷在顺昌伯府不敢发声, 因此钟氏母女俩第二天一早,就坐马车离开了繁华的京城。苏如晴哭得双眼通红,苏承泽一直叮嘱安抚,苏智渊则老成持重默默旁观,苏承沣和苏承沛一个瞅着以防钟氏出幺蛾子,一个一脸被强行拽过来的无奈。 昌平郡主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做依依惜别状。 值得一提的是,如玥给的送别礼物在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苏如莹根本不想打开看,都打算直接扔了。但钟氏觉得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把东西买了换点儿银票也好。 一层一层地打开包装纸,打开锁扣,打开盒盖—— 一坨小逗比新鲜的狗粑粑无辜地蹲在盒子里。 空旷的京郊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惊得春来的小鸟儿扑腾乱飞——“苏!如!玥!!!” 庶女国色 第一二九章 今天绝对是如玥的幸运日,钟氏刚离开京城地界儿,顾景逸在南夷的消息就快马加鞭地传回来了。回来的人是尹堂,小参将一进京就先回府通知如玥,稍后才进宫禀报圣上。 原来还真让如玥给说中了,一来这次是敏清公主的二十年忌日,二来老南夷王是真没几天活头。刚拜祭完公主,老南夷王就驾鹤西去,于是南夷全国缟素,顾景逸又得多待几个月,直等到新南夷王继位后,他这才能脱身。 怕如玥惦记,他特意让尹堂早日赶回来,但尹堂这二货路上英雄救美了一下,耽搁了些日子。是说古代会点儿武功的汉子都喜欢英雄救美的调调吗? 如玥也来不及鄙视他,不停地问顾景逸现状:“你离开南夷的时候将军动身了吗?” “新王继位有国宴,来自各国的使臣都得参加,属下是在国宴前出发的。” “国宴是何时?” 尹堂想了想:“按照日子算,国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若是将军在国宴后就起程,下月中的时候就能到了。” 如玥连忙掐指一算,好险好险,他刚好能赶上娃们出世。 “呼——”她松了口气,绷紧了几日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白鹭走过来给自家夫人捏肩捶腿,毕竟月份已经很大了,如玥的双腿也开始浮肿。 尹堂瞧着夫人略显憔悴的模样,愧疚地请罪:“夫人,属下耽误了时间,害夫人担忧,请夫人责罚!” 说着,他沉重地垂下了头。 哎,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见到个美女落难搭一把手也不是坏事,再说只要顾景逸没事,她就满足了,多了十几天的忧心忡忡就当攒人品了。如玥笑道:“尹参将言重了,将军总说你侠肝义胆,看来将军没有说错。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若是尹参将英雄救美有了挂念,本夫人也可去为你说项。” 还真是当红娘当上瘾了,见到个有缘分的如玥就想撮合。 再说这尹堂是顾景逸在边关时收的的小弟,当年无父无母在边关乞讨,被顾景逸所救继而传授枪法,也算是十足的忠心耿耿,将来的婚事八成得如玥考量。 但听到这话的尹小哥却脸色很奇特,五颜六色的,也不接茬。 如玥一向对奇特的事情十足地感兴趣,追问道:“尹参将难道不知道那姑娘的名姓?无事,咱将军府应是可以查到的。” 尹小哥这才憋出一句话:“属下知道。” “那不妨直说,想来以本夫人的名义去说项,这门亲事无差。”如玥自信满满,但其实是为了看尹小哥的反应。 尹小哥连忙道:“不用了,属下还需进宫一趟。” 说罢,他连忙拱了一下手,立刻就溜得干干净净。 呦西~如玥眯起眼,这里头绝对有猫腻呀!她放下茶盅,伸手把黄鹂唤过来,附到黄鹂耳边说了一句话。黄鹂喜滋滋地应下,也溜得没影儿了。 既然顾景逸还剩不到半个月就能回家,如玥觉得自己得收拾收拾。 她坐到梳妆镜前,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脸,自恋属性再度爆发。矮油这根本没必要收拾嘛,眉如远黛,眸若点漆,皮肤细腻得跟白豆腐似的,最关键是鼻梁微挺,檀口轻启,每次看到这张脸总是恍惚得要命。 把视线转移到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首饰上,每一件都精致华美,还有那一件一件的华服,不得不叹一句:有钱真好! 拉完仇恨,如玥抱着肚子小憩了会儿。 梦里顾景逸又来调戏她了,说她叉腰挺肚的模样宛若茶壶,还是紫砂的。如玥气得扑上去想咬他一口,没想到这货仗着轻功牛,把她耍得团团转。 闹够了,梦里惯常地起了大雾,顾景逸挥挥衣袖,说了句:撒由那拉! 如玥从梦里笑醒,真是无厘头的好梦。 跟侯英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侯英很淡定地恭喜了如玥,然后一头扎进练功房里死活不出来。康哥儿委屈地来找如玥,瘪起嘴可怜兮兮地抱怨:“将军姐姐从昨天开始就不教康哥儿枪法了,姨母,将军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康哥儿了啊?” “哪有,我家康哥儿这般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如玥摸了摸康哥儿的头,对侯英的怪异举动也颇为不解。 等用晚饭的时候,如玥禁不住问了侯英:“舅母,你这几日为何这般热衷练武?” 侯英快速扒拉完米饭,给如玥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和两个更加高深莫测的字:“比试。”如玥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扭头问康哥儿:“你将军姐姐说的究竟是‘比试’呢?还是‘鄙视’?” 康哥儿眨着大眼睛无辜望:“是比试。” “哦。”如玥沉思了一会儿,“不对啊,你还是没告诉我究竟是哪个词?” 康哥儿更加无辜望:“不是只有一个比试吗?就是拿长枪比试!” 的确,在小康哥儿热衷习武的小词典里,还真是只有一个“比试”,毕竟他人小词汇量也不丰富。但在如玥的印象里,“鄙视”貌似用得更多些。 但谁叫她机智呢? 联想到侯英对顾景逸“是友似敌”的态度,再联想她是从如玥兴奋分享好消息时就开始不对劲的,如玥有理由相信,一向自认“长枪大胤第一”的侯英是想和公认“长枪大胤第一”的顾景逸来一场成亲前的比试。 她跟云经远成亲后确实不适合再与小一辈的外甥女婿耍刀弄枪的。 所以,顾景逸你要快马加鞭快些往回赶啊,京城可是有很多很多人等你回来哒! …… 这天早上,真的是很寻常很寻常的一个早上。 如玥还在喜滋滋地等自家夫君回家,突然腹部就袭来一阵酸痛。 她是最忍不了疼痛的人,再说这种酸痛还是长这么大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登时觉得不太对劲,连忙使劲抓住黄鹂的胳膊:“疼!我,我好像尿了!” 黄鹂慌得晕头转向,还是妙言机灵,立刻把耳房的张妈妈唤了过来。 张妈妈生过不少娃,瞧如玥的样子,心下一惊:“羊水都破了,夫人是要生了!” “不,不能生!”如玥挣扎着起身,“要等将军回府,回府才能生。” “我的姑娘啊!这生孩子还能是您控制的?快!妙言,去把秋园里的几个稳婆都叫过来,白鹭,再去太医院把冯太医请进府!”张妈妈急得各种派人,登时明荣堂的人开始忙活了起来,烧热水的,拿帕子的,各有各的事要做。 闻讯赶过来的侯英牵着康哥儿,站在产房门前默默给如玥打气。 但如玥是真的不想生啊!说好的要跟顾景逸一起迎接孩子的降临啊摔!疼疼疼!!!快生,快生!孩子们快出来!别再折腾你娘了!不!要憋住不能生!生?还是不生?这根本轮不到她决定啊! 由于如玥怀的是双胞胎,光稳婆就有六个,卫宏生不放心,亲自带着冯太医来了将军府。 产房里,如玥叫得声嘶力竭,原本洪亮的声音渐渐沙哑,门外的人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康哥儿拽住侯英,吓得话音都颤了:“姐姐,生孩子这般可怕吗?” 侯英蹙眉摇头,表示没经验。 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连个娃的头都没看到! 卫宏生俊脸白惨惨的,亲自切了参片让丫鬟递进产房给如玥含着。古代分娩就跟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似的,就生一个娃都有不低的死亡率,别说如玥这一下子怀俩的了。 “用力!用力!”“一会儿就好了!”“夫人用力啊!” 特么的老娘还有力气早就用出来了好么!!! 不行了,真不行了,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突然,明荣堂的院门被一脚踹开,原本结实的红木门直接飞了一半,许久不见的顾大将军闪亮登场!他下巴的胡茬子还来不及剃,脸色微微泛白,官服上沾满了风尘,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顾大将军的颜正貌美! 他不发一言地往产房里冲,门外的丫鬟连忙把他拦住:“老爷,产房不吉利啊。” 但丫鬟们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被顾景逸直接掀翻在地,真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原本还想上来拦的丫鬟婆子,只能默默地把身先士卒的丫鬟们扶起。 侯英等人淡定围观。 产房里血腥味浓得很,顾景逸皱着眉,大跨步拐过屏风,看到如玥被折腾成的样子,心里疼得厉害。此时的如玥跟从水盆子里捞出来似的,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但孩子的头都没出来,可急坏了一群稳婆。 万一夫人出个意外,别说六个,就是六十个稳婆都得全部死翘翘。 顾景逸半跪在床前,紧攥住如玥的手,声音沙哑而低沉:“我回来了。” 这句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如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做了梦,缓缓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朦胧中看到顾景逸饱经风霜的脸。 “我大概是不行了,要是能剖腹产就好了……”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景逸攥紧拳头,转身冲六个稳婆吼道:“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证夫人平安!不然都给本将军去死!” 六个稳婆里为首的那个都快吓尿了,她哆哆嗦嗦地点头,一直用双手在如玥腹部推拿,心中默念:快出来吧快出来吧!我这一家老小的命可都系在你这肚子上了啊! 不过这声怒吼还真有用,因为如玥终于确定顾景逸是真回家了。 就在这时,门口送进来一碗催产汤,黄鹂含着眼泪给如玥灌了下去。生孩子的阵仗简直太吓人了,夫人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头出来了!”一阵欢呼。 “肩膀出来了!”一阵欢呼。 “是个哥儿!”又是一阵欢呼。 大概世界杯赛场上也就这阵势了。 “夫人加把劲儿啊!还有一个!”稳婆使劲推如玥的肚子,干劲十足。早就被嘱咐是双胞胎了,只生出了一个大家伙儿肯定还伸长脖子等着呢。 但如玥是真没劲儿了。 她舞着爪子要找顾景逸,顾景逸心有灵犀地又半蹲在她跟前,把脸凑上去。如玥眨了眨眼,让眼前尽量清楚些。这么好看的男人,可不能便宜了其他女人啊啊啊啊啊! 颜控之力是伟大的! 如玥硬是发出一个突破人类极限的高音,接着另一个娃也生了出来,是个姐儿。俩婴儿都开始啼哭,刚开始哥儿的声音比姐儿的大,但姐儿貌似不服气,哇哇的哭声简直赛高。哥儿当然也不满意,哭的声音更嘹亮了! 妈蛋,刚出生的奶娃娃都这么有竞争意识,果然竞争是社会的主流啊。 以上,是如玥力竭彻底晕过去前的所有脑补YY。 庶女国色 第一三零章 昏迷了整整两日两夜,如玥真是把所有失眠的觉都给补回来了。 睡得腰疼啊,她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把她刚动的那根手指攥紧,力度之大,着实有点儿疼。 她蹙眉,睁开眼,顾景逸的憔悴简直能把她的心都敲碎了。 “将军。”她启唇。 妈呀!这种粗犷沙哑的声线真的是她的吗?如玥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顾景逸完全没觉得难听,倒是颇为感恩。他凑上前在如玥唇角落下一个吻,脸颊贴着如玥的手背,一瞬间后就睡了过去。快马加鞭未下鞍,又被如玥的分娩惊魂给骇了一跳,守在床边不吃不喝两天的顾景逸终于撑不住了。 他这熟睡时嘴角还勾起幸福的弧度真是太有爱。 如玥喉头堵得慌,浑身软得根本没力气。她看着自家夫君劳累而又满足的模样,不经意就流了泪。在一旁静静侍奉的黄鹂拿帕子在如玥的眼角摁了摁,用口型劝说:“坐月子不能哭的。” 不哭,不能哭。 她咽了一口空气,努力把眼泪收回去。本来是极想赶紧瞧瞧两只小包子的,但又不忍心打扰这只大包子,罢了罢了,再陪他睡会儿。 如玥本就是极累的,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华灯初上。 再次睁眼时,顾景逸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床边看着她了。如玥挣扎着想坐起,顾景逸怕她把自己弄疼了,连忙当了人肉靠垫,还能人性化地随意调整姿势。 “黄鹂。”如玥的声音很低很虚弱,“让杜鹃熬点粥给老爷喝,他怕是至今都没吃东西呢。” 顾景逸道:“我看着你先把药喝了。” 说罢亲自去端了药碗来,用勺子舀起深褐色的药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还用上唇碰碰,觉得大概不烫了之后才喂给如玥。 如玥瞧着他这一系列贴心的举动,勉强把药汤咽下,眼圈又开始泛红。 终于把药给喝完,如玥瘪着肚子,可怜巴巴地问:“熬给老爷的粥有多余的吗?我饿得很,要蔬菜鸡丝粥。” 黄鹂看自家夫人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心下激动,忙点头:“都有,杜鹃把姑娘爱喝的粥全熬了,夫人随便点。”她一着急就喜欢叫“姑娘“,这毛病怕是改不过来了。 “那我还要稀珍黑米粥、慧仁米粥还有莲子膳粥!” 嗯,她是真的活过来了。顾景逸露了丝笑:“先把蔬菜鸡丝粥端上来吧,刚醒来别喝太多。”如玥扭过头冲顾景逸笑了一下:“一起喝。” 顾景逸笑着点了点头。 等这夫妻俩都填饱了肚子,才叫奶娘把两个小包子给抱上来。倒不是如玥一开始没想到,只是……嗯,太饿了,相信俩娃能理解他们的吃货娘亲哒。 如玥先接过小哥儿看了眼,又接过小姐儿看了眼,苦着一张脸对顾景逸道:“不美。” 张妈妈笑道:“哥儿姐儿还太小没张开,再过几天就会大变样了。” 但顾景逸听到如玥那句话后说的却是:“若是他们都不好看,其他小孩就没法看了。”如玥眨眼:呦霍,挺自信的嘛小伙儿!她扭过头再仔细地瞅两个睡得香甜的小家伙,看来顾景逸还是目光如炬,果然看着看着倒是顺眼多了。 “取个乳名吧。”顾景逸抱起小姐儿。 如玥的怀里是睡相嚣张的小哥儿,她忖了忖:“哥儿就叫阿圆,姐儿取名满满,他们俩出生时将军府刚好得了个圆满,也算应景。” 名字刚定,这俩机灵鬼就齐齐睁开了眼睛。 阿圆眼神很犀利啊,瞧瞧娘亲,瞄瞄爹爹,大抵是觉得名字还不错,又闭上眼睡了过去。而满满则笑得招人疼,露出粉嫩的牙床,咯咯地发笑。 如玥的心都要化了,这小宝贝儿怎么这般可爱。 她把阿圆交给张妈妈,从顾景逸怀里抱过满满,用手指头逗得满满直乐。 可惜好景不长,满满刚笑了几声,阿圆突然再次睁眼,骤然大哭,大有山崩地裂之势。如玥又连忙把他抱进怀里,果然,抢了满满的地儿后,阿圆又安然地睡了。 幸好满满在顾景逸怀里也不在意,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如玥就卧槽了,阿圆这小奶娃娃怎么如此会吃醋啊!她无奈地凑到阿圆脸蛋儿上香了一个,然后瞪了眼顾景逸:“阿圆都是跟你学的。” 顾景逸道:“留精华,去糟粕,阿圆不愧是本将军的嫡长子。” 如玥说不过大包子,也不能拿小包子怎么样,只能选择把目光投向满满,欣慰道:“还是满满好养活啊,像我。” 话音刚落,顾景逸怀里的满满瘪瘪嘴,哭了。 如玥再一次卧槽了! 奶娘连忙把满满接过,连声道:“姐儿食量大,隔两个时辰就得吃奶,奴婢先下去给姐儿喂奶了。”得到如玥点头后,奶娘迅速转过身走进和寝室连通的小耳房里,果然不消一会儿,满满的哭声就戛然而止。 食量大。 如玥看向顾景逸,撇嘴道:“估计又是一个吃货。” 顾景逸哈哈大笑:“无妨,本将军养得起。” 见老爷夫人又在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了,众丫鬟婆子很识趣地退了下去,张妈妈不忘把阿圆抱上,给老爷夫人留下单独的二人空间。 “嗯,是时候该脱了。”如玥瞅了顾景逸一眼,示意他自觉点。 顾大将军俯身在如玥的唇边碰了碰,调笑道:“夫人身子尚未恢复,不宜如此性急。” “自觉点自觉点,别以为贫嘴本夫人就能放过你。”如玥虽然身子还软得不行,但因为平时锻炼有方的缘故,已经有力气玩闹了。 顾大将军笑笑,将孩儿他娘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褥子堆里,然后把蜡烛芯拔高,让整个屋里亮堂些,他做完这一切后才开始解外衫。 黑红色的外衫卸下,雪白的中衣慢慢拉开。 如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身材简直杠杠的,不过,锁骨下方的那一个还没完全愈合的疤是怎么回事?感觉再偏离一点点就靠近小心脏了啊摔! 她皱起眉,挣扎着想看清楚些,顾景逸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动,自己凑了上去。 如玥轻轻用指尖触碰,心疼地直抽抽,责备道:“不就是出使一下南夷嘛,怎生还受伤了?这伤瞧着也没几日,难不成是路上受的?好好儿看过没?要不要叫茯苓过来瞅瞅?哎,你真是让人不省心,这么大的人了还受伤……” 顾大将军以吻封口,这才把如玥的絮叨堵回肚子里。 “无事了。”他边吻边道,“不过是小人暗算,成不了大器。” 小人暗算?如玥抓住了重点,推开顾景逸,皱起眉问:“哪个小人?为何要暗算你?怎么能这样算了呢?即使成不了大器本夫人也不能放过他!” 顾景逸欣慰地捏捏孩儿他娘的鼻尖,笑道:“夫人果然和为夫心有灵犀,为夫也不打算放过。” 如玥瞧着狰狞的伤疤,直想掉眼泪:“小人是谁派来的?他想做什么?” “夫人别急,为夫还未完全调查清楚。” 如玥咬牙道:“那调查到哪个份儿上了?”这还是如玥第一次在古代起了杀心,就是以前钟氏那般整她的时候,她也只是想惩处报复,没想过杀她。但居然有人敢动她的男人,杀了还是轻的! 顾景逸娓娓道来:“小人有两名,一男一女,都跟了我近十年……” 那是回程时途径柳州时候发生的事,顾景逸从来都不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却没想到反而是被身边人摆了一道。 男小人叫刘混,女小人名流香。 刘混还是顾景逸在边关时和尹堂同一时间救下的孤儿,他天资没有尹堂好,做个总兵也就到头了,但却貌似雄心壮志得不行,喝了酒就喜欢吹牛自己将来会成为大官云云。应该就是这一点,被隐在暗处的有心人利用,成了内奸。 而流香则是一直跟在顾景逸身边贴身丫鬟,由于有些功夫,顾景逸此次去南夷就把她给带上了。如玥认得她,一直处理外宅练功房的事,也没太留意。 起因是流香想勾引顾景逸,然后在顾景逸没注意到时杀死他,同时等药散起效。 流香认为顾景逸快一年没碰女人一定很饥渴,所以献上自己美妙的躯体来为主子充饥解渴一定不会被拒绝。顾景逸原本是想直接捆了带回京让如玥处置的,但在流香贴上来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貌似刘混在他就寝之前,借故把守门的部下都调走了。 而且他逐渐地浑身无力,应该是中了某种无色无味的迷药。 “啊!”如玥打断他的讲述,瞪大眼道,“难道你被扑倒了?” 顾景逸挑眉:“为夫瞧着那般容易被陷害?” “嘿嘿,将军继续,继续……”没被扑倒就好,顾大将军可是她一个人的。 软筋散虽有效,流香也有两下子,但这傻逼二人组不知道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老南夷王驾崩之际,把一直护着南夷王室的暗卫抽出三名来保护顾景逸。要说这老南夷王是真心疼敏清公主,公主死也要留下顾景逸,他就要为女儿保得顾景逸一世平安。 暗卫行事出了名的没声。 流香都不知道自己被点了穴。 “原来如此,那你的伤是哪儿来的?还有,你有没有对她严刑拷打逼问真相?”如玥问。 顾景逸道:“伤是制服流香时,突然冒出的一批死士刺伤的。其实,即使严刑拷打她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那女人无意中说出有一个爱人,看起来痴情得很。于是本将军找了一名大夫,给了几两银子,让大夫诊出喜脉,她便和盘托出了。”死士之所以称为死士,是因为一旦他们任务失败,会自我了结,而刘混瞧事态失控,已经溜了,顾景逸正在抓捕,所以突破口只有流香。 好狠。 对一个女人来说,唯一有可能战胜爱情的感情就是母爱,尤其是肚子里的生命还是爱情的结晶,她绝对不允许结晶有丝毫危险。 “那她现在在哪儿?”如玥莫名地有些心软。 “暗室。” 暗室是将军府的地下室,以前是放一些百八年用不到的杂物,没想到囚禁个把人也挺实用。顾景逸接着道:“她现在还不能死,一直在养胎。”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危险地一眯。如玥从他眼神中已经知道,流香不仅活不了,而且还会很痛苦绝望地死去。 妈蛋!敢对顾景逸下手的人,不得好死也是应当! 如玥咬了咬牙,把那丝心软抛出九霄云外:“幕后黑手是谁?” 顾景逸狭长的眉眼仿佛淬了毒,黑曜石般的眸子也冰冷如铁,他启唇,一字一顿地说出三个字,这三个字,也让如玥犹如坠入冰窖。 他说的是—— “顾、景、晖。” 庶女国色 第一三一章 全部都通透了,那个让老侯爷精尽人亡的扬州瘦马为何会突然自杀,而那匹瘦马又是哪儿找来的珍稀好药给老侯爷吃,最关键的是,又是为何顾景晖对扬州瘦马那般愤恨,这些疑问都有了答案。 很显然,顾景晖就是幕后推手,好药是他搞来的,为了延续老侯爷性命好让他有时间筹备夺取爵位。但奈何找了个猪队友,为了自己的性福愣是把老侯爷给折腾死了。 至于背后的原因?必然是为了爵位。 怪不得顾景晖在除夕之夜都不在府里,想必是为了筹划刺杀顾景逸吧。 如玥看向烛光下男人英挺的侧脸,凑上去吻了吻,她相信自家男人的能力,别说一个顾景晖了,就是来一打都不在话下。 男人搂过如玥,下巴抵着如玥的头顶,眼神犹如烈狱魔鬼一般阴森可怖。 要虐死顾景晖,原因还不在他胆敢伺机刺杀自己,最重要的原因是,顾景晖曾授意靖安候太夫人那个老虔婆,居然想趁着他不在京,对如玥和一双圆满做手脚。 幸好如玥这人虽然脾性一般,但为人处事蛮厚道,当时府里有侯英镇守着,还有顾景逸放在靖安侯府的探子也时刻把消息传递给苏承沣和云经远,这才在如玥不知道的情况下挡了很多暗算。 当然这些腌臜事如玥不必知道,她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幸福似蜜就足够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时间还长,就看本将军如何一点一点儿地玩死你们。顾景逸又扯了几句在南夷的趣事,把几乎要凝滞的气氛融化开。 当然说到趣事,定然少不了丹朱那丫头。 “她现在应该是南夷金尊玉贵的公主了吧?跟谁定了亲?”如玥聊起丹朱就不由地弯起嘴角,这丫头也不小了,是时候定亲了。 顾景逸缓声道:“原是跟南夷丞相的独子有婚约,但她自己个儿瞒着诸人乔装打扮去考察了一通,结果刚好发现那独子跟一帮狐朋狗友上了青楼,这丫头人小鬼大,又会些功夫,当场就把那独子给抽得花红柳绿。” 如玥忍不住笑出声,这种事儿确实是丹朱能干出来的:“然后呢?婚事告吹了?” “暂时还未,那独子因着这一顿抽,居然非丹朱不娶,这不让南夷王头疼了吗?”顾景逸笑着捧起茶盅,浅浅地抿了一口。 卧槽,这世界流行抖M吗?丹朱长大后绝对是女王一枚,如玥赌一车黄瓜。 “那……那个传说中的凉秋姑娘呢?”如玥眨眼宣誓,“本夫人纯属关心!完全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夫君明鉴!” 顾景逸俯身又碰了碰她的唇:“凉秋是南夷王的干女儿,被封了郡主。” 顾大将军到了南夷后,本来是打算如果南夷王提出让他纳了凉秋的话再解决,没想到丹朱直接暗搓搓地给新王洗脑:表哥和表嫂鹣鲽情深啦,表嫂还是大胤的县主,可漂亮可厉害,父王可千万别送美人。说不准送了美人表哥会恼的呦,反正表哥待我那般好,心里也是有咱南夷的嘛,南夷臣服大胤,没必要拉拢啦云云。 新王见顾景逸确实不沾酒色,想想也觉得丹朱所言有理,直接没有提凉秋的事。 “真不枉本夫人疼了丹朱一回啊,不错不错。”如玥频频点头。 顾景逸笑道:“丹朱性子野,倒是把凉秋给坑了一把。” “啊?此话何解?” “还是南夷丞相独子的事,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丹朱又死活不嫁,说是宁愿把公主的位分让给凉秋,她可不想要一个脏兮兮的夫君,反正凉秋都甘愿做人家小妾了,自然不会在乎丞相独子逛青楼的事。而后这丫头就被新王禁足了。”顾景逸平淡地叙述,如玥却能从他的话中脑补出丹朱张牙舞爪的模样。 对于凉秋这种不排斥做小三的女人,如玥本来是完全不喜的。但古代就是古代,小三也是一种正儿八经的职业,凉秋寄人篱下,自然希望能为南夷做些事了。 大概是丹朱跟如玥厮混了个把月,其他没学会,却把如玥鄙视小三的心思全学走了。 如玥倒有些想念丹朱丫头,等何时有机会,若是能再见一见丹朱就好。聊着聊着,如玥身子尚弱,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她紧紧地握着顾景逸的胳膊,几个月来第一次睡得这般香甜无梦。 …… 由于如玥分娩的场景实在是太骇人了,顾景逸回京后第三天才进的宫。 要是搁一般人身上,那绝壁要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但苏承沣和云经远已经做足了铺垫,把顾景逸身上的伤夸大了好多倍,又把如玥分娩时的惊险危难夸大了更多倍,感动得新帝眼泪哗哗,直为顾景逸的忠诚拍手叫好。 顾景逸把南夷的国书献上,新帝看了后,对南夷的新局面算是放了心。 然后顾景逸就狠狠地补了一刀:“陛下,臣此去南夷历经五个多月,臣的妻子却因母亲的惊吓而导致难产,差点一尸三命,臣的情况陛下一清二楚,此事,臣绝不姑息。” 且不说靖安侯府现在就顾景逸一个人有用,就是他跟南夷王室的关系,新帝也得慎之又慎。其实,刚好在前几日,原本不问政务在行宫度假的太上皇突然加急来了一封圣旨,大致意思就是决不能让嘉宁县主受委屈,必要时候可以公开顾景逸的身份。 在荣王被皇室除名的时候,顾景逸的身份已经被宣德帝知晓了。 其实公开身份也是一个很好的法子,毕竟大局已定,荣王也成了渣渣,而顾景逸的事是发生在宣德帝在位的时候,对新帝来说没什么损害。从另一方面看,宣德帝对如玥的外祖母是真心不一般,宁愿让自己的政绩有些争议,也不想如玥再憋屈。 “顾爱卿的事朕清楚,其实顾爱卿本不是朱氏之亲子,不用有孝道的顾忌。” 顾景逸眸色微动,看了眼苏承沣,这还是第一次从新帝口中听到有关顾景逸身世最确凿的话语。这些旧事苏承沣早就知道,而太上皇的圣旨他也看到过,苏承沣忖了忖新帝的意思,开口道:“顾将军是为大胤和南夷的邦交忍辱负重,理应嘉奖。” “此事便交由云爱卿和苏爱卿商议,届时递交出个决议。”新帝说罢,大抵是觉得正事儿完结了,接下来就不用摆皇帝的谱,毕竟忽略辈分,他跟顾景逸以前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来着。 新帝使了个眼色,内监总管带着一溜儿太监宫女都退了下去。 他舒缓了一下身子骨,道:“景逸,听闻你此次回京之时遇到刺客受了伤?还伤在了以前替朕挡的那一箭上,可是严重?” “不严重,尚能与陛下大战三百回合!”顾景逸笑得爽朗,也把云经远给感染了,他们仨在边关的时候,不介意尊卑,时常斗酒耍枪混在一处。 新帝笑道:“哈哈哈!朕早就等你回京了,西域送了一批新奇的红酒,改天一醉方休!当然了,经远和承沣也不准逃,朕还不知道承沣的酒量几何,可有景逸千杯不倒?” 苏承沣拱手:“自愧弗如。” “哈哈哈,景逸,看来拼到最后还得咱俩拼酒,经远那是一杯即倒的主儿,无趣无趣!”新帝大笑,也只有他跟这仨臣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找到没当皇帝时的轻松恣意。 云经远的棺材脸上也慢慢晕上一丝笑意。 …… 十几日过去了,如玥身子本来就康健,恢复起来也快,已经能吃能喝,若不是张妈妈拘着不让她跑跳,估计她这会儿都想出去散步了。 坐月子最悲催的地方就是不能洗澡,总觉得身上黏糊糊臭熏熏的。 如玥禁不住贿赂黄鹂,让她放自己去洗澡,但黄鹂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甚至一下子溜出去不见了人影。而其他丫鬟虽然也跟如玥亲,但和黄鹂总归不一样,如玥作为夫人的不好去服软贿赂,心里都把黄鹂这货鄙视好几次了! 臭着臭着,也习惯了。 真是何其悲催,如玥窝在寝室里,让奶娘把一双圆满抱进来。由于初乳是最天然的疫苗君,如玥早几日就忍着痛让一双圆满给喝了一口。原本是想着就喂一两次便成,但却割舍不下了。 一是看着小脑袋在自己胸前吧唧吧唧吮吸的感觉太美妙,二是阿圆就是个小混蛋啊啊! 这个小混蛋自从喝了如玥的奶后,别的奶压根儿不在人家眼里,不是板着脸死活不张口,就是发现被骗了后山崩地裂地哭,直把如玥哭得心都抽了,没办法,只能亲自喂了。 而吃货满满则来者不拒,每天都吃的乐乐呵呵。 由于如玥生产时太惊险,洗三都没有办,打算跟满月酒合并到一起。但太夫人和白筱等人hold不了那么久,听说如玥恢复得差不多,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将军府。 按照远近来算,也应该是太夫人先到,事实也是她老人家先来。 太夫人打眼一扫如玥无碍,直接奔着一双圆满去了,满满自然傻乐惹人疼,而阿圆是个面子货,虽然私下里难办得不行,但一到人前,乖巧机灵得跟什么似的。 “真是罕见的龙凤胎呢,这小鼻子小眼睛长得真好看,阿圆和满满,名字也好听。”太夫人喜不自胜,夸赞的话一个劲儿地往出冒。 如玥吃醋道:“祖母偏心!” 太夫人轻点了下如玥的额头,笑骂:“你个冤家,还跟自己的孩子吃味。” “那祖母不偏心我就不吃味。”如玥抱过阿圆,放在自己脸侧,笑问,“祖母你瞧,是如玥长得好看还是阿圆好看?” 太夫人才不吃她那一套,拿小波浪鼓逗阿圆道:“当然我们家阿圆长得更好看咯,是不是啊小阿圆?” 阿圆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如玥表示这一双圆满真真抢了自己的风头,伐开心,要抱抱。不过幸好有万能的顾大将军,顾景逸忙完回府时,恰好看到如玥跟小阿圆吃醋的场景,眉梢嘴角染着笑意。他跟太夫人行了礼,径直走到孩儿他娘身边,轻轻搂住她低声哄道:“为夫觉得夫人最好看。” “还是你有眼光!”如玥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就“啊呜”一口亲了上去。 太夫人头上飘过一连串黑点…… 庶女国色 第一三二章 “还没打听到啊……”如玥苦着一张脸抱怨,“你家方甲的情报能力也忒弱了,尹堂回京都多久了?本夫人就这么点儿好奇心都不能满足。” 没错,黄鹂这段日子是身负打听尹堂“英雄救美”内幕的任务在跟方甲打情骂俏的。 黄鹂道:“夫人这不怪奴婢啊,他早就打探到了,就是不告诉奴婢。” 如玥一听就来了兴致:“这是为何?” “甲哥说了,这秘密他是答应尹参将不告诉外人的,而现在奴婢是他的外人,不过要是奴婢成了内人,那就能帮夫人打听清楚了。”黄鹂说着连连点头以增加可信度。 如玥无语地瞅着她,挥挥手:“那你给你家甲哥说,若是这事儿本夫人一日不知道,你就一日不能嫁给他,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哼唧的,看谁耗得过谁。 黄鹂愣在原地,顿了半晌,然后转过身给如玥添了一杯茶,笑嘻嘻地讨好:“夫人夫人,奴婢错了,不该瞒着您的,其实这事儿甲哥都告诉奴婢了,奴婢不是想着……想早点儿嫁出去嘛。” “……”如玥机械地扭过脖子,“你还敢再恨嫁一些吗?” 黄鹂道:“反正即使嫁给甲哥奴婢还是可以在夫人身边伺候,结果也是一样的嘛,夫人夫人,您就把奴婢嫁了吧。” “给我一个你想快些出嫁的理由。” “哪里只有一个,有很多个呢!”黄鹂侃侃而谈,“原本奴婢是不知道嫁人好不好的,也挺忐忑,但亲眼瞅着您跟老爷这般恩爱,甲哥也是时常跟在老爷身边儿的人,想来也会对奴婢一般好。奴婢……”她说着红了脸。 难得啊,黄鹂居然也会脸红。 “好啦好啦,我知道,女子到了一定年纪是应该想着嫁人了。”如玥笑道,“你也不用害臊,我会和张妈妈商量个合适的日子,把你风风光光地嫁了。” 黄鹂嗫喏道:“不用多风光,奴婢只求夫人别让奴婢另过,还住在这府里,奴婢要伺候夫人一辈子的。” 原本嫁的人的管事媳妇都应该有个独立的小家的,相信方甲跟在顾景逸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存下了一笔小钱能买个房。但京城房价不便宜,如玥是打算给他们俩置办一处近些的新房。但既然黄鹂不想走,总不能让这两口子住在秋园吧。 黄鹂见如玥为难,濡湿了眼眶:“那,那要不奴婢就不嫁了……” “这都不是事儿,我再同张妈妈商议商议。”如玥安抚她,顺便转了话题,“既然本夫人都同意你出嫁了,尹堂的事儿也说说呗。” 说起尹小哥,黄鹂瞬间破涕为笑:“尹参将这下可是被讹上了。” “哦?”如玥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尹参将是英雄救美了没错,但他完全是出于侠义之心,没想到那姑娘愣生生地说尹参将和她有了肌肤之亲,非得尹参将娶她。” 如玥端起茶盅:“这姑娘身家如何?” “听甲哥说,是绵州一乡绅的庶女,也就长得还不赖,举止没什么规矩,追着尹参将到了京城,见天儿地在门口堵他。” 如玥凝了凝神,蹙眉道:“确实不大讨喜。” 只听过开车遇上碰瓷的,没想到尹小哥发扬一下侠义精神也被碰瓷了。听这意思,大抵是那姑娘瞧上了尹小哥的身份,巴巴地想做参将夫人。 “是挺讨厌的,人家尹参将都有喜欢的人了,她还一直纠缠。”黄鹂低声絮絮叨叨。 一听道这话,如玥登时就来了精神:“喜欢的人?尹参将爱慕谁家姑娘?本夫人也好撮合撮合呀。” 黄鹂眨眼无辜望。 “你这什么意思?”如玥想了想,突然叫道,“满满还没满月,他不会……” “夫人您想差了,尹参将瞧上的是杜鹃。”黄鹂忍俊不禁。 如玥撇撇嘴,不满道:“杜鹃可是本夫人的宝,哪是他想娶就能娶的?” 再说尹参将到底是个三品武官,怎么会喜欢如玥身边的烧火丫头呢?虽说大家丫鬟比一般的官家小姐都身娇肉贵,但总归还是个丫鬟,古代这般阶级森严的,不科学噻。杜鹃是个好丫头,得调查清楚了才能安心放走。 没想到黄鹂瞬间拉下脸,忧伤地垂下头:“原来奴婢就是根草……” 呐呐,这府里的丫鬟们怎么都跟顾景逸学坏了,吃醋这东西是能随便学的吗?如玥无奈地肉麻了一把:“黄鹂是夫人的另一块宝,最宝!” …… 打发走黄鹂,如玥忖了忖,还是没给杜鹃透露。 杜鹃跟黄鹂不一样,黄鹂虽然没个独特的技能点,但她机灵通透处事圆滑,而方甲也一直在如玥眼皮子底下,是个忠厚的。既然他们两情相悦,成人之美也未尝不可。但杜鹃这丫头单纯,埋头做吃的啥都不顾,若是跟着尹小哥出了府,属于被人卖了都乐呵呵数钱的那款。 且看尹小哥能有什么后招吧,如玥做主子的,吃了杜鹃的好菜好点心这么多年,是得好好替她考量。 刚想了不到一会儿,隔壁婴儿房里就发出嘹亮的哭声。 呦西,大概是小少爷又饿了。如玥刚刚从褥子堆里坐起,张妈妈就抱着阿圆走了过来,阿圆的眼角瞅到如玥,瞬间收了哭声,不过那大眼睛还是雾蒙蒙的,可怜的不行。 如玥心都化了,连忙把阿圆抱到怀里,让他进食。 小孩儿的嘴唇暖暖软软的,听他吧唧嘴的声音都超级幸福,母爱真是太神奇的东西,怀了十个月,又呼天抢地地疼了一次,就感觉这辈子再也割舍不下了。 阿圆吃饱喝足,挥舞着肉爪子抓如玥的下巴。 如玥把脸凑过去,享受地眯起眼—— “啪!” 这个小混蛋居然一巴掌把她的下巴打出一个红红的印,刚满月的娃力气怎么会如此大!如玥疼得使劲揉,又不敢出手教训他,只能表示愤怒地瞪了一眼阿圆。 阿圆貌似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可怜巴巴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下不为例知道吗?以后别再重手重脚地打娘亲了。”如玥对着阿圆也绷不住脸,抱着他走来走去。已经出了月子,天气也开始回暖,如玥披着薄衫,耐心地哄阿圆。 但顾大将军下班回家了。 他一拐过屏风,第一眼就看到孩儿他娘右下巴的红印子,再扫过阿圆红扑扑的左手,略微一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顾大将军把小阿圆从如玥怀里抱出来,放上架子床,然后亲自绞了一块湿帕子敷在如玥的脸上。 阿圆原本还乖乖地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再抱他,哇哇大哭了起来。 如玥要过去哄阿圆,顾景逸把她拉住:“谁都不能伤害你!” “……”如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踮起脚用嘴巴碰了碰顾景逸的唇,笑道,“阿圆还只是个半大点儿的奶孩子,他懂什么呀。” 顾景逸攒起眉,显然对如玥的说法不敢苟同,他冷声道:“生他是为了保护你,他就不能动手打你,甭管有心还是无意,都应该记住教训!” 如玥抱着自家将军的腰,把头埋到他胸膛上,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阿圆是个机灵鬼,转着眼珠子瞅见爹娘在腻歪,完全没有哄他的意思,撇撇嘴,突然戛然而止,不哭了。这哭声一停,如玥倒是吓到了,连忙走过去看阿圆。没想到这小子见到娘的脸,噗嗤一声笑了,笑得还颇具讨好的感觉。 如玥戳了戳阿圆的小脸,扭头看向顾景逸:“你确定他只有一个多月?” 顾景逸一脸自豪地举起小阿圆,像举着火炬那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顾景逸的儿子,自然比其他小子聪慧得多。” = =!是谁刚才要让阿圆记住教训的啊! “我去把满满也抱过来,这小丫头吃了睡睡了吃的,可别长大了就知道吃不认识爹娘了。”说着她便往婴儿房走。顾景逸举着阿圆,跟在如玥后头调侃她:“吃货这事儿还是夫人经验丰富。” 如玥回头瞪了他一眼,顾景逸哈哈大笑。 满满是个很尽职的吃货,如玥把她抱进怀里她都还吧唧嘴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吐出一个奶泡泡。如玥伸出指尖把泡泡戳破,满满一下子就醒了。 醒了也不哭不闹,冲着爹娘就是一通笑。 “将军,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如玥将脸贴到满满都是奶香味儿的脸上狂亲,完全把持不住。顾景逸点点头:“因为她是我女儿。” = =!啊啊啊你这么自恋你妈妈知道吗? 夫妻俩逗了会儿一双圆满,真是越逗越爱不释手,孩子绝对是父母手心里的宝,真恨不得咬一口来表达喜爱啊。如玥探过头去瞧顾景逸怀里的阿圆,却突然瞅见顾景逸脸色一变。 “怎么了?”如玥有些奇怪。 顾景逸很淡定地把阿圆举得离自己远一些,转过头,绷着一张脸:“尿了。” 不能笑!不能笑!坚决不能笑! 但是忍不住啊哈哈哈哈!如玥笑得前仰后合,满满也在她怀里咯咯地发笑。阿圆见娘亲和妹妹都挺开心的,他也开心地咧开嘴。男人黑着一张脸,把阿圆交给努力憋笑的张妈妈,去另一边耳房换衣服去了。 如玥让张妈妈把阿圆抱到寝室的大床上,然后把满满也放到阿圆身边。 这俩虽是龙凤胎,却是一点儿都不像。阿圆像足了顾景逸,那剑眉凤目的,不过嘴巴却是小小的一只,瞧着可口得不行。而满满则既不像如玥也不像顾景逸,但眼角上翘的那一抹凌厉,又带着顾景逸的煞气。 啧啧啧,这个吃货女儿将来的老公很难当啊。 正在如玥胡思乱想之际,男人清清爽爽地出来了,他从后面抱住如玥,把下巴支在如玥的肩膀上,不停地冲着她的耳垂吹热气。 如玥被吹得面红耳赤,不由地嗔道:“圆满都看着呢。” “夫人莫急,还有十日。” “十日什么?”如玥奇道。 顾景逸的声音有些喑哑,卷着丝丝缕缕的缱绻暧昧:“十日后,夫人可不能再让为夫吃素了。”如玥一愣,听懂了后脸更红了。 这男人憋了整整一年,到时候会不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啊! 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呢! 庶女国色 第一三三章 左等右等,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尹小哥。 如玥哄着阿圆,已经第十三次向黄鹂确定:“尹参将是真的看上杜鹃了吗?他怎么不跟本夫人提提?杜鹃眼看着也不小了,耽搁不得了啊。” 黄鹂她把满满的尿布换下来,道:“甲哥也奇怪着呢,尹参将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从衙上出来后,就不见人影了。” “这倒是奇了。”如玥拿软绵的小帕子把阿圆额角的汗滴拭去。 这小子特别怕热,时值盛夏,晚上动不动就热醒,但小孩儿身子弱,又不敢给他放冰盆子,只能让丫鬟们轮番儿给他扇扇子了。 “夫人。”黄鹂收拾干净,把满满抱起来哄,边哄边道,“白鹭、画眉、红缨和碧斯可是都差不多一般大的,这几个都是您跟前得脸的大丫鬟,这亲事您打算怎么着?” 如玥瞥了她一眼:“少了一个。” “哈?”黄鹂一愣,立刻懊恼地拍拍脑袋,“确实确实,奴婢的疏忽,茯苓也是时候成亲了,若是她们一股脑儿地全嫁出去,夫人身边也没个照应。奴婢反正是不走的,要不这几天也瞧着像样的丫鬟,适当地提点一二?” “嗯,你看着办吧。伺候的人倒不是什么问题,跟府里待久了,谁都知道本夫人的脾气,最大的事儿是这几个丫鬟的着落,嫁人可重要得紧,本夫人也不能一直为你们撑腰,总得找个合适的。” 黄鹂点头:“夫人说的是。” 屋子里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黄鹂接着道:“要不奴婢先给她们透露个意思,若是有看对眼的,夫人再看,也好过现在这般抓瞎似的。” “先等等。”如玥轻抿了一口凉茶,“尹参将若是一个月后还没动静,再说吧。” 毕竟若是其他人知道了,杜鹃也定是瞒不了。如玥瞧着尹堂人也不错,确实挺有意撮合他们的,但万一尹堂不争取,那就别怪她要把杜鹃配给其他人了。 五月十六,云经远大婚。 把一双圆满留给奶娘照顾,如玥一大早就赶到了侯英的院子。侯英是要从将军府嫁到伯府的,她又有些经验,这便照应着。 见到侯英,她貌似看起来不太高兴。 如玥打发上妆的丫鬟先下去,屋子里只留下她们两个人,她坐到侯英对面,问:“舅母可是紧张了?” 侯英摇头。 “那是念着侯大将军了?” 侯英继续摇头。 如玥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莫不是舅母你悔婚了?这可不行啊!” “想什么呢你!”侯英白了她一眼,闷闷不乐地道,“我原是想着顾景逸忙于处理军务,没空练武,但昨日一战后,我居然更迅速地败了,这简直……耻辱。” “……” 顾景逸和侯英昨天居然打架了!居然打架了!这两货真是太不厚道了混蛋!打架这么热闹的事都不叫她来围观还能一起愉快地玩耍吗?! “舅母。”如玥看了眼漏壶,“你再这么耻辱下去,吉时都要过了。” 侯英闻言,立刻打起精神。如玥把上妆的丫鬟们都唤进来,瞧着侯英开始装扮。果然不管是怎样的女子,做新娘那一天都会被涂成个白面馒头。侯英各种不舒服啊,差点把喜服的束腰带子给扯断了。 要不是如玥在一旁劝劝说说还哄哄,侯英还真不一定能按时准备完成。 她这外甥女,做得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转眼就到了迎亲的时候,喜娘是打算把侯英背到轿上的,但瞧着侯英高大的身材,忖了忖,还是没提这茬,扶着侯英上了轿。等大部队热热闹闹地启程去了伯府,如玥这才有空吃点粥,然后带着康哥儿坐马车慢慢悠悠地跟着去。 反正拜堂成亲什么的也用不到她,赶着侯英进洞房被众贵妇调侃时去解个围就好。 不过以侯英在外界凶悍的传闻,大概也没几个女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 让画眉看顾着康哥儿去玩,如玥径直找到新房。刚好看到云经远和侯英被一根红绸子牵着朝新房里走,她隐到另一边,看着他们进去。又等了会儿,大概是交杯酒也喝完了,云经远又从新房里出来去应酬,早已迫不及待想观瞻大胤唯一女将军的贵妇们一股脑儿地全部涌了进去。 如玥来得巧,是第一个进去的。 侯英的红盖头放在手边,她颇为规矩地坐在床边,完全没有新为人妇的娇羞感,瞧着十分坦然。大多数贵妇是过眼瘾的,然后说两句吉祥话,但偏偏有人看不清形势,这个人是谁呢? 苏如瑶。 她瞟了眼站在侯英跟前的如玥,牙一咬,非得给自己添点儿不愉快:“这大喜的日子,如玥怎么没把龙凤胎带过来给大家伙儿瞅瞅?哦是了,侯爷家的孩子金贵,我这做堂姐的,都是一次也没见过呢。” 众贵妇听这话没敢搭腔,都知道嘉宁县主不是好惹的,但这侯府的二夫人也是个巧舌的,万一说错话了,引火烧人谁都不干。 侯英看了眼如玥,十分诧异她怎么会有这种尖酸刻薄的堂姐? 苏如瑶其实原本是个美人来的,但近几年在侯府,又是防着顾景晖被别的女人睡,又是被靖安候太夫人欺负,她把气都撒到了小妾通房身上,即使无声无气让她们都绝育了又能如何?她这肚子到现在都没怀上。 这不?气大了,保养也没跟着,容貌自然不如之前讨喜了。 如玥貌似没听到苏如瑶的话,很随意地招呼:“筵席已经开了,诸位夫人先出去用饭吧。” ——“据说伯府家的松鼠桂鱼很美味,到时候一定尝尝。” ——“松鼠桂鱼倒不是什么新鲜的,每人只有一小杯的西域红酒才是重头戏呢,这红酒一般人可是喝不到,还是新帝为了安陆伯成亲特意赏的。” ——“是吗?那可真是沾了安陆伯的光。” …… 诸位夫人压根儿就不想蹚浑水,打着哈哈就离开了喜房。 苏如瑶还以为如玥怕了她,更是想毁了这喜庆的气氛,大声叫嚣:“筵席开了又能如何?堂妹为何急着把大家撵出去,龙凤胎这般好的意头,如玥堂妹真是小气。” 她自己怀不上身子,在听到如玥诞下一双圆满时怒不可遏,还私下扎小人诅咒过阿圆和满满。 如玥也不废话,直接走上前扇了苏如瑶一个耳光:“本县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什么东西!”一想到顾景晖对自家夫君做的缺德事,如玥都恨不得把苏如瑶和秋姨娘一起捆吧捆吧活剐了! “你!”苏如瑶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等着如玥,“你居然敢……” “呵呵,没尝够吗?”如玥反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苏如瑶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悲怆地道:“虽说你是县主娘娘,但我也是你堂姐,有这种随便打人的堂妹吗?诸位夫人评评理!这种凶悍的妇人……” 她控诉了一半,扭过头,身后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如玥又上前一步,苏如瑶连连后退,眼神里像是真的害怕。 “二弟妹别躲呀,本县主不是要回答你的问题嘛。”如玥笑吟吟地道,“要我说,甭管是谁家的孩子都很金贵,不过这一点呢二弟妹怕是感受不到了,生不了孩子不是你的错,说不定是你的报应呢。还有,想见我家那双圆满吗?呵呵,想都别想,若是你苏如瑶今世能进了我将军府的门,嗯,那大概是你的尸体了。” 苏如瑶被吓得直接贴着墙壁才能支撑,她腿肚子打颤,扫了眼侯英后哆哆嗦嗦地溜了。 如玥瞪了眼她离开的方向,这才扭过头来,歉意地道:“舅母,如玥没控制好脾性,把这好好儿的日子都给搞得不痛快。” “我倒是觉得很痛快。”侯英朝她笑了笑,她握住如玥的手,一双犀利的眼睛已经觉察到如玥今儿行事的不对劲,“难不成顾景逸的伤跟她有关?” 不得不说,侯英真不愧是女将军,她知道能惹如玥这般动怒的,无非就是牵扯到顾景逸和那一双圆满。圆满还在将军府里,好好儿的,现下也只剩顾景逸回京时受的伤了。 “罢了,这些腌臜事以后再聊,舅母今儿成亲,当是喜气洋洋的。”如玥吩咐随侍的丫鬟给侯英卸妆,“昨儿给舅母说的事都记住了吧?” 侯英意识到如玥指的是哪件事,淡定的脸上也浮上红晕。 “会稍微有些疼,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玥又叮嘱了几句,留下侯英自己个儿做心理建设,便走出了新房。 夜幕已经降临,如玥走进小花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妈蛋,真是憋屈得要死要活啊! 不想再给顾景晖和苏如瑶这种贱人一点助益!哪怕就一点点都会让她觉得无比恶心!但摆明了现在有多少人是瞧在顾景逸的面子上才跟他们攀交情,才给他们好脸子看!这种脏了心肠的贱人就应该被人唾骂碾压啊! 但又不能,碾压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打顾景逸的脸,这种感觉真是不爽! 如玥在花园里静了静,转身回了筵席。毕竟她是以主人家的姿态出现在成亲宴上的,来参宴的女眷可都得她照看着。感受到一股奇怪的目光,如玥循着视线看过去,苏如晴连忙躲开。 “姨母。”身边儿的康哥儿抬头问,“我能去看看母亲吗?” “去吧。”如玥点点头,她也是做娘的人,知道孩子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她不屑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康哥儿在钟氏走后就开始每日去顺昌伯府上早课了,这也就是说即使苏如晴不来将军府,也能见到康哥儿。 刚才苏如晴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如玥没心情去探究,她也该想想何时把康哥儿送还给苏如晴了,毕竟,只要对某个人失望一次,还真的再热心不起来。 晚上跟顾景逸一起乘车回府,顾大将军明显感到孩儿他娘今儿心情不太爽利。 早些在新房里的事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他知道如玥是在替他不值。但为了不影响他从素食转化成肉食动物这一颇具纪念意义的夜晚,顾景逸附在如玥耳边,轻轻地说了一段话。 他越说如玥越开心,等话说完,如玥乐得抱住他的脸使劲亲。 是时候把靖安候太夫人从靖安侯府的羽翼下剥离出去了…… 庶女国色 第一三四章 回到家,夫妻俩先去看了一双圆满,满满睡得很熟,口水流了半枕头。如玥用帕子轻轻拭去,满满吧唧吧唧嘴,两只包子样的小拳头放在脑袋两侧,投降似的睡相。 而当他们打算离开婴儿房时,阿圆却猝地醒了。 他醒了也难得地没哭闹,伸出一双白嫩嫩的胳膊索抱。如玥把这磨人的小冤家抱起,怕打扰满满睡觉,就直接抱出婴儿房。 “许是饿了,张妈妈说他今儿吃得可少。”如玥坐在床上,解开衣襟。阿圆埋着小脑袋,幸福地吮吸,都能听到吞咽的咕噜声。 顾景逸走过去摸了摸阿圆的小短发:“瞧得为夫都饿了。” “饿了就……”如玥抬起头,看到顾景逸一脸戏谑的样儿,突然明白他言下何意,登时脸都涨红了,妈蛋,一年没经历夫妻生活,她的脸皮居然变薄了。她嗔了一眼顾景逸,软绵绵地道:“大流氓。” “那小流氓喝饱了没?” 如玥和顾景逸的眼神同时投向埋头苦喝的阿圆,这小子犹自吃得爽歪歪,完全没有体会到他爹捉急得想要跳脚的心情。 顾景逸候了好长一段时间,阿圆歪着脑袋,嘴角还残留乳渍,就那样睡了过去。 抱起阿圆,三步并作两步地把阿圆送回婴儿房让奶娘看顾着,顾大将军心急火燎地回到寝室,如玥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衣襟。 “反正是要脱的,夫人就别再系了。” 顾景逸直接来了一个饿虎扑羊,一捞,一吻,一压,动作一气呵成都不带停顿。刺啦刺啦,如玥心里一阵哀嚎,又毁了三百两银子啊。接着,顾大将军充分发挥了他的耐久力,眼睛冒着绿光,把如玥就地正法了。 …… 次日,如玥的腿肚子都是发颤的,喂着喂着阿圆,她就开始打盹儿。 黄鹂心里头直嘀咕:昨夜夫人睡得挺早啊,难道是身子不适?她又特特叫了茯苓来看看夫人,茯苓打眼一扫,意味深长地瞄了眼黄鹂,告诉她:“等你成亲后就会懂的。” 她又不傻,一听这话登时脸红得要烧起来。 又过了两日,如玥巴巴地等着消息。午饭后放下汤碗,她正哄着准备给满满喂一些米糊糊,就在这时,秦管家来了明荣堂。 “夫人,圣旨下了,老爷让我跟您说一声。” 如玥眼睛一亮,喜不自胜道:“圣旨是怎么说的?” “老爷是南夷敏清公主之子,自小代表南夷在大胤为质,因为敏清公主要求,怕质子招致北狄暗杀,不便公开身份,于是放在顾兴商膝下寄养。爵位亦是宣德帝为了质子而恩许,现今大胤南夷为兄弟之邦,而北狄也不成大器,自然要恢复质子身份。但质子已在大胤安家落户,去年出使南夷时已得新王应允,继续为我朝骠骑大将军兼靖安候爷。” 如玥听得翻了好几个白眼。 顾景逸是说会跟老虔婆断了干系,没想到断得这般干净,为了彻底不鸟那个老虔婆,没想到连顾兴文这个爹都不认了,够干脆。但这圣旨也太把天下人当傻子了吧,南夷质子还能执掌大胤兵权,搁谁谁都会说新帝脑子进泥石流了。 嘿,但人家偏偏就这么说了,你爱信不信,不信也得信,还要各种夸赞将军大人的深明大义,为大胤和南夷的友好邦交建下了不世的丰功伟绩。 连南夷的新王也随后就昭告了天下。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其实南夷是最高兴的,顾大将军摆明了是南夷的人了,再也不会担心顾景逸不在乎南夷云云。 于是顾景逸很高调地把敏清公主的灵位摆在祠堂里,又带着妻子儿女拜了几次。 靖安候太夫人,啊不对,现在应该叫她朱氏。朱氏气得肝疼,成天被人指指点点,近期连大门都不出了,一出去就会有人偷偷摸摸嚼舌头,那声音还能保持恰恰好被她听到的大小。 ——“怪不得对嘉宁县主不好呢,县主怀着身子就上门闹腾,幸好县主吉人天相,这才平平安安诞下龙凤胎呢。” ——“是呢,要不是县主被惊着了,分娩那日又如何能难产?” ——“啧啧啧,有些人就是不要脸,占着顾将军的府邸,占着顾将军的荫蔽,还见天儿地瞅着爵位。” ——“面子又不能当饭吃,顾将军还念着老侯爷的养育之恩,不计前嫌地保了顾景晖鸿胪寺卿的官儿,据说啊,顾景明的经商还是顾将军在背后照应着呢。” ——“跟这种人靠近我都觉得掉了咱的身价,走吧。” ——“那你说郡王妃……” ——“谁知道呢?” 这里的郡王妃指的是嫁给老王爷庶子的顾惜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个粗鄙愚蠢的老娘,将来被祸害实属难免。不过不管怎么样顾惜曼已经借着靖安侯府的东风嫁得不错了,相比之下,既要为老侯爷守孝,又被人指点品行的顾惜淑真是躺着也中枪。 当然,这些闲言碎语的传播自然少不了八卦女王白筱,她就是稍微给几个嫂嫂提了那么几句,以女人的八卦能力,不用隔天就散开了。 如玥的一双圆满在婴儿车里咯咯地笑,白筱搂着则哥儿,两个人也笑得捧腹。 “我想着,过不了几日,那朱氏就受不住要分家了。” 公开顾景逸的身份,是为了制造舆论优势,到时候顾景逸强行要求分家,或者如玥把靖安候太夫人拒之门外,也是有理有据的,跟不遵孝道完全沾不上边儿。 白筱也把则哥儿也放进婴儿车,小胖哥儿已经会爬了,瞧着满满转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挺新奇,朝满满爬去。 就快接近满满时,阿圆突然翻身坐起,伸手抓住则哥儿的腕子,一双凤目瞪着则哥儿。 呦霍,以前就没少见阿圆趁如玥不备就欺负满满,怎么还动都不让别的小孩儿动了?如玥忍俊不禁,把胖则哥儿抱出来,使劲亲了一口,道:“干儿子是大哥哥,甭跟那小屁孩一般见识。” 则哥儿心宽,恼都没恼。 但阿圆却怒了,使劲拍打婴儿车的栏杆,盯着如玥,貌似是不满他娘亲抱其他小孩儿。 如玥头上挂了无数黑线,这混小子怎么占有欲这般强?以后一定要好好儿地教,不然能娶到可人媳妇儿吗? “玥儿,阿圆真是太有个性了,我喜欢!”白筱伸出双手要抱阿圆, 阿圆瞅了瞅,直接扭过脸躺倒妹妹身边,背对着殷切的白筱。 如玥干笑道:“哈,哈哈,你甭理他,他跟他爹学坏了,连祖母都抱不上呢。”白筱乐得一双眼睛直盯着阿圆看:“哪儿啊,我瞧阿圆这样挺好,不像我家这小子,憨憨的谁都能亲能抱,脾气好得跟什么似的。” “那也是表哥脾性好,你就偷着乐吧。”如玥看着阿圆肉呼呼的背,禁不住有些头疼。 …… 没想到朱氏的忍耐力还挺强,一直坚持到快年底的时候都没从侯府搬出去。 也对,其他府邸哪儿能比得上侯府舒适?她装聋作哑的可能是打算等这热乎劲儿给退了,然后继续霸占着好地盘吧。 其实如玥倒不是惦记着侯府,就是觉得让朱氏那一帮子人住着太恶心。 而顾大将军自公开了身份后,也不催朱氏,仿佛都忘了这茬一样。 “将军大人,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怎么也不看你有所动作?”如玥不满地戳着试图站起来的阿圆。阿圆比其他小孩儿明显机灵好多,没满周岁呢就想试着站了。不过如玥十分不厚道,小阿圆刚扶着墙角缓缓地爬起来,如玥就一根手指头把他给戳倒了。 阿圆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他爬到墙角,双手环胸,背对如玥表示再也不理她了。而满满瞧哥哥这样儿挺好玩,也傻乎乎地爬过去跟哥哥一般。 如玥被这俩逗得前仰后合。 顾景逸把如玥搂到怀里,把玩着如玥如玉般的手指,忍不住偷偷香了一个:“夫人莫急。”莫急?如玥转头看向自家将军,瞧着他那表情,对朱氏和顾景晖的惨烈下场表示担忧。 入了腊月,下了一场大雪。 如玥把黄鹂招来:“准备得怎么样了?” 黄鹂红着一张脸:“都准备好了。” “那三日后就把你嫁出去咯,倒时候可别想夫人我。”如玥促狭地一笑。 “奴婢每天还没等夫人起床就来明荣堂,晚上等夫人睡了再回家,跟现在完全没两样嘛。说起来,奴婢也没想到能住到冬园里去。” 如玥跟张妈妈商量的结果是在冬园隔上一堵墙,建了几个分立的小院子,这样黄鹂她们成亲后不想离开的就能住进去了,当然将军府的府卫成亲后也可以当成居所。但若是想出府感受不一样生活方式的,如玥也会出足了嫁妆。 黄鹂突然转了话题:“夫人,您说尹参将是不是不打算娶杜鹃了?这都半年多了都没动静。” “罢了,本夫人也不等了,明儿你就给她们说一下,有中意的就可以慢慢考量。” “好嘞。” 黄鹂乐颠儿颠儿地打算退下去,却在这时,妙言进来报:“尹参将求见夫人。”如玥和黄鹂对视一眼,整了整妆容,她端庄大气地道:“让尹参将在明堂候着吧。”然后如玥附耳给白鹭说了一句话,这才起身去往明堂。 明堂里,尹小哥吃着茶,搓着手,貌似很局促不安的样子。 见到如玥,他立刻起了身拱手道:“请夫人安。” “免了,尹参将所为何事?”如玥品着茶,不动声色地观察尹小哥。 “那,那个,我,我……”尹小哥闭了嘴,他怎么突然结巴了!小哥眼睛睁得大大的,转身猛灌了一口茶,再度开口:“杜,杜……” 如玥瞧着忍不住想笑,帮他接上:“杜鹃?” “对,对!我,我……我想娶她!” 终于说出来了,如玥和黄鹂都长舒了一口气。 黄鹂嘴快,忍不住骗他:“我可是早就知道你想娶杜鹃的,都等了大半年了,怎生现在才说?我告诉你,晚了!杜鹃已经被许给其他人了。” 尹小哥急得直冒汗,越发结巴了起来:“我,我,我去找,找她。” “先等等。”如玥出声制止了他,“说说你为何拖到现在才来吧,若是比那人更适合杜鹃,本夫人还是会酌情考虑的。” 想到这可是他的终身大事,尹小哥又猛灌了一杯茶,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是这样的,我,我知道杜鹃喜欢做吃的,用半年的时间多方打,打听,几经筹划,在府里头盖了一间特,特别大的厨房。她,她喜欢做饭,我就来刷,刷碗。” = =!原来是建厨房去了。 “特别大?你是想要个厨子还是想娶个娘子?本夫人还指着你给杜鹃什么好日子呢,原来还是做饭,没新意。”如玥撇嘴道。 “不,不是的。”尹小哥满头大汗,“她若不想做,也,也可以空置着。” 其实想想,尹小哥这样做也挺浪漫的。杜鹃这辈子就喜欢亲自动手捣鼓美味,能找一个知道她喜好,愿意为她放下手中长枪刷碗的男子,也是一大幸事。 只是不知,为何尹小哥对杜鹃要这般好? 以尹小哥的条件,杜鹃确实高攀了,只要一嫁人,立刻从丫鬟跃成参将夫人,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庶女国色 第一三五章 “夫,夫人……” 低低的嗫喏声从屋角屏风后头传出来,尹小哥一听这声音,猛地转头看向屋角,杜鹃揉着衣角,局促不安地走了出来。 如玥瞧尹小哥激动那熊样,心里是真的替杜鹃高兴。 杜鹃害羞地瞅了一眼尹小哥,脸红道:“夫人,若是我嫁出去,您的饭怎么办呀?” = =!好嘛,根本不用操心杜鹃愿不愿意,这俩人私下绝对有过猫腻,只不过如玥不知道而已。如玥把茶盅放下:“你那小徒弟还没出师啊?” “精卫才学了奴婢八成手艺,这……” 如玥笑道:“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这几日吃着精卫做的菜,也觉得不欠些什么,倒是你,你真的愿意嫁给他?”如玥瞟了瞟紧张兮兮的尹小哥。 杜鹃垂下头,蚊子似的“嗯”了声。 尹小哥瞬间跟得了特赦令似的,若这是在校场,大概他能耍出一整套枪法还不带停歇。 “那便不罗嗦了,黄鹂,跟张妈妈商量个吉日,嫁了吧。”如玥忖了忖,索性让黄鹂把剩下的几只鸟和一根中药全叫过来。这些丫鬟一直跟着她,一起经历酸甜苦辣的,主仆情分摆在那儿,以后再来的丫鬟们,怕是没这福分了。 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觉着今儿日子不错,一股脑全给解决了。 趁着等几个丫鬟的当口,如玥给尹小哥道:“尹参将,你毕竟是个外男,这内宅女子的婚配之事,还是最好回避一下。” 尹小哥的眼神一直锁定在杜鹃脸上,跟装了GPS精确定位仪似的,连如玥跟他说话,他都傻呵呵地只知道点头不知道行动。杜鹃使劲给他使眼色,还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尹小哥这才回过魂儿来:“好的夫人,那我退下去了夫人。” 看来不仅女人掉尽爱河里智商为零,这男人也差不了多少。 说实话,如玥是真挺好奇他们俩怎么走到一处的,不过看杜鹃那种烧得都能烙饼的脸,还是打消了念头。小两口的甜蜜事,那就让他们俩用一辈子去回味吧。 不一会儿,几只鸟和一根中药就都来了。 如玥让妙言和鱼鸿拿来几个小杌子,让她们一溜儿全排排坐着。画眉是个泼辣的,瞧这阵仗,直接大咧咧地就开口问:“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是做什么?咱几个都不小了,当然是给相看人家了。”黄鹂接过话茬。 按照古代标准情况,听到这话的姑娘甭管是权贵还是贫贱,都得含羞带臊地捂脸掩面奔走。但如玥这帮丫鬟几乎各个都是例外,唯独碧斯的眼神稍微有些闪烁,其他人,连温柔如水的白鹭都很坦然。 如玥对自己的言传身教结果很满意。 她道:“嫁人很重要,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人生是掌握在你们自己个儿手中的,所以这未来夫婿自然要多听听你们的意见,谁先说?” “奴婢!”画眉果不其然是第一个抢答的,她笑眯眯地道,“奴婢就知道夫人最宽厚了,是这样的,奴婢早就跟师哥说好了,且等着夫人提起这茬然后同意呢。” = =!不会她们一个一个地都找到对象了吧! 画眉继续道:“奴婢的师哥不是别人,夫人也见过的,是咱府里的府卫李缁。奴婢家以前是开武馆的嘛,师哥跟奴婢爹学过几年武艺。武馆没了后,他还四处打听奴婢的消息呢。这不?无巧不成书的,奴婢就在府里很偶然地遇到他了。” 李缁很老实,每次如玥带着大部队出门的时候,他总是驱马冲在前头,一双小眼睛警惕地各种环视,生怕马车里的主子受半点儿伤害。 如玥听得入神,她最喜欢这种“缘来就是你”赶脚的故事了:“然后呢?” 画眉眨巴着眼睛:“然后就等夫人成全呗。” “嗯嗯,下一个。”如玥跟听说书似的,强烈要求下一本。她殷切地看了圈儿剩下的几个丫鬟,茯苓还是淡定的气场,白鹭则坦然得要命,倒是碧斯有些扭扭捏捏。 她兴奋地点名;“碧斯,就你了。” “奴婢?”碧斯紧张地站了起来。 如玥很亲民地微笑:“别激动别激动,只要本夫人瞧得过眼的人,都是可以撮合的。” 碧斯搓搓手,抿抿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夫人随意把奴婢配人就成了,奴婢,奴婢想求夫人给奴婢弟弟相看门亲事。” “你弟弟?他不是我三哥的长随吗?” 碧斯点头:“奴,奴婢就是操心他,奴婢觉得夫人好,只要是夫人看上的姑娘都是好的,这才想把弟弟的终身大事托付给夫人……” 矮油这一通夸,如玥不禁有些飘飘然,不过三哥院子里的事有文嫂嫂,她如果插手可真说不过去:“这事儿吧,回头我有空跟嫂嫂提提,但也只能让她多留意着。” 碧斯也知道自己这要求不太合情理,不过夫人能提一下表示重视,弟弟应该不会胡乱找个不好的媳妇回来。想到这点,她心满意足了。 “碧斯,你自己就没有吗?” “奴婢相信夫人。”这时她总算想到了自己,倒终于有了些娇羞的感觉。真是一心扑在弟弟身上的好姐姐啊,如玥对碧斯的好感度飙升。紧接着就剩下白鹭和茯苓,如玥颇为为难地看着俩稳如泰山的人,一时间倒不知道点谁的名才好。 白鹭还是那个温柔的白鹭,见自家夫人为难,立刻接茬:“奴婢和碧斯一样相信夫人。” 听这意思是白鹭想让如玥帮她寻人了,但她跟碧斯还确实不太一样,白鹭是太夫人给的,这些情况都得给太夫人说说,说不准儿太夫人就给预备了好人家。 那就只有茯苓了。 茯苓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淡定地抬起头:“可以走了?” = =!如玥知道茯苓与众不同,没想到她这么与众不同,连自己的婚事都压根儿不想提的,也没有拜托主子给相看,那就是没有成亲的念头咯? “茯苓,你这几年一直为本夫人忙前忙后的,本夫人心里都记着,你就说说自己想要个什么样儿的人,本夫人也好替你询问一二。”如玥真是难得地苦口婆心,关键是茯苓真的很重要,待她也全心实意,虽然气场太淡定了些。 茯苓居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如玥,十分不避讳地道:“嫁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奴婢不会去做。” 费力不讨好?这也太直率了一些。 “奴婢身份不如夫人尊贵,自小一个人生活惯了,呼奴唤婢的适应不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洗手作羹汤也没那善心,一旦成亲,奴婢就要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做不了医女该做的事。奴婢现在很好,可以终身当夫人的医女。” 包括如玥在内的众女人集体嘴巴呈“0”型。 如玥倒也罢了,在现代社会生活了那么久,这种不婚族的想法也是能理解。但其他丫鬟们简直跟看见外星人似的,用惊诧的眼神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匪夷所思之情。 茯苓说完这一大段话,老僧入定一般地闭嘴不言了。 不得不说,茯苓的思想真心挺前卫的,她也想得挺通透,但若是她不愿嫁人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那等到那时再撮合也可,若是她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嫁,将军府这么大,还能没个醉心医术的医女的容身之地? 如玥点点头:“那便依你说的办。” 让丫鬟们都散了后,如玥吩咐黄鹂给长兴侯府去一封信,大意是把杜鹃、画眉和白鹭的成亲意向给太夫人通禀一下,顺便请太夫人提白鹭想看个合适的人家。 没想到第二天,太夫人就又把皮球给踢回来了。 其他两个丫鬟太夫人没异议,白鹭虽是家生子,但老子娘都去得早,配人的事如玥随意就成。太夫人是典型的贵族小姐,古代贵族不把奴才当人看是几十年形成的思维定势,如玥能理解。 那也就是说白鹭和碧斯这俩丫鬟的终身大事还是要由她来办。 晚上顾大将军上下其手的时候,如玥皱着眉把几个心腹丫鬟的婚配事给他说了,顾大将军表示一切听夫人的。 “但碧斯和白鹭是好的,我不太知道能给她们配什么人啊。太普通吧怕委屈了她们,尤其是碧斯,她除了能做些绣活之外软得跟坨面似的,若是乱相配了,这不把她害惨了嘛。” 顾景逸摸着如玥的手,看着孩儿他娘,觉得自家妻子真是拥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呐。 还是那句话,对真正的古代土著贵族来说,奴才就是物品,没几个主子会为她们考虑得周周到到。但如玥这样做也是惯性使然,毕竟在二十一世纪,你没事儿干狠揍一个乞丐在法律上都是违法的。 “为夫有两全其美的法子。”顾景逸把孩儿他娘紧紧搂在怀里。 如玥眼睛亮闪闪:“请夫君大人快讲。” “不过……”顾景逸坏笑着在如玥耳边说了一句话,饶是如玥城墙似的厚脸皮都一瞬间烧得通红,她觉得自己得反抗一下以示她还是有节操的好女纸,于是她轻轻地打了一下顾某人的胸膛。 这挠痒痒似的一下,彻底激起了某人。 拉灯,盖被,世界和平,一切请自行脑补。 而顾大将军事后提供的锦囊妙计是:反正将军府的府卫们里头有那么多光棍汉等待救赎,李缁和尹堂都了解他们的脾性,找几个合适的配了就成。 瞧他那一副“如此小事,无需烦心”的得意脸。 如玥深深地觉得自己被骗了。 庶女国色 第一三六章 还别说,当李缁把“要为夫人身边大丫鬟寻找良心配偶”的消息散布出去后,如玥就觉得近几日自己每次出府,那些负责保护的府卫脸上都带着莫名的殷切。 连李缁这种常年冲在前头的人都被挤到队伍后面了。 “前方有一大波乞丐靠近,属下去疏散!” “那人贼眉鼠目盯着夫人的马车,属下去查探!” …… 感觉好像周围突然变得极度不安全似的,如玥认为,白鹭和碧斯的婚事真心得提上日程了,没想到娶媳妇的动力这般大,让这些府卫活生生变了个人一样。 她这次出府是去苏府看亲亲侄女的,这小姑娘今儿满一岁,得抓周了。 小姑娘名叫念姐儿,听说是三哥给取的,三哥应当是一直在默默地怀念着云姨娘,当年如玥住的念云轩也一直被他派人打扫着。苏承沣是个十分重感情的人,虽然某些时候做事偏重于礼教道德,但真心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亲哥。 如玥到了苏府的时候,昌平郡主和另外两个嫂嫂都出来接她了。 这倒不是什么品阶的问题,她跟这三个嫂子都处得很好。昌平郡主是彻底当了家,她为人不小家子气,给每个院的份例都是十成十的,再说又没有钟氏在上头压着,几个媳妇全都精神气挺好的样子。 如玥刚到,苏如晴和苏如雪的马车也相继到了。 许久没见苏如雪,再一见到,都有点儿打眼认不出的感觉。她变了很多,言谈举止上大气了不少,也不畏缩了,看起来夫妻生活很和顺嘛。 苏如晴想走上前同如玥搭话,如玥直接给她道:“我家那双圆满也大了,康哥儿总是要她娘亲来照顾的,瞅个日子我给康哥儿说说,就让他搬回伯府吧。至于康哥儿学武的事,只要我家将军有空,他来就成。” 她说完这句话,拉着苏如雪就走了进去。 苏如晴愣了一下,而后昌平郡主陪着苏如晴一起进府,途中也没提什么有营养的话题。 “二姐姐,我的外甥和外甥女可好?”如玥问苏如雪。 苏如雪幸福地笑笑:“都有奶娘照料着,勤哥儿读书还成,前几日还让先生给夸了一通,乐得他回家就给我炫耀,真是个小孩子呢。” 贺光熙是苏如雪的老公,已经升任了太常寺卿。 “妹妹听说,贺大人那边确有几门上不了台面的亲戚,二姐姐可还能应付?”虽说贺光熙无父无母的,但总归还是有几个极品亲戚,如玥听文萱萱讲过,颇为头疼。 苏如雪婉约地一笑:“三妹妹一直都这般帮我,这些小事就由我这做姐姐的自己处理吧。只要光熙站在我这边,任他多少亲戚,姐姐我都是不怕的。” 小白兔有了一颗老虎心,如玥乐见其成。 说着就进了三哥的院子,炕前围了不少人,念姐儿穿着红绸袍子露着屁股坐在炕上,太夫人笑眯眯地坐在另一边瞧着她。一听到如玥来了,太夫人连连拉过如玥的手,嘘寒问暖地聊了几句。 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抓周时刻,文萱萱一直紧张地盯着念姐儿看,苏承沣则悠哉品茶,仿佛念姐儿抓到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也确实无所谓,古代女子无一不是养着嫁人,还能做什么大事儿? 抓周的东西男女就有不同,一般男孩儿用弓、矢、纸、笔,女孩儿则用刀、尺、针、缕,并加钱物饰品、吃食玩具、鸣钟古玩等等。 念姐儿瞅了一圈儿东西,不满意地哼哼唧唧,撅着屁股坐在那儿无作为。 文萱萱道:“这……莫不是没有她想抓的物什?” 苏承沣闻言,又把文房四宝给加了进去,念姐儿还是不为所动。众人没辙了,这抓周可别最后以失败收场吧。如玥忖了忖,灵机一动,从苏承沣的书架子里抽出一本诗经出来,搁到念姐儿跟前,小姑娘如获至宝,捧着死活不撒手。 看到此情此景,苏承沣和如玥都挺感慨的。 原初云姨娘就最喜欢读诗经,如玥那里还有一些云姨娘誊抄的册子,每每想起那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亲姨娘时,她总是会拿出来翻翻。 “念姐儿。”没想到苏如晴突然热泪盈眶,紧紧抱住念姐儿,那双水眸里蕴着无限的怀念。 知己,知音。 跟云姨娘相处,那是在死板沉闷的内宅生涯中,苏如晴唯一能感觉到一抹明亮的时光。年少青葱,煮茶抚琴弄萧吟诗,却终伊人已逝。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苏如晴这般疼爱念姐儿是在向如玥示好,但如玥却也不期然地想起了云姨娘。 罢了罢了,不管怎样都有康哥儿的感情在那儿摆着,如玥还能恼怒成怎么样? 其实想想,苏如晴这一辈子倒也挺磨难的。如玥不自然地朝苏如晴笑了笑,慢慢来吧,让她一次性原谅了对苏如晴的失望,确实挺困难。 抓完周,几家亲戚东拉西扯地聊着天。 正在这时,说是有将军府的家丁找他家夫人有事。如玥让那家丁进来,避开众人,听他禀报。家丁喘着粗气,那神情不像是难过的,貌似还有讨赏的意思在里头。 他道:“夫人,太夫人今儿早上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 这里的太夫人自然指的是靖安侯府的太夫人,即朱氏。 如玥心里一喜,把痛快之情十足地表现在了脸上:“就这样?” “不止呢,摔倒的时候,脑袋也刚好撞到了桌子腿儿,太医说是中了风,现在意识还算清楚,但已经算是半瘫了。” 呦呦呦,植物人的节奏啊。 家丁继续道:“老爷正在门外等着您呢,说是杜鹃已经在咱府里做好午饭了,等您一起用完饭再去侯府瞧瞧太夫人。” = =!所以顾大将军其实是拐着弯儿地邀请她共进午餐呐~ 拜别了太夫人跟诸位嫂嫂,文萱萱和苏承沣一起把如玥送到门口。她家将军下马拉缰,自成一道风景。顾景逸上前很自然而然地牵起如玥的手,和苏承沣随意聊了两句,便拉着孩儿他娘打道回府了。 马车里,如玥兴奋地吊在顾景逸身上,不住地问:“什么情况?怎么会发生这么好的事?快说,是不是你暗地里捣的鬼?” 顾景逸神秘地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夫人这样子万不可被满满瞧见了。” 虽然心里好奇得不行,但如玥很容易被顾大将军带偏思路,她疑惑地眨眨眼:“为何不可?爹娘恩爱非常,满满她就可着乐吧。” “夫人忘记了?”顾景逸那双绝美的凤目里溢满了戏谑。 妈蛋,如玥怎么可能忘记!满满这个蔫坏蔫坏的小丫头片子,居然顶着一张忠厚老实的面相,学着娘亲的样子把嘴巴往爹爹唇上凑,如玥直接把她的小嘴捂住,十分郑重其事地警告她:“这种行为是娘亲对爹爹的专属行为,你的,不行!” 满满貌似还颇为不服气,叉着腰叽叽咕咕地发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怕是再大点儿说话利索了,如玥可有的跟她争辩呢。随着稍微懂点儿事,满满愈发黏起了顾景逸,每次她跟顾景逸同时去瞧满满,小丫头总是先让爹爹抱,然后才扑到娘亲的怀里。 害得如玥一通吃醋。 不过幸好有善解人意的阿圆黏着她,如玥这才怀了些安慰。 “你以后不准再惯着满满了,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吃什么就给什么,可不是最跟你亲嘛。再说了,小孩儿哪是能这样娇惯着的?也没见你如何惯阿圆。”如玥不满地嘟起嘴。 顾景逸凑过去在如玥唇上碰碰,哄她道:“满满是女儿,娇养着才对。” 如玥不敢苟同地偏过头。 “满满的大名是顾凌禧,如玥,禧姐儿一直是我最渴盼的孩子,你瞧她长得像谁?” “不会是婆母吧?”如玥恍然大悟。 顾景逸笑得很温暖:“秦叔说,满满越长大越像母亲。”在他那双眼睛中,深深地藏着对未谋面娘亲的眷恋,尤其是当他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才更加能体会敏清公主当年的选择。他要让满满当得上“禧”这个字,一世安乐。 好吧,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太会长了。 回到府里,一双圆满正在婴儿床里翻天覆地地折腾,如玥觉得自己得捣鼓一个蹦床,这样婴儿床报废的速度兴许能慢些,她可不好意思每个月都跟二哥定制婴儿床的。 见到爹娘出现,阿圆比满满爬得利索,扒着栏杆眼睛里只盯着娘亲。 满满则朝爹爹挥舞小胖爪,表示她爬不过去要爹爹来救。 于是夫妻俩分别抱起他们,由着俩小机灵鬼在脸上用口水画画。一家四口用了午饭,把小家伙们哄得睡了午觉,如玥兴高采烈地随着自家夫君去往靖安侯府。 就要到了的时候,如玥都兴奋地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外瞄。 “将军大人,我这样高兴是不是有点儿太明显啊?”如玥乐得最都合不住,就差得瑟地舞一段以表幸灾乐祸之情。顾景逸摇摇头:“不是有点儿。” 从马车里一出来,如玥秒变忧心忡忡状,恨不得对着朱漆大门都挤出两滴泪来。 顾大将军凑在她耳边:“夫人,过了。” 如玥瞬间松开苦大仇深的眉头,算了,还是表演最拿手的端庄大方吧,她是实在哀痛不起来啊哦呵呵呵呵…… 靖安侯府守门的下人见到侯爷和侯夫人到了,连忙走下来迎接。 顾景逸从踏入府门那一刻起,脸就板着,直把带路的下人吓得两股战战,说话都说不利索。如玥不动声色地左右瞄,发现府里下人的脸上都带着比她刚才还浮夸的悲伤之色,也就是说,朱氏在侯府里头也没什么好名声嘛。 刚走到二道门,顾惜淑、刘氏和顾景明在门口候着,奇怪的是,刘氏一岁多的儿子居然不在身边跟着。 顾景明是靠顾景逸的这一派,他本就是庶出,朱氏对他也是百般刁难,而他掌着顾家的生意,自然明白官商和谐共处的硬道理。有时候都用不着谁谁谁出面,只要说一句“我上头有谁谁谁”,很多路子自然就开了。 他走过来道:“大哥,我愿意分家,不过母亲这样……” “嗯。”顾景逸应了声,不置可否。扫过顾惜淑和刘氏,他没有放过刘氏眼底透露出来的狠绝之色。一个母亲,自然会本能地保护儿子。 很好,顾景逸弯了弯嘴角。 庶女国色 第一三七章 一拨人走进寝室。 朱氏已经只能往出蹦单个的字了,半边身子歪斜,口水止不住地从嘴角流出,但另一只能正常活动的眼睛还是很活跃哒。瞧见顾景逸进来,一只眼睛使劲地瞪他,但怎么瞧都有眨眼卖萌的即视感,如玥忍笑忍得好辛苦的说。 “如何?”顾景逸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站在床榻前的顾景晖。 顾景晖很淡定,没有哀伤也没有失落的感觉,只是笑了笑:“你赢了。” “我从未输过。”顾景逸扫了眼瘫在床上的朱氏,“原本只要让她一个人如此便可,但二弟,本将军的眼里从容不得沙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顾景晖倒是很硬气。 如玥和其他人云里雾里地围观他俩聊天,表示内容应该相当丰富,但背景知识缺乏真心很难懂啊。不过现在这种场合,还是乖乖做好媳妇就好,具体内情有的是时间套话。 朱氏发出“唔、唔”的声音,但没人能理解她的意思,还是她从来很厌恶的顾惜淑走过去,帮她把流出来的口水轻轻拭去。 顾景逸看向朱氏,这个女人,他幼时曾有一度是想将她当娘亲看待的。每每看到朱氏对顾景晖无微不至地宠爱,他就很渴望这种母爱。但他知道,朱氏一见到他就讨厌,甚至会下毒杀他。 没有人能对他起歹心,因为起过这门心思的人都死了。 而朱氏,或者还是迄今为止下场最好的人,毕竟她还剩半条命,还能亲眼瞧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因为她的愚蠢而殒命。 朱氏满身铜臭,行为粗鄙,举止不堪,思维更是简单得成单线条。 她瞄准了爵位,认为只有自己的亲儿子才配得上这个位置。 因此顾景晖从懂事起,一直被灌输着“夺爵”的思想。这种思想曾是他的目标,也让他很累,他想像三弟一样,乐于经商,可以和父亲讨论交流,可以仰仗大哥。但他不行,因为母亲总是在重复地告诉他—— “晖儿,你看到了吗?那爵位是你的!你成了靖安伯,你的子孙后代就会享受荫蔽。” “晖儿,就是那个人,他夺了你的爵位,他不是你爹的儿子,他不应该袭爵!” “晖儿!你若是再说这种不要爵位的话,娘就死给你看!” …… 永远沉浸在这种排山倒海般的话语里,他真的好累。那么,是不是只要夺了爵,娘亲就不会再这样说了?但当那两个人的尸体出现在床上时,顾景晖就知道自己输了。 输掉这场爵位之争给他带来的,居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二弟妹去了何处?”如玥看了一圈儿,不仅没有瞧见苏如瑶,还没有看到顾惜曼,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刘氏解释道:“二嫂刚刚受了些惊吓,郡王妃去照顾了。” “受了惊吓?”如玥偷偷地瞄了眼顾景逸,直觉告诉她,这事儿八成跟自家将军脱不了干系,“太医看了婆母后,有没有说些什么?” 虽然顾景逸和顾景晖总是聊些不是正常人能听懂的话题,她还是得表面上尽一下儿媳妇的责任,顺便确定朱氏这辈子是不是真正的跟半身不遂结了不解之缘。 “哎,婆母怕是……”刘氏低头拭泪。 如玥非得听到个确凿的话,追问道:“怕是如何?” “怕是会一直这样下去。”刘氏边抹眼泪边道,“太医说每日吃的药汤是用来吊着命的,婆母这样连口正常的饭都吃不下去,真是,真是……”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自作自受啊。 就在这时,有一个身穿粉色比甲的小丫鬟走了进来,行了礼后小心翼翼地抛了个重磅炸弹:“恭,恭喜二爷,方才太医去给二夫人请脉,是,是喜脉。” 嫁人好几年都没有消息的苏如瑶,居然被诊出了喜脉! 难道是朱氏意外变瘫痪这件事把人品都攒到了苏如瑶的身上?而顾景晖听到这个喜讯,原本平静如死水的眼睛里一瞬间漾起了光辉,那种感觉,像极了在沙漠中濒死的人突然看到了绿洲,是一种挺让人动容的眼神。 在众人不注意的角落里,刘氏紧攥着帕子。 “二弟三弟,这份清单上是分家后各自所得的东西,只有三天。”顾景逸扔下家产清单,直接拖着如玥离开了侯府。 明显感觉到自家夫君心情不太美丽,如玥很乖巧地给夫君捏捏背,锤锤腿,最后被夫君大人一把捞过来禁锢在怀里,让她不要乱动。 如玥就保持了一路被捞时的姿势,回府时腰都酸了。 还好自家夫君有眼色,直接公主抱着把如玥抱回了院子。按惯例看了圈儿一双圆满,顾景逸又拖着如玥进了寝室。 “将军怎么了?”如玥给他斟了一杯热茶。 顾景逸接过茶盅放在手里,抬头看向如玥,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道:“你猜的没错,朱氏能有这个下场,的确是我推波助澜的结果。而苏如瑶被吓病,是我将派人那两个叛徒的尸体扔到了二弟寝室的床上,想来是被苏如瑶看到了。” “活该。”如玥撇撇嘴,而后扑到自家夫君怀里,笑眯眯道,“将军就是厉害,这个叫兵不血刃,就让他们在恐慌中吓破胆吧!” 顾景逸捧起如玥的脸:“我原本还想一步一步逼死顾景晖。” 如玥皱眉:“什么叫原本?难道现在将军不打算了吗?” 顾景逸一愣,缓缓道:“我以为你会阻止。” “将军大人。”如玥从顾景逸怀里挣扎出来,站到顾景逸面前,朝他扬了扬下巴,颇为嚣张地道,“将军大人,您看您的夫人,也就是我,是不是像个傻子?” 顾景逸突然有种想发笑的冲动,这么严肃的场合,孩儿他娘你问这种问题真的合适吗? “不像对吧?”如玥自说自话,“若是本夫人都像傻子,那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咳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傻子才会原谅那母子俩做出来的恶行好吗?将军大人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大大的好将军是也!”如玥翘起大拇指。 她只知道顾景晖在她老公身边埋下了隐形炸弹,伤了他老公,若是当初的那柄剑再稍微刺偏几公分,就是有大罗金仙在世也救不了顾景逸。 只要一想想这个世界上若是没了顾景逸,呵呵,如玥活吃了顾景晖的心都有了。 为他和朱氏怜悯?拜托!她又不是那种傻逼兮兮的圣母! “可苏如瑶有了身子。”顾景逸拉过如玥,再一次抱进怀里。 但就这一句话,如玥就懂了,顾景逸有心结,心结是他自己的身世。他这个人,心狠起来谁怎么说都没用,但只要牵扯到小孩儿,便会不自觉地代入自己。推己及人,若是苏如瑶生下的孩子出生后就没了父亲,会不会比顾景逸当年还艰难? 稚子无辜,没出生的孩子更无辜。 这个男人啊,真是让她看着心酸得紧。明明是个铁血硬汉,但内心却有一处是如此的柔软,所以他才会如此纵容她,爱护她,才会毫无顾忌地对她好,用尽全力地对她和一双圆满好。 如玥眼眶红红的,转过身,半跪在床上,抱住顾景逸。 顾景逸的头埋在她胸前,她抚摸着顾景逸顺滑的乌发,慢慢地道:“景逸,每个人出世时就有一些东西是注定的,就像我是庶女,我姨娘命不久矣,同样的,就像你的生日便是婆母的忌日,这都无法改变。但我们都活得好好儿不是吗?” 以顾景逸和如玥的心灵相通,她就是没说完,但未尽之意顾景逸也绝对能听得懂。 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谁的错误谁来扛,谁的人生谁来过,替代不了。若是因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抹掉顾景晖的黑历史,这是没有任何道理的!难道一个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就能因为他有孩子而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开玩笑,顾景晖做的这破事搁在现代,那叫故意杀人未遂,情节严重的可以处以死刑的好吗?要不是顾景逸有后手,她生的这双圆满可就是从未见过爹爹的可怜娃了! “吃晚饭吧。”顾景逸使劲在她胸前蹭了蹭,神来一句,“怪不得阿圆最喜欢娘亲抱了,果然又香又软。” = =!顾大将军,请严肃点儿! 吃晚饭的时候,一双圆满醒了,按照惯例,当然是如玥抱着阿圆稍微喂些软和的食物,而满满则死缠着顾景逸不撒手,偷偷尝了一口菜汤。瞄到女儿喝到菜汤时销魂的表情,如玥确信,等满满能吃大人的东西时,她稍微露两手,这小丫头片子还不直接投向她的怀抱? 突然觉得女儿是吃货真心不错呀! 阿圆在怀里拱了拱,把小脑袋紧紧地贴在如玥的胸前,还压了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如玥顿时想起顾某人的那句话,忍不住把阿圆的小脑袋往胳膊上移了移。 没想到阿圆一下子就不爽了,十分清晰洪亮且愤怒地喊了一句:“娘!” “……” 如玥不确信地看向顾景逸:“他刚才叫娘了?” 阿圆为娘亲无视自己的行为又表示了一次愤怒:“娘!” 这下可以确定,这小家伙居然这么早就学会说话了,还颇为字正腔圆啊有木有!如玥激动地在小阿圆脸上各种亲,在被叫“娘”的那一瞬间,心一下子就酥软了啊,这个字简直犹如天籁之音,如玥怕是会兴奋地睡不着觉啊! 顾大将军瞧着孩儿他娘和儿子的互动,颇有些耐不住寂寞,伸手逗阿圆:“叫声爹听听。” 这下还是没想到,满满在他怀里,糯糯软软地来了一句:“爹爹~~~” Soooooo萌!这俩小家伙儿还真是不厚此薄彼,轮番儿地让爹娘心里甜似蜜啊甜似蜜。 顾景逸抱着满满,听到这声“爹爹”时,觉得之前心境的那一丢丢小小涟漪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种幸福感强烈到,如果现在有人拿皇位来跟他换,他都能毫不犹豫地一脚把那人踹翻。 庶女国色 第一三八章 好奇心害死猫啊…… 如玥扶着酸到快断掉的老腰,终于从顾大将军口中套出他怎么在背后做手脚搞得朱氏半身不遂了。毕竟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意外,完全没有人为成分在里头啊。但知道了背后内情后,如玥觉得以后打死都不能惹顾大将军。 事情是这样的,苏如瑶怀不上孩子诸人皆知,而顾景晖的姬妾们也都完全没信儿,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顾景晖的小蝌蚪质量了。 于是就有人很隐晦地给朱氏提了提:“这男子身子不好,怕是很难有子嗣的。我就听说啊,有人过继了亲兄弟的儿子,自小在跟前养着,以后也算一个香火。” 对朱氏来说,顾景晖如果不能有孩子,那夺爵之路几乎零可能。 而过继嗣子,看来看去也只有顾景明家嫡长子靠谱了。刚一岁多,养起来也方便。于是朱氏想都没想,直接让人去刘氏院子里把小哥儿给抱进她的院子。 朱氏跟苏如晴的婆母不一样,具体差别在于朱氏没脑子。 她以为把孩子抱过来就可以了,大肆宣扬和这娃跟她有缘分,不如就过继到二房云云。刘氏一直唯唯诺诺,自然也没有反对,而顾景明那段日子正忙于商务,在外地出差,压根儿都不晓得这事。 其实最不应该小看的却是那些闷不出声的人。 在第三次听到小哥儿受伤的消息赶到时,刘氏看着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哥儿被摔得鼻青脸肿,又扫到小哥儿胳膊上的烫伤,除掉这个恶毒婆母的想法终于在心里长成大树。 朱氏是真心没脑子,还以为刘氏的靠近讨好是自己个人魅力爆发所致。 那估计脚下突然多了一粒佛珠也是被她吸引来的吧,踩上珠子滑到,脑袋恰恰好撞到桌子腿儿,一切都设计得如此巧妙。 刘氏原本是想让朱氏直接挂掉的,但祸害遗千年,没想到朱氏还苟延残喘地剩半条命。但不管怎么样,小哥儿已经安全回到她的保护之下,朱氏再也没机会动小哥儿了。 这个事实告诉我们,千万不要用孩子去要挟母亲。 经典案例就是“顺昌伯夫人被碾压事件”和“朱氏被半身不遂事件”。 而她家将军唯一做的事,就是找人给朱氏提了一提,以后的事就仍由朱氏自己去发挥作死吧。知晓了内里究竟,如玥以瞧朱氏的名义,偷偷给刘氏送了好些药材和药膏,希望能让那个粉团子一般的小娃娃别留下疤痕得好。 朱氏受伤的三日后,顾景晖和顾景明果然从侯府搬了出去。 如玥让秦管家带人把侯府从里到外好好儿地收拾一遍,所有朱氏存在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虽然她也不打算回侯府住,但就是觉得她的地盘上不想出现恶心的东西。当然,顾惜淑已经被顾兴商之死拖得要守孝三年,商议后决定让她搬到将军府,将来出嫁时也要寻摸个不错的人家。 “妹妹在将军府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别拘束着。” 顾惜淑的亲姨娘早逝,如玥在这几年的观察里,也觉得顾惜淑着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子,温柔善良,就是运气不太好,将来说亲事的时候,少不了有些磕绊。但总归是在县主嫂子和侯爷大哥的荫蔽下,估计也差不了太多。 …… 顾景晖现在是鸿胪寺卿,自然有自己的府邸。 他是朱氏的亲儿子,朱氏这个半身不遂也当然是要跟着他了。自苏如瑶有了身子,他就日日陪在苏如瑶身边,对着日渐鼓起来的肚子各种胎教,恨不得把未来能教给孩子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了。 “老爷。”苏如瑶摸着肚子,试探性地问,“那日的尸体……” 顾景晖躺在她身边,心口一滞:“无他,你好好儿养胎即可。将来孩子长大后,若是个姐儿就嫁到京外去,若是个哥儿,就跟三弟学经商,别再牵扯朝堂上的事了。父亲留下的资本,也够你跟孩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一辈子了。” 苏如瑶怎么听着跟遗言似的,她拉住顾景晖的手,慌张地问:“老爷这是做什么?莫不是顾景逸还不放过你?” 能放过就有鬼了,他已经做好狂风雨来临的准备,不过若是能在死之前瞧一眼孩子也就瞑目了。想着,顾景晖又把手放在苏如瑶鼓起的肚子上,眸子里全是希望。 “老爷,不管他顾景逸说得天花乱坠,公爹就是靖安候爷,你也确实是靖安候的嫡子,这爵位……” “闭嘴!”顾景晖突然怒喝她,“若是你敢在孩子面前再提一句爵位的事,我当即就休了你!” 苏如瑶心一横:“老爷吼我做甚?我是侯府的小姐,您休得起吗?” 她硬气地说了这一句,又软下声音来劝说:“老爷,不是妾身一直惦记着爵位,实在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若是顾景逸他真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您总不能让刚出世的孩子没爹吧?若是您去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不被苏如玥那个贱人欺负死?还生孩子做甚?不如一起跟着老爷死好了……” 苏如瑶说着就痛哭流涕,一抽一抽地,还不忘拿眼角瞟顾景晖。 只要有一点机会,她就恨不得喝苏如玥的血,吃苏如玥的肉!明明是比她的身份还低贱的庶女,凭什么那么好命地嫁了骠骑大将军,凭什么那么好命地刚好救了宣德帝还有了县主的位分,这些她苏如瑶也可以! 一点,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就能是侯夫人,就能被所有贵妇争相抬举奉承! …… “哈哈哈,抓不着我,抓不着抓不着。”如玥在前头慢悠悠地走,一双圆满穿得跟个胖糯米团子似的,在后头踉踉跄跄地追。 转眼,这一双圆满都会走了,有如玥这个恶趣味的娘亲,一双圆满真是吃尽了苦头。 张妈妈看不过去:“夫人,您便被少爷和小姐摸一下又能如何?看把他们给急的。” “嘿,各凭本事呗。”如玥转过头弯腰对气鼓鼓的阿圆道,“你再挑食就长不高,长不高就追不上娘亲,你看妹妹,都比你走得稳当。” 这几天阿圆挑食愈发严重了,居然瞅见绿色的东西就不吃,这什么怪毛病! “不追!”阿圆双手环胸,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张妈妈连忙把他捞起来:“我的小祖宗哎,这寒冬腊月的,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如玥抱起满满,瞥了眼犹自生着气的小阿圆:“冻就冻着,今儿再不吃蔬菜,就直接饿着吧。” 张妈妈瞧着心疼:“夫人,少爷毕竟还小……” “小又怎么样?孩子能娇养但绝不能惯着。”她颠了颠怀里的胖妹纸,笑道,“满满,娘亲说得对不对啊?” 满满朝阿圆扮鬼脸,清脆地道:“羞羞!” “不羞!”阿圆也冲满满扮鬼脸,一副十分不服气的样子。 俩小家伙闹得正欢,顾大将军下朝回府了,他听如玥讲了阿圆挑食的事,方法更简单,去练功房拿了丈八紫金枪当着两只小包子的面就威风凛凛地耍了起来。 这霸气,这侧漏,这令人不容忽视的美色诱惑! 大冬天的,如玥觉得自己的鼻腔简直蠢蠢欲动,想要喷鼻血啊。 “爹爹帅!”满满大概都不知道“帅”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很机智地从整天对着爹爹流口水的娘亲那里学到了。 满满扑腾着双手,挣扎着非得从如玥怀里下来。 而阿圆更直接,以一种难以见到的稳当步伐直接扑到顾景逸身边,死死抱着爹爹的长腿,仰着小脸儿,洪亮地宣布:“爹爹,学!” 顾景逸很轻描淡写地说:“我幼时很喜欢吃蔬菜。” 阿圆纠结了半晌,咬一咬牙:“阿圆吃!” 挑食的事情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紧接着,从如玥怀里蹦跶下来的满满,也欢呼着拜倒在她爹的官袍下。如玥心里头咕噜咕噜地泛酸水,顾大将军瞄到孩儿他娘心情不爽,拖着一双圆满走到如玥面前,蹲下身子引导:“阿圆,满满,你们觉得娘亲怎么样?” 当然他的本意是好的,但奈何猪队友不给力。 “坏!”俩小家伙儿第一次这般异口同声,如玥都快感动得哭了好么? 妈蛋,“爹爹帅,娘亲坏”,真特么押韵!你们俩不去写诗都浪费了! 如玥很有骨气地迅速转身,挥挥手,拜拜了您呐~以后“吃饭换尿片睡觉洗澡”这些事儿都别找坏娘亲,让你们的帅爹爹都搞定得了。本来这些小事都是奶娘丫鬟的活儿,但如玥不放心,一直都是亲力亲为。 怀揣着满腔酸酸的怒气,如玥扎进暖和的褥子堆里,决定挺尸。 安抚下两个调皮鬼,顾景逸走回寝室,把如玥从褥子堆里挖了出来,笑着刮了刮如玥的鼻梁,道:“跟孩子置什么气。” “谁置气了?”如玥偏过头。 顾景逸探过身子正面瞅着她:“没生气?” “谁生气了?”如玥采取一味抵赖政策。 顾景逸抱着如玥跟哄小孩儿似的哄:“他们还小,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他们好。阿圆一直古灵精怪的,原本是粘着你,但刚刚不是气你总逼他吃蔬菜?满满这孩子,你别看她平日里傻乎乎的,其实是最护着阿圆的。” “矮油你也别哄我,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真跟小孩儿置气?”如玥撇撇嘴,“你瞧都好几个月过去了,顾景晖反而在鸿胪寺混得风生水起,将军大人不作为!” 原来她念着的是这事儿啊。 顾景逸好笑地问:“你为何那般恨顾景晖?” 如玥一骨碌爬起,扒开顾景逸的衣襟,露出狰狞的伤疤,心里酸楚得直想掉眼泪:“我自然恨他,他是黑了心肺的人,你看看你这伤,只要有个下雨落雪的都得疼上一回,若是他能把这伤转到他自己身上,我便不恨他了。反正,即使不让他去死,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顾景逸微笑着拍拍孩儿他娘的头:“安心,网正在铺,忙过这一阵子就能收了,顾景晖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对了,过几日,北狄的使团就会来大胤,届时我会很忙,阿圆和满满大概能好好儿地立立规矩了。”顾景逸想起这双儿女,满足地弯起嘴角。 如玥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不满道:“你才知道啊,坏人就我来做,爹爹永远是老好人。你呀,他们稍微向你撒撒娇你就允了,孩子们哪儿能这么惯着呢?”万一惯成熊孩子那可就麻烦大了。 “以后全听夫人的。”顾景逸果然又开始上下其手。 放下床幔,或许,再生个孩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庶女国色 第一三九章 北狄被大胤揍得实在招架不住了,连连求和,连“年底了,兵士们都想回家过年,咱们讲和好不好?”这种带着娇嗔意味的话都说得出口。 其实近几年对阵北狄,大胤也拖累得很,尤其边关怨声载道,能不打仗便不打仗吧。 于是明德帝同意了北狄的求和,这不?趁着年底,北狄使团从北狄遥遥赶到京城,顺便送点儿年货拜见老大哥。虽说明德帝是赞成议和的,但北狄这个常年的心腹大患还是让人很不爽,因此这次负责迎接使团的门面就是北狄最痛恨的大将——顾景逸和侯英。 侯英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她可是大胤唯一的女将军,曾经打得北狄将军嗷嗷惨叫。 她身穿银色铠甲,帽尖红缨随风而飘,简直是所有女子的偶像。当然如果顾景逸不站在她旁边的话,侯英的风头想必会更盛。 北狄使团这次来的是三皇子和五公主。 据说这位五公主也是挺豪气的,当年在战场上的英姿甚至不逊侯英。不过胜败已经有了定论,当顾景逸和侯英在城门外见到曾经殊死搏斗的北狄三皇子和五公主时,那种战胜一方和战败一方的气场须臾就凸显了出来。 这种两国邦交的事,一般都是由鸿胪寺来料理的。 三皇子和五公主住到使馆,静等明德帝有空后才能晋见。而明德帝当年在战场上受过北狄人的苦,特意摆了摆谱说近几日国事繁忙,另择吉日再于会同馆中接见。 年底早就封印放假了还繁忙绝对是借口。 不过主张此次议和的北狄三皇子倒也没恼,还很怡然地在使馆住下了。 “三哥,事成之后,他要留给我!”五公主“啪”地一声把剑放在桌子上,自信得好像还在他们北狄皇宫一样。 三皇子伸出自己手掌成圈,掌中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放心,大胤都会是我们的,别说一个顾景逸了。”大胤有一句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北狄即使被逼得走投无路,也绝不是会跪地求饶认输的民族,摆足了软弱的姿态,才能在京城悄悄搅起风云。 …… 明德帝见北狄求和的态度很谦卑,深感满意,把接见使臣的时间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十五。 尚有几日就除夕了,三皇子和五公主在大胤也不认识什么人,首先冠冕堂皇拜见的自然是顾景逸和侯英。因为五公主强烈要求,腊月二十七那天,将军府第一次迎来了外国来宾。 “顾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三皇子表现得十分热络,倒真像个多年的好友一般。 顾景逸冷冷地点了点头,让二人进府。 自进府那一刻起,五公主的眼神就一直粘着顾景逸,一时一刻都没有松开。 明堂内,诸人落座,奉茶,三皇子在交谈间隙不动声色地观察将军府,心里开始评估顾景逸在明德帝心中的分量。而五公主见几次搭话都被顾景逸赤果果地无视了之后,终于是怒了:“顾景逸,本公主听说你的妻子是大胤的嘉宁县主?还是什么第一美人,可有本公主长得美貌?” 五公主长得确实不错,常年在战场上的风霜并没有使她的容颜凋零,反而多了一般内宅女子少有的风情。 顾景逸终于转过头,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很清晰地断定:“太丑。” 说人家“丑”就算了,还在前头加了个程度副词“太”,呐呐,顾大将军,你干得这样漂亮是晚上想要奖励吗?如玥躲在明堂角落屏风后头,很不厚道地笑了。 她耐不住好奇心,在听闻北狄使团来府里拜会时,非得偷猫起来瞄一眼。 顾景逸瞧她是真的特别好奇,于是价值连城的八仙过海屏风上,何仙姑的两只眼珠子就被挖了,如玥悠哉地坐在屏风后锦墩上,何仙姑眼睛空洞处的高度刚刚好让她能看到大厅里发生的事。 “顾景逸,别以为这是在你的地盘,本公主就不敢动手!”五公主刷的一声抽出剑。 如玥撇嘴,看起来这北狄五公主是个暴脾气,啧啧,自家夫君真是个祸水啊,上战场打个仗都能沾上一朵烂桃花。 顾大将军鸟都没鸟,三皇子连忙把五公主拉下,用眼神示意她冷静点。 那饱含意味的眼神让偷偷观察的如玥心中一个咯噔,总感觉这三皇子不像表面上老好人的感觉啊,阴谋,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三皇子为五公主的行为连连赔罪:“五妹被父皇宠得不像话,此次出使大胤,五妹非得一同前往,原也是出自于对顾兄的爱慕之心。顾兄这般英伟的人物,想必平日也多得女子倾心吧。” 妈蛋,挖墙脚都挖到人家家来了!这北狄三皇子不去拉皮条真是可惜了一枚人才啊! 五公主大放厥词:“顾景逸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能瞧得上你是你的福气。”活脱脱的一种“快踹了你老婆来本女王大人这里求施舍”的莫名其妙优越感。 北狄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三观扭曲到如此理直气壮的地步如玥真是见识了。但拜托,想上位的前提你丫也得是一个合格的小三吧?顾大将军连斜眼都没看你,这是活脱脱地把你当空气你造吗? 如玥愤怒地吐槽,不小心碰了一下屏风,发出细微的动静。 五公主本来就怒气冲冲没处发泄,听到声响后大喝一声“谁?”像一支箭一样就冲着屏风来了。她通红着双眼,显然是被顾景逸的无视给气狠了,这一掌下去,屏风裂了倒是小事,但如玥绝壁会毁容的! 电光火石间,顾景逸比她还快,先是挡在屏风前,见还有空,直接一脚把五公主踢到一旁。五公主狠狠地撞在柱子上,反弹到地面,捂着胸口愣是吐出一口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等三皇子反应过来,连忙扶起五公主,斥责道:“五妹也是担心将军府有贼才出手,顾兄这一脚未免也太狠了!” “来别人家里做客,若真是有贼,怕也轮不到贵国公主来管。”如玥从屏风后缓缓踱步而出,声若莺歌,婉转动听却不乏魄力。 她的容颜极盛,犹如牡丹一般瑰丽。 身着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衣襟处缀有一圈儿灰鼠毛,更衬得那张脸赏心悦目。随着走动,朝云近香髻上的点翠凤凰展翅步摇真的是一步一摇,顾盼生辉。 她微笑着看向顾景逸,水眸里尽是信任和爱慕。 顾景逸的冰山脸也仿佛瞬间融化,朝她点点头,转身对三皇子和五公主道:“内人,嘉宁县主。”如玥看了眼发髻散乱的五公主,鄙夷的神色好像坐实了顾景逸的那句“太丑”。 “嘉宁县主,本,我是北狄三皇子——独孤鸿。”独孤鸿的眼睛一直盯着如玥。 如玥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对顾景逸道:“午饭已经准备好了,禧姐儿吵着要爹爹陪呢。哦对了。”她看向不速之客,言笑晏晏,“将军府庙小,厨房人手不够,没做太多饭菜,三皇子和五公主殿下还是请回吧。” 五公主胸口疼得厉害,都快气炸了:“借口!堂堂将军府连准备宴饮的厨房都没有吗?” 如玥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说话,一副“就不给你吃,有本事你咬我啊”的表情。顾景逸顺着如玥的视线,看向五公主的眼神跟冰棱子似的,戳得人心眼儿慌得很。 “没事没事,独孤鸿改日再来拜会。”独孤鸿拱手为礼,拉着五公主就离开了。 见那二人走远了,如玥这才松了身子,坐到圆交椅上拍着胸脯道:“千钧一发啊千钧一发,将军大人你真厉害,我以后再也不好奇了,一定听话乖乖地听话躲在内宅里。” 顾景逸把她抱起放到自己大腿上,眉头紧皱:“无妨。” 如玥抚上顾景逸的眉毛,忖了忖道:“你也看到了?” “嗯。”顾景逸丝毫不怀疑自家夫人的聪明劲儿,稍后,他舒开眉头,“不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当年在北狄,此二人的脾性我和安陆伯都摸得清清楚楚,你且安心。” “我还信不过你吗?”如玥搂住顾景逸的脖子,扑上去啃了一口。 午饭的时候,阿圆和满满又闹别扭了,起因是阿圆要顾景逸午饭后给他耍枪看,这样才对得起他辛辛苦苦吃了一口又一口蔬菜。他是这样说的:“爹爹,枪!”顺便指了指面前的一盘菠菜炒鸡蛋。 而满满就要顾景逸陪她玩海盗船:“爹爹,船!” 如玥则瞧着这两人抢顾景逸,心中哀叹一声:她活生生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完全被小家伙们无视了,简直是人间惨剧。 她默默站起来,决定独自回床上心塞一会儿。 “夫人。”顾景逸连忙叫住她,而后分别拍了拍阿圆和满满的小脑袋,“爹爹是你们娘亲的,想跟娘亲借爹爹,得娘亲同意。” 一双圆满仰着小脑袋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想明白后立马奔到如玥跟前,一人一条腿地抱住,互相看不顺眼地对视—— “娘亲,枪!” “娘亲,船!” 如玥无语地看向貌似无辜的顾景逸,要是论起“踢皮球”的技能点,顾大将军你都可以去踢世界杯了好么? 她蹲下身子,跟两个小家伙商量:“你们心疼爹爹吗?” 两个小家伙忙不迭地点头,但阿圆这货是导火索:“阿圆最心疼。” 满满当然不干了,叉着小肥腰反驳:“满满最!” “打住!”如玥颇有些头疼地看着两个最喜欢窝里斗的小冤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有没有看到爹爹的黑眼圈?” 阿圆反应快一些,直接发问:“什么?” “就是眼睛下面黑黑的,有黑眼圈代表爹爹很累,需要多休息知道吗?”如玥耐心地解释。“圆满”同时回过头看了看自家爹爹,发现黑眼圈后异口同声地道:“知道。” “知道后该怎么办?” 阿圆撇撇嘴:“自己玩。” 满满挠挠头:“陪爹爹?” 如玥纠正满满:“不不不,陪爹爹睡觉是娘亲的独有任务,只有每日好好儿地午休睡足了觉,爹爹的黑眼圈就会消失了哦。” “船?”满满睁大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如玥笑着夸奖她:“满满最聪明了,等黑眼圈消失,爹爹就能跟满满玩船了。” 没想到这句话又捅了篓子,原本消停下来的阿圆立马反驳:“阿圆最!” 如玥仰天长叹:“最”“更”这种表示程度的词就在她的字典里消失吧,这俩货真的太有竞争意识了,一不小心嘴贱就会让他俩吵起来啊! 在一片“阿圆最!”“满满最!”的声音中,如玥趁他们不注意,拉起顾景逸就跑,留下两个磨人的小冤家给张妈妈她们。吵了会儿,阿圆和满满发现爹娘不见了,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大抵是觉得再吵下去也没劲,他们俩便手拉着手去玩积木了。 这一双圆满绝对是逗人玩啊,上一秒钟还吵得不可开交大有这辈子都不理你的架势,下一秒立马亲密无间的节奏你们是要竞选影帝吗? 围观的张妈妈和几只鸟纷纷表示心略塞。 庶女国色 第一四零章 “三哥,这都过了多少日了?难道你真打算这么一直悠闲地在大胤拜年?”五公主气急败坏地搁下茶盅,茶水四溅。 独孤鸿则很轻缓地拿茶盖撇着茶叶,嘴角勾起:“我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两全其美?”五公主攒起眉,“最快的法子难道不是直接杀了明德帝,趁大胤混乱之际,北狄铁骑挥军而下,到时候大胤内忧外患,自然尽归我北狄之手!” 独孤鸿瞥了她一眼,这同胞妹妹还真是头脑简单,这样是很快没错,但谁又能保证刺杀成功呢?况且,根据潜伏在大胤的探子回报,即使大胤亡了,即使顾景逸死了,以苏如玥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委身于他。 五公主看着独孤鸿明明灭灭的眼神,直言道:“年前从顾景逸那里回来后,三哥你就一直心神不宁,还动用探子打听嘉宁县主的身世,三哥,你不是看上那妇人了吧?” 倒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没脑子,独孤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首先是美,真的很美,美得就像夜幕中悬挂的一轮明月,仿佛神圣而不可亵渎,但偏生降临凡间。然后是气势,他从未见过一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女子,体内仿佛蕴藏着极大的力量,她眼中没有其他人,也瞧不起其他人,只有顾景逸。 生平第一次,独孤鸿有了嫉妒这种情感。 他是一个乐于征服的男人,对他来说,征服这个女人所带来的快感甚至大于征服大胤。五公主虽然做事很少过脑子,但也算了解这个唯一的同胞哥哥,她急了:“三哥,太子哥哥说刺杀明德帝事关北狄生死存亡,你可不能……” “太子?”独孤鸿嗤笑一声,“五妹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北狄皇室中上战场杀敌的永远都是你我二人?带着刺杀的任务出使大胤,说得好听些是相信你我的实力,难听些呢?死在大胤也无所谓。即使刺杀成功,大胤大乱,你我又有几成机会全身而退?就是真的全身而退了,回到北狄,顶多是个亲王的封号,还不是将江山拱手让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五公主是真心从没想过这些,她心里突然虚了,手脚止不住颤抖:“但是,但是太子哥哥说北狄数十年来在大胤京城埋下的探子很厉害,我们,我们不会有危险的啊。” “我的傻妹妹,强龙且不压地头蛇呢,咱可是在大胤的京都,连地头蛇都算不上,还能压得了强龙?”独孤鸿看着一母所出的妹妹,心道,也就是她傻,才能让自己毫无顾忌地信任。 五公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抬头问:“那,那怎么办?” “任务要完成,同时也要遂了你我二人的心愿,功成身退后当个闲散逍遥王,有喜欢的人陪着也是快哉。”他倒想得开,大抵是觉得同北狄地位很稳固的太子抢皇位太渺茫了。 五公主这下听明白独孤鸿的言外之意了,她点头道:“三哥说得对,顾景逸是我的!” …… “阿秋!阿秋!阿秋!”如玥止不住地打喷嚏,她用帕子摁了摁鼻尖,嘟囔道:“莫不是有人想我了?” 阿圆和满满正对坐着搭积木,听到娘亲的话后,抬起头异口同声地道:“没!” 如玥翻了个白眼,这俩货跟他们爹学坏了,孩儿他爹是喜欢调戏她,而他们则以用言语打击她为乐趣,被打击着被打击着……妈蛋居然习惯了! “娘!”阿圆鼓足了劲儿叫她。 如玥放下话本子走到床边儿坐下,摸了摸阿圆的小脑袋:“怎么了?” 阿圆指着自己用积木摆出来的一个抽象的物体,得意地问:“好?” “这只狗狗真像小逗比,阿圆是想跟小逗比玩吗?你要好好吃饭,等长得更壮了后才能跟小逗比玩哦。”由于阿圆某一天瞄到如玥跟小逗比相见甚欢的场景,哭闹着非得跟狗狗玩,但孩子太小hold不住宠物犬的,还是顾大将军出马才把快暴走的阿圆哄住。 阿圆眨了眨眼,指着那坨抽象的物体,很清晰地道:“是娘!” “咯咯咯……”一直淡定围观的满满突然high了,捧着小胖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生怕如玥不知道是在笑她一样。 = =!这日子真的没法儿过了! 于是当顾大将军回府时,就看到孩儿他娘黑着一张脸坐在床边,一双圆满貌似异常开心地齐心协力搭积木。 他趁圆满不注意,亲了亲孩儿他娘的额头,问道:“你们又欺负娘亲了?” 听听,又!可见如玥在这俩小家伙手里栽了多少次! 阿圆这货比较机灵,直接指着满满告状:“妹妹!” 满满直接扑到顾景逸怀里,糯软着嗓音撒娇:“哥哥~” 反正也找补不回来,她做娘的还真能跟这俩小祖宗计较?如玥走上前给顾景逸递上一个暖炉,道:“虽是正月里了,但这天儿还未回暖,将军出去时别忘了带上披风。” 顾景逸握住如玥的手,笑道:“事情都处理好了。” “明儿陛下接见了北狄使团后,那些人应该就能离开大胤了吧?”如玥想起那个觊觎顾景逸的北狄五公主就心里头不舒坦。 “还得看使团的意思,若是他们想在大胤多留几日见识大胤的风土人情,陛下也不能说什么。”顾景逸顿了一下,扭头示意伺候的丫鬟们都下去,这才继续道,“独孤鸿性情并不似表面上和顺,此人征服欲极强,我从不信他会投降议和。” 如玥点点头,从那日无意中瞥到独孤鸿的眼神中,她也相信顾景逸的这个论断。 “舅父那里早就在调查,最好他们签了降书后退兵离去,不然定叫独孤鸿生不如死。”顾景逸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怀里的满满抖了一下,叫着“爹爹”把头埋进顾景逸怀里。 看来顾大将军的气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领受得住的,满满太小,见到的也都是顾景逸慈眉善目的一面。顾景逸抚摸着满满软软的头发,脸似冰山。 而原本坐着的阿圆此刻却站了起来,瞧着倒笔直得很。 他一点儿都不惧顾景逸散发出来的杀气,挥舞着小拳头:“爹爹,娘亲,揍!”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这小家伙自小都闹得很,说不准将来也是一枚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如玥把阿圆抱起,用额头碰了碰小家伙的额头,道:“是堂舅舅家的鸣哥儿教你的吗?” 自从江问蕊带着鸣哥儿来了一趟将军府,阿圆就跟见着战友似的,立刻跟鸣哥儿厮混在了一起,大有他爹和苏承宇当年“京城双霸”时的雏形。 阿圆挺起小胸脯,骄傲地道:“阿圆!” = =!原来是他带着鸣哥儿各种闹腾的啊,将来阿圆混成京城第一纨绔可怎么办?看来大概也只有曾经的老纨绔能镇得住他了。如玥满怀希望地看向顾景逸,顾景逸满脸欣慰地看着阿圆,有一种“劳资终于后继人有了”的即视感。 好吧,既然嫁了个老纨绔,生出个小纨绔来,想想也是挺正常的。 …… 次日是正月十五,也是上元节。 由于两只小包子还小,如玥也不打算带他们去大街上看花灯了。她吩咐下人把花厅处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也算为一双圆满过一个袖珍的上元节。 华灯初上,如玥牵着阿圆抱着满满,在花灯间走来走去。 瞧着她挺悠闲的,但心里却着实忐忑得很,谁知道北狄那俩奇葩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家将军可是全权负责此次的安保工作,别出了岔子才好。 阿圆和满满兴奋得不行,把满满放到地上,穿着喜庆小棉衣的包子不稳当地各种玩。 如玥坐在一旁,看着这满目的花灯,心情一点一点转好。她眼尖瞄到碧斯捧着一盏花灯经过,笑得跟开了朵花儿似的,灵敏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她给了黄鹂一个眼色,黄鹂乐颠儿颠儿地跟过去和碧斯攀谈了起来。 大约都快过戌时了,阿圆和满满已经开始揉眼睛表示困了,如玥把小家伙们送回婴儿房就寝,独自回到寝室等顾景逸回来。 “夫人,老爷回府了。”妙言来报。 如玥立马站起身:“老爷怎么样?” “同往常没两样。”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出乱子。说话间,顾大将军在门外卸下披风,随手拿起一个暖炉,把身子烘得暖暖的才走进屋。虽是入了春,但倒春寒仍是很冷的,如玥受不了冷,他一直记得。 “阿圆和满满今儿有没有闹你?”顾景逸把如玥搂入怀中。 如玥道:“他们两个小家伙倒是颇喜欢花灯,明年上元节可以带出去真正体会一下花灯节的热闹。” “一家四口都去。”顾景逸有些累,微微闭起眼。 “宴会没发生什么事吧?” 顾景逸摇头:“降书签得很干脆,议和之举也挺真诚。” “那他们何时回北狄?” 顾景逸睁开眼,笑了笑:“大胤京都富庶繁盛,自然令他们目不暇接,恳请陛下多留几日,让北狄使团多多体会大胤的风土人情才好。” 如玥噗嗤一声笑了:“将军所料果然不错。” “一个人再会装,本性改不了,舅父反倒希望他们能再有些动作,如此才好将北狄残留在大胤的势力连根拔起。” “那……我能做些什么呢?”如玥抬起头。 顾景逸捏了捏她的鼻尖,看着孩儿他娘怎么看都看不厌的脸,心里叹了一句:用“红颜祸水”这四个字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他道:“帮为夫缓解压力即可。” 如玥还想问究竟怎么做才能帮他缓解压力,嘴就被堵上了。 春宵过,如玥大汗淋漓地躺在顾景逸怀里,说了几句对北狄使团的看法,得到顾景逸认可后十分得意,顾景逸又在她耳边低低地嘱咐了两句。 “真的?”如玥睁大眼。 “大概也就这几天了。”顾景逸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笑,满堂生辉啊。 庶女国色 第一四一章 顾景逸下朝后接到暗报,派人回府告诉如玥他不能一起吃午饭,而后纵马飞驰,在晴楼处下马。他将马缰扔给随后而来的尹堂,问道:“确定是这儿吗?” “侯将军已经进去了。” 尹堂口中的侯将军就是侯英。 顾景逸蹙眉:“安陆伯怎么说?” “伯爷道此人是他调查了几年的探子,手中应有北狄各探子散落各地的名册,只要找到名册,便可永除后患。” 顾景逸听完,让手下都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踱步往晴楼走去。 晴楼在京城诸多奢华酒楼里不算最高端的,也不是最low的,刚刚好得能让人忽视。这个时间点儿大厅人也不多,店小二见到顾景逸后立刻迎了上来:“客官这边儿请。” 顾景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往楼上走。 店小二抖了一下,正在打算盘的掌柜摆手让店小二忙自己的去,这种等级的客官还是让他们自由活动吧,别惹事。 走到最靠里的一间厢房,顾景逸冷着脸推开。 厢房里没什么特别,只看到一个人蒙在被子里躺在床上,他感到一丝不对劲,握紧挂在腰间的鞭子,缓缓地朝架子床的方向走。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不应该,作为北狄的探子,这点儿警觉度都没有绝对不应该。 迅速掀起被子,里面露出的一张脸居然是侯英! “糟了!”顾景逸立刻转身,厢房的门突然关闭,紧接着他就感到一阵眩晕。 厢房边儿上的一个书架慢慢地移开,独孤鸿和五公主从里面的暗格中走出。 独孤鸿笑道:“晚了,顾将军可知这种迷药,无色无味,一沾即倒,若是没有解药须得浑身瘫软五个时辰。” 顾景逸软着身子勉强坐在圆交椅上,看着独孤鸿,冷静地问:“你想怎么做?” “五妹,顾大将军就交给你了,别冲动坏了大事,今日一过,他就永远都是你的了。”独孤鸿打开门走出,朝顾景逸微笑,“顾大将军,待会儿见。” 独孤鸿从后门走后,五公主疾步走到顾景逸身边,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顾景逸虽然动弹不得,但还是能说话的,他冰冷地道:“你知道本将军最厌恶什么样的女人?” 五公主的手一顿,这才直视顾景逸。 “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在本将军眼里就像能随便丢弃的垃圾。”顾景逸睨着她。 “顾景逸!”五公主气急败坏地揪住他的衣襟,“你为什么总以这种眼神看我!我自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立志非你不嫁,你为何不正眼看我一次?” 你想嫁也要别人想娶呀!不知怎么地,顾景逸眼前突然闪过如玥的嘲讽脸。 五公主怒极,“刺啦”一声撕烂他的衣襟:“这种时候你还心不在焉,顾景逸!本公主怎么会瞎了眼爱上你!” “独孤昕。”顾景逸平静地告诉她,“你比不上如玥之万一。” 苏如玥虽然小毛病一箩筐,但是她恩怨分明,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对她好的人她会卯足了劲地加倍对那些人好,对她坏的人,她自然也不会放过。 她最是瞧不得正不压邪,她直言不讳,她敢作敢为,她活得最是鲜活。 独孤昕惨然一笑:“苏如玥?过一会儿我们再来看看,她究竟有没有你说得那般好?”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顾景逸看着她,“这样就可以了,没必要污了侯将军的名节,独孤昕,我想你并不是那种能狠得下心毁了无辜女子一世的人。” “她还无辜?她杀了我北狄多少将领?”独孤昕指着昏睡中的侯英。 顾景逸抬眼:“你就没杀过大胤将士?” …… 另一方面,独孤鸿快马赶到将军府,守门的下人把他拦住,匆忙禀报了如玥。如玥眉头一皱,现今老爷不在府里,北狄使者来府,她是不能不见的。 “三皇子殿下。”如玥福了福身子,端庄有礼。 独孤鸿朝门里面望了望,道:“顾兄还未回府吗?” 如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我家将军朝中另有要事。” “朝中?兴许是我看错了,方才亲眼见到顾兄和一名女子进了晴楼,那名女子瞧着也挺熟悉,不过在顾兄的披风下,看的不是很真切。”独孤鸿故作焦急。 如玥不动声色:“是吗?三皇子殿下于我朝京城许是不甚熟悉,看错也是应当。” “顾兄乃人中龙凤,自然不会行这种苟且之事,不过他脚步踉跄,兴许醉了酒也未可知?”独孤鸿瞧如玥这么淡定,生怕她不上当。 如玥笑了笑:“三皇子殿下多虑了,我家将军还从未醉过酒。若是无事,殿下还请回吧,将军不在府里,本县主也不好多留殿下了。” 说罢,如玥便转身,让下人关了门。 难道精心布置的局在最后一步却功亏一篑了?独孤鸿不甘心,他在墙角徘徊了很久,想着还能有什么法子把如玥骗到晴楼去。 却突然,原本闭上的门又开了。 如玥带着红缨和画眉,穿着便装,乘了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径直驶往晴楼的方向。独孤鸿大喜,纵马跟在后面。 …… 晴楼的掌柜和他的店小二们都惊呆了,今儿这片不温不火的酒楼怎么迎接了这么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客人?尤其是那位轻装简行的女子,简直刷新了他对美女认知的上限。 掌柜刚想亲自上前献殷勤,女子身后却突然走出一个身穿北狄服饰的男子。 大胤人对北狄人都怀着深深的憎恶,即使美色当前还是直接绕道。 如玥看了眼走到前面替她引路的独孤鸿,攒起眉,给红缨使了个眼色。红缨走到如玥右侧,刚好挡住了独孤鸿。上了二楼,看到一排长得一模一样的厢房,如玥终于开口:“哪间?” “我派侍卫一直盯着,是最后一间。”独孤鸿连忙道。 如玥一哂:“原来三皇子殿下根本就不是错看,盯着我家将军的一言一行,三皇子殿下真是辛苦了。” 独孤鸿看着如玥,被她这般讽刺也没恼。 帮如玥打开厢房的门,独孤鸿一扫视,没发现独孤昕的身影,心下一松:五妹此次倒是识大局,没有因为一己私欲坏大事。与此同时,他悄悄打开解药的瓶塞,顾景逸渐渐恢复了力气。 “将军?”如玥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 只见顾景逸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地坐在圆交椅上,而床上的锦被里貌似有一个女子。如玥弯腰捡起顾景逸的灰鹤色锦绸披风,亲自帮顾景逸披上,眼眶中缓缓地蓄起水雾,眼泪将落未落,看起来楚楚动人。 顾景逸从头至尾一直皱着眉头,他抓住如玥的手。 如玥将手抽出来,淡淡地道:“将军,回府吧。” 话音落,泪水流。 独孤鸿暗喜,他等的另一个人还没来,这场好戏才不能如此简单地落幕:“顾兄,县主对你这般情深意重,你怎么能拈花惹草,本皇子实在看不过眼!” 顾景逸眸中射出利光:“闭嘴!” 就在这时,云经远突然出现在房门前,他依旧本着一张棺材脸,看清在场诸人后,与顾景逸的视线迅速在空中对接了一下。 “安陆伯爷?”独孤鸿佯装惊讶地看向云经远,“你为何会来此处?” 顾景逸和云经远都是当年北狄战场上的大咖,北狄对阵大胤,也是在这两个人联手后变得敌强我弱。云经远智术无双,顾景逸领军奇才,让这两个人起内讧,不仅能够动摇大胤朝堂,还能让北狄在边关战场上夺得士气。 届时趁皇宫部署疏漏,北狄使团装作辞行,明德帝必会开宴送行,刺杀皇帝的大业可成! 最关键的是,让苏如玥对顾景逸彻底死心。独孤鸿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他志得意满地看着云经远走上前,掀开架子床上的锦被,云经远眸光微动—— 怎么会是她?!侯英呢?! 独孤鸿一把将独孤昕拽起来,使劲摇晃也不见她醒,他怒吼:“怎么回事?!” 云经远板着一张棺材脸,一句话都没说,径直离开了厢房。而如玥扶着手脚还有些酸软的顾景逸,也要跟着离开。 独孤鸿孤注一掷:“顾景逸!与别国公主私通,本皇子要到明德帝跟前告你一状!” “那么,就看陛下相信谁的话了。”顾景逸用一种极端目中无人的眼神睨了眼独孤鸿。 独孤鸿将独孤昕扔到床上,瞬间暴走:“即使贵国皇帝不信,你也是道德败坏污人清白的衣冠禽兽!苏如玥,你看清楚了没有!” 做戏要做全套的,如玥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家将军,肉麻死人地道:“只要将军能与我一席安身之地,苏如玥誓死相随。” …… “哈哈哈哈!哈哈哈!”如玥实在忍不住,一回府就从门口笑到寝室,一双圆满见娘亲笑得这般诱人,也跟着捧腹大笑了起来。 看到阿圆和满满笑得居然有比自己还high的架势,如玥无可奈何地轻点俩小家伙的额头:“小傻瓜。” 顾景逸让奶娘把小家伙们抱下去,坐下来喝了一盏茶,活动了一下筋骨。 如玥跪在床上,给自家将军捏捏肩:“累了吧?也不知道那迷药对人有没有危害,过会儿还是让太医瞧瞧得好。” “无妨。”顾景逸握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用了用力让如玥感觉到自己已经恢复了。 “将军大人,你瞧本夫人表演得怎么样?从头到尾一气呵成,都不带停顿的。”如玥自豪地枕在顾景逸的大腿上,得瑟地求夸奖。 顾景逸捏了捏她的鼻尖:“暗卫找你之前,你为何那般确信我没偷腥?” 如玥昂了昂下巴:“独孤鸿说的我是一点儿都不信,不过当时着实紧张了一下,毕竟他说得那般言之凿凿,或许将军真出事了呢?但我又不傻,京城有三哥有舅舅,我既是担心你自然会去向他们求助了,谁会跟着一个看不顺眼的人去啊。” “真聪明。”顾景逸笑笑。 “那必须聪明。”如玥想了想,很真诚地道,“南夷王真的好疼爱婆母啊,暗卫救了你两次,若是没有暗卫,连侯英的名声都要毁了。” “嗯。”顾景逸把如玥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那从未谋面却给了顾景逸生命的婆母,若是有机会,真想尽心尽力地好好儿孝敬您,谢谢您。 半夜里,顾景逸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如玥装成熟睡的模样。 他披上披风,拐进隔壁的婴儿房,盯着满满看了好久…… 庶女国色 第一四二章 第二天天还未亮,侯英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 眼前还是模糊的影像,眼神在慢慢聚焦,印入眼帘的,是云经远静坐在床边,盯着她看的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见侯英醒了,云经远递上参汤:“刚好。” 侯英接过,喝了一口,感觉手脚终于有了些力气:“伯爷一直在等我?” 云经远点头:“蒙汗药已清除,安心。” “我……”侯英又尴尬又恼怒,她堂堂女将军,居然被曾经的手下败将给坑了。也是,以前她没有弱点,自然不会失败,但如今她一听到云经远被抓的消息,尤其看到他随身的香囊,理智全线崩溃,如此才落入了陷阱。 “无事,以你为饵才能找到名册。” “名册找到了?” “嗯。”云经远道,“或许还有漏网之鱼,但想来北狄在京城的势力已经不足为惧。” 侯英松了口气:“那便好,不知是谁将我送回府的?” 云经远给自己斟了杯茶:“顾景逸的暗卫,他让我稍安勿躁,装作如无其事地被探子引到晴楼,如此才能顺藤摸瓜。” 三名暗卫,一名击昏独孤昕,一名带走侯英通知云经远,一名暗地保护如玥让她演一出好戏。云经远那一路是为了调查北狄探子的暗线,而如玥这一路则是为了拖延时间,让独孤鸿放松警惕。 “伯爷,天亮还要早朝,你休息会儿吧。”侯英心疼地看着云经远眼眶下的黑眼圈。 云经远板着一张棺材脸,居然俯身在侯英额头留下一枚轻吻:“不了,我去沐浴。”侯英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她家伯爷从来都没有这般主动地吻过她,对房事也很有规律地执行,倒像是任务一般。 她曾一度很难过,认为是自己上赶着云经远才娶的她,其实他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但因为这一遭罪,她瞧见了夫君的深情,还有在她苏醒时,他尽量克制但眼底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的庆幸。现在想来,云经远其实对她很好,甚至是无微不至。她性子糙,他心思细,很多细节之处都是他为她考虑得周到才不至于成亲后出洋相。 在耳房里,云经远泡进浴桶,氤氲的水汽使眼前的事物变得朦胧。 侯英对他来说是惊喜,意外之喜。曾经的云经远只为给云家翻案而生,亲眼见证母亲的死亡,弟兄们一个一个相继死去,那种足以毁天灭地的情感冲击已经让他丧失了对生活美好的向往。 活着,就是平反。 活着,就是忍辱负重。 活着,就是让抓紧一切时机变强,变强,变强! 终于达成了毕生最大的心愿,云家翻案的那一刻,他高兴之余却感到心中很空虚。之后呢?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对残存在世间的亲人好,无条件无私的好,为了让父辈们倾力扶持的大胤更强大,更加强大。 到头来想想,他这一生竟没有一刻是为了自己而活。 直到侯英的出现,在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表明心迹的那一刻,云经远才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个昔日的同袍兄弟。拨开云雾,她确实比那些糙老爷们儿对他关照。但那时侯英不愿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女子身份,虽然军籍上性别为女,但出示人前的扮相永远是男将军。 而云经远也奔着毕生的心愿在埋头努力,丝毫没有留意到她。 她出现了,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也能被爱,原来他也值得被付出,原来他也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有一个爱他的妻子。至少在侯英出现之前,他连答应成亲都是想着为云家留下一点血脉。 所以这个女人从来都不一样,他在慢慢改变,在试着开启自己已经麻木的心窍。 …… 独孤鸿从来都没有如此失败过,简直一败涂地,从自己掌握先机道渐渐跳入别人的圈套,最后还将北狄辛苦几十年在大胤市井里布下的暗桩几乎全部断送,这不能忍! “三哥,我,我没料到他的身边居然有南夷暗卫。”独孤昕的脑袋依旧是痛的。 几乎所有皇室都有养着暗卫,但唯有南夷小国的暗卫是最神出鬼没的,据说南夷王室有独特的训练暗卫的秘法,此法多少皇室想要夺取却从未成功过。 曾作为北狄将军的独孤昕,自然清楚顾景逸身边暗卫的来历。 独孤鸿紧攥着茶盅,咬牙切齿:“原来他真的是南夷敏清公主的儿子,我原还以为这事儿是大胤明德帝编造出来的幌子。” “那怎么办?我,我还能得到他吗?”独孤昕紧咬着下唇。 “啪!” 茶盅掷地而碎,把独孤昕吓了一跳,她看向同胞的哥哥,居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独孤鸿眼角淬毒,狠狠地盯着墙面上的一副美人图,犹如凶兽一般。 他还有最后的筹码! …… 顾景逸还没回府,将军府真的要闹翻天了。 “阿圆!你不是答应爹爹要吃蔬菜的吗?男子汉怎么能出尔反尔?”如玥直接把还欲逃走的小阿圆提溜起来放在锦墩上,怒视着他。 满满在一旁煽风点火:“哥哥羞!不听话羞!” 阿圆双臂交叉环抱着胸,赌气地偏过头不看如玥。 张妈妈担心阿圆真的把如玥惹到了,连连哄道:“小少爷,你怎么能见天儿地就不吃蔬菜呢?瞧瞧长得都不如小姐高了。快给娘亲说错了,说阿圆再也不敢了。” 阿圆瞪了眼张妈妈,撅起嘴:“不!” “为什么不?”如玥伸出手把他的小脸掰过来正视着她。 阿圆瞪大一双眼:“爹爹不算话,阿圆不!” 原来是嫌顾景逸这几天太忙没给他耍枪,闹脾气了。如玥软下声音哄道:“阿圆乖,爹爹这几日太忙,实在没时间陪你玩,要不娘叫尹堂叔叔给你耍枪?” “不好!”阿圆撅着嘴,还学会分辨谁耍得好谁耍得不好了。 一岁多一点儿的小娃娃,又不能家庭暴力,还真有些拿他没办法,算了,能骗一次算一次吧。如玥端起小碗,夹了一根菠菜凑到阿圆嘴边:“娘亲这里有一个秘密,阿圆要是吃一根呢,娘亲就给你讲。” “什么?”阿圆不买账,猴精地非得如玥先说。 如玥笑了笑:“其实娘亲也会功夫哦。” 满满十分配合啊,立刻拽住如玥的衣角摇晃:“满满也学!” “呐,娘亲会耍鞭子,可好看了,过会儿就耍给满满看,阿圆要不要看呢?”如玥循循善诱。 阿圆这小机灵鬼想了想:“厉害?” 如玥忙点头:“很厉害!” “好。”他直接自己拿过碗放到八仙桌上,用叉子叉青菜吃了。看来这小家伙根本不是不喜欢吃青菜,而是拿吃青菜当做要挟呢。搁如玥以前的脾气,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你爱吃吃不吃拉倒。但每每看到阿圆那副酷似顾景逸的小脸,又狠不下心来。 真是越当娘心就越软和了呢。 由于阿圆第一次瞧耍枪是顾景逸耍的,先入为主后再瞧其他人耍枪就能分出好坏优劣了。但如玥是首次跟他面前耍鞭子,小家伙觉得新奇,还直夸如玥帅,连满满这个小胖妞都想学。 看来闲暇时缠着顾大将军学几手还是很有用的嘛,虽然是花架子,毕竟能唬住小孩儿。 如玥耍鞭子耍得累了,把阿圆和满满哄得去午休,也打算溜到床上眯会儿。没想到方甲传来消息,苏如瑶居然难产了! “怎么回事?不是才八个多月吗?孩子保住了吗?” 不管爹娘有多坏,孩子总是无辜的。 “还不知道,奴才得到消息时说是正在生,不过情况不大好。” 如玥也不知道该表现出怎样的表情,只能问:“知道是为何吗?好好儿的怎么会突然要生,月份还不够啊。” 方甲忖了忖,道:“据太夫人身边留得暗线说,是二夫人和二爷剧烈地争执来着,二夫人这胎本就不稳当,被绊了一下才……” “知道了。”如玥摆摆手让方甲下去,“有消息再报。” 什么事能让苏如瑶和顾景晖去争执?如玥的眸色深了深,没再想下去。 晚饭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传来消息,倒是顾景逸终于忙完回府了。时已暮春,人们早就换上了薄衫,如玥给顾景逸递上一杯茶让他解解乏,而后将午时阿圆闹别扭的事同他讲了。 “夫人颇有先见之明。”顾景逸先饮了一碗汤。 如玥笑了笑,这才缓缓开口:“那个……苏如瑶难产了。” 顾景逸放下汤碗:“我已知晓,等北狄使团离京之后,顾景晖的事再慢慢处理。” “将军。”如玥挽上顾景逸的胳膊,苦着一张脸道,“我是真的傻了。” “为何?” “我,我居然有些心软,居然想着若是孩子能平安生下来,若是顾景晖就安安分分地当他的鸿胪寺卿,要不那事就翻篇儿了吧。”一日一日地看着阿圆和满满长大,她的心真的越来越软了。 顾景逸捏了捏她的鼻尖:“就知道你嘴硬心软,但鸿胪寺卿怕是容不得他再做下去。” 如玥心里好像放下去一块大石头,哎,看来她还是没有做坏人的天分。顾景晖害得顾景逸身上留了一块疤,那便让他从高处跌落民间,沦落于市井之中讨生活,应当算够了吧。毕竟从贵族生活成为任人欺压的平民,也是很痛苦的过程。 多年以后,当如玥再想起这件事时,却猛地发觉顾景晖也是可怜人。她没料到,顾景晖会以那样的方式离世,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吧。 晚饭后夫妻俩带着一双圆满正在散步时,方甲传来消息:“二夫人生了个哥儿,母子均安。”苏如瑶怎么样都无所谓,幸好孩子保住了。 次日如玥以个人名义送了些补药给孩子,给不给孩子吃随苏如瑶的意,但她能尽到的心也已尽到,就当是给阿圆和满满积福,希望上苍保佑她的孩子们都能健健康康地成长,顺顺遂遂地过一生,真的如了圆满之名。 庶女国色 第一四三章 北狄放在京城市井布的暗桩一个一个都给拔了出来,但毕竟是暗桩,都嘴硬得很,没一个反咬北狄一口的,是故现今大胤和北狄使团尚属于面儿上还算和平的阶段。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动了使团就是失了道义,期盼和平的那些民众指不定多痛恨大胤皇室呢。 既然和平,那出于大国礼节,得开一个送别宴。 明德帝接见北狄使团的时候是上元节,如玥想跟一双圆满过节,便借口身子不适推了宴会。本来按照规矩,有诰命在身且有位分的夫人是必须与宴的。是故这次送别宴,如玥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送别宴尚有些日子,而如玥与宴的时候身边也带着武功不赖的红缨和画眉,想来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最关键还是护好明德帝,以防北狄使团来个孤注一掷。 只要北狄使团在京一日,顾景逸就忙得跟陀螺没什么两样,烦躁啊烦躁,已经好久没有跟夫君做羞羞的事情了呢,如玥把满满哄得睡着,而阿圆睁着一双大眼睛,翻腾着死活不午休。 怕打扰满满休息,如玥只好把这个磨人的小冤家抱出婴儿房。 阿圆也是个机灵的,在婴儿房翻腾是翻腾但也不嚷嚷,一出婴儿房,他蹦下地就吵开了:“娘亲,鞭子,娘亲,鞭子!” “今儿没有鞭子。”如玥拍了拍他圆圆的小屁股。 阿圆扭着小屁股往贵妃榻上一扑,拿上如玥平日用的皮鞭,然后转身笑吟吟地递给如玥,字正腔圆地道:“有!” 如玥坐着贵妃榻,把阿圆抱到腿上,耐心地道:“娘亲肚子痛,不能耍鞭子知道吗?” “肚痛?”阿圆瞄了瞄如玥的肚子,把小胖手放在娘亲的腹部,眨巴着大眼睛道,“坏?”这小子前日贪嘴吃刨冰来着,吃坏了肚子,着实肚子疼了一晚上,可把夫妻俩折腾了一整晚。 “不是,肚子痛不一定是吃冰吃多了哦。”如玥揉揉阿圆柔软的额发。 阿圆继续眨巴眼睛,仿佛非得知道个原因。 额,如玥默默汗了,她又不能告诉阿圆他娘是因为大姨妈来了所以肚子不舒服吧?如玥高深莫测地朝阿远笑了笑:“阿圆还小,等长大后就懂了。” “多大?” 这小子怎么还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 如玥刮了刮阿圆的小鼻子:“大到阿圆可以娶媳妇就知道了。” “媳妇?”阿圆低下小脑袋想了想,复又抬头道,“娘亲?” “娘亲是爹爹的媳妇,阿圆将来的媳妇会比娘亲好一百倍,会给阿圆再生个小阿圆,帮阿圆料理庶务,是阿圆背后最不可或缺的人哦。” 阿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妹妹?” 如玥笑道:“妹妹会做别人的媳妇,给她将来的夫君相夫教子。” “不好!”阿圆皱眉。 如玥倒是奇了:“什么不好?” “别人的媳妇,不好!” “为何?”如玥拽了拽阿圆的小耳朵,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里想这些什么。 阿圆一本正经地道:“欺负妹妹!” 如玥欣慰地一笑:“阿圆是怕别人欺负妹妹?” 阿圆点头,做出苦大仇深脸,真是萌爆了。 “那就要看阿圆的了,爹爹和娘亲总有一天会离开,你要保护妹妹哦。”如玥觉得这是个教育的好机会,要是阿圆对满满能有苏承沣对如玥一半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阿圆一听这话,瞬间痛哭了起来,哄都哄不住。 与此同时,张妈妈心急火燎地把也在痛哭的满满抱了过来,两个小家伙坐在床上,对着嚎,一个比一个嚎得响亮。 如玥:=口=!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很温馨地做着教育呢吗?怎么俩货同时哭了?完全劝不住啊魂淡! “什,什么情况?”如玥问张妈妈。 张妈妈手忙脚乱的,瞧着也快哭了:“老奴不知道啊,小姐睡得正香,突然就哭了起来,莫不是做了噩梦?” 比起满满,如玥更想知道阿圆究竟为毛哭,明明气氛刚刚好啊摔! 过了好久,两个小家伙还是止不住地哭,连嗓子都哭哑了。如玥束手无策,心疼地跟什么似的,都想给他们跪下了。幸好顾大将军及时回了府,他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听着哭声就冲了进来。 “何事?” “不知道啊,满满可能是做了噩梦,阿圆完全没缘由就哭了。”如玥真的一头雾水。 顾景逸把满满抱进怀里,走来走去地哄。而阿圆还是那副样子,连如玥要抱他都躲得不让抱,只知道固执地痛哭。 如玥焦急道:“不如请个道士?莫不是魇着了?” 幸好在顾景逸的怀抱里,满满渐渐止住了哭泣。顾景逸抚摸着满满的背,如玥把晾凉的清水给满满喝了一点儿,满满楚楚可怜地看向阿圆,睫毛还是濡湿的。 像是感受到了满满的目光,阿圆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盯着如玥,跟见到杀父仇人似的。 如玥再加一头雾水,她伸出胳膊索抱,阿圆鸟都不鸟她,很干脆地道:“娘亲坏!坏娘亲!坏爹爹!爹爹坏!” 顾景逸躺着也中枪。 谁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默围观的白鹭温温柔柔地发声:“老爷,夫人,奴婢想着……莫不是夫人说的那句话把小少爷惹着了?” “哪句话?” 白鹭看了眼小阿圆,缓缓道:“夫人方才说,您和老爷总有一天会离开,会不会……” 没什么会不会的,因为白鹭话音刚落,阿圆和满满又同时哭了起来。看来就是这个原因了,而双胞胎之间可能真的有心灵相通这个说法,满满痛哭大概是因为阿圆。 如玥真是哭笑不得,这两个小家伙真是让人太爱了。 “阿圆,满满,不哭。娘亲和爹爹不会离开的,即使……咱们一家人的心也永远在一起,娘亲发誓!”如玥伸出手,阿圆鼓着腮帮子,还是别别扭扭地扑到如玥的怀里。 顾景逸看着倔强忍泪的小阿圆,还有自己怀里抽抽搭搭的小满满,虽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风波,但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感动。 当晚,夫妻俩躺在床上,如玥窝在顾景逸的怀里,眼眶湿湿的。 “真好。”她除了这两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景逸低头吻了吻她的发:“真好。” …… 数日子啊数日子,北狄使团终于快离京了。 如玥正在烦恼明日与宴时一双圆满留在府里该吃些什么,那天这两个小家伙感动了她一把后,真是觉得越来越离不开了,就是短时间出门一趟,都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似的。 这时,黄鹂兴冲冲地奔来报:“奴婢打听全乎了,府卫里头的刘牧和碧斯两情相悦,那天上元节送花灯的就是他。白鹭虽然藏得很深,但还是被奴婢给挖了出来,她中意的人居然是……秦管家。” “……” 不勒个是吧!秦管家长得那般严肃,白鹭怎么会倾心他啊! 一个是奔四的男人,一个是刚满二十的姑娘,这年头也流行叔控?再说了,瞧秦管家那副鬼见愁的神情,能让他春心萌动起来也难。 如玥扶了扶额角,抬头,颇是为难地瞧了眼黄鹂:“难,真难。” “白鹭给奴婢说的时候,都有梳了头发当嬷嬷的想法了。她说反正她老子娘都走得早,当了嬷嬷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夫人身边和茯苓作伴也是挺好的。” “既然她都知道机会渺茫,怎么会中意上秦管家啊。” 黄鹂压低了声音道:“白鹭年年给死去的老子娘拜祭,连我们几个姐妹都没能记住她老子娘的忌日,但秦管家就见过一次,第二年便提前买了冥币让白鹭烧给老子娘当一点心意。” 如玥眼睛一亮:“莫不是秦管家对她也有意?” 黄鹂摇摇头:“秦管家有一个习惯,总能记住府里每一个下人最在意的事情,然后在适当的时间给他们补贴。所以咱府里的人虽然都知道秦管家面相不好,但实打实的是好人,都挺服他的。” “这些白鹭知道吗?” “她知道,但除了她之外还从没有人记住过她老子娘的忌日,这不?白鹭早些时候就决定非君不嫁了,但又知道难上加难,反正她没拖累,直接把头发梳起来当嬷嬷得了。” 如玥把茶盅放下,皱眉道:“这事儿本夫人知道了,也不敢保证什么,权当尽了主仆的情义,我便替她问上一问。至于碧斯的事,难得遇到两情相悦的,便择个吉日办了吧。” “奴婢省得。”黄鹂说着就要退下去。 如玥想了想唤住她:“把白鹭叫来。” 白鹭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低眉顺目地立在如玥面前,脸上浮着忐忑的神色。说实话,如玥真的没有料到,这么温柔的姑娘,心智居然那般坚定,认准了一个人就不回头,确实挺让人敬佩的。 “你认定秦管家了?” 白鹭微微点头。 “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白鹭启了唇:“孑然一身,唯此念尔。” 如玥叹了口气:“那你知道秦管家为何也是孑然一身吗?” “夫人知道?”白鹭抬头,貌似充满了希望。 “咳,咳咳。”如玥立马就被口中的茶水呛了一下,装X装过头了,其实她也不知道的说。如玥摆摆手,让白鹭下去:“此事容后再议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其实如玥也不知道要不要挖出秦群背后的故事。 她比这些丫鬟知道的多一些,直觉告诉她,秦群故事中的女主角应该是她真正的婆母敏清公主。这事,顾景逸应该是知道的,罢了,提一提吧。 当晚顾景逸忙到很晚才回府,看了一圈儿阿圆和满满后,他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如玥不忍心他这么累再想起敏清公主的事,随意扯了几件趣事逗他笑了会儿,吹了灯,陪他一起入了梦。 庶女国色 第一四四章 天朗气清,如玥穿上县主仪制的服饰,乘车进了皇宫。 按照品阶位分坐下,自家将军刚好在对面,他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生怕北狄使团对明德帝动手。而明德帝御驾周围,今日也多了许多侍卫,怕是连那三个金牌暗卫也被派过去负责明德帝的安全了吧。 如玥身边,除了红缨画眉之外,也多了一个唇红齿白男扮女装的小府卫。 这名府卫是顾景逸亲自调教的,功夫很不错,由于长得十分男生女相,便委屈他装成贴身丫鬟护着如玥。其实如玥觉得顾景逸着实小题大做了,北狄使团摆明了针对的是明德帝和文武重臣,她这个内宅妇人人家连一眼都不会瞧。 顾景逸早就探听到独孤鸿对如玥有意,那么如玥应当不会有危险。 但万一起了兵戈,把如玥伤到的话那就后悔莫及了,于是他还特意让一名暗卫埋伏在如玥身边保护。 歌舞,敬酒,畅想大胤和北狄能成为兄弟之邦然后永交于好。 明德帝酒量好,他说了一大篇官方话,而后一饮而尽,大有“朕干了你随意”的即视感。独孤鸿也端着酒盏站了起来,朝着明德帝的方向一敬,也来了个一口闷。 如玥死死地盯着独孤鸿手中的酒盏,生怕他一摔,然后凭空扑出来一大堆黑衣人。 幸好独孤鸿的手很稳,酒盏从宴会开始到结束都稳稳当当的。宴饮最后,明德帝起身离开,众人跪地恭送,就在护卫们觉得大功告成的一瞬,变故陡然发生! 突然冒出来的不是黑衣人,而是一些宫女太监甚至还有低等宫妃,原来北狄的势力居然都渗透到皇宫里来了吗?那先前清除的暗桩,难道都是障眼法? 刺客和北狄使团迅速凝成一股,然后立刻又分为三股进行刺杀。 第一股必然是冲向明德帝,但明德帝那里被防得跟铁桶似的,看起来最声势浩大的刺客却以很快的速度被歼灭。第二股居然是云经远,虽然刺客的人数没刺杀明德帝的多,但质量明显高出一大截,纵然有身经百战的侯英全力抵挡,还是节节败退。 最后一股,全面杀向的竟然是一众贵妇。 贵妇集团显然不是一般的弱,毕竟谁都不会想到,北狄刺客会智硬到浪费一部分力量来杀手无寸铁没任何威胁的内宅妇人吧。 刺客跟砍瓜切菜似的,贵妇集团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如玥身边有高手保护,自然安全得很,但她眼瞅着昌平郡主和欣怡郡主落难,而且那些刺客貌似还专挑这俩人下手,每一刀都险险地避过,简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昌平郡主跟她交情很深,欣怡郡主是堂哥苏承宣的媳妇,如玥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俩挂掉,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安心的。 不停地有人喊救命,顾景逸又被刺客缠着脱不开身。 “要自私,要自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如玥低头想挪到昌平郡主她们跟前,突然户部尚书的夫人尖叫着被刺客一刀砍掉一条胳膊,鲜血喷溅,饶是如玥身边的高手武功高强,却还是被溅了几滴。 活生生的一条胳膊掉在如玥面前,手指微微蜷缩,好像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混蛋!如玥的良心受不住,吩咐红缨和画眉去帮帮离得近的几位夫人。与此同时,昌平郡主的背部已经被砍伤,眼瞧着另一刀就要结束了她的性命。 “邓袁!快救郡主!” 男扮女装的丫鬟小哥想了几秒,还是听从夫人的吩咐扔出腰缠的软剑,挡了那一刀的攻势。他算了算,过去将昌平郡主救到自家夫人身边应该不会费事。 就在他离开如玥身边的一刻,仿佛是约定好的一般,不远处忙着砍杀其他夫人的刺客突然全部集火如玥。如玥幸好随身带了鞭子,但仅仅只是能抵挡一会儿,鞭子很快被挑飞。 神啊,如果能再选一次,她绝壁不要当好人啊摔! 被顾景逸留在如玥身边的暗卫发挥了作用,而那几名刺客仿佛早就知道暗卫的存在,又转移目标集火暗卫。如玥攥紧拳头,看着不久前还歌舞升平的宴会,现在却犹如人间烈狱。惨叫声,喊杀声,她甚至都看不到自家将军在何处。 她躲在石桌后,暂时的安全地带。 刀光剑影里,有人走向她,身材颇为高大,穿着北狄服饰,头发被编成一束一束地辫子高高束起。如玥还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这个人,此刻却是被逼着去凝视他。 独孤鸿长得不错,刀山火海历练出来的真男人总是养尊处优的小男人没法儿比的。 不过她家将军比他酷炫多了好吗? 如玥挺直了身子,容色清冷,但天晓得她现在都恨不得跪地求独孤鸿放了自己,家里还有一乳臭未干的小儿女等她回去养活啊!然而,她没有烈士的心,却还是做不了苟且偷生的事,那不值几毛钱的气节此刻却硬生生地支撑着她的腰板,要挺,要坚挺! “你是我这辈子所见到最美的女人。”独孤鸿突然开口,貌似还有些情意绵绵。 如玥就卧槽了,在这种场合下夸她不合适吧! 独孤鸿还打算继续不合时宜下去:“短短几次相见,我就确定你是我这辈子最想征服的女人。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苏如玥,若你跟我走,我今日便不杀你。” 她没听错吧?真是爱你爱到杀死你吗?这人是不是变态啊编剧! “那你杀了我吧。”如玥淡淡地道,她现在可是大胤的嘉宁县主,顾景逸的一品诰命夫人,她还是一双圆满的娘亲,她有这么多美好的身份,怎么能做不美好的事情? 即使最后悲剧了,她也要给孩子们留下最美的剪影,让他们在今后的人生里提起自己英勇就义的娘亲都充满浓浓的自豪,即使会无比思念。 “你以为我不会?”独孤鸿慢慢抽出腰间缠着的软剑,指向如玥。 剑尖寒光闪烁,如玥腿肚子发颤,但幸好穿的是裙装,外部看起来她还是美得跟入了画似的。很好,如玥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既然投胎成个绝世大美女,就是要挂也得挂得美美的。 她很蔑视地看着独孤鸿,嘴角微弯,右手搭到左手腕,做出端庄典雅的淑女范儿。 她的玉颈犹如天鹅绒般光滑,看起来那么完美且不盈一握。独孤鸿都恨不得上前一把捏碎,但似乎这样一剑刺下去,让鲜血开花,才更美一些。 独孤鸿从来都不是个耐心的人,而此次刺杀,明德帝才是幌子,作为大胤智囊的云经远也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要亲手了结了这个女人。他独孤鸿得不到的,那就毁掉吧,决不能让别的男人再触碰她,绝对不能! “苏如玥!!!” 顾景逸看在眼里,他靠不近,靠不近啊!几乎所有人都在保护皇帝和皇后,一大半刺客都在拼死阻止他的前进,但她身边的人太少!太少!去他的什么天下,他顾景逸此生最大的责任是守护她,是守护他最爱的女人啊! “哧!” 温热而腥甜的鲜血溅进嘴里,奇怪的是,如玥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她睁开眼,独孤鸿的长剑入的竟然是顾景晖的心脏! 顾景晖赤手攥住长剑,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 与此同时,一枚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银针刺入独孤鸿的眉心,独孤鸿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轰然倒地。苏承宇送给如玥的防身手镯,这下终于派上了用场,她苏如玥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看到独孤鸿倒了,刺客乱了阵脚,而苏承宇带着一大帮羽林卫杀到,以极大的人数优势,这才勉强彻底制服了全体刺客。 可见北狄安插的所有刺客这次应该是倾巢出动了,没想到北狄使团里面的人,每一个人都能以一敌百,怪不得独孤鸿方才那么有自信全身而退。 顾景逸冲过来,把如玥紧紧搂在怀里。 失而复得的珍视让他差点儿落泪,他不敢想,也不能去想,若是这世间一夕之间没了苏如玥,没了她,他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我没事。”如玥难得的镇定,她从顾景逸怀里出来,走到不断吐血的顾景晖跟前,蹲下身子,“为何要救我?” 比起独孤鸿突然的表白,她更不能理解的是顾景晖居然会舍命救她。毕竟独孤鸿是变态,而顾景晖不是,他甚至是那种韬光养晦一击必杀的人,怎么会去救仇人呢? 鸿胪寺卿是负责接待外宾的,是故宴饮的每一处细节顾景晖都清清楚楚,他能随时巡视任何地方,这也是他能及时出现在如玥面前的原因。 顾景晖口中的血水不住地淌,他双目有些涣散,呢喃:“算账,清点,进货卖货……这些才是我真正想要去做的事……” “我不想当侯爷,不想……” “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逼我?不要,逼我……” “杀了她!杀了她!”顾景逸突然挣扎着起来,用那双满是割痕的手抓紧如玥的手腕,仿佛在祈求,又像是在命令,“杀了苏如瑶!” 他的双瞳彻底涣散了,力道骤然变轻,双手顺着如玥的衣袖滑落,他在喃喃自语:“乐哥儿,你要好好儿地活着,最恣意地,最无拘无束地,活……”你娘她已经疯魔了,杀了她,你才能不重复爹爹的悲剧。 原来他唯一的儿子叫乐哥儿。 如玥忍不住落了泪。 他不是好人,为了一己私欲就想轻易取了他人性命。他想当侯爷也罢,想解脱也罢,想让孩子跳出被摆布的命运也罢,都不应该把自己的私欲凌驾于别人的生命之上。但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短暂的一生,他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顾景晖,他最大的愿望,只是当个小小的商人而已。 却到死的一刻都没有做到。 如玥缩进顾景逸温暖的怀抱里,何其有幸,她还能拥抱他,又是何其有幸,她能在这样一个不属于她的时代,活得恣意,活得如此无拘无束。 庶女国色 第一四五章 阿圆很烦恼,午睡起来娘亲就不见了,这让他很不爽。看到满满熟睡如猪的样子,他把她戳醒,满满揉揉眼睛,撇撇嘴,看着他。 “娘亲不在。”阿圆道。 满满眨着懵懂的大眼睛:“觉觉?” 阿圆皱起小眉头:“不在!” 紧接着,明荣堂里的丫鬟婆子经受了堪称地震一般的侵袭。在捣蛋鬼阿圆的带领下,满满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地找娘亲。 “娘!” “娘亲!” 阿圆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但是小家伙觉得自己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很难受的一种感觉。满满是个最喜欢凑热闹的姑娘,但一直都没找到娘亲,也让她很不舒服。 两个小家伙闯出明荣堂,朝二道门跑。 张妈妈和黄鹂追在他们身后,又不敢用强地把他们抱回去,只要一沾他们的身,立刻就要天摇地动地哭啊。 “夫人夫人快回来吧。”黄鹂不停地念叨,还真把如玥给念叨回来了。 如玥是被顾景逸打横抱回来的,她受了惊,还崴了脚,一张俏脸煞白煞白的,神情还有一些恍惚,身上血腥味儿甚浓。刚进二道门,就瞅见一双圆满在不远处使劲盯着她看。如玥让顾景逸把她放下,脚踝处还是钻心的疼,但她现在是真的好想抱抱阿圆和满满。 满满一步三摇地奔了过来,抱住如玥的腿就开始哭。 阿圆则走得很稳当,皱着小眉头,颇有些老成持重的意味。他目光冷得跟别人抢了他的玩具似的,站到如玥前面,警惕地看着所有人,连顾景逸也不例外。 如玥蹲下身子,哄道:“娘亲没事,满满不哭了哈。” 满满搂住她的脖子还是止不住地哭,都哭得一抽一抽地。顾景逸瞧着心疼,想把她抱过来,没想到满满不买爹爹的账,拼命贴着如玥,谁都抱不走她。 “走!”阿圆把围着的丫鬟婆子赶远,生怕她们欺负娘亲。 在阿圆的带领下,如玥一瘸一拐地走进寝室。期间顾景逸想来扶她,但被她轻轻摇头拒绝了。她的一双儿女,不到两岁,却知道用自己小小的胳膊来保护她。 一直到亥时,两个小家伙困得小鸡啄米似的,但满满还是下意识地抓着她,阿圆盘腿坐在如玥前面,谁都不让靠近。 顾景逸想让如玥好好休息,伸出手要再次抱满满。 满满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大眼睛贼亮,就是不撒手。 而阿圆也突然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顾景逸:“娘亲,疼。爹爹,坏!”这是怪顾景逸没有保护好如玥。如玥把小阿圆拉进怀里抱着,哄他:“当时爹爹被坏人缠住了,娘亲也没事,阿圆去休息好不好?” “好!” 如玥还愣了一下,没想到阿圆答应得这么干脆。 但接下来,阿圆和满满很心有灵犀地把如玥摁到床上躺下,一边一个睡在如玥身边护着她。如玥忍不住笑了笑,颇为歉意地看向顾景逸。阿圆用胖乎乎的小爪子挡住如玥的眼睛,很理直气壮地道:“休息!” 这个机灵鬼啊。 于是当天晚上,被嫌弃了的顾景逸轻轻窝在床边儿上,度过了颇为“愉快”的一晚。 次日,阿圆和满满还是黏着她,顾景逸虽然很想陪着如玥,但刺客那里很多事急需处理,无奈之下,他一大早亲了亲如玥,把一双圆满抱了抱,披着晨露又离开了家。 茯苓拿黑乎乎的药膏在如玥肿起的脚踝上涂抹。 阿圆和满满好奇地看着,满满见娘亲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眨巴着大眼睛:“疼?” 如玥忍着摇了摇头,满满想了想,用自己的小袖子帮如玥把汗滴轻轻拭去,还十分自豪地笑:“不疼了。”傻姑娘还以为不流汗就不疼了呢。 阿圆则一直沉默着,等茯苓搞定,他二话不说地就把茯苓赶走了。 现在在他眼中,还真没几个是好人,都可能是害得他娘亲的嫌疑犯。有满满嘘寒问暖,有阿圆铁面保护,如玥觉得昨天宴会上那些惊魂瞬间都是浮云,如果没有这次危险,她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这双圆满心中如此重要。 用完午饭,昨天折腾了一宿,早上也早早睁眼的两个小家伙终于撑不住了。 如玥把他们放到架子床上,并且保证这次不会突然不见了之后,小家伙们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如玥瞧着他们,用扇子轻轻地帮他们扇风。 大约一个时辰后,顾景逸终于抽出点空回府了。 他担心打扰到一双圆满,放下床幔,和如玥坐到贵妃榻上。如玥靠进他的怀里,握着顾景逸粗糙的大手,笑道:“不要内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幸好没事了。” “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顾景逸紧紧地抱着如玥。 如玥点头:“我信你。” 两个人静静地处了好久,如玥抬头问他:“舅舅受伤了吗?还有三哥。”云经远和苏承沣都是国之重臣,而且北狄刺客明显地冲着云经远去的,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舅父和舅兄完好无损,只是侯英断了两根手指。” 如玥心里一揪,侯英身经百战,没想到栽在了这种刺杀的场合下,不过听顾景逸的意思,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她继续问:“昌平郡主和欣怡郡主呢?” “昌平郡主受了重伤。” “难道?” “放心,只是暂时行动不便。” 如玥松了一口气:“我得去看看他们。” “你就不问独孤鸿和独孤昕?” 如玥笑了笑:“有夫君大人在,我只要最后听个痛快的结果就行了。” 顾景逸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一定会大快人心。” 就在这时,黄鹂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面色焦灼:“老爷夫人,方甲有要事禀报。”如玥和顾景逸对视一眼,顾景逸道:“让他在明堂等着。” 如玥看了眼两个小家伙,见他们还睡得熟,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她和顾景逸一起高坐在上首,方甲拱拱手道:“老爷,夫人,太夫人和二夫人昨晚……都没了。” 哦,嗯?都没了是什么意思?! 她震惊地看向顾景逸,顾景逸让方甲说下去。 “据方丙回报,昨夜二爷的死讯传回府里时,二夫人就跑到太夫人的病房里,跟疯了似的大骂‘你逼死他的’‘哈哈哈死了,都死了’‘老虔婆,你怎么还不死’等污言秽语。” 让如玥心里默默地吐槽一下:是说方丙又是谁啊!你们方家起名就这么懒吗?该不会这就是一组织吧摔!还有,方甲啊方甲,这污言秽语你模仿得倒是挺生动到位的嘛。 方甲顿了顿继续道:“而后原本半瘫了的太夫人突然也跟疯了一样,从床上猛地起来扑倒二夫人,由于动静太大了,一人高的那个花瓶倒了,刚好……” 原来是两个疯女人打架被花瓶砸死了。 如玥还在纠结要不要完成顾景晖的临终遗愿,结果苏如瑶就自动帮如玥解决了这一世纪性难题,她想了想,问:“乐哥儿呢?” “堂少爷被奶娘抱到咱府里来了,说是听老爷夫人的。” 看来这奶娘早就想着要钻进将军府了,主子一出事,忙不迭地就跑了过来。如玥看了眼顾景逸,顾景逸点点头,如玥道:“把乐哥儿抱进来吧,顺便叫茯苓好好瞧瞧。” 等茯苓给乐哥儿全身检查完,她回道:“无碍,先天不足,可以调养。” “嗯。”如玥把小乐哥儿抱在怀里,奶猫似的一点儿,眼睛紧闭。她是养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双胞胎降世时都比乐哥儿瞧着健壮一些。 小可怜的,刚刚满月就失去了双亲,让人忍不住怜惜。 “养在府里?”顾景逸看着乐哥儿,问如玥。如玥微笑点头:“就当多了个孩子,以后将军可要多劳累了。” “无妨。”顾景逸是真感激顾景晖救了如玥。 如玥凑在乐哥儿脸颊亲了一下,突然感觉到两道凛冽的目光,她顿时寒毛立起,顺着目光看去。不知何时,床幔已经被拉开了,阿圆和满满坐在床边,很敌视地看着如玥怀中的乐哥儿。 把小乐哥儿交给奶娘,如玥连忙过去哄这两个小家伙。 满满一哄便笑,小孩子忘性大,乐颠儿颠儿地扑到顾景逸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爹爹。但阿圆是个磨人的,把乐哥儿盯着走远,皱起小鼻子,字正腔圆地问:“谁?” 如玥笑得感觉风呼呼地往嘴里灌:“他叫顾令乐,是阿圆的堂弟哦。” 阿圆不买账:“走!” “堂弟就住在咱们家了,阿圆可以把枪法和鞭子在堂弟跟前耍,还能同他一起玩哦。”如玥循循善诱,生怕小阿圆钻了牛角尖。 小阿圆想了会儿:“不亲!” “好好好,娘亲以后再也不亲乐哥儿了,只亲阿圆好不好?” “不好!” “啊?”如玥呆了一呆。 阿圆指着满满道:“还亲!” 如玥扶额,怎么把满满给忘了。再去看满满时,这货瞬间挤出两包泪,委委屈屈地瞧着如玥,瞧得她心都快碎了。连忙把满满从顾景逸怀里抱出来,各种甜言蜜语地哄。 顾景逸站在一旁,长身玉立。 幸福不远,是阿圆叉起的小肥腰,是满满挂泪的大笑脸,是妻子喜悦的手忙脚乱,是他能在这里看着,看着这平凡但又不平庸的一切。 未来很近,或许还会有挑战,有困难,有危险,但那又如何? 这些都是添加剂,为他们的幸福美满稍作调味而已。 秋日的阳光很温和,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像是给这一副合家欢乐图镀了一层闪闪发光的膜。顾景逸在笑,苏如玥在笑,满满搂着娘亲的脖子在笑,阿圆一时兴起,拿着平日里耍的小木枪做了个枪法的起势,他也在笑。 所有人都在笑,会一直笑下去…… 庶女国色 第147章 后记 北狄使团在大胤皇宫刺杀的这一出戏,被北狄皇室彻底扣给了独孤鸿,把北狄皇室和独孤鸿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并且还发圣旨昭告天下,说独孤鸿狼子野心,为了给逝去的生母报仇,蓄意挑拨北狄和大胤的兄弟邦交,其心可诛! 但独孤鸿毕竟是北狄派过去的使臣,于是北狄皇帝决定割地赔款,以平息大胤的怒气。割了北狄三分之一的地盘,确实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意外之喜。 边关战争延绵了数十年,真真是民不聊生,虽然大胤处于优势,但毕竟疲于作战,不如暂停兵戈与民生息,等合适的时机再一举歼灭。北狄的情况更惨,如果再打几十年,就有可能被大胤从历史上彻底抹去。 两国都选择停火,北狄使团彻底歇菜了。 明德帝为表示大胤的仁德,特许将独孤鸿和独孤昕送回北狄,由北狄皇室处置,不过这押送犯人的过程略漫长了些。 没有马,没有车,没有钱,没有衣。 只有两个顾景逸的心腹属下,负责不让他们自杀或者走错路就行。独孤鸿和独孤昕的武功已经被废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丧失尊严,一路乞讨爬回北狄,接受北狄皇室的新一轮惩治。 当如玥听到这个消息时,连连夸赞明德帝的主意好。顾大将军告诉她,这法子是他想出来的。如玥睁大眼,再一次坚定了不能惹顾大将军的决心。 至于茯苓,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主意,秋园里给她专门辟出一块药堂,老来也教了几个女学生,算是把她的医术承袭了下去。 白鹭就可怜了,还是梳起头当了嬷嬷,秦管家也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如玥曾经问过顾景逸,顾景逸告诉她,秦管家是敏清公主奶娘的独子,奶娘早早地去了,他和敏清公主一起长大,年纪轻轻就当了公主府的管家。他答应奶娘要照顾公主一生一世,公主走时求他替自己对顾景逸好,他只希望下一世相见时能告诉敏请:我的公主,我做到了。 情深的人总让人敬佩。 …… 如玥这一世,很幸福很美满。 她有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一个比一个会纨绔,女儿一个比一个能撒野。但过了年少轻狂的那一段,也都算是个顶个儿的杰出人才。 又是一年秋,顾大将军还在朝堂上举足轻重。 但他貌似不太高兴,休沐日,他陪如玥坐在石凳上晒太阳,皱着俊眉:“胡大航……是谁?”他问,心里止不住酸溜溜的。 胡大航?如玥缓缓扭过头,莫不是她昨晚说梦话了? 老了老了,有时候忍不住去回忆过去的事情,上辈子的事还历历在目,爸爸妈妈,还有也不知道高考考得怎么样的弟弟胡大航。她难道能告诉顾景逸,胡大航是你老婆的老弟,有机会给你引见引见? “咱最小的女儿都有孩子了,你怎么还是这么酸啊。”如玥搡了他一下。 顾景逸即使老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老头,他认为作为一个爱妻子的好丈夫,当醋坛子这种使命一定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如玥把放在石桌上的话本子递给他:“喏喏,胡大航是本夫人新话本子里的主人公,酸不溜丢的夫君要看看吗?” 在她的话本子里,所有人都很好,也都很幸福很美满。 顾大将军嘴里说着不用,身体却很诚实嘛。他拿过话本子,堂堂骠骑大将军也算是如玥这辈子最忠实,最铁杆,最不离不弃的读者粉丝了。 庶女国色 第148章 番外二·兰香 只是匆匆一瞥,便注定囹圄一生。 几十年如流水逝,该平反的已经平反,该贬斥的已经贬斥,但斯人已逝,终是已矣。他站在普天之下最尊贵的白玉台基之上,看着皇太子身着龙袍,一步一缓地上位。 这个天下,要变了。 其实早就应该变了,在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在她抱着云述秉的尸身撞死在他面前时,整个天下于他,早已褪去了所有色泽。 因此,他才是大胤史上,唯一一位退位当太上皇的皇帝——宣德帝。 …… “你是谁?” “我?”粉雕玉砌的女娃娃指着自己的鼻尖,伸出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我叫安惜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阳春三月,柳絮翩飞,他真的只是匆匆瞥过,连一枚像样的眼神都没留给她。 但她浑然不觉尴尬,嘿嘿笑着收回了手,蹦蹦跳跳地朝御花园的假山处走去。他生了奇,被人轻视之后还能继续言笑晏晏的小女孩,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长大之后他才发现,这样的人多得是,但却都带着面具,谁人有她真实? 她是真的不在乎。 “太子殿下。”内监催促他。 他不耐烦地向前走了一小段,眼前总也不停地闪现她方才兰花一般的笑脸,不由地转过头去,搜寻她的身影。 她在假山旁,跟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说些什么。 少年温柔地看着她,和煦的视线仿佛将她的周身都包裹。而她手舞足蹈地讲述,说到高兴处,还乐得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那个少年他认得,云阁老的嫡长子云述秉,人中之龙。 彼时阳光柔和,但他却觉得刺目得很,像是赌气一般大跨步地离开。 …… 宁国公是国之柱石,很得皇帝倚仗。 他的伴读里除了不苟言笑的云述秉之外,还有威远侯的嫡子曹先。曹先曾不止一次地放言:“京城这么多贵女里头,我最中意安惜兰,若是将来能娶她为妻,余生幸矣。” 他看了眼云述秉,还是那张木头脸。 平日里最一本正经的皇太子,此次却破天荒地搭了腔:“为何?” “因为她美貌啊!”曹先用尽华丽的词句来形容她的倾城容色,但他却不以为然,貌美的女子多得是,她的笑颜才是最与众不同。 爽朗,不骄矜,带着三分豁达七分率真。 “你呢?”他问云述秉。 云述秉答:“明日上元节,臣请一日休沐。” 眼前突然晃过那日御花园的情景,还是他第一次在云述秉的脸上看到除了面瘫之外的表情,直觉告诉他,明日她也会去。于是第二天当云述秉扎好花灯出门时,太子轻装简行地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他要云述秉陪着,云述秉就不敢不从。 果然,挂满香包的树下,她提着和云述秉一模一样的花灯在等,看到他的一瞬,眸中的惊诧转瞬即逝,稍即便福了福道:“殿下少来市井,这京城的上元节又叫花灯节,很是热闹。” 仅仅是第二次见面,她就能如此自然地同他攀谈。 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如甘霖,似雨露。 他在前头走,她则轻轻地用花灯撞了一下云述秉的灯,笑颜如兰花清雅。云述秉的眸子里漏了笑意,用花灯轻碰回应。这一切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指着她手中的花灯:“何处可以买到?” 她坦然地看向云述秉,水眸里满满的全是深情:“这样子是我亲手所画,述秉哥哥上的色,买不到的。” 买不到的,就像有些感情,即使萌发了也要不起,要不得。 …… 十六岁那年,皇帝要他立太子妃。 彼时他同她已是多年好友,彼时云述秉已准备向她提亲,彼时若是他争取一下,她就会是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 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不争取? “惜兰。”他冒雨去了宁国公府,翻墙而入,暴雨把他的额发全部打湿,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样子颇为狼狈。 她放下笔,推开窗,伸出手要拉他进屋。 他笑:她永远都是这样,心中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女子闺房又岂是男子可以随便进的?他就在雨中站着,想对她说出心底的话。 她撑着伞,为他在雨中隔出一隅。 “惜兰,我来寻你。” “我知道。”她笑着,如兰花般高洁。 他盯着她看:“明日,我便要立太子妃。” “我知道。”她依旧微笑,拿起方才画的图样子,展示在他面前,“殿下你看,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嫁衣,漂亮吗?” 他点头。 她继续笑:“太子妃的仪制是礼部定的,会让我自己设计吗?除却太子妃,殿下还要有侧妃。将来登基为帝,才人,婕妤,昭仪,嫔,妃哪个能少?殿下能推翻了老祖宗的规矩?” 他不言。 “述秉哥哥却能,嫁衣用我的设计,府里就我一人,没有通房,无需妾室。”她的笑容里仿佛带着兰花香气,“太子哥哥的心意惜兰懂的,但世间事又岂能悉数如意?太子哥哥当太子当得如此好,想来做皇帝也是不差的,惜兰等着看太子哥哥成为一代明君!” 他不语,内心却空空如也。 她是真的与众不同,在她面前,仿佛女子并不是男子的附属,而是同男子一般平等的存在。她也看得通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她所想要的,却正是坐拥大胤江山的他所给不起的。 真可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却给不起心爱女子一个“唯一”。 …… 做太子时他真的仅仅只是太子,但一旦坐上龙椅,他就是天下的王。 大胤子民的富足生活,是他肩上最重的责任,彼时的他也想给她最安乐的生活。提拔年纪轻轻的云述秉成为阁臣,其一是云述秉能力超群,最大的原因还是她。他的女孩,虽然不能在他身边,但也要荣耀万丈。 “通、敌、卖、国!”他把一封一封纸片般的奏折砸到他脸上。 他给云述秉的还不多吗?为何要里通北狄?云述秉究竟知不知道!这样一来她的处境会有多艰难?这个混账!!! “给朕查!给朕查得清清楚楚!” 他在朝堂上怒吼,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荣王为了扳倒云述秉早已积蓄了数年,云述秉的行踪都被他冠上了通敌的痕迹,岂是能轻易抹清的? 督察院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还需要多铁板钉钉的证据? 他不信! 他不能信! 他也不能给云氏安上这等罪名! “金陵的云氏也不过尔尔,想来全是利欲熏心之徒!” “云氏嘛,上一个阁臣估计也来得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一死,已证清白。 朝堂上鸦雀无声,云述秉撞柱而死时只留下一句话——“云氏的清白终会昭雪!”死不瞑目,像是在等谁的到来? 她来了,拿着他给她的令牌,闯了金銮殿。 她用那只他从未握过的手轻轻阖上云述秉的眼,她朝他惨然一笑,身着雪白的罗裙,随着云述秉而去。那一大朵一大朵用鲜血开出的花啊,像极了曼珠沙华。 …… 他老了,年华不再。 他真的成了一代明君,庆阳公主来找他的时候,他没有轻易相信,也没有轻易去否定。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件事,若是荣王真的有意谋反篡位,他虽然很宠他,但事关大胤运数,心软不得。 没想到遇到了苏如玥。 她的外孙女,长得真像她啊,那灵动的性子,也是与众不同,令人印象深刻。这是个在苦难中成长的孩子,虽然当年因着她的缘故,他给了云氏最大的宽恕,但还是死的死亡的亡。今日再见到和她有血亲的苏如玥,他还是一阵恍惚。 激动,劳累,心悸。 居然是苏如玥救了他。 那么,对苏如玥的封赏便顺理成章了起来。惜兰,如果你在天上看到,会不会原谅我没有照顾好你的孩子们? ……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对她是爱吗? 可能不是? 那个因为巫蛊而被赐死的嫔妃死前还凄厉地呼喊:“皇上,臣妾是爱您的啊,爱是占有,是独占着您啊!” 他想独占她吗? 也想! 但每每想起那个雨夜,她所希冀的未来,他给不起。独占,似乎会给她带来伤害,那便罢了。真是,好轻易的妥协,不假思索地,就顺着她的意愿去做决定。 这,是爱吧? …… 史记,宣德帝驾崩于京郊行宫。 但鲜有人知,他真正逝世于宁国公府的一间闺房内,这间闺房一直被他下旨原封不动地保存着,死前,他终于是踏进了这里。 窗外,仿似有雨声。 眼前,好像有一只冰肌玉骨的柔荑。 …… “我?”粉雕玉砌的女娃娃指着自己的鼻尖,伸出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我叫安惜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终于握住了那只魂牵梦萦的柔荑:“我叫李烨,请多关照!”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执笔。】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